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度利艾市郊外的塞卡?阿庫姆岩山,與一個月前相比,山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從某一天開始,岩山突然移動了,之後一個月內發生數度變化。那是一個伴隨著地震的風雨交加的日子。暴風雨與地震幾乎都發生在岩山的周邊地域,不過有時也會波及到阿度利艾市。這段時期.阿度利艾市的氣候非常不順,天氣會驟然發生激烈的變化,大晴天會突然刮起大風下起暴雨。


    人們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是沒有人會想到這一切竟然是由一個人類引起的。僅僅是個人類,而且他兩個月之後才迎來他十八歲的生日。


    現在不僅是阿度利艾市,整個阿度利艾王國都在服喪。是為了吊唁死去的國王。


    表麵上對外宣稱是事故死亡,其實市民們心裏都很清楚,總有一天王也會被暗殺身亡。


    加冕典禮在葬禮後舉行,由王妹瑪蕾茜昂娜繼位這一點已毋庸置疑。宰相還是由巴魯頓擔任。國王陛下雖然有個母親身份低下的兄長——大殿下阿迪魯卡菲尼。但是他在將王的遺體送回王宮後就下落不明。


    瑪蕾茜昂娜已經沒有了王位的競爭對手。但是,大家心裏都明白,她雖尊為女王,卻有名無實。現今權利掌握在巴魯頓一手中。瑪蕾茜昂娜女王比他的王兄更加遠離實權。


    大殿下阿迪魯卡菲尼目前行蹤不明。與阿迪魯卡菲尼同時失蹤的還有曆司處一人。


    暴風雨的元凶——阿維魯?忒巴悌誒,現在還在塞卡?阿庫姆洞穴中。突然失去了心靈相通的魂之雙生子,讓他絕望地沉人心底深處。


    即使身體的傷口愈合了,心靈的傷口還在流血。恢複意識的時候,他將自己封閉在內心深處,失去意識的時候,他的靈魂離開肉體,迷失於尋找失去的另一半靈魂的路途中。這種痛苦到達到了極限,為了讓自己消失,他開始詛咒全世界,因此刮起了暴風雨。這就是阿度利艾氣候不順的主要原因。


    遵從悌誒那令人恐懼的魔法力量,靈和精靈們都開始騷動起來。這雖然是他在完全無意識的情況下產生的感情波動和願望,但是精靈們敏感地察覺到這一點。岩山的變化也是精靈們所為。


    王已經逝去一個多月了,在即將迎來秋天的現在,悌誒的狀態依然毫無改觀。來自他自身的詛咒實在是太強了,現在他的師父拉古魯德長老,隻能用安定劑以及各種各樣的方法讓他陷入昏睡狀態。


    這天,塞卡?阿庫姆來了兩位客人。


    最初到訪的,是來找拉克西的奧魯本。對昔日的舊伊塔魯公國公主拉克西來說,他是亡父和兄長大公哈而德的重臣之一。


    拉克西告訴基塔他們在這裏,基塔說也想來岩洞,拉克西和伯斯都堅決反對。他們不想讓基塔看到悌誒現在這個樣子。這一個多月來悌誒幾乎食水不進,已經非常衰弱了。看到這樣的悌誒會讓基塔感到不安與痛苦。


    『說起來,有拉古魯德長老在這裏,阿維魯?忒巴悌誒殿下還算運氣不錯吧。』


    奧魯本對拉克西和伯斯說。


    他們三人在洞口附近,看著洞穴深處守在悌誒身邊的拉古魯德。


    古拉烏魯——也就是現任女王的兄長阿迪魯卡菲尼,為自己的老師運來許多生活必需品:羊毛被褥,以及炊事用品等。食物由巴利凱和曼莉德從紮魯伏特元帥那兒運來,在這裏生活上沒什麽困難。伯斯是傭兵,拉克西即使是公國的公主,也是在貧困山村長大的,跟沙漠旅行比起來,這裏的條件要好的太多了。


    『的確……』伯斯苦笑著點頭。


    悌誒如果詛咒自己死的話,精靈們也會遵從他的意願吧。在這裏能阻止他的也隻有拉古魯德了。


    『這是世界殿下的命運。』拉古魯德曾對伯斯和拉克西說,『我出現在這裏也是命運的安排。』


    奧魯本當然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他隻知道悌誒看起來像是病了,而拉古魯德作為魔法師,多少對醫術有些心得。


    『不過,奧魯本大人,這個岩屋很可能已經被巴魯頓他們監視了,您這樣明目張膽的過來合適嗎?』


    伯斯心裏很清楚前些日子襲擊紮魯伏特未遂的主謀就是奧魯本,也知道自己在看到戀人曼莉德被刺傷後情緒動搖時,他曾痛下殺手。如果不是拉克西跳出來,伯斯恐怕已經不在這裏了。但伯斯一點都不恨他。這是因為他長年從事傭兵這種職業,工作的實質取決於雇主,昨日的戰友成為今天的敵人這種事也司空見慣了。


    他可以理解奧魯本的立場,而且,他也察覺到,奧魯本在砍下來時有幾分之一秒的猶豫。他們作為戰士相互尊敬。


    要說對之前的事無法釋懷的應該是奧魯本吧。他們這幫襲擊者就算混進人群裏麵,在路上伏擊周圍沒帶幾個護衛和警備兵的紮魯伏特元帥,連襲擊紮魯伏特夫人和令嬡這種卑鄙的手段都用上了。當然,目的為了分散他們的兵力。但奧魯本還是覺得有些別扭。而且,無論是伯斯還是曼莉德,都曾為救出拉克西奮力搏鬥過。不僅如此,曼莉德和巴利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曼莉德受了幾乎致死的重傷。雖說她現在恢複的很快,讓他多少減輕了心裏的負擔……


    『巴魯頓宰相估計不會對我們出手吧,結果到最後,他再次將實權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且……黑影團……』


    『黑影團怎麽了?』


    伯斯想起了古拉烏魯,他一個月前曾來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了消息。如果擔心拉古魯德的話,說不定還會再聯絡。


    『據說黑影團已經解散了,其中一部分成為巴魯頓的私兵,而大部分不知去向。傳說……』


    奧魯本說著壓低了聲音:『他們大多都是維尤拉出身,基本上都回到自己的村裏去了。』


    『雖然聽說過……沒想到真的是這樣……』


    伊路阿迪魯王死後,古拉烏魯曾來過這裏幾次,從當時的對話中伯斯有所察覺。


    為了躲避暗殺,母親帶著十一歲的阿迪魯卡菲尼王子離開了王宮。途中,被父親尼莫斯阿迪魯七世的妃子巴露莉特派來的殺手襲擊,當時出手救了他們的,是附近村裏的維尤拉人。母親為了庇護阿迪魯卡菲尼身負重傷,幾個月後就亡故了。之後,王子就被藏匿在維尤拉村裏養大。不久,王子發現自己擁有咒術的潛力,據他的願望,他成為村裏的長老同時也是魔法師——拉古魯德的弟子。之後,他在阿杜利艾的第二都市塔非買下了貴族的身份,來到了阿杜利艾。到曆司處後不久,就開始秘密召集維尤拉村裏的身手了得的人,組成了黑影團前身的組織。


    這筆資金當然是由維尤拉村裏出。維尤拉們將自己的未來都寄托在阿迪魯卡菲尼王子的身上。如果這個願望得以實現,深受迫害的維尤拉,至少可以不再受到迫害,最低限度地過上平靜的生活。


    阿迪魯卡菲尼非常清楚這一點,因此,在他離開前,秘密拜訪了宰相的官邸。他本人表示,可以宣布解散黑影團,但交換條件是希望維尤拉能得到相應的保護。


    這番話讓巴魯頓非常吃驚,阿迪魯卡菲尼殿下即使與成為女王的瑪蕾茜昂娜結盟,或者獲得紮盧伏特的支持,甚至成為王也極有可能,但他卻甘願放棄這一切,這讓巴魯頓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但不久之後,他的確是默默地離開了。


    巴魯頓表示一定會遵守對阿迪魯卡菲尼的承諾……但他真的能履行諾言嗎?當然,如果他破壞了約定,作為魔法師的古拉烏魯——阿迪魯卡菲尼絕對不會保持沉默。


    『我們會與宰相聯手,就像伯斯大人您所察覺到的那樣。』奧魯本說,『當然,總有一天對方會覺得我們礙事想要除掉我們……』


    『奧魯本,你還打算任宰相擺布嗎?』提出非難的是拉克西,『明知道他們是在利


    用我們。』


    『我……公主殿下……』奧魯本不敢正視拉克西。


    『什麽為了再興伊塔魯,連出賣同伴也在所不惜,這種不知羞恥的話你也說得出來?!你真地認為這麽做是為了伊塔魯嗎?!』拉克西以公主的威嚴的口氣繼續說:『伊路阿迪魯陛下……已故的阿度利艾王曾說過,他早就知道新伊塔魯公國的所在地了……如果有心的話,隨時都可以將反阿度利艾的據點擊潰……』


    奧魯本不由得驚訝地抬起頭。


    『他不想這麽做是因為不想增加國民的負擔。所以我們決定,如果我們不任意滋事的話……』


    『但是,再興伊塔魯公國,不是我們大家共同的願望嗎?』奧魯本的眼裏燃燒著熱情。


    『是嗎?雖然貧窮,但新伊塔魯公國至少和平!』


    『但是……但是,現在正是絕好的機會。』奧魯本盡力遊說,『伊路阿迪魯王死後,瑪蕾茜昂娜王女繼位,腐敗的巴魯頓一派依然掌握國政,根紮魯伏特元帥更是水火不容……』


    『可憐的公主……』


    拉克希還不知道瑪蕾茜昂娜就是策劃暗殺伊路阿迪魯的幕後黑手。


    『國民的不滿持續高漲,一旦鎮壓就會引起內亂。』


    『那並不是我所希望的!』拉克西斷言,『如果引起內亂,就會有大量無辜的人被卷入,在人們的鮮血上重建伊塔魯公國……這難道就是件非常名譽是嗎?』


    『將無辜的人殺死、流放,奪取伊塔魯的不正是阿度利艾嗎?!』奧魯本抗議。


    『可是,過去的事我們無法在挽回了啊!』


    『拉克西大人……』


    『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拉克西恢複平靜地語氣,『奧魯本還記得吧,我們去悌誒的故國迪姆共和國時,悌誒說找到了黃金時代流傳下來的共和國聯合憲章。』


    『是……共和國聯合憲章嗎?』


    奧魯本當然記得,但是他不明白拉克西為什麽這時候提起這件事。


    悌誒、拉克西、伯斯、奧魯本和基塔一行人在到達阿度利艾市之前曾去過悌誒出生的故鄉。那是個在悌誒誕生後的第二天就被阿度利艾毀滅的都市國家。他們在一四八共和國迪姆的廢墟上渡過了難眠的一夜。是悌誒的祖父——共和國議會議長阿維魯?巴荻的靈魂引導著悌誒找到憲章。


    《共和國聯合憲章》是大災難前被稱為黃金時代時,大陸各種各樣形式的共和國形成一個共和國聯邦的時候,流傳下來的理念。


    而大災難接連不斷地降臨到整個大陸,混亂的局麵讓共和國聯合體製隨之崩潰。憲章對幾乎所有的國家來說,都是一個已經忘卻的過去。拉克西最初連共和國是什麽都不知道。不能怪她,畢竟迪姆才是這個大陸殘留下來的最後的共和國。


    對拉克西來說,元首也好,議員也好,甚至連軍隊的指揮官都要經過投票選舉的國家,是難以理解的。


    『在悌誒教基塔的時候,我在旁邊聽到,共和國是什麽;還有,一千年前,這個大陸幾乎所有的國家都是共和國……而且……』


    『而且?』


    『支撐整個共和國聯邦的精神精髓,就是共和國聯合憲章。』


    奧魯本到現在還是弄不明白拉克西到底想說什麽。


    『在月亮神殿的時候,我考慮了很多事情,也學到了不少東西。』拉克西說。


    『學習到了什麽?』


    伯斯默默地聽著兩個人的談話。他也對拉克西學到了什麽感興趣。


    『有關共和國的事。』


    『共和國……』


    『從出來旅行的時候我就開始考慮各種各樣的事情。』拉克西繼續說,『為什麽每個國家都有王?有貴族,也有餓死的人?我雖然出生在大公家庭,但是受到的教育是:收獲的東西大家平分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在看到各個國家的情況後,發覺這反而變成了不可思議的事……』


    『那是……』奧魯本也一時絕句。


    那是因為新伊塔魯公國很窮。從奧魯本的角度來理解是這樣的,但即便如此也很難說出口。


    『人們到底為了什麽而鬥爭……如果平等分配的話,還有什麽理由相互鬥爭?我在心中總是這麽想。』


    『但是,人一旦富有欲望就會膨脹,即使沒有的東西,也要想方設法弄到手不是嗎?』


    『可是在黃金時代,人人都是平等的。當然也有貧富之分,但是即使是窮人,也有權利選擇國家政治的領導人。』


    『那已經是個傳說……一個千年之夢。』


    『我考慮過阿度利艾的政策:將伊塔魯、拉剛德等各國原有大部分居民遷移,再讓阿度利艾任何其他國家的人移居過來。』


    『那是為了阻止人民團結所使用的肮髒的手段!』


    『我知道。』拉克西點頭,『但是,這個政策不是很成功嗎?比如說在伊塔魯,半數以上的居民都不是原來的伊塔魯人了。』


    『這……』這點奧魯本也不得不承認。『就算我們回到伊塔魯,跟已經開始內亂的阿度利艾進行獨立鬥爭……人們真地會回來嗎?』


    『當然!伊塔魯人都希望獨立。』


    『居民中一半是伊塔魯人,那麽,剩下的另一半呢?』


    『當中有拉剛德人,也會有其他國家的人,我們反阿度利艾的各國,到時候會一起掀起獨立的大旗。』


    『如果能夠達成獨立的話,那拉剛德人是不是都會回到拉剛德?而阿度利艾人呢?他們已經在這裏居住了十五年了……』


    『但是,誰不愛自己的國家,希望故國再興……』


    『所以我想……』拉克西說,『如果所有的地方都是故土,會怎樣?』


    『所有的……故土?』


    『無論是伊塔魯、拉剛德、卡塞斯、還是卡拉斯悌姆、甚至阿度利艾,如果無論去哪裏都是自由的,大家都是擁有相同的權利,可以決定治理國家的領導人和方法……』


    伯斯望著兩眼閃閃生輝的拉克西,總是生氣勃勃的眼睛比往常更加明亮。


    『拉克西大人……』


    『可以一點點地改變這個世界……沒有戰爭,總有一天所有的國家都會一起……』


    『那個……』奧魯本苦笑著大大地搖了搖頭,『那是夢話。』


    『我知道那是夢。』拉克西用閃動著光輝的眼睛望著奧魯本,『但是,連夢都沒有的話,我們又從何做起?』


    望著少女的伯斯,嘴邊浮起了微笑。『不管有多麽的漫長。』拉克西遙望著遠方,『我都要帶著夢想前進,悌誒找到了憲章的時候說:他找到了永遠……』


    奧魯本這次來的目的,是為了拉克西的人身安全勸她下山。但拉克西是不會點頭的。不久,他隻好放棄回去了。不過他最近大概還回來的吧。


    在奧魯本之後來拜訪的,是阿度利艾月亮神殿的巫女王。


    不僅是月亮神殿的最高位者,而且是擁有神聖的預言能力的巫女王,幾乎很少離開神殿。但是,隻有這次特別。僅僅是為了她唯一的外甥陷入了危機。


    侍從在門外待命,巫女王一個人進入洞穴中。


    悌誒在洞穴的深處。


    『在這裏,巫女王大人。』


    由拉克西帶路,當看到躺在床上的悌誒,巫女王不由得發出無聲的歎息。


    致愛的外甥幾乎完全改變了容貌。他躺在洞窟深處的寢床上,就像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臉色蒼白的感覺不到一絲生氣。雙頰深深地陷了下去。讓人不安地覺得他是不是已經死了。不能怪她這麽想:悌誒已經超過一個月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不僅自己沒有力氣吃東西,勉強喂他食物也到不了胃


    裏,頂多能讓他喝點水。伯斯和拉克西雖然知道悌誒隻吃蔬菜,卻想把魚肉熬成湯喂他喝下去,結果都吐了出來。最終喝下去的也隻有水。經過拉古魯德的指示,他們偶爾在水裏加入少許的鹽。如果不太動的話,有些人可以一個多月什麽都不吃,但是,如果不攝取鹽分的話,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盡管如此,現在也已經接近極限了。


    悌誒眼睛的四周深陷下去。即使臉頰陷下卻依然美麗,隻是讓守護他的人更加心痛。


    『悌誒……忒巴悌誒』


    巫女王急忙走到他的身邊,屈膝跪下,親吻著他的臉頰。


    『啊……如果能早點來就好了……』


    巫女王這時才發現低著頭縮在旁邊的拉古魯德。


    『您是,拉古魯德長老。』


    拉古魯德作為維尤拉的長老、大魔法師,曾為尼莫斯阿迪魯七世效力,是為攻陷巫女王的故國卡塞斯王國出過力的人。但是巫女王對他沒有絲毫的恨意。


    『這孩子,多虧您照顧了……』


    『請原諒,巫女王大人。』


    長老的頭幾乎碰到了石壁,對她如此恭敬不僅是因為她身份高貴,也是對擁有如此高尚靈光的人的敬意。


    『我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羞恥。』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巫女王的聲音溫和,『畢竟是出於這孩子自己的意誌。』


    國王伊路阿迪魯突然死去。無論是對於一直關愛著他的巫女王,還是作為月亮神殿的最高位者,國王的葬禮都具有重大的意義。


    太陽神師生的象征;而掌管死亡及葬禮的是死神阿瑟、月亮女神忒巴和星神瑟塔。月亮神也是太陽神的一部分。司掌著死後的再生。


    阿度利艾王國伊路阿迪魯的葬禮非常盛大,而且耗時久。幾天前最後的儀式才剛剛結束。


    『那個孩子,希望死去。』


    擁有與悌誒的靈視能力並駕齊驅的巫女王說。隻是巫女王的靈視能力不能像悌誒是可以驅使靈或精靈的力量,而是透視人心和未來的能力。


    『死……』拉克西的聲音在顫抖。


    雖然有所察覺,但是聽到這樣的話,還是受到了很大的衝擊,這就是現實吧。


    為了能激勵拉克西,伯斯站在了她的身邊。


    『能不能請長老呼喚那孩子?』


    巫女王和拉古魯的長老——名門原卡塞斯王家的第一女王與最下層的維尤拉。這兩位身份如天地之隔的人所說的『呼喚』,與常人理解的意思完全不同。


    『非常抱歉,世界殿下、但是悌誒大人,完全將心門封閉住了。』


    『連您也無能為力嗎……』巫女王的聲音帶著憂傷。


    『請借給我力量!』即便如此,巫女王還是抬起頭堅定地說:『如果我們合力的話,說不定能救這孩子。』


    巫女王來到長老的身邊,抓住因太過畏懼、準備逃開的長老的雙手。


    『您會借給我力量吧?』


    『是……是的……』


    長老的眼睛浮出淚光。雖然前些日子也跟伊路阿迪魯王親密地談話,但長老覺得自己畢竟是維尤拉,而現在這位高貴的女性卻將自己與他這個過去的敵人一視同仁……


    那是擁有同等強大靈視能力的人產生的共鳴,拉古魯德的內心不慎感激。


    『接下來我會呼喚這孩子,如果將您的力量借給我,說不定能得到他的回應。』


    巫女王所說的呼喚,是指進入悌誒的精神深處,衝破一層層封閉心門的牆壁。隻是,一心求死的悌誒,將比石頭更堅硬的牆壁建築在自己的內心周圍……


    巫女王和長老分別坐在悌誒的兩邊。


    『那麽,我們開始吧。』


    巫女王對拉古魯德說著,將白皙優美的手覆蓋在悌誒的額頭上。


    2


    『悌誒……忒巴悌誒……』


    將手放在悌誒的額頭上,巫女王開始低聲呼喚。那是在旁邊守著的伯斯和拉克西聽不到的聲音。這種聲音不是常人的耳朵所能聽到的,是巫女王從內心的最深處發出的呼喚。


    對麵坐著的拉古魯德長老,盤腿而坐雙手合十,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將他所有的力量都順應巫女王的引導注入悌誒的體內。


    『回答我……悌誒!』


    『…………』


    『是我啊……悌誒』


    『啊……』


    巫女王感到些微的反應。


    『阿維魯?忒巴悌誒,是我!』


    『啊啊……』


    她感到微弱的意識。


    『你知道我是誰吧……』


    『啊啊……』


    意識像抽泣般地回應著。『消失……消……失……』


    『快出來吧,悌誒!』


    巫女王集中精神,撥開暗黑之水前進。像水一樣沉重冰冷的東西包裹住她的全身。那是悌誒裹住自己的東西。


    悲傷與絕望的浪潮從裏麵向外用來,巫女王被那如怒濤般的意識擊退了回來。她微微皺了皺眉,又繼續逆流而上。探索著向深處走去。不久,她的意識來到了一個濁黑巨大的東西麵前,那不是實際存在的東西,巫女王感到是有個堅固厚實牆壁的球體。像胡桃外殼一樣,悌誒逃入了自己精神的城堡。


    『悌誒、悌誒……』扣響著他的心門,巫女王強烈地呼喚著,『是我啊,悌誒,我是為了幫助你而來。』


    『想……死……』


    她聽見細微的聲音。


    『已經沒有了……生存的價值,想消失……消……失……』


    『為什麽想要消失?』


    『失去了……所有……』


    聲音漸漸變得微弱。


    『失去了……一切……』


    『啊……』


    巫女王瞬間發出真實的聲音,她咬緊嘴唇。


    『進展的如何?』


    麵對睜開眼睛的巫女王,拉古魯德恭敬地問。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塞卡?阿庫姆的洞窟原本是由於火山活動形成的。有熾熱的氣體留下的痕跡和斷裂的產物。入口處高不到兩米,寬度四米左右,兩端很低,伯斯進出總要低下頭。但是,裏麵卻意外的寬敞。進去之後,立刻出現了高四米,寬十五米左右的空間。裏麵分成兩個洞穴。一個深三米左右的,越走會越窄小,到後麵隻能匍匐前進。拉克西將那裏作為自己的寢室。另一個洞穴走五米左右就沒路了,高和寬度約三米左右,悌誒現在就躺在這裏。


    『被反彈回來了!』巫女王皺起眉對拉古魯德說,『他用全身的氣力,拒絕所有的一切。』


    『我也曾被這樣彈回來過。』拉古魯德不敢直視巫女王的眼睛,他還是有點心虛。


    『圍繞在忒巴悌誒大人身邊的牆壁實在是太高太厚了,是我無法逾越的。』


    『再試一次!』巫女王仰起頭,『即使用盡我所有的力量!』


    『巫女王大人……』


    發出擔心的呼聲的是拉克西。她感覺到了巫女王的決心:即使搭上性命也要救出悌誒。巫女王回頭看了拉克西一眼,對她露出了勉勵的微笑,再次將視線轉回拉古魯德那裏。


    『為了那孩子也是為了我的妹妹、我將不惜一切代價。』


    巫女王說:『就算為了那孩子的父親、為了巴荻議長也好……父王與母後,叔父還有兄弟姐妹們……』


    她說著深深地歎了口氣,『大家……都不在了……』


    拉克西和伯斯理解巫女王此時的孤獨。不,理解的是她過於沉重的孤獨感。關在神殿的深處,對所有人都傾注無限愛的巫女王,被人們當作接近神靈的人去崇拜、敬愛……


    即便如此,也無法治愈她內心深深的孤獨感。


    作為一國的王女出生,少女時代就進入神殿,以充當人類與神明之間的聯係為己任的巫女王,在祖國滅亡是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親人。被當作要挾卡塞斯國民的人質一般被轉移到這個阿度利艾。她已經失去了致愛的伊路阿迪魯,現在剩下的,就隻有悌誒了。


    拉古魯德有些愧疚地將目光飄向巫女王,又馬上收回視線。


    就算是為了維尤拉的同伴們,拉古魯德助阿度利艾王滅卡塞斯王國和迪姆共和國也是事實。可是阿度利艾政府別說是論功行賞,反而開始鎮壓維尤拉人。由於長期的戰爭,流失的財富,隻讓一部分人富了起來,過重的苛捐雜稅與臨時稅,讓一人力資源支撐戰爭的民眾的生活,在戰爭結束後短時期內陷入了困苦當中,阿度利艾王國國內一時陷入荒蕪,原有的秩序也被打亂了,政府將這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維尤拉,煽動民眾對他們的仇恨,巧妙地轉移了民眾的不滿。維尤拉連抵抗都不被允許。拉古魯德作為維尤拉的領導者,連這點都沒有看清,他對此感到羞恥,這是他一生的恥辱。


    『拉古魯德大人』巫女王問:『能不能請您再借給我一次力量?』


    『當然,願意效勞。』


    長老第一次正式巫女王的眼睛,那是雙跟悌誒那隻綠色的眼睛相同的顏色。


    『我不惜拚上這身老骨頭。』


    巫女王輕輕地搖了搖頭,『您年紀大了,別太勉強。』


    巫女王再次將手放在悌誒的額頭上。拉古魯德也擺出剛才一樣的姿勢。


    『悌誒……悌誒』巫女王再次呼喚。『出來吧,悌誒』


    她非常有耐心地對著堅硬地外殼說話:『有件事要讓你知道。』


    『請讓我……死吧……』


    『不!你還有必須要做的事!』


    『不要!不要!我想要忘記一切。』


    『你想逃避嗎?』


    『逃避……』


    『你想帶著整個大陸死去嗎?帶走大陸上所有的人,連關愛你的人一起……?』


    『人的……』


    巫女王感到微微震動似的波動。


    『在你身邊,有那麽多的人關心你,你沒有看到嗎?』


    『愛……』


    悌誒所知道的愛,像伯斯與曼莉德那樣情人之間的愛,阿納麗思對阿納伊娜與撒達納非那樣母子之間的愛。但是,那不過是他從客觀形式上去認識男女之間以及親子之間的愛。本人並沒有什麽實感。當然,他被養育他的親人——卡隆偉大的愛包圍著,也能感到拉多裏山上動物、植物對他的愛。但是,對人的愛……


    巫女王得到巨大的力量,她將這些能源注入悌誒的體內,她知道源頭大多來自拉古魯德。雖然很少,不過還有其他的力量加入進來——是拉克西和伯斯!他們倆並沒有靈視能力,僅僅是憑著不屬於任何人的對悌誒的關愛之心,這種心情轉化為能源,為巫女王增添了一份力量。


    『去感覺!』


    如果在場有靈視能力的人,就可以看到從巫女王的掌心不斷流出的光源。光源的中心不斷擴大,那看起來柔和溫暖的光緩緩地注入悌誒的體內。不久就包圍了他的全身。


    光將悌誒精神形成的外殼包住,溫暖地搖晃著,慢慢向裏麵滲透。


    『別管我了,放開我吧!』


    巫女王感到了比剛才更加激烈的抗拒。凡是,她總算站穩了腳跟,當然也釋放出了最大限度的能量。


    『嗚……』


    仿佛石化了般動也不動的拉古魯德發出微弱的呻吟,伯斯瞬間將目光轉向拉古魯德,他汗如雨下,應該是失去了相當的血氣。不過依然保持著冥想的姿態。


    伯斯立刻又將目光轉向悌誒,在心中呼喚著:『悌誒、悌誒、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沒有經過任何人指示,那是從身體深處湧現出的自然的呼喚,發自內心的呼喚。


    拉克西也一樣。現在的拉克西無法忍受失去悌誒。不,不隻是現在,從一起旅行的時候開始。


    『悌誒、悌誒、不要拋下我……』


    拉克西和伯斯退了一步守在巫女王身邊,他們的視線卻緊緊地盯著悌誒。


    『悌誒!』


    拉克西合起雙手祈禱。


    『悌誒,快出來!』


    巫女王的意識在悌誒封閉的外殼前,她在動搖悌誒的精神外殼。現在這外殼已經沒有之那麽堅硬了,它發出巨大的波震。


    『悌誒,能治愈你傷口的人在這裏!』


    『治……愈……』


    『是啊,治愈!』巫女王的聲音充滿了自信,『出來吧,快出來!』


    『請原諒……我……』


    『你看,』巫女王將拉克西的影像送了進來,是她在旁邊祈禱的樣子。『看看這女孩,她是多麽的傷心啊……』


    『拉克西……』


    『如果大陸再次迎來大災難時代的話……她還能活下去嗎?』


    『拉克西……會死……?』


    『她不像你那麽脆弱。不過……災難是不選擇犧牲者的。』


    『拉克西……會死?』


    『不僅是拉克西,還有那個自由戰士。』


    『伯斯也……會……』


    巫女王感到悌誒意識的聲音慢慢清晰。


    『不隻是自由戰士,無數的人會死去,這是多麽不幸的事啊……』


    『死……』


    『人死後也許可以得到轉生。』巫女王對著總算現身的悌誒的意識問:『但是,你能放著這些死於非難的人們不管嗎?』


    巫女王再次問:『你能無視人們的痛苦嗎?』


    『我……我……』意識開始悲傷、混亂。


    『悌誒,睜開眼睛,看看你的周圍。』


    即使不看,悌誒也知道,在伯母巫女王茜斯悌莉娜身邊的,是拉古魯德長老,拉克西和伯斯守在他身邊為他祈禱。


    『呼……』巫女王大大地鬆了口氣,睜開眼睛,『進行的還算順利。』


    『您怎麽了,拉古魯德大人?』她不解地問。


    拉古魯德渾身是汗水。


    『拉古魯德大人……?』


    不知道又沒有聽到巫女王的聲音,拉古魯德的身體突然傾斜,倒了下去。伯斯立刻跑過去支撐他。


    『長老……』


    拉古魯德閉著眼睛,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拉古魯德閉大人』巫女王走向長老,『這是……』


    她立刻讓伯斯夫長老平躺下。拉克西站在那裏擔心地看著悌誒和拉古魯德。


    『拉克西,去跟外麵的侍從說,叫人快去神殿請醫師來。快去!』


    『是、是!』


    拉克西立刻飛奔出去。


    『是心髒嗎……』伯斯多少能察覺到拉古魯德的情況。『他的心髒受傷了吧。』


    『是啊。』巫女王將手放在長老的額前,『為了悌誒,他真是耗盡了心血……』


    拉古魯德因為傾注了全身的靈力,以至於引發了心髒病。很可能心血管的一部分爆裂了。


    『到了這種歲數了,各方麵都開始衰弱了。』


    『不過,這是最直接的原因。』


    巫女王將剩下的力量注入拉古魯德的體內。雖然她也耗費了相當多的能量。


    『真令人悲哀……』巫女王對伯斯說,『我已經使不出什麽力量了。』


    為了悌誒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能量,巫女王額頭和臉頰都浮現出濃重的疲憊之色。


    『我對醫術不是很了解,不知道該讓拉古魯德長老喝什麽藥才好。』巫女王露出有些傷感的微笑。


    『這裏明明有這麽多藥。』


    無論是咒術還是醫用都需要大量的草藥,這裏配備了各種草藥,而且悌誒還是個藥師。


    『伯斯……伯斯……』


    這時,傳來了細微的聲音。


    『悌誒!』伯斯飛奔過去。


    頭幾乎不能轉動。悌誒慢慢地睜開眼睛。自伊路阿迪魯死後,那張嘴唇第一次發出哽咽和動哭以外的聲音。


    『我的……藥……』


    『藥……對了!』


    伯斯明白了。悌誒恢複意識後,聽見剛才巫女王的歎息,所以指使伯斯拿藥給拉古魯德。伯斯將藥袋一個個地擺放到悌誒的麵前。


    『這個……和、這個……』


    悌誒隻要看袋子的外觀就到裏麵是什麽藥,需要的藥就對伯斯點頭。伯斯通過他的指示調和。


    這期間,巫女王繼續將能源注入拉古魯德的體內。


    熬出來的藥,巫女王親己喝下。長老是維尤拉。察覺到巫女王的意圖,遞藥過來的伯斯有些猶豫。


    巫女王說,『自由戰士,拉古魯德長老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為了能達成我的委托,即便不是這樣,我也不會介意的。』


    說著她接過伯斯的藥,與水一起,通過那美麗的嘴唇注入拉古魯德的口中。


    伯斯從心裏祈禱拉古魯德早日康複。悌誒要向他學的東西還太多太多了。


    發作似乎不是最差的情況,拉古魯德保住了性命。


    『忒巴悌誒』


    確定拉古魯德的情況穩定下來後,巫女王回到悌誒的身邊,回來的拉克西和伯斯也圍在悌誒的周圍。身體還不能動,現在的悌誒隻能睜開眼睛。


    巫女王和拉古魯德雖然沒有悌誒和伊路阿迪魯那樣可以將接近死亡的曼莉德完全治好的力量,但也不弱。


    悌誒慢慢地接受周圍、接受命運的力量。巫女王、拉古魯德、波斯、還有拉克西……確實感受到了關愛自己的人在為自己祈禱。


    『巫……女……王……大人』


    雖然很微弱,悌誒清楚地呼喚出眼前的人。


    『悌誒』


    巫女王雙手握住悌誒得手。通過手心,兩人的能源相互交流著。巫女王將內心的喜悅傳達給了悌誒。


    『伯母……大人……』


    悌誒抬頭看著巫女王。紫色與綠色的瞳孔是那麽的清澈。就連他親生的伯母也被他的美麗所打動,舒展了心情。


    『拉古魯德……長老怎麽樣了……』


    『過一會……』巫女王回答,『神殿會有醫師趕來。』


    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是現在安心還太早了。


    『雖然……我、在這裏……卻幫不上……什麽忙……』


    悌誒眼中悲傷的神色在擴大。


    『那你就努力早點恢複,』巫女王堅定地說,『就算為了拉古魯德長老!』


    『是……』


    悌誒的下顎微微地動了動。


    不能在這裏久留,不久巫女王就離開了洞窟。很少走出神殿的巫女王,要再來塞卡?阿庫姆岩屋,除非是悌誒再次陷入危機。不過,悌誒一旦恢複了氣力,可以來月亮神殿拜訪她。


    悌誒身體順利地恢複。即使為了拉古魯德,也要快點恢複健康。剛開始隻吃麥粥和蔬菜煮的食物,兩天後就可以起身了,五日後可以慢慢做行走練習。


    巫女王請來的醫生,每天都來為悌誒和拉古魯德進行診斷。悌誒一可以行動,就開始維拉古魯德治療。不過體力可沒那麽容易恢複的。他有好幾次試著為拉古魯德輸入真氣,均告失敗。反而傷害到自己的身體,陷入半昏睡的狀態。這樣的悌誒,讓拉克西看著傷心,


    伯斯盡力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在背後支持著悌誒。他感到悌誒隻要恢複生命力,所有的一切都會開始一點點地運轉起來。


    是的!世界在運轉,以悌誒為中心運轉著。


    曼莉德和巴利凱會經常帶新鮮的食物來。曼莉德很擅長做菜。悌誒也會非常高興地吃下。對曼莉德來說,悌誒是救命恩人,因此做菜時會更加用心。


    拉古魯德三天後恢複了意識,雖然隻能躺著,但還是跟已經起來的悌誒談了很多很多。隻要他活著一天,就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傳授給悌誒。


    因為這種心情太過明顯,讓伯斯覺得不安。即使擺脫了死亡的威脅,拉古魯德的病情還不是很樂觀。如果再發生什麽意外的話,下次還不知道悌誒能不能幫上忙。畢竟,伊路阿迪魯已經不在了。


    『不用太勉強。』


    悌誒有時候也會注意太過熱心教導他的拉古魯德。


    『您的病害還沒有完全好。』


    『我已經活了很長時間了。』拉古魯德笑著說,『在人生的最後時刻,邂逅了世界殿下,將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你。這是件多麽幸運的事情啊,我心裏隻有對神明的感激。』


    『但是,如果您還想繼續引導不成熟的我,就一定要好好恢複體力。』


    『你也差不多該自立了。』拉古魯德認真地說,『必須要好好考慮,為什麽左右世界命運的鑰匙會掌握在世界之相的手中。』


    『但是……我……』一談到這個話題,悌誒就陷入深深的迷惑當中。即使跟伊路阿迪魯兩人一起承擔,也覺得是個過重的負擔。


    『我不知道到底怎麽做才好。我覺得這個負擔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去自己思考,而不是靠別人引導你。這是跨出成人的第一步。』


    『是!』


    悌誒率直的點頭。


    阿度利艾市,瑪蕾茜昂娜繼位典禮已經迫在眉睫。各種準備活動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當然,為她積極著手準備的是巴魯頓。紮魯伏特因為討厭繁瑣的事,除了軍務之外,都把自己關在官邸裏。


    曾一度失去實權的巴魯頓,權利上也出現了很大的漏洞。從這幾年地方合並國的獨立運動頻繁就能看出預兆,不僅如此,從伊路阿迪魯治世以來……不,從他父王尼莫斯阿迪魯晚年開始,阿度利艾的治安就開始慢慢惡化:海島、山賊橫行,襲擊旅人、物資的概率在逐年上升。兩次大地震,也給農業和漁業造成了影響。


    漁業處長官卡斯克魯雖然跟古拉烏魯秘密內通的事情沒有被揭穿,但是他還是開始跟紮魯伏特派的大臣接觸,其他的大臣當中,像卡斯克魯這樣的人也相繼出現。


    新的王位繼承人是女王,而且還不滿十八歲,是正值花季的少女。比其她來,對軍人出身、擁有極高威望的紮魯伏特呼聲更高。在年輕的軍人當中,已經出現擁立紮魯伏特的動向。


    當然,巴魯頓用了各種各樣的手段來打壓這種動向。巴魯頓現在才察覺到:伊路阿迪魯才是這個國家真正需要的人。隻有他才能讓這個由於巨大化、已經失去了活動自由的阿度利艾王國統一。但是現在後悔已為時過晚。雖然實際奪走伊路阿迪魯性命的,是撒達納非放的毒箭。但是,巴魯頓派去的刺客也參見了襲擊行動。巴魯頓等於合謀暗殺了伊路阿迪魯。


    不過,就連巴魯頓也不知道,這個叫撒達納非的男人是瑪蕾茜昂納派去的人。


    撒達納非的母親,就迪姆共和國的市民阿納麗思現在在自己的家中,雖稱作是“家”也實在是太簡陋了。到處都在漏雨。經曆了兩次地震雖然沒有倒塌,但實在是有必要重新整修一下。


    今天,基塔高高興興去了塞卡?阿庫姆的岩屋。他終於可以去看恢複健康的悌誒了。


    黑影團解散後,反阿度利艾組織開始活躍。現在的市警備隊沒有足夠的力量對付他們。巴魯頓的私兵也是,雖然沒有停止監視悌誒和拉古魯德他們的動向,但也分身乏術。


    『媽媽……』


    偷偷來拜訪阿納麗思的,是最近一直銷聲匿跡的兒子撒達納非。


    『媽媽……您一個人?』


    『基塔出去了。』


    雙目失明的阿納麗思發覺在外麵窺視的好像是撒達納非的氣息,微微皺了皺眉。迅速地讓他進來把門關上。


    『媽媽,您身體好嗎?』


    確定到安全了,撒達納非走進母親想抱住她。阿納麗思卻側身躲開了。


    『怎麽了?』


    撒達納非驚訝地問。麵對長期不在家的兒子回來了,母親不應該高興地飛奔過來抱住自己嗎。他已經將近一個多月沒回來了。暗殺國王的實際上是撒達納非。而且,他還被一個近衛軍官看到了臉。這段時間他不停地在東躲西藏。


    『撒達納非,你去哪兒了?這段時間都幹了些什麽?』阿納麗思問,『為什麽一直不聯絡。』


    『對不起,媽媽……』


    他對到底要不要把下麵的話說出口感到猶豫。


    『我去為阿娜伊娜報仇了……媽媽』


    撒達納非再次確認一下外麵沒有人後,才低聲說:『我殺了伊路阿迪魯王。』


    『你在說什麽……撒達納非?』阿納麗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殺了那家夥!』撒達納非聲音壓得很低,卻驕傲地挺起胸膛。


    伊路阿迪魯王雖然對外宣稱是墜馬而死,其實誰都知道是被暗殺的。


    『瑪蕾茜昂娜王女大人……不,是女王陛下秘密受命的。女王的使者告訴了我王的所在地。』撒達納非說,『巴魯頓也派刺客去襲擊,當時的場麵很混亂,我就射了他一箭。』


    撒達納非在阿納麗思耳邊輕聲說:『王是被我射死的!』


    像箭頭塗了劇毒這種話他怎麽也說不出口。如果沒有毒的話,伊路阿迪魯不過是輕傷而已。


    『所以,我至今為止一直到處躲藏。有個人看到了我的臉……不過,今後就是女王的天下了。』


    『撒達納非……』阿納麗思用異常平靜的聲音說,『你……知道阿納伊娜是怎麽死的嗎?』


    『不是被伊路阿迪魯殺害的嗎?』


    為什麽現在還提這件事,他就是想被母親誇獎才挑明這件事的。


    『不是那麽回事。』


    『不是……』


    『阿納伊娜是自殺的。』


    『自……自殺!胡說,她怎麽會自殺?!』


    『三頭前,有個叫曼莉德的女戰士帶著悌誒的口信來拜訪這裏。』


    『女戰士……』


    『就是伯斯先生的同伴。』阿納麗思繼續說,『來轉告我們阿納伊娜死時的情形……她是在王的麵前自殺的。』


    『王的麵前……』


    撒達納非越聽越覺得難以置信。


    『那孩子啊……她喜歡王。』


    『雖然她從來沒提起過,但是我能感覺到那孩子好像愛慕著誰。伊路阿迪魯陛下是個非常俊美的人吧。』


    『您在說什麽啊?媽媽!』


    『阿納伊娜被王女派到陛下的房間準備行刺陛下,但那孩子怎麽可能會做那種事。』


    『那當然,像她這麽溫順的孩子、』


    『大概……被命令要刺殺陛下吧。』


    『誰……命令她的?』


    『王女陛下啊!就像命令你一樣。』


    阿納麗思將那看不見的眼睛對著撒達納非。


    『但是,阿納伊娜因為無法做到,所以選擇了自殺。』


    阿納麗思用極度壓抑的聲音幾乎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說,『因為她偷偷地愛上了陛下……』


    『阿納伊娜對……王……』


    這對撒達納非來說,實在是個太大的衝擊了。


    3


    跟悌誒在賽卡.阿庫姆見麵後的基塔,早早的就回到了難民街。今天一天被悌誒所托調和草藥。明天一大早還要過去。雖然撿回來了一條命,不過拉古魯德的病情還不是很穩定,悌誒手邊的藥不夠用了,如果去維尤拉街的話應該能找到。基塔本身就是維尤拉。維尤拉之間大多互相幫助,基塔去的話應該很快就能弄到藥。


    基塔對被悌誒委托感到驕傲。好久沒有見到悌誒了,他看起來好像瘦了不少,身體狀況也不是很好。不過他見到基塔還是很高興。這讓少年的情緒高漲。


    『阿納伊娜……對王……』


    返回阿納麗思家中的基塔,聽到房間裏傳來了驚愕的聲音。這無疑是撒達納非的聲音。


    『怎麽會……怎麽會……』


    撒達納非的聲音接近悲鳴。


    『撒達納非,』阿納麗思的口氣異常的冷靜,『我有事要問你。』


    阿納麗思拚命壓抑自己的情緒,不如感情外泄。


    『你之前說,為了贖回阿納伊娜的自由賺了不少錢。』


    那是在阿納伊娜的遺體被運回來的時候,撒達納非哭著說要把這些錢用作阿納伊娜的葬禮,阿納麗思沒有接受。


    『那些錢是哪裏來的?』


    阿納麗思的口氣過於平靜。


    『賭,賭博賺來的。』撒達納非痛苦地辯解。


    『一百枚金幣也是賭來的?』


    撒達納非交給母親的金袋裏,應該有達特利的金幣一百枚。


    『那是……賭螳螂贏的錢……』


    撒達納非本身有一起鬥蟲的螳螂師朋友。他在加入反阿度利艾組織、被黑影團抓住後就行蹤不明。因為沒法照顧鬥蟲用的螳螂,基塔就將它們寄放在撒達納非同伴那裏保管。放著自己的螳螂不管的撒達納非,怎麽可能用螳螂賭博?


    『我聽組織的人說,在酒場受襲擊時,你好像也被黑影團抓住了啊。』


    說著阿納麗思又補充了一句,『在拉克西被捕的時候。』


    撒達納非不由得將臉轉向別的方向。


    『昨天我聽曼莉德說,拉克西其實是舊伊塔魯公國的公主。』


    撒達納非默默地聽著母親的話。這時他已經感到臉上的血色盡失。阿納麗思察覺到拉克西是個女孩,但應該不知道她的身份。


    『你……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對拉克西,不,是阿倫.艾達公主的態度發生轉變。雖然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但是,媽媽清楚得很。』


    那應該是撒達納非聽到拉克西告白的時候吧。拉克西闡明自己是舊伊塔魯公國的公女。當然,希望他能對此保密。


    『你知道吧。』阿納麗思的眼角浮現淚光,『那天,你跟伊塔魯公女和酒店的老板一起被捕;拉克西殿下被帶到了王宮,酒店老板的屍體被示眾。』


    她繼續說:『然後,忒巴悌誒為了換回公女殿下的自由,自己去了王的身邊被囚禁。不過……』


    阿納麗思的嘴唇在顫抖,『你在哪裏?你是怎麽恢複自由的?又是怎麽弄到那麽多錢的?』


    『撒達納非……用別人的不幸換來的幸福,阿納伊娜是不會高興的。』


    『媽媽……』撒達納非垂下頭,母親看來已經全部都知道了。


    『撒達納非……』阿納麗思的臉頰已經被淚水打濕。『你不要再來這裏了。』


    『媽媽……』


    阿納麗思指著門口對他說:『快點走!』


    『媽媽……我……』


    『即使其他人原諒你了,媽媽也絕對不會原諒你!撒達納非。』


    阿納麗思親自打開門。


    『我總是對你說,因為國家滅亡,我們才會淪為奴隸之身,但是,誰都不能侵犯我們心中自由的聖地。』


    『但是,你卻侵蝕了自己的自由之心。』


    迪姆共和國的市民…


    …那是阿納麗思矜持的根本。就算它最後毀在武力之下,作為民主主義體製持續到最後的國家;沒有王也沒有貴族,不承認任何人是奴隸的國家;一直保持著投票製度的國家,作為這個國家一員的驕傲,支持著成為奴隸、無奈順從暴力、眼睛被刺瞎的阿納麗思活到今天。


    『媽媽,這是沒辦法的事啊,他們威脅說要拷問和殺害母親和阿納麗思。』


    『那……你為什麽要收他們的錢?』


    阿納麗思的聲音雖然小,卻像在嘶吼。


    『為什麽……』她捂住臉,『出去!你的聲音、背叛者的聲音,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


    阿納麗思叫撒達納非不要再來了,當然還是為撒達納非自身的安全。如果他再來見母親的話很快就會被同伴發現,落到他們手裏說不定會被當作背叛者治罪。阿納麗思已經失去了阿納伊娜,她不想再失去心愛的兒子。


    因此,才更不能原諒他!阿納麗思絕對不能原諒最愛的人這種卑劣的行為。


    『媽媽……』


    撒達納非也明白母親的用心。那種悲傷,現在還淤積在胸口。雖然知道,但是他為自己暗殺伊路阿迪魯成功這件事感到得意洋洋,認為所有的一切都會被原諒。雖然這兩件事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秘告拉克西是伊塔魯公主這件事,對視拉克西為最重要的人的悌誒來說,是不能接受的。


    悌誒雙親的戀情成為迪姆共和國滅亡的導火索,他們的兒子現在卻還活著!撒達納非對此懷恨在心。他雖然知道悌誒是無罪的,而且,他還是母親的救命恩人。他也知道,拉克西是無罪的。


    『媽媽……原諒我……』


    揮開了撒達納非伸出的手。


    『出去!』阿納麗思已經淚流滿麵,『永遠不要再回來!』


    『媽媽……』


    撒達納非出了家門,阿納麗思立刻將門關上。


    『媽媽……』


    邊走邊不停回頭的撒達納非,臉上被滂沱的淚水潤濕。


    而他的母親在兒子的氣息消失後,伏在桌子上久久不能自已。


    『撒達納非哥哥……將王……』


    沒想到暗殺伊路阿迪魯王的竟然是撒達納非,這讓基塔難以置信。但是,這對母子的對話又不像是在說謊。


    『哥哥是……背叛者……』


    他的腦中一片混亂。他喜歡撒達納非,對基塔來說,螳螂師是令他憧憬的職業,而且撒達納非即使知道了他是維尤拉,對他也沒有絲毫的差別待遇,讓人覺得很可靠。


    他不想去相信。但是兩人的對話,讓人沒有置疑的餘地。


    至少,這些話應該對悌誒說吧,悌誒會原諒撒達納非的所作所為吧……基塔的胸口在痛。


    他先去買好所需的藥材,再回到阿納麗思家。


    『那……悌誒,』拉克西問正在煎藥的悌誒,『以前的共和國聯合憲章,對悌誒來說算什麽?』


    『在不久之前,它是我的希望。』悌誒回答。


    『希望……』對拉克西來說,它也具有相同的意義。


    『不過……現在不同了嗎?』


    『是的。』悌誒點頭,


    『世界如果沒有達到某種程度的和平,談人類的基本權利也是枉然。因為人們為了活下去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不過……阿度利艾不是很和平嗎?太陽帝國和羅達比亞公國也是吧。』


    『現在看起來像是這樣。』悌誒也承認,『不過,今後……就很難說了。』


    這對悌誒來說,也是不想多去考慮的事情。


    『為什麽?』拉克西也有某種這樣的感覺。


    『大地開始混亂了,整個大陸。』他躊躇地進行說明,『運氣不好的話,大災難時代會再度降臨,這是我最擔心的事。』


    『大災難時代……』


    拉克西一時無法消化這個詞的含義。


    『大災難……如果發生了會怎麽樣?』


    『大災難之後,大陸將麵臨接近崩潰滅亡的打擊。』


    『那……整個大陸不就又變得亂七八糟的了?』


    『是啊。』悌誒深深地點頭,『所以,如果加以防範的話……』


    『防範……那不是天災嗎?』


    『拉古魯德大師在考慮有什麽辦法。』


    『防範的方法啊……』


    『應該會有辦法的。』悌誒說,『如果能預測到什麽時候發生,應該會有解決的辦法……』


    悌誒從入口處望向天空,晴空萬裏的蔚藍色天空。


    『這是我所擔負的使命。』


    『使命……』


    拉克西考慮了片刻後再次望向悌誒的臉。他的臉頰依然很消瘦,不過比剛醒來時臉色好多了。


    『難道說……』拉克西一字一句地問:『這就是悌誒所說的……命運?』


    『是啊,本來……』


    悌誒的瞳孔出現短暫的陰影。拉克西以為他會哭,如果隻是眼睛微微地濕潤了。


    『伊路阿迪魯陛下會與我分擔這種命運……』


    『陛下和你……』


    這次輪到拉克西的眼睛潤濕惡劣。曾經把他當作敵人,但是,當見到沉浸在孤獨的泥沼中無法自拔的伊路阿迪魯,拉克西對他隻有溫柔的同情。現在也是,一想到他寂寞的側臉,胸口就有種窒息般的疼痛。


    『我們是魂之雙生子,本來就擁有相同的力量,隻是表現的方式有所不同。』


    『兩個人,將命運……』拉克西想起來了,『我記得,傳說繼承卡賽斯王家血統的男子,會統一整個大陸。』


    『的確有這種傳說。』悌誒回答,


    『還有……傳說世界之相是掌握著整個世界命運的鑰匙。』


    拉克西說著眺望悌誒那雙不可思議的眼睛。這是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眼睛。有關世界之相的傳說,她曾詳細請教過月亮神殿的巫女王。巫女王也是繼承卡賽斯王家血脈的、擁有預言能力的人。


    『也就是說……在大災難時代來臨時能拯救整個大陸的人嗎?』


    『拉古魯德大師是這麽說的,這是我的命運。』


    『這種事……』拉克西絕句。


    『是不可能的事』她本想這麽說,但如果是那個將特.阿迪魯市的城牆一瞬間沙化,又阻止了大海嘯的悌誒的話,說不定能做到。


    說是這麽說,關係到整個大陸的事,對拉克西來說是無法想象的宏大話題。


    拉克西是在這個大陸的中央山嶽地帶,隻有五百人的窮苦山村長大的。直到最近,她腦子裏還總想著家鄉的事。但是,災難如果覆蓋整個大陸的話,那新伊塔魯公國的和平,不也將受到威脅嗎?


    『拉克西……』


    悌誒側著頭傾聽著外麵的聲音。


    『好像有什麽人來了。』


    『誰?是曼莉德他們嗎?』


    『不是。』悌誒搖頭,『是更多的人。』


    不久,一群人靠近岩屋的附件。以一台豪華婦人的轎子為中心,周圍都有好幾台轎子。都是由奴隸們抬著,旁邊還有徒步的女奴們跟從,走在最前麵的近衛士兵。現在,可以讓近衛隊跟從的,整個阿度利艾就隻有一個人了——那就是女王瑪蕾茜昂娜。


    『這是……』看到中央的轎子,悌誒的臉上出現陰霾。


    『那是……瑪蕾茜昂娜……女王大人?』


    拉克西不敢相信,阿度利艾女王竟然親自到這裏來……不過,先王伊路阿迪魯不是也來過了嗎,為此還失去了性命。


    『我……』悌誒拿著煎好的藥站起來,『我不想見那個人。』


    『為什麽?』


    拉克西不知道在王宮悌誒和瑪蕾茜昂娜之間發生的事。


    『那不是伊路阿迪魯的妹妹嗎?』


    『我……』


    悌誒在找合適的回答,卻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覺得那個人很可怕。』


    這麽說著,悌誒快步走進岩洞的深處。


    『可怕……?』


    拉克西呢喃著,不知道悌誒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可……怕』


    她想起他們第一次看到瑪蕾茜昂娜時的情景。那是拉克西、伯斯、悌誒和基塔、還有奧魯本一行人到達阿度利艾市的那天。在王宮的港口看到伊路阿迪魯他們準備乘船出行。當看到那無與倫比的如夢境般美麗的公主時,悌誒陷入短暫出神的狀態。不知道在想什麽,什麽也不說;前些日子海神大典的時候,穿著華服的王女更是光彩照人。


    拉克西覺得胸口絞痛,不知為何會想到悌誒和瑪蕾茜昂娜並排站在一起的樣子,實在是太相配了。瑪蕾茜昂娜即使在拉克西看來,也是位令人憧憬的女性。


    那位美麗的女王,在女官的攙扶下,登上了前往岩洞的台階。


    拉克西在途中單膝跪下迎接。


    『什麽人?』


    女官傲慢地問。負責照顧瑪蕾茜昂娜生活起居的是奴隸,女官主要是在公開場合代替主人出麵發言,她們大多是貴族或者上流市民。


    『我是伊塔魯.克拉維斯.阿倫.艾達,舊伊塔魯大公是我的父親。』


    『啊……』優雅美麗的聲音響起。


    『你好像在王宮住過一段時間吧。』


    『是的……女王陛下。』拉克西恭敬地低下頭,『承蒙您還記得。』


    即使是被阿度利艾合並的舊伊塔魯公國的公主。公主畢竟是公主,至少,她有資格直接與女王陛下對話。


    『我是來見大魔法師拉古魯德的,能不能請你帶路。』瑪蕾茜昂娜的說話方式,還是那麽的柔和。


    拉克西也受過公主的教育,這種時候也不會顯得畏縮。


    『是,』拉克西慢慢地站起來,『請這邊走。』


    拉克西將她帶入洞穴,裏麵的伯斯扶著拉古魯德起身。


    『非常抱歉。』拉克西說,


    『拉古魯德大師重病無法起身迎接……請恕臣下無禮。』


    『沒關係。』


    環視著整個洞穴,瑪蕾茜昂娜皺起優美的眉毛回答。


    洞穴掃除的很幹淨,隻是……可能由於空氣不流通,裏麵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味道:主要是草藥味,這還不至於使人不快,但它卻與其他的味道混在一起,那是重病人的味道、以及……與死亡糾纏的味道。


    拉古魯德從床上起來,平伏叩見。


    『你就是拉古魯德吧,我找你有事。』瑪蕾茜昂娜開口說。


    『拉古魯德,女王陛下有事情要問你,你要毫不隱瞞地回答。』接下來女官說。


    雖然伊路阿迪魯不介意,但是王族和維尤拉之間進行直接對話是難以想象的,在這個時代就是這樣。


    『你知不知道原曆司處長官古拉烏魯……也就是我大王兄阿迪魯卡菲尼的行蹤?』


    『女王陛下在問你,有關大殿下阿迪魯卡菲尼殿下,也就是曆司處長官古拉烏魯的行蹤。』


    瑪蕾茜昂娜的聲音拉古魯德聽的很清楚,但是女官還是要再複述一次。


    『知道的話,就通報上來。』


    『非常抱歉,我也不清楚阿迪魯卡菲尼殿下現在在哪裏。』


    拉古魯德平伏著回答。


    『旁邊的戰士……』女官問伯斯,『這個人剛才說了什麽?』


    就算是平伏著說話的聲音比較輕,但也不至於聽不見,很明顯這女官十分厭惡與維尤拉直接對話。


    發覺到這一點,拉克西的眉毛微微動了動。


    伯斯心中也十分不快。但他畢竟不是個隻會皺眉的小孩子。


    『拉古魯德大師說他不知道。』伯斯回答。


    這句話再由女官轉告給瑪蕾茜昂娜。明明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


    拉克西撇著嘴退到了一邊。


    『殿下一個月前來告別,之後就再也沒有音訊了。』


    拉古魯德的話再由伯斯和女官轉告給瑪蕾茜昂娜。


    瑪蕾茜昂娜用失望的口氣說:『請轉告我唯一的兄長……說我有很多話想跟他說。』


    『如果他有聯絡的話,我會轉達的……』拉古魯德說。


    『不過……』通過伯斯和女官的傳話,瑪蕾茜昂娜發問,『你不是魔法師嗎?』


    『魔法師是世人給予的稱號,我現在已經到了接近死亡的年紀了。』


    『但是……還是可以使用魔法吧。』


    經過媒介的傳話,兩人的對話在繼續。


    『魔法隻有在體力充沛的時候才能使用。』拉古魯德回答,『我現在已經沒那個體力了。』


    『已經不能再用魔法了嗎?』瑪蕾茜昂娜溫柔地詢問。


    『是啊。』


    聽到女官的傳話,拉古魯德點頭。


    『我的命已經不長了……』


    『啊……』


    傳來了一聲類似悲傷的歎息聲,沒有逃過近衛兵的耳朵。


    『什麽人!』


    數人朝裏麵的方向跑去。


    『等等!』


    拉克西也急著向裏麵跑,她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


    『是同伴,我們的同伴。』拉克西迅速地繞到士兵們的前麵,『那個人隻是覺得害怕,他還是半個病人。』


    拉克西用背擋住悌誒讓他回去。悌誒不是害怕近衛兵,隻是本能地討厭這種殺氣。


    『站住!』


    近衛兵對拉克西的這種態度感到迷惑。看起來不過是個少年,卻自稱是舊伊塔魯公國的公主,而且瑪蕾茜昂娜女王也承認了。


    『停下來!』


    『那個人……這位大人,是已故的伊路阿迪魯陛下的親屬,你們不能無禮!』


    拉克西盡力擺出威嚴來。隻要看過悌誒的臉的話,想必大家都會明白的。她想近衛兵在心裏至少還殘留著對伊路阿迪魯的敬愛。


    『悌誒,沒關係,我和伯斯不是在你身邊嗎?』


    『在我身邊……』悌誒總算轉過頭來。


    『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真的……?』


    『我有違背約定過嗎?』


    近衛士兵覺得越來越迷惑了。眼前這個看似少年的人真的是公女?剛才的確有點公主的威嚴了,但現在怎麽又突然用市井男人的說話方式。


    悌誒終於肯現身了。


    近衛士兵們一瞬間驚呆了。


    『陛、陛下……』


    『陛下!』


    他們慌忙下跪。伊路阿迪魯已經死了。悌誒雖然在王宮逗留過短暫一段時間,但是總是默默地躲在深宮中,見過他的近衛兵很少。


    『這位大人是伊路阿迪魯的表兄弟。』拉克西說,『你們不得無禮!』


    拉克西擺出很有威嚴的樣子。


    『是是……』


    近衛士兵平伏著後退。


    『阿維魯.忒巴悌誒』


    瑪蕾茜昂娜立刻就認出由拉克西陪伴著,戰戰兢兢地走出來的是悌誒。


    『瑪蕾茜昂娜大人……』


    拉克西感到他身體的戰栗。她不知道悌誒有什麽好怕的。


    那是因為悌誒直接接觸過瑪蕾茜昂娜的陰暗麵。伊路阿迪魯在世時,瑪蕾茜昂娜抱有的執念也許是複仇之心。現在則是成為阿度利艾女王的野心。


    悌誒對她的心感到恐懼。


    現在因為不是直接接觸到瑪蕾茜昂娜,雖然不清楚她的想法。但是,伊路阿迪魯死了,成為女王的執念已經得以實現,而這種執念又轉化成其他的陰暗部分。悌誒對這樣的瑪蕾茜昂娜抱有深深的不安,無法冷靜下來。能夠理解他的,恐怕也隻有拉古魯德了吧。


    『你怎麽會在這裏……』


    女官對是否要做中介感到迷惑。悌誒長得實在太像伊路阿迪魯了。這個女官也知道伊路阿迪魯將跟自己非常相似的青年留在王宮。


    『跟拉古魯德和,古拉烏魯……一起……』


    瑪蕾茜昂娜開始生疑,她懷疑拉古魯德和古拉烏魯會不會想另立悌誒為王?


    古拉烏魯就是阿迪魯卡菲尼,是前前任王尼莫斯阿迪魯的長子,由於生母出身低賤無法繼承王位。一方麵悌誒怎麽看就像伊路阿迪魯的雙胞胎兄弟,說他是在別處養大的雙生弟弟也不為之過。作為王家,為了避免世襲的爭奪,把孩子放在別處養大也不是沒有先例。


    而且,瑪蕾茜昂娜還得到紮魯伏特元帥身邊的人經常出入這裏的消息。當然情報的源頭是巴魯頓宰相。拉古魯德在這裏的消息也是通過他們知道的。對巴魯頓來說,因為不擔心瑪蕾茜昂娜和古拉烏魯聯手,才把這個場所告訴她。


    紮魯伏特雖然沒有對繼位問題提出異議,但也沒有答應成為新女王的後盾。沒有強權的貴族做後盾,瑪蕾茜昂娜現在可謂是孤立無援。這樣下去早晚會成為巴魯頓的傀儡。這樣的話,費勁心機得到的王位還有什麽意義。與其這樣,還不如成為伊路阿迪魯的王妃更可靠。


    瑪蕾茜昂娜的戰鬥還在繼續。直到將整個阿度利艾王國的實權全部掌握在手中……


    在伊路阿迪魯王死之前,古拉烏魯就已經與紮魯伏特結盟,這種關係今後無疑還會持續下去。而且抑止巴魯頓一派的力量也指日可待。他們總有一天會廢除自己的帝位,看來紮魯伏特打算讓悌誒或者古拉烏魯登上王位。瑪蕾茜昂娜這麽認為的。證據就是:從伊路阿迪魯在世的時候開始,對紮魯伏特用盡各種政策的瑪蕾茜昂娜,依然沒有得到他的支持。


    紮魯伏特無視於瑪蕾茜昂娜提出的請求,是出於作為一個軍人,要對政治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是對瑪蕾茜昂娜來說,就無法理解他的思考方式。她不相信沒有野心的人存在。這恐怕是被野心特別強的母親教育成人的原因吧。


    『我……』


    不知道說什麽好,悌誒陷入短暫的沉默。他低著頭,感到不知為何瑪蕾茜昂娜憤怒變強。而且完全是針對自己的。


    以前,她曾誘使悌誒暗殺伊路阿迪魯,然後與她攜手登上王位。這當然不是真心話。她原本計劃讓伊路阿迪魯這個如雙生子般的表弟,因仇恨暗殺伊路阿迪魯,然後再將他扣上暗殺者的罪名與伊路阿迪魯一起葬送。即使悌誒不同意,總還有其他的利用方法。


    但悌誒卻知道瑪蕾茜昂娜思考的一部分,而且對她複仇的執念太過強烈而感到恐懼,他頑固地抗拒著瑪蕾茜昂娜。


    對此瑪蕾茜昂娜的報複就是:讓阿納伊娜去襲擊伊路阿迪魯。當然她不認為阿納伊娜能夠殺得了伊路阿迪魯。根據瑪蕾茜昂娜的計劃,阿納伊娜襲擊王失敗後反而被殺。因為阿納伊娜跟悌誒很親密,悌誒至少會受到打擊。進一步,當知道下手的人是伊路阿迪魯,對他抱有憎恨也是理所當然的……


    『阿維魯.忒巴悌誒』


    即使叫他,悌誒也始終不肯正視瑪蕾茜昂娜。就像懼怕被火焰灼傷般。


    『我要回去了。』


    瑪蕾茜昂娜突然對女官說。


    『如果見不到王兄的話……』


    瑪蕾茜昂娜就像拒絕所有的一切一樣,背對著悌誒向出口走去。


    『如果再不采取什麽行動的話……』


    出了洞口,一邊向轎子走去,瑪蕾茜昂娜在腦海中不斷地思考著。


    『一定要先下手為強。』


    目送著瑪蕾茜昂娜一行人離開的隻有拉克西。


    『瑪蕾茜昂娜女王為什麽那麽急著回去?』感到伯斯的氣息,拉克西回頭問。


    『誰知道。』伯斯回答,『還不知道她這次來的目的是不是想見古拉烏魯……不,是不是想見她王兄呢。』


    『為什麽那麽想?』拉克西抬頭看著伯斯。


    『這不是明擺著嗎?』伯斯聳了聳肩,『如果真的想見王兄,不是應該對拉古魯德窮追不舍嗎?』


    不管怎麽說,拉古魯德是古拉烏魯魔法的老師,不可能無法聯絡到他。瑪蕾茜昂娜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來這裏的不是嗎。


    『那到底是為了什麽而來,不會是……』


    說到這裏拉克西不禁啞然。不會是來見悌誒的吧。她本想這麽說。但是,悌誒對瑪蕾茜昂娜的態度也很奇怪,至少,不是相互愛慕的男女之間的態度。這種程度的疏遠,拉克西也清楚。何止如此,悌誒對瑪蕾茜昂娜感到恐懼。這也無法撫平拉克西內心的不安。


    這天一整天,悌誒都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雖然有些介意,拉克西還是守在身邊。偶爾會產生『現在,悌誒的心裏是不是在想著瑪蕾茜昂娜』這種悲哀的想法。


    當然不是這麽回事。悌誒因為感到瑪蕾茜昂娜的憤怒與憎恨而痛苦。至今為止,悌誒幾乎沒被人憎恨過。雖然一時間受到過來自伊路阿迪魯的憎恨,但是伊路阿迪魯的憎恨不過是一瞬轉逝的東西。而且他發現這也是對魂之雙生子愛的一部分。


    但是,他感到瑪蕾茜昂娜的憎恨則完全不同。


    那是冷酷的、內心像被針紮般的感覺。


    『忒巴悌誒殿下,不要感到恐懼。』在床上平躺下來的拉古魯德說,『今後還有巨大的使命等著您呐,沒必要為這種小事一一去煩惱。』


    雖然在訓誡,口氣中卻充滿了無限的關愛。


    『忘記吧,剛才的事情。』


    『剛才的……事情嗎?』


    『是啊,你要想想今後怎麽去完成使命。』


    『我打算去阿斯特.凱德。』悌誒說。


    『阿斯特.凱德……』


    『古拉烏魯給我看了整個大陸的受災記錄,我們談了很多……』悌誒說,『阿斯特.凱德應該有更詳細的有關大災難時期的資料。』


    『說的也是。』


    『總之,先要調查詳細的情況,而且,如果到了阿斯特.凱德的話,說不定會找到什麽線索。』


    『什麽線索?』


    『達成使命方法的線索。』


    悌誒凝視著拉古魯德的眼睛,明確地回答。


    這天夜裏,一夥人向賽卡.阿庫姆靠近。


    『伯斯……』


    悌誒對著在旁邊睡著的大個子男人說。不管睡得再怎麽熟,伯斯都會有反應。他在戰場上鍛煉出來的隨時隨地都能起身。


    『悌誒!』習慣性的伸手去拿大劍,伯斯回應他,『怎麽了?』


    『有人登上了山道。』


    『向這邊來的嗎?』


    『是的。』悌誒點頭。


    『跟那時候一樣的氣息。』


    『那時候……?』


    悌誒艱難地回答道:『跟襲擊伊路阿迪魯時的人一樣的氣息。』


    『是刺客嗎……』伯斯起身。


    『有多少人?』


    『很多。』


    『很多嗎……真不好辦啊。』


    伯斯站起來,一邊出聲叫著拉克西,一邊向長老走去。


    『拉克西,拉克西,快起來。』


    『起來啦!』


    裏麵傳來了少女的回應。實際上,拉克西在想事情根本沒睡。


    『長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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