“就是那裏。”


    艾莉卡指著並排的高層建築中的一棟說。


    “哪裏?”


    抱著艾莉卡腰,惠仍然在四處張望尋找。東京的街道在下麵展開。


    “那裏啦那裏。我已經標記了吧。你在看哪裏呢?”艾莉卡轉過身。


    地上卷起的風吹過她亞麻色的頭發,拂過坐在掃把後麵惠的臉頰。很好聞。


    “我要降落了”艾莉卡把掃帚柄向下傾斜。


    眼看著越來越接近一座高層公寓。在那公寓的中間附近有個黃色的【↑】在閃爍。


    “雖然蒙吉不在,找起來要多花不少時間,但還是找到了呢”艾莉卡說。


    兩人坐著的掃把靜止在那窗口之前。


    “到啦”


    “從窗口進去不太好吧。明明說好是11點,現在才十點啊。而且窗簾也拉著。也許會嚇英介一跳的。”看到艾莉卡準備在窗台上降落,惠急忙說道。


    “也是……但是,反正他現在肯定也是一個人在睡覺”


    艾莉卡在公寓的入口處降落。被玻璃包圍的雅致入口有一個共用的對講機。


    “好像是很高級的地方啊。”


    惠一邊看著打理得很漂亮的庭院一邊說。對住在四十年屋齡的木造房子二樓的惠來說,高層公寓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


    “…………是嗎?……也許收入不錯吧……大場英介……1107室。”


    艾莉卡嗶嗶地按著對講機上的數字按鈕。“這樣就、好”最後按了下正方形的大按鈕。


    沒有任何聲音。艾莉卡和惠默默地等著。


    沒有反應。


    “真是的……難得表妹來,你就快點來接啊。”


    艾莉卡又一次按了房間的號碼,撥通對講機。


    “一定是看書看到很晚。”艾莉卡皺著眉頭轉過身來。


    “喂,請問是哪位?”


    “哎?”艾莉卡猛地轉身瞪著對講機。


    揚聲器裏傳來的是年輕女性的聲音。還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還可以聽到遠處傳來“喂,別接啊”的大場那熟悉的聲音。


    “啊,是哪位”然後就傳來大場那似乎有點慌張的聲音。


    “這裏是世界魔法管理機構的上級魔女大場艾莉卡和負責極東·太平洋地區的法師、法師·禦廚。請問這裏是日本魔法大學的大場英介的家嗎?”艾莉卡故意鄭重其事地說。


    “啊—”似乎傳來英介的慘叫。


    揚聲器裏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音。


    “……稍,稍微在那裏等一下。不好意思……我馬上就下來……對不起!”哢嚓、傳來對講機被掛斷的生意。


    揚聲器一片寂靜。


    艾莉卡和惠默默地站著。隻感到一片空虛。


    背後傳來似乎是住在這裏的高雅老夫人的腳步聲,隻見她拿出公寓鑰匙,打開了入口。


    “……要一起到他房間裏去不?”


    艾莉卡側眼看著惠說道。


    “不,不行啊,對英介先生不太好吧”惠急忙回答。


    “……笨蛋,開玩笑的。我才不做那種沒品的事”


    說是玩笑,聲音倒是很認真啊,惠想。


    老夫人關上門之後又過了一會兒。就看到嵌了鐵絲網的強化玻璃對麵,大場英介跑了過來。藍色的運動套衫外披著件黑色的開襟毛衣。


    他在裏麵掏出鑰匙打開門。“呀,對不起。”


    “呀,對不起你個頭啊。不讓我們進房間嗎?”


    “對、對不起,稍微有點……對了惠君,恭喜你考上高中。”英介向惠祝賀道。很明顯是為了轉換話題。


    “非常感謝。多虧了英介先生。”惠低頭道謝。


    “沒有的事,還是因為你非常努力……今天本來想為了慶祝考上高中請你們一起去吃午飯的……”大場英介停了下來。


    “本來想?那就是不去了?”艾莉卡冷冷低說。


    “嗯。對不起,艾莉卡,惠君。稍微有點急事。”


    “那個【急事】,不是昨天晚上就住下來了嗎?”艾莉卡諷刺低說。


    “喂喂。……話說艾莉卡,你過來一下。”大場英介向艾莉卡招了招手。


    “什麽啊……”她走到英介身邊。英介一邊在亞麻色頭發的少女耳邊小聲說話一邊把一個像是信封的東西交給她。艾莉卡邊聽邊點頭。


    “惠君,今天不好意思了。下次有空再來玩。”英介向惠說道。


    “啊,媽媽說請您一定要來吃晚飯。”惠說。


    “謝謝,我很期待典子小姐親手做的料理。”英介鬆了一口氣似地說。


    兩個人坐著一把掃帚上升。丸之內附近的景色就在腳下展開。(譯注:丸之內,東京車站名)


    “……英介呢,給了我張餐券,還說店已經定好了,截止日期是三月三十日,讓我們兩人一起去。”


    “啊?是嗎?剛才應該好好道謝的。”


    “可以啦,他說讓我們去就不用客氣了。”艾莉卡說。


    “……你生氣了?”惠戰戰兢兢地對著艾莉卡那纖細的背試探道。


    “生氣?我為什麽要生氣?”


    “沒什麽,就是這麽覺得。”


    “才沒有生氣呢。為啥英介的房間裏有女人,身為他的表妹的我就一定要生氣啊?我隻是不爽他明明都約好了還這樣。”


    不是明明生氣了嘛、惠想道。不過他當然沒有說出來。“不要忤逆魔女”,他服從著父親傳下來的家訓。但相對地他這樣說道:“離吃午飯還早呢,怎麽辦?”


    “是啊……去哪裏消磨下時間吧?”


    兩個人在東京站的正前方著陸。這是因為艾莉卡說想來這裏。


    “……我從來沒有做過火車,平時都沒機會好好看看。這車站還真漂亮啊。”


    艾莉卡看著那個充滿個性的圓屋頂說道。許多尖塔並排聳立在二月上午略有薄霧的空中。


    一九一四年,【魔法】首次被投入到戰爭當中,【世界大戰】爆發的那一年。這一年,這座赤煉瓦車站建成完工。建成以後未曾遭受大的損害,到現在幾乎仍然維持原樣。


    兩人隨意地在車站內和周邊散步。


    “接下來去銀座吧。那餐廳也在銀座。”轉了一圈之後,艾莉卡說。


    坐上掃把,以銀座的三越為標記飛翔。到底是東京,空中有許多用魔法飛行的人。而且,大家看到這對超有名的情侶後都會笑著揮手。


    “總覺得很不好意思啊。”


    “快點習慣吧,法師·禦廚。你可是全日本最有名的魔法使。”


    不,我隻是不好意思坐在女孩子的後麵飛行、這次惠也沒說出口。


    銀座到處都是充滿歐洲風情的建築。關東大地震後建造的建築幾乎都被保存了下來並小心地使用著。隻有黑色的瓦斯燈被換成電燈,沿著中央大道等間隔地排列著。


    “這些點亮了的話,一定很漂亮吧。”和惠並排走著的艾莉卡說。


    “嗯”惠回答。這時,他不經意間想到,這樣就像是在約會啊。對交錯而過的眾多路人來說,這看起來確實是世界上隻有六人的最上位魔法使“法師”,和據傳是他的未婚妻的上級魔女在約會。行人們都若無其事地裝作沒有看到他們。


    兩人一邊欣賞著古老的建築,一邊隨意地散步。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十一點半。雖然吃午飯還有點早,但他們還是決定根據英介給的地圖去那家店看看。


    根據地圖來看,那餐廳就在銀座中央大道的舊式鍾樓附近。


    “啊,就是這裏吧?”


    艾莉卡指著有點像是藍色帳篷的餐


    廳。用經常在酒吧招牌上出現的字體寫有奶白色的“dieueblume”的旗幟在飄揚著。


    “……好像很貴啊”


    “那又如何?”


    艾莉卡快步走向店內。


    “歡迎光臨。我們為您保留了最好的位置”帶著黑色領結的中年男子,在艾莉卡報上名之前就出現並將兩人帶到裏麵的桌前。


    點著大支藍色蠟燭的桌上,已經麵對麵準備了兩套餐具。惠和艾莉卡坐到木質的椅子上。


    惠似乎有點坐立不安,張望著裝修成德國南部風格的店內。


    “店裏麵,隻有我們啊。”


    “那又如何?”


    帶著領結的男子過來,詢問是否想點今日本店的推薦菜色。


    “午飯就做的清淡點吧。”艾莉卡點點頭。說完,那男子笑著回答說我明白了,然後又問,法師·禦廚大人想怎麽處理。


    “嗯……怎、怎麽樣好?”惠不安地問艾莉卡。


    “德國菜量比較多呢,稍微量少一點怎麽樣?”


    “嗯,那,我也要”


    男子回答說我明白了。


    “飲料想點什麽呢?”


    “哎……那個,葡萄酒,不點不行的吧?”


    “笨蛋,我們又不能喝酒的吧……要不就烏龍茶吧?”艾莉卡說。


    “嗯,那就烏龍茶”


    確認艾莉卡也同意以後,那男子鞠了個躬後退下了。


    “好、好緊張啊,艾莉卡”


    “是嗎?……但是,和高級的法國餐廳感覺不一樣吧?”


    “是嗎……”從沒去過高級法國餐廳惠回答道。


    本來,父親象山簡直就可以說是中年家裏蹲似的不愛出門,又不會開車,別說是“全家旅行”了,連“外出吃飯”的記憶都幾乎沒有。而且,去年度過整個夏天的世界魔法管理機構的要塞“羅威爾要塞”裏,吃的全是漢堡包和熱狗。


    “……別那麽緊張,稍微發出點聲音也不要緊的。”艾莉卡對雙手拿著刀叉微微顫抖的惠這樣說道。


    “嗯……但還是緊張啊。話說這個,味道真不錯”惠拿刀切著塗著奶油醬汁的鰻魚料理說道。


    “是嗎?但是日本人不是更喜歡碳烤的嗎?”


    “嗯……說實話我也覺得。”惠老實地回答。


    肉料理端上來了。盤子裏放滿了多汁的肉和馬鈴薯。空氣中飄蕩著誘人的香氣。


    “好像很好吃啊,這個”惠對艾莉卡說。


    “修百內布拉庭”艾莉卡用標準的德語說道。


    “什麽意思?”


    “紅燒豬肉。就是和名字一樣的菜啊,不過,這可是德國南部的名菜呢。”艾莉卡說道。表情有點恍惚。


    “艾莉卡好像在德國的哪裏呆過?”


    “就是德國南部。我是在個叫達姆施塔特的城市出生的。進入魔法學院以後就去了慕尼黑……你,難道不知道?”艾莉卡言外之意是你起碼也給我注意到我的來曆啊。


    “唔、嗯”惠含糊地回答。


    惠當然知道艾莉卡的出生地。在他以為亞奈已死而召喚出反物質龍的時候就隱約感覺到了,成為法師以後,又在羅威爾要塞被詳細地告知過了。


    但是,到現在他也難以相信。事實上,那個逼著他把人工生命體的亞奈交給“暗之王子”的可怕法師·薛魯納,正是艾莉卡的親生父親。


    “……我媽媽她……”艾莉卡低下頭,一邊用刀切著肉一邊低聲說道。長長的睫毛上下翻動。


    “不太會做菜……”


    “是嗎”


    “嗯。從我小時候,她就隻顧著練習小提琴,從來沒燒過菜。和我一樣呢……雖然我是練習魔法。所以我也不會做菜。”艾莉卡說道。


    惠注視著眼前的少女。不知為何想起了媽媽典子被剝奪魔女資格的那一天。那個時候,名為大場艾莉卡的平時活潑開朗的少女,看上去,非常柔弱。


    “……如果拉不好小提琴的話,就不會去德國留學了。”艾莉卡低著頭繼續輕聲說道。


    下麵的話,就算是遲鈍的惠也明白。純粹的日本人母親如果不去德國的話,就不會遇見純粹的德國人伊古納茲·薛魯納,也就不會遭遇不幸了。但是,眼前這亞麻色頭發的少女,也就不會存在於這世上了。


    “艾莉卡……”


    惠,喊著那少女的名字。但是,她似乎沒有聽到。她仍然低著頭,吃著馬鈴薯。


    吃完水果沙拉之後,喝著咖啡時,店裏的主廚來向兩人打招呼。世界最偉大的魔法使之一的惠,一邊說著非常好吃一邊不停點頭哈腰。


    “不用老是低頭啦”


    “……可是”


    “好了。接下來——”


    說著艾莉卡從黑色裙子的口袋裏,拿出一個細長的東西。綠色的紙袋上打著一個金色的小蝴蝶結。


    “給”艾莉卡把東西遞給惠。


    “……這是什麽?”


    “這是我給你的入學加情人節加生日禮物。雖然稍微早了點。”


    “哎……你知道我的生日啊”


    “二月十八號對吧……亞奈做了個大蛋糕還大鬧了一場,不想記住也難啊。”艾莉卡聳了聳肩說。


    “唔、嗯”


    “打開看看。”


    惠笨拙地摘下蝴蝶結,從紙袋裏拿出一個細長的白色紙箱。打開白色紙箱,裏麵是一支鋼筆。整體是木質的茶色,金色的筆尖還附帶筆夾。


    “寫寫看你名字”艾莉卡拿出一張紙巾放在惠麵前。


    “嗯”惠輕輕按了一下露出筆尖,在紙上寫下“禦廚惠”


    “寫起來很舒服吧?”


    “嗯”


    “入學禮物的定例嘛。但是——先給我下”艾莉卡向惠攤開手掌。惠把筆放到艾莉卡那冰涼的手掌上。


    “這個,也可以這麽用的。”


    說著,艾莉卡為了能讓惠看清楚似地按了下筆夾。然後,黃綠色的記號筆筆尖一樣的東西伸了出來代替了普通的筆尖。


    “看著”


    艾莉卡用那支筆在空著畫著文字。然後空中就留下了黃色所閃耀著的文字軌跡。看上去是手寫體的“shine”.


    “然後”艾莉卡低聲說著,在最後的“e”之後,像是要寫上句點似地用力點了下去。


    “哇”


    惠不禁大聲叫了出來。空中大約二十公分大的手寫“shine”開始發出猛烈的白光。十分炫目。惠不禁閉上了眼睛。


    大約1秒過後,他再睜開眼,白光已經隨著文字一起消失了。


    “看到沒”艾莉卡把收好筆尖的鋼筆還給惠。


    “……這個,到底是?”惠小心翼翼地檢查著鋼筆說道。


    “這個嘛,是學習【元素係魔法】時使用的輔助道具。用你擅長的【召喚係魔法】來比喻的話吧……嗯,就是【兒童用召喚生物圖鑒】的感覺吧”艾莉卡說道。


    “兒童用啊……”惠一邊想著像是童話圖畫書一樣的教科書,一邊試著握緊鋼筆。


    “從元素係魔法的控製這點上來說,你還隻是個菜鳥吧”


    “嗯……這樣隻要在空中寫下文字的話魔法就會發動吧”


    “是的。發動的魔法強度,當然會受使用者的魔力和文字的大小所影響……喂,別在這裏試啊!用你那深不可測的魔力的話,不知道會變成多大規模的魔法的啊”艾莉卡慌張地製止打算在空中寫字的惠。


    “在四周沒人的地方,用小字試試再說!……知道嗎?”


    “嗯”


    “還有,這個是進口貨,所以隻能分辯英語,德語,西班牙語還有法語。


    ”


    “哎?”惠發出了一聲傻叫。


    “而且,要用剛才那種速度,在一定時間之內用手寫體寫。也不能忘記句點。相對的,隻要不點上句點就不會發動,可以一直修改。”艾莉卡說道。


    “啊,那,那個……”惠一邊收起鋼筆一邊戰戰兢兢地說。


    “什麽啊”


    “那不知道英語單詞的話就使用不了魔法了嗎?”


    “當然了”艾莉卡有點得意似地說道。“所以說是入學禮物啊。明白了吧”


    明明打算吃得非常慢的一頓飯,等吃好才發覺不過剛剛一點。


    “再逛一圈再回去吧?”艾莉卡說。


    兩人並排著漫不經心地走在銀座的街道上。


    冬天即將結束,街上開始出現春天的氣息。


    走過紅綠燈的時候,兩人偶然牽起了手。於是他們就那樣牽著手繼續漫步。手臂緊緊地貼在一起。


    注意到這一點,惠就強烈地意識到走在身邊的漂亮女孩。心情既高興又不安。


    所以,當艾莉卡說“看場電影再回去吧”時,惠立刻回答說“好啊”


    有一塊寫著“銀座劇院”招牌的古老建築之前。


    “啊,上麵寫有德國電影”惠說道。


    “那當然啦,德國從世界大戰以前就是電影大國了。現在進入日本的影片中有三分之一是德國電影呢。”


    “是嗎?”幾乎從沒進過電影院的惠很驚訝。


    艾莉卡看了看放映時間。再等二十分鍾左右就開始放下一場了。


    “還能買兩張初中學生票吧?”兩人把錢拿出來,惠買了票。


    兩人在像歌劇院般寬廣的前廳中並排坐在一起。


    “……等會放的是什麽電影?”惠突然說道。


    “你沒看招牌嗎?”


    “啊,……沒有”似乎用德語寫著題名,但是想不起來了。


    “真像惠呢”艾莉卡歎著氣說。


    “對不起”


    “這種事不用道歉啦”


    換場後兩人走進大廳。連惠兩人在內觀眾也隻有六個人。話說,現在還是工作日啊,惠想道。明明是春假,卻沒有學生來看,看來這不是適合兒童看的電影呢。


    他們坐在像是戀人的一對人後麵四排。沒多久大廳裏就暗了下來,深紅色的幕布緩緩拉開。


    似乎很有趣的間諜片廣告之後,正片就開始了。


    鏘~~~,隨著音樂大聲響起,銀幕上出現了“ufauniversunmfilmag”的商標,似乎是德國電影廠商的名字。


    然後,“heinrien”(譯注:亨利希·封·奧弗特丁根,原著為德國浪漫主義詩人諾瓦利斯的同名長篇小說)像是德文的文字出現了,似乎這就是標題。


    電影開始還不到十分鍾,惠就睡著了。電影院的大椅子坐起來又舒服,肚子又因為德國菜吃得飽飽的,而且最關鍵的是電影太無聊了。


    名叫亨利希的主人公,和各種各樣的人相遇,體驗各種各樣的經曆。雖然明白了這一點,但是故事太過跳越,讓惠無法掌握是處在夢境中還是現實中。


    但是電影本身美得驚人。看著像是美術明信片一般美麗的銀幕,坐在開著暖氣的電影院裏,惠覺得非常舒服……然後就睡著了。


    電影的音樂逐漸變響時,惠睡醒了。


    滑滑的,柔軟的觸感。像把臉埋進絲綢一般的感覺。惠微微張開了眼睛。


    艾莉卡被銀幕的光照亮的美麗側臉就在眼前。聽起來像手表滴答滴答走著一樣的德語台詞,在前方響起。


    這時,惠注意到,自己像個孩子一樣把頭靠在艾莉卡的肩膀上睡著了。


    睡迷糊的惠隻想到,這樣的話艾莉卡要生氣了。他抬起頭,微微坐正了身體。


    這時,艾莉卡把臉轉了過來,看著惠的眼睛。


    “哎……”惠喊了出來。


    眼前的少女,臉上浮現了溫柔的,優美的笑容。


    下一瞬間,她細長而冰冷的手指,像是要支起惠的頭一般,搭在他的臉頰上。惠剛剛注意到,艾莉卡的嘴唇就悄悄地靠近,和惠的嘴唇重疊在一起。


    艾莉卡的嘴唇,像是涼涼的水的味道。


    她的臉微微動了動像是要退開。惠立刻伸出手,不讓艾莉卡離開。也就是說,抱緊了她。


    艾莉卡沒有抵抗,上半身完全放鬆。惠的手臂感受著她的重量,她的存在。一隻手繞在她背後,另一隻手撫摸著她的披肩長發。


    從沒有在電影院和女孩子接吻過。本來就連電影也幾乎沒有看過,也沒有和女孩子單獨去哪裏玩過。盡管如此,惠就像純熟的成年戀人一樣,愛撫著艾莉卡的頭發。


    “在電影院就會想撫摸女孩頭發基因”如果說存在於每個男人身上的話,他也許就是照著這基因的命令行動。


    而且,“在電影院和女孩接吻時,就會有不知不覺想撫摸女孩的大腿的衝動”如果也存在於所有男人身上的話,惠也順從了這衝動。


    艾莉卡顫抖了一下僵住了。


    惠的手掌感覺到了沙沙的長筒襪。從艾莉卡的膝蓋一直畫著圈伸向大腿,感受著繃緊著的大腿的彈性。惠的腦海裏,似乎曾出現過的四匹馬拉的馬車又開始疾馳。


    奔馬般強大的本能,壓迫著惠的身體。他不覺開始把手滑向艾莉卡的裙子下麵。


    “不行……笨蛋”


    艾莉卡擰著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惠的手背,把手推了回去。


    惠恢複了清醒。


    “對、對不起”


    艾莉卡用兩手把惠推了回去,轉過身看著銀幕。


    惠也把手放回自己的膝蓋上,伸了個懶腰,裝作認真看電影的樣子。但是仍然看不懂電影,也沒興趣看字幕。


    惠的腦海裏想著的全是艾莉卡的大腿、如果這樣寫的話,那惠簡直就是色狼加笨蛋了。實際上,惠的腦海裏想著的是自己第一次親手摸到了女孩的大腿。


    “喂”


    突然,艾莉卡用手肘頂了頂惠的側腹。


    “什麽?”


    “那個,看”艾莉卡小聲說著指向銀幕。惠轉過身。


    是主人公亨利希在古希臘風格的建築物中行走的場景。昏暗的大理石回廊一直延伸向畫麵深處。終於,走到了回廊盡頭,青年在月下的荒野中仿偟。


    終於,青年走到了一口泉水的邊上。那裏開著一朵大大的,藍色的花。青年把手伸向那朵花。就在指尖即將碰到花朵時。


    那一瞬間,畫麵轉暗,白色的文字浮現。


    dasende


    那字,一定就是英語的theend,惠想道。那字消失之後,隨著給人不可思議感覺的音樂,開始出現演員表。


    “【諾瓦利斯】未完成的原作中,居然加入那種場景……不覺得太偶然了嗎?”


    電影結束後,在寬廣前廳的小賣部中艾莉卡一邊買著場刊,一邊興奮地說道。


    “……到底,你說的是什麽啊”


    “你沒注意到嗎?那個,亞曆山大圖書館啊!埃及托勒密王朝的王立圖書館,可以說是亞奈被吸進去的電子圖書館之象征的古代圖書館。”


    “哎…………?是嗎?”


    “是啊,真笨”雖然這樣說,但是艾莉卡並不生氣。倒不如說是非常高興。


    兩人走出電影院,外麵正處於白晝和黃昏之間。兩人步行在處於曖昧的時間帶中的東京街道上。


    恰到好處的冷風讓人心曠神怡。正適合握著手緊貼著散步。艾莉卡那冰冷而纖細易折的手指,老實地躺在惠的手掌之中。


    當惠說差不多回去吧的時候,


    艾莉卡說去那裏喝點什麽再回去吧,於是就在寫著“資生堂飲料店”,對於飲料店來說有點大的店麵裏點了熱巧克力。


    在半圓型刷著白漆的屋頂下,兩人談論著將要一起上學的高中。


    “要和小愛還有南分開了呢”艾莉卡說。


    艾莉卡說的是初中同班同學的由利原愛和南康司。


    由利原要去離安型市兩站遠的女子高中上學,而南要去反方向的工業高中讀書。


    “是啊”


    “……我們,要是能在同一個班級裏就好了”艾莉卡兩隻手捧著溫熱的杯子,看著惠的臉。灰色的眼瞳注視著他。


    走出店時,黃昏的銀座已經點亮了街燈。那溫暖的光在微藍的空氣中滲出白光。


    “再稍微……走一會吧?”艾莉卡像是撒嬌似地說。


    “嗯……”


    惠腦海裏全是艾莉卡。沒想到在電影院中,她會先親過來。現在臉上還留著似乎非常幸福的微笑。惠無數次看著艾莉卡的側臉。鼻尖和臉頰一片通紅。


    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硬要說的話,那和被稱為“疼痛”的感覺接近。但是,惠並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歡迎回家”


    “嗚嘰嘰”


    不知為何,亞奈和艾莉卡的使魔猴子,蒙吉站在禦廚家的玄關前。


    “我回來了”惠抬起頭,看著穿著圍裙的亞奈。


    雪白的肌膚和黑色豔麗的長發。微微張開的櫻色嘴唇。明明每天都見到,但像今天一樣離開家一段時間後再看,惠都會想,亞奈還真是美少女啊。


    “洗澡水已經燒好了,惠,先去洗吧?”簡直就像等著丈夫回家的新婚妻子一般,亞奈微笑著。


    從電子圖書館回來以後雖然有段時間沒什麽精神,但是過了年以後了,又恢複成平時的亞奈了。


    “謝謝”惠看著亞奈的臉說道。


    鈍痛。為什麽我從哪個女孩子身上都會感到疼痛呢。惠想著。


    “我回來了。對不起不能帶你一起去哦”


    艾莉卡蹲著對小猴子說。她摸著迅速跳到固定位置的肩膀上的聰明小猴子的頭。


    “為什麽不帶它一起去啊”亞奈瞪著艾莉卡。


    “因為說要和英介去飯店啦……讓它等在飯店外麵也太可憐了吧?”


    艾莉卡冷靜地回答。但她當然不會把最應該說的英介沒來這事說出來。


    惠有種罪惡感。他覺得兩人在一起對亞奈撒謊。沒有說出一個事實的謊言。


    “午飯怎麽樣?去哪裏吃的?”惠的母親典子在廚房裏問道。


    “在銀座一家叫布朗·不萊梅的德國餐廳吃的,很不錯呢”艾莉卡在惠之前回答。


    “是嗎。免費來做家教,又去餐廳慶祝,對英介君真不好意思啊……有好好邀請人家再來玩嗎?”


    “嗯,英介也說下次再來玩”艾莉卡點了點頭。


    沒有說出事實的謊言。大場英介說這句話是在公寓之前。但是惠沉默了。在電影院和艾莉卡接吻,還撫摸了她的大腿的那一幕,湧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喂!”亞奈突然嘭地敲了下惠的背。


    惠急忙將占了大腦三分之二的艾莉卡那穿著長筒襪的大腿的觸感趕出腦海回答“什、什麽”


    “你慌什麽啦”亞奈歪著頭問。


    “我沒有慌啦。怎麽了?”


    “惠,我,又畫了畫,來看看嗎?”


    “嗯,好的。”


    “那,到【實驗室】來。”


    “實、實驗室?”


    亞奈拉著惠的手,把他拉進他的父親,煉金術士禦廚象山用來無所事事看看書的房間,也就是“實驗室”


    “爸爸”惠對正在從客室改造成的實驗室裏看文庫本小說的父親打招呼。


    “哦”象山抬起圓鼓鼓的眼睛看了看惠。


    “這裏這裏”亞奈拉著惠走到房間中心。房間中心放著被叫做“反應爐”的帶操縱裝置的鉛箱。箱子一側標示了一個代表α,β,γ射線的標誌。


    煉金術士就是在鉛箱裏讓賢者之石和低價金屬接觸而將它們轉換為黃金。使用鉛箱,就是為了防止原子組合發生變化時產生的放射線泄漏。


    “惠去東京的時候,我畫的這個。”


    亞奈指著放在反應爐旁的一張桌子。那張桌子平時一直雜亂地放著各種實驗器具和藥劑,但現在卻收拾得非常整潔。


    “因為沒有其他大桌子,所以就借用了這張。”亞奈說。


    桌子上放著一幅大型的畫。是用鋼筆和水彩畫的。


    惠把兩隻手撐在桌子上,看著這幅畫。


    是一幅不可思議的畫。


    藍色的天空和幹涸的大地。像成熟的橘子一樣的傾斜的太陽。在畫的正中略偏左的地方有個衣衫襤褸的旅行者。題材並沒有什麽特別。讓人覺得不協調的是構圖,鋼筆的筆觸,變形的人像,整體的色彩,水彩的上色方式。也就是說,除了題材以外,幾乎所有都有種從未見過的感覺。


    “…………”


    “怎麽樣?……很難看?”惠沉默不語,於是亞奈就偷偷看他的臉。


    “……唔”惠沉吟著。因為他那貧瘠的語言無法表達出從那畫中所獲得的感受。


    “……不行?”


    “不是”惠馬上搖了搖頭。“要怎麽說呢……看著這幅畫……”


    惠慢慢地斟酌著用詞,慢慢說道。


    “看著這幅畫……我想起了一個人說的話。”


    “一個人?”


    “嗯,亞奈也認識的。因為他來過我們家。”


    “是嗎?”


    “嗯。安布魯斯·畢爾斯。被他的夥伴叫做【ab】的人。”


    “啊……我想起來了。惠成為法師的發表會前一天來的吧。那個人,說的什麽話?”


    惠想了起來。夕陽之下,夾雜著沙粒的米黃色的風吹拂過被毀壞的坦克。白發老人注視著自己。


    “……ab對我說,【不要害怕獨自站在荒野上】……在巴格達附近的時候。”


    惠將視線轉向畫中瘦削的旅人。亞奈所描繪的荒蕪的大地上,隻有那個旅人獨自一人。


    已經去世的ab的臉,還有死去的魔女火葬時的場景,在惠的心中不斷膨脹,幾乎要爆炸開來。


    直到這時,惠才能命名心中所出現的感情。


    我被感動了。


    “那,感想呢?”亞奈歪著頭。


    “……我覺得這幅畫很棒啊。亞奈,你一定有繪畫的才能。而且去年畫的圖書館九姐妹的圖畫書也很棒。”


    “真的嗎?”


    “真的。是吧?爸爸也是這麽想的吧”惠對把文庫本小說放在桌上看著這裏的煉金術士說道。


    “嗯,是吧。也許亞奈對繪畫沒有奇怪的先入為主的觀念。”象山附魔著胡須,有點得意地說。


    似乎是在為創造了人工生命體亞奈而得意。


    前年,我和爸爸一起在這張桌子上創造了一個人工生命體,惠想道。那個人工生命體的轉生,就是在眼前注視著惠的美少女亞奈。


    這時,惠突然注意起畫中那孤獨的旅人。


    “這個旅行者是以誰為原型的嗎?”


    “嗯”亞奈點了點頭。


    “說起電子圖書館的時候沒告訴你嗎?這個人是耶穌·基督哦。是個名人吧?他從一個叫拿撒勒的地方,向著埃及獨自旅行。”


    惠一瞬間停頓了。有什麽要點在心中一閃而過。


    風景既相似,也像多次在夢中聽到的話語的後續。


    “怎麽了?”亞奈對惠說。


    “不


    ,沒什麽”惠搖了搖頭。


    隻是我多心了。惠對自己解釋道。他一瞬間想到,也許自己也和負責美洲大陸的“法師”,法師·布利迪休一樣,有了預知夢的能力。


    一定是我多心了。惠自言自語道。


    就這樣,以聯合國失言為開端的禦廚惠的過錯和誤會,又增加了新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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