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講台上的班長天空寺奈染彌,正手拙地努力將人名書寫在黑板上。


    明明此時已是冬天,但是坐在座位上的同學們全像是在炎炎夏日被派去除草的苦樣,有部分原因是因為暖氣導致室內空氣不流通。約半年前被奈染彌指定成副班長的翔,站在講台上一臉無奈地低頭看著眼前的光景。


    現在是導師時間,班上正在決定運動會的參賽者。


    「——呃,這樣槌球的參賽者就決定了,疊羅漢的參賽者也選好了……班級對抗的卡巴迪也已經ok,而倒著跑大隊接力賽棒次順序,則等練習之後再決定就可以……那麽隻剩下棒球的人選羅?總共有九個人——想參加的人——舉手——」


    奈染彌回頭喊著,尋求自願的同學們舉手。


    「咦!?連棒球也有嗎?明明隻是個運動會而已吧?沒有足球嗎?」


    坐在座位最前排的一位男同學,大剠剠地開口詢問如此一針見血的問題。


    這家夥名字是甘字五郎,是個將全人類的不顯眼精華集於一身的男子。


    他屬於足球社並且騎機車上學,另外也可以看得出來有在注意自身外表,卻不知為何完全沒有女朋友,存在感也很薄弱,總而言之是個容易遭人遺忘的家夥。


    「思——好像是這樣沒錯呢,因為踢足球的話,容易造成同學們受傷嘛。」


    奈染彌用手指抵住自己柔嫩的臉頰,可愛地微微歪著頭解釋。


    她的鮑柏頭梳理得整齊漂亮,雙眼又大又圓,有如驚慌的小鬆鼠一般。雖然頭上戴著白色發圈,但是不知為什麽,頭頂部分總是有一撮頭發高高翹起,就像是根無精打采的避雷針。不過事實上在打雷時,的確可以見到她慌張地伸出雙手努力蓋住這根呆呆毛。


    她和翔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就一直熟識至今,即使當翔升上高中要前往東京時,奈染彌也極守本分地一同跟來,可說是個根深蒂固的孽緣。


    同時她也是國內最大民航公司『天空集團』最高領導人的獨生女,但是似乎因為從小活在錢多到可當成洗澡水的環境中所造成的反撲,使得她罹患了一種名叫『浪費病』的奇妙病症,明明一千萬元的手表壞掉時絲毫不在意,但是當看到他人將快用完的鉛筆或橡皮擦扔掉時卻又會勃然大怒,絕對沒有一件事比此例子更加瞧不起窮人,完全可說是個從『假如沒有麵包,就吃蛋糕跟零熱量可樂來減肥就好啦』的現代貧富差距社會中所衍生出來的小惡魔。


    「這樣啊,足球確實是個會相互碰撞的激烈運動。」


    明明是個毫無笑點的句子,卻不知為何還是一臉傻笑的吉葛羅,讓翔看了不禁燃起一股無名火,翔在講台上冷眼鄙視地說道:


    「奈染彌,當作沒看到這家夥就好,真是羅哩八唆。」


    吉葛羅撐著臉頰的手不禁滑了一下,他反駁道:


    「為什麽要這樣!?我們是朋友吧!?」


    「啥?話說回來你又是誰啊!隻不過是個臨時配角不要跟我說話。」


    「我是甘字五郎!還有個綽號叫吉葛羅呢!」


    「為啥你要用同性戀的口氣?」


    「那句話哪裏像同性戀的口氣啊!?」


    「話說回來,你為什麽會在第一排的座位上?難道是你的小眼睛有問題?」


    「我搞不懂你到底想說什麽啦!」


    「明明坐在最前麵居然還被老師忘得一乾二淨,噗!真是適合你。」


    「要你管!就是為了不被遺忘才會這麽拚命發言啊!」


    「又沒有人在對你說話,不要沒搞清楚就在那嘰哩呱啦說個不停,真的很煩耶。」


    「騙人!你明明就是在跟我說話啊——!」


    班上女同學們紛紛竊笑著,翔則有如美國人一樣無奈地搖頭還聳聳肩,最後覺悟般地歎了口氣。


    「啊—真是的,我知道了啦,配角。」


    「啊——你終於明白我的心意了嗎?」


    「你對體育燈籠褲的熱愛,已經十二萬分地傳達給我了,麻煩請你先暫時冷靜片刻。」


    「你根本就都不了解啦!誰有提到關於體育燈籠褲的話題啊!?」


    「難道你沒注意到已經有一堆人在你背後指指點點偷笑嗎?」


    「你也一起被嘲笑了不是嗎——!?」


    教室瞬間陷入哄堂大笑,翔則趁機混入同學中一起嘲笑吉葛羅,不知為何開始與大家同一個鼻孔出氣……真是拿他沒輒。


    「好了,你們兩個。再這樣胡鬧下去就沒時間了,先到此為止吧——」


    奈染彌拍了拍手阻止兩人繼續鬥嘴。


    「那麽——?沒有人想參加棒球嗎——?」


    當她再次詢問時,台下同學開始發出「明明是運動會為啥會有競技球賽啊」或是「絕對是打算要比到晚上,勞動基準法死到哪去啦」等不滿聲浪。由於在場都還足一年級學生,所以似乎不了解弓月學園運動會的情況。


    話說回來,光是預定舉辦的季節就已經十分讓人意外了,從現在開始二十天後已經進入十一月下旬,正常都會在十月十日前後舉辦才對,但這活動似乎包含著『給今年考生的送別會』之意義,因此運動會中的正常比賽可說是寥寥無幾。像是先前奈染彌所提過的比賽以外,還有『要站在球上的滾球大賽』,或是『使用跳跳樂(踩在裝有彈簧的棒子上跳來跳去的那個)比賽跳高』等等,不知足誰想出來一反現今文憑社會常態的競賽,並且舉辦時間拖泥帶水地長達兩天。


    「根據前輩所說,似乎要拉柔道社、空手道社的人來舉辦格鬥大賽,並且在體育館內打造了一個擂台,但好像還沒決定今年的參賽者。」


    當吉葛羅說完,班上所有人瞬間發出:晅太誇張了吧——」等驚訝無奈的慘叫聲。


    「好了好了,大家安靜;那麽有想要參加棒球的人嗎?沒有嗎?每班可派兩位棒球社的同學參加,所以已經確定橋本同學跟內山同學要參加,所以還要再七位同學唷!」


    擅自被決定參賽的兩位同學紛紛出聲抗議,可是奈染彌通通無視略過。


    「還有沒有?沒有啊,那就讓那隻無名小角色參加湊數吧。」


    「等、等等一下,我已經參加三項比賽了耶籲」


    「——還有,身為班長的你也參加,奈染彌。」


    「不要這麽自然地忽略我好不好!」


    「咦——?奈染彌我從來沒有打過棒球耶——?」


    「閉嘴,你隻有參加吃麵包比賽不是嗎?別打著像隻張嘴小雞在那跳跳跳裝可愛的如意算盤喔,還是說你要參加新設立的『臉紅心跳!全是少女的寒冬遊泳大會!』啊?讓大家見識見識你如何用肥厚的皮下脂肪撐過酷寒。」


    聽聞翔冷冷地大放厥詞,奈染彌羞紅了臉大叫:


    「奈染彌的皮下脂肪一點都不厚!反而是瘦巴巴的才對!」


    「少鬼扯了,你的身體明明就是肥嫩肥嫩——」


    就在此時,翔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某個畫麵。


    就是萬聖節當天在自動販賣機前,因暍下碳酸飲料而醉倒的奈染彌背靠在翔身上的那幕情景。奈染彌的身體溫暖又柔軟,還有女孩子特有的沐浴乳香味。接著奈染彌轉過頭,閉上眼睛努力拉長身子,雙唇慢慢地靠了過來——


    ……真是的,奈染彌這家夥居然給我發酒瘋。


    「算了,總之剩下的成員要怎麽辦?」


    「呃,已經決定奈染彌也要參加了嗎?假如小翔也要一起參加的話是沒什麽關係。」


    「啥?這又是為啥?為啥連我也要一起參加?」


    「因為……假如沒有認識的人一起參加,奈染彌會害怕嘛——……」


    奈染彌低頭扭扭捏捏如此回答……怪了?那吉葛羅呢?


    「真是的,我知道了啦,我也一起參加,這樣就得參加四項了耶。所以現在已經有五個人了,還有沒有其他人要參加……」


    忽然間,在教室最後一排又更後麵一點的位置上,有位同學氣勢驚人地舉起手.


    「……耶兒,你要參加嗎?」


    「是,既然主人要出賽,我當然也是。」


    如國中生選手宣誓般,一臉認真舉手表明的這位少女,正是奈染彌買到的運動飲料罐少女化後的空罐——耶兒。


    那修長優雅的手腳及運動選手般毫無贅肉的矯健身軀,雖然坐著時並不會讓人有如此感覺,但起身後卻是女性中偏高的身材。說不定也可能是因為她的身材較纖細,因此與一百七十三公分的翔看起來,兩人身高實在沒有差多少。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足她那頭及腰的美麗銀發,當她走動時,頭發便如銀狐尾巴不斷地輕盈飄動。她的雪白肌膚令人聯想到極冰寒地,並擁有遭逢風雪也毫無變化的冷酷臉龐,而且無論與誰對話都會使用敬語。


    由於她是鋁製空罐,所以與哈密瓜相反是右耳上掛有拉環。


    因為對外宣稱是奈染彌的女仆,加上從未透露自己的出生地與經曆,就連姓氏也尚未公開,使得在弓月學園所有同學眼中,這位少女足極為神秘的個體。因而才會傳出「真是的,一定是超有錢的天空寺家族從孤兒院領養再加以培育」,或是「其實是天空寺集團所做出來的女仆機器人也說不定喔」等等流言……可怕的是,雖不中亦不遠矣。


    「你知道棒球的規則嗎?」


    「是,就是用像棒子一樣的物品敲打球,讓它落入地麵洞穴的運動。」


    「那是高爾夫球,別做些無謂的天然呆發言啦。算了,之後再教你吧。」


    耶兒一副無言&無表情的模樣,一動也不動地直盯著翔。是錯覺嗎?怎麽眼神好像更加險惡了幾分……咦?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就在此時,翔的視角忽然有亮光一閃。


    「!?」翔反射性地彎下腰去。


    刹那間,就在奈染彌以脫線的聲音發出「哇」的驚呼同時,背後的黑板也傳來一道刺耳的撞擊聲。


    喀啦喀啦喀啦……某個物品滾落至地板上。


    那是一枚比五百元硬幣大上一圈的硬幣。


    上麵畫有甘乃迪的臉,也就是說那是美國的五十分硬幣,這個1964年份的硬幣可是純銀製,要是被這東西打中臉的話——翔光是想,臉色就逐漸化為鐵青。


    「……嘖,沒打中,真是個好運的家夥。」


    一道性感聲音劃破吵雜的教室,翔心驚膽跳地慢慢從講桌中探出頭來。


    ……那名不共戴天的天敵囂張地靠著椅背,坐在教室最後麵近走廊的角落座位上,她怒眼瞪視著這裏,可恨的嘴角微微翹著露出賊笑。


    東風搖花——這就是該宿敵的名字。她自稱『魔女』,還對外宣稱是奈染彌的情人,完全以女友身分自居的怪女人。


    她總是露出像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柴郡貓那種狡猾笑容,讓人感到非常凝眼。平常雖然沒戴眼鏡,不過在上課時,便會將大黑框眼鏡戴在稍微接近鼻尖的地方。


    但即便是個性乖辟的同性戀少女,由於她的胸部大得非常招搖(以上是翔的感想),因此在眾男性中,不分學年皆有高度人氣,而且似乎還分成『戴眼鏡東風派』與『未戴眼鏡東風派』附帶一提,吉葛羅的反應居然是「這種事怎樣都無所謂!因為無論哪一個都是真正的東風同學啊!不、不過……拿掉眼鏡似乎能少去一個妨礙物品……」如此詭異的感想。老實說,真難想像他到底是模擬出什麽情境。


    「該、該死……東、東風,你這家夥啥時成了錢形平次啊!我跟你到底是結下什麽梁子,居然使出這種連珍珠港都會嚇到的奇襲攻擊!?閣下到底有無禮義廉恥的上乘之心啊!?」


    「給我安靜一點,你就閉緊嘴巴、掐住鼻子就這麽窒息而死吧。雖然你算是個情敵,但居然讓清純少女小耶傷心難過,此罪該當處以萬死。」


    「我哪有讓她傷心難過!那隻是吐槽而已!」


    「是這樣嗎?耶兒。」


    奈染彌出聲確認耶兒的感受。


    「我討厭翔大人。」


    「啊嗚!?」此句回應銳如箭矢!


    「很好,那就受死吧,大地。」


    搖花開始耍弄手中的五十分硬幣,翔嚇得趕緊將額頭貼上講桌。


    「抱抱、抱歉啦,耶兒,拜托你原諒我!」


    「………………」


    「對呀,耶兒,能請你原諒小翔嗎?」


    「遵命,主人。」


    「好快!」簡直就是巴甫洛夫的狗嘛!(注:2)


    「哎呀呀,看來你撿回了一條狗命。」


    搖花接受耶兒的說法,不情不願地將五十分硬幣收入裙子『內』。


    ※注2:蘇聯生理學家巴甫洛夫以狗隻測試各種反射性動作及製約反應。


    接著又從裏頭拿出另一樣東西,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丟了過來。


    「喔哇啊!?」翔嚇得趕緊蹲下。


    物品再次打中黑板,但這次卻沒有落到地板上。


    翔膽戰心驚地抬頭望去,一張信封大小的磁性貼條就這樣黏在黑板上。


    而貼中的位置正是奈染彌寫上『參加棒球人選』的項目下,那貼條上用女孩子特有的可愛圓潤字跡寫著:


    【搖搖☆】


    既然此貼條就這樣連在翔與耶兒的名字下……


    「……喂,你這家夥,該不會也是想參加棒球比賽吧?」


    「當然,雖然魔女不擅長雙足落地的戰鬥,可是既然身為情人的奈妹要出征,我當然是義不容辭一同參與。假使有個萬一,就抓你或甘字當擋箭牌,無論使出何種手段都會守護奈妹度過難關。」


    「……你真的了解什麽是棒球嗎?」


    「就字麵上觀察,應該是一群人在原野上互相扔球的野蠻模擬戰。」


    「你完全不懂運動,根本比耶兒更糟糕。話說回來,你好像有參加娛蚣競走,你應該了解那是個怎樣的運動吧?」


    「想當然是派出各自飼養的娛蚣參加賽跑啊,別瞧不起人了,笨蛋。」


    「笨的人是你,笨蛋。有哪來的怪胎會去養娛蚣啊。」


    「風乾的娛蚣磨碎後可以當成安眠藥的材料,沒有常識的笨蛋果然很令人困擾。」


    「別在那鬼扯,拜托你多思考一般家庭的標準吧,笨蛋,你家到底是打哪來的笨蛋家庭啊。算了,就讓勉強還能當人頭的你參加好了。這下子就有七位,還差兩位,那麽……」


    「從以前就聽人說,罵別人笨蛋的人自己才是笨蛋。」


    「好了好了,別那麽幼稚一直來找碴。至於剩下的兩個人,其中一位就決定由愛鈐小妹來好了,至於剩下的最後一位……」


    「……咦!?請等一下,為什麽連我也算進去!?」


    木崎愛鈐驚訝地拾起頭,她至今始終坐在旁邊的角落默默地看書。本來她隻是位兼任數學老師,不過由於班導有事無法參加,便臨時被請來代班。


    她有著仍可自稱為大學生的年輕美貌,而她平常的打扮就隻有整齊的短發、淡妝,也沒戴什麽飾品,僅穿著深藍色的樸素褲裝。其實先前某次穿了緊身裙來學校,不過在被翔騷擾一番後,就再也不穿裙子了。


    本來對女性極為溫柔(本人對外如此主張)的翔,會做出如此不恥之事,是因為他非常清楚木崎邪惡的真實身分,也可說是威脅翔與哈密瓜日常生活的頭號敵人


    ,因此這可謂一場聖戰!以上乃是翔堅稱數十次的口號。可惜的是,目前仍尚未獲得奈染彌與哈密瓜的認同,不過他們對木崎都同樣非常警戒。


    「反正愛鈐小妹很閑不是嗎?就一起來打棒球嘛。」


    「請、請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咳,大地同學,用小妹稱呼老師是非常失禮的。」


    正當木崎氣到顏麵抽倍,出聲請同學們安靜時——


    「這樣啊,那麽,愛鈴我們一起來打棒球吧?」


    「你……」


    下一瞬間,木崎的眼睛、臉頰、嘴角都氣得倒豎。


    「你——你、你為什麽變成直呼我的名字!?」


    一轉眼就剝下她冷酷的麵具,翔得意地笑著說:


    「你在說什麽啊,我們本來不就是可以互相直呼對方名字的關係嗎?」


    「什麽!?請不要說出會讓其他人誤會的話!」


    「那麽,要我以不會讓其他人誤會的說法完整向所有人說明嗎?」


    「嗚……」


    為了不讓空罐選拔賽的事情曝光,木崎選擇忍氣吞聲。


    當然對翔而言,他也不想讓空罐的存在曝露給媒體或警察知道,假使真變成那種狀況,絕對會讓世界一片混亂且自己也無法過著普通生活,甚至會演變成無法跟哈密瓜以及耶兒生活在一起,奈染彌對此事也深有同感,假如隻是想破壞空罐選拔賽,此方法確實可說是最為迅速簡單,然而那樣的結果卻會本末倒置地害所有空罐們陷入不幸。


    不知此事的同學們紛紛交頭接耳地說出「咦?什麽事?」或是「大地跟愛鈐老師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等等之類內容。


    「那麽,就決定愛鈐小妹參加棒球羅。」


    「就跟你說不要直呼我的名字了!為什麽連我也得參加這種事呢……」


    「哎呀?不一直跟在我身邊好嗎?」


    「嗚、嗚……」


    其實這句話隻是『不用一直跟在身為監視對象的持有者身邊嗎』這種意思,不過光是翔那種曖昧不明的眼神,就足以讓全班同學誤解此話的含意了。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被抓住什麽把柄?」、「假使不在一起就會全泄漏出去嗎?」、「一定是被抓住什麽物證!」、「照片……」、「影片……」或是「偷拍……」等等臆測接踵而來。


    連福爾摩斯都會嚇到的演進式推理逐漸擴大,木崎能夠敏感察覺男學生們肉眼無法窺視的能量正逐漸高漲,於是她麵紅耳赤地揮著手大叫:


    「不、不是這樣!完全沒有你們想像中的那種事!」木崎拚命想控製住眼前狀況。


    「嗬嗬嗬,把那個秘密說出來沒關係嗎?愛鈴~~」


    「你!?這種事當然不行!那會一發不可收拾!」


    「嘻嘻,你也是這麽想吧?那麽你應該知道該怎麽做才對吧?快點乖乖地順從我的話去做——」


    捏~~~~~~!


    「痛痛痛痛痛痛!怎麽回事!?」


    臀部忽然感到一陣劇痛,翔連忙回過頭去。


    奈染彌正滿臉笑容地緊掐住自己的臀部。


    「你、你在做啥啦?奈染彌。」


    「思——沒什麽呀。」再次緊捏;


    「很痛耶!既然沒事就快放手啦!」


    「思?哎呀呀~?怎麽回事~這隻手怎麽這麽不聽話?真是個壞孩子!」


    奈染彌這下才放開手,然後開始一臉認真地責罵那隻栘到眼前不斷張張合合的手……看來你這家夥不隻是那根呆呆毛會隨意蠕動,就連右手都會擅自亂咬人屁股,勸你最好去nasa那邊做一次精密檢查會比較好。


    奈染彌似乎隻是對翔所采取的行動有所不滿,但對木崎參加棒球一事則同樣毫無異議(也說不定隻是腦袋空空沒在想而已),她握著已經小到不行的粉筆,在貼有搖搖磁性貼條的『參加棒球人選』欄位下方,慢條斯理地寫上『木崎老師之類的』。


    正當所有人都想吐槽那『之類的』是什麽意思之際,寫到一半便已用盡的粉筆瞬間發出慘絕人寰的刺耳噪音,在場除了耶兒以外,所有人皆痛苦地全身抽動。


    雖然奈染彌一邊道歉「啊嗚——對不起唷——」,卻還是毫無反省之意地從粉筆溝中找出小到快成渣的粉筆,接著回頭詢問:


    「剩下最後一位該怎麽辦呢~?」


    「……我果然已經是決定好了的人選嗎……」


    「思……最後一位人選嘛……」


    爽快忽略沮喪不已的木崎後,翔環視了一次教室內部。


    每個家夥不是露出一臉癡呆相,就是在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要不然就是裝死打瞌睡,根本毫無協調性可言,這簡直就是所謂的班紀淪喪。而木崎早巳完全放棄要求學生們要嚴守紀律,一臉有如被發落邊疆而毫無鬥誌的上班族那樣,默默地閱讀『笨蛋之壁』。


    翔心想,照顧這群蠢蛋應該挺辛苦的吧,假如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是心地善良的孩子就好了,他對木崎梢梢投以同情;同時翔也有如居高臨下尋找獵物的馬賽族戰士那樣,露出銳利的眼神環視教室,隻剩下最後一位……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一位最恰當的適合人選——


    「……找到了。」


    她那靠窗邊角落的座位與搖花的座位正好是反方向,坐在那位置上的金發少女,以宛如脫下眼鏡的眼鏡妹似地緊眯雙眼,如同攝影師般以驚人的集中力全神灌注地瞪著——應該說,注視著這邊。


    「嗚!」


    姑且先不論是否有與翔對上視線,她像是在玩男生女生配那樣馬上將臉撇開,裝傻地緊盯窗外像在說「啊,天空有電視上播過的『空中飛魚』唷。」不過你知道嗎?哈密瓜,傳說那東西的真實身分是蒼蠅啦。


    「哈密瓜,你就試著來玩玩看棒球吧。」翔若無其事地開口詢問。


    「咦?我嗎!?什麽嘛!為什麽我非得做這種事不可啊!」


    原先麵朝左邊的臉轉回正麵一次後,接著又換麵向右邊露出一張臭臉。


    「因為你很喜歡棒球吧?」


    「是、是這樣沒錯啦……」接著又轉回正麵繼續說:「不、不過我對親身參與沒興趣,而且為什麽我得跟耶兒開開心心地一起打棒球不可啊。」


    接著又麵朝左邊緊盯窗外。雖然嘴巴上是這麽說,但想參加棒球比賽的意願根本是徹頭徹尾完美無缺地散發出來。尤其是那垂在頭部右側的馬尾,更是強烈主張著意願,簡直就像是水下鉤子不斷被鯽魚偷咬的浮標那樣,不規則地持續跳動搖晃。


    翔被她那別扭的可愛模樣勾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這樣啊,那就不找你了。」


    「咦!?怎麽這樣!」哈密瓜頓時震驚地望向翔。


    「怎樣?你又不想參加,不是嗎?」翔拚命壓下想大聲狂笑的渴望冷靜地說道。


    「那、那是因為……話是這麽說沒錯,不過……」


    她又再次將臉轉向左邊,仿佛在對鏡中的自己小聲述說咒語般如此回答。而那馬尾的抖動狀況比起先前,這會兒簡直像是神經質的貓咪瘋狂搖晃胡須般劇烈。啊,假使抖動到這種程度,那家夥絕對會忍受不住……唉——糟糕。


    對於抖動的東西會有下意識反應的耶兒,果然迅速伸手左右玩弄那根馬尾。


    「等等!快住手啦!耶兒!」哈密瓜不耐煩地轉過頭製止。


    「我也不是喜歡才做這種事。」耶兒不悅地反駁。


    「拜托你趕快改掉那個怪癖,搞不好你根本就不是什麽運動飲料空罐,而是一隻狗科生物才對吧!?」、「……你說什麽,麻煩你再說一遍」、「要我說幾遍都行,光是你對奈染彌那種人異常


    忠誠就足以證明,你根本就是狗或是貂那種低等生物嘛!」、「——趁你還活著先說明你的死因好了,『侮辱我的主人』就是你的死因」、「囂張什麽啊,明明連棒球規則都不知道,你這隻反射性動物!」、「居然如此大言不慚,跟我到外麵去,如果讓你的頭顱跟身體分開,你那不懂分寸的嘴巴應該就會閉上才對」。


    才一轉眼就切入失控抓狂模式的兩人,雖然內容出現許多不該出現的台詞,但班上同學都已經東倒西歪且無心於課堂上,所以大概沒注意到。


    翔也有些不耐煩了,他開口問:


    「喂,哈密瓜,棒球比賽這事你到底決定怎樣?」


    「吵死了!既然這麽希望我參加,就低頭求我說『拜托請你參加』啊!?」


    翔無奈地歎了口氣後說:


    「給我聽好!你們這群愚民們——」


    有如剛睡醒的任天堂名作大金剛那樣無力地垂打著講桌,這讓體力值已下降不少的同學們稍微將注意力集中到翔身上。


    「假如沒有決定參加棒球人選,導師時間可是不會結束的喔。今天沒決定好,全體人員放學後就通通留下來吧,你們這群混蛋——」


    同學們的眼神瞬間起了變化,馬上從待機模式切換成搜索敵軍模式,為了節省電力而處於省電狀態的腦神經回路瞬間通電,直接將意識全力運轉發動覺醒,開始全麵尋找活祭品。


    為了替班上四十二位同學帶來安寧與和平,非得將一人獻上給稱為棒球比賽的八岐大蛇才行。


    翔為了避免醜陋的鉤心鬥角發生,他趕緊開口大聲說:


    「喂,你們知道嗎?哈密瓜那家夥可是超愛棒球的喔!她每晚都會看棒球轉播並且熟知各項規則,就連阪神選手們的過去也都一清二楚!沒錯吧,哈密瓜?」


    「咦?是沒錯啦,但那隻是常識而已。」


    準備撲向耶兒的哈密瓜,露出些許得意的神情如此回答。


    放任這等好機會溜走的話,就不配成為一年c班的成員了,班上所有同學瞬間將視線集中在哈密瓜身上並七嘴八舌地說:


    「真是太厲害了!哈密瓜同學!」、「明明身為女性居然熱愛棒球,真是太了不起了!」、「我以前都誤會你了!」、「這下子當然得讓小密參加羅!」、「沒錯!沒有比她更適合的人選了!」、「唷!弓月的巴斯(注3)!」


    瞬間出現能讓人得意笑掉大牙的馬屁風暴,這也正是黑社會世界中馬屁拍到死的大絕招,想當然,不懂世事如哈密瓜就這樣瞬間被攻陷。


    ※注3:阪神棒球隊的中心打者。


    「是……是這樣嗎?果然還是由我親自參加似乎較為妥當。」


    此時,哈密瓜的鼻子翹得比撒謊的小木偶還要高,以有如蝴蝶夫人般令人作嘔的口吻如此回答。


    「沒錯沒錯!就非你莫屬!」、「假如派你出場,棒球社員也根本毫無表現機會!」、「獲得勝利、揮舞優勝旗幟吧!」、「so!就這樣加入阪神球隊也不錯yo!」


    附帶一提,最後那句模仿霸妮口吻的人正是翔。


    哈密瓜就這樣被眾人的馬屁給捧上了天。


    「也對,看來所有人之中就我最了解棒球,再加上大家都這麽大力推薦……」


    態度已經軟化到如此地步,就隻差臨門一腳而已。


    「沒錯沒錯!我們根本連棒球的規則也都不太清楚啊!」、「我連一個球隊的名字都說不出來耶!」、「我根本分不出好球跟壞球的差別。」、「話說回來比賽到底是幾分製?」、「越位是什麽咧?」、「se聯盟和pa聯盟(注4)又是什麽?」


    說出如此低等疑問顯示其無知的眾人們,哈密瓜用有如已推敲出犯人的明智小五郎那樣


    誌得意滿的口吻說:


    「大家不行喔,居然連se聯盟跟pa聯盟都不知道。」


    「啊。」


    就在此時,翔的內心怱然萌生出一個極為不祥的預感。


    「聽好羅,所謂的se聯盟跟pa聯盟就是指——」


    「等、等一下!哈密瓜!」


    哈密瓜完全無視翔的暍止,以爽朗清楚的聲音說:


    「就是sezuri聯盟(注5)及paipan聯盟(注6)的縮寫喔。」


    ———


    周圍瞬間如石落水中般化成一陣安靜,接著——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教室內忽然間陷入一片騷動。


    「咦!?咦!?」哈密瓜完全不懂所有同學為何如此震驚。


    「你、你到底灌輸什麽知識給哈密瓜啊——!」奈染彌一臉鐵青地驚聲尖叫,吉葛羅則目瞪口呆說:「小密原來是這類的人嗎!?」木崎則用手掩著嘴輕輕說:「居然如此不知廉恥……」


    ※注4:日本職棒中央聯盟與日本職棒太平洋聯盟的縮寫。


    ※注5:此為『手淫』之意,日文發音開頭同中央聯盟。


    ※注6:日文翻譯過來為『白板氣意思是將女性重要部位剃毛以獲得快感』,日文發音開頭同太平洋聯盟。


    耶兒則一頭霧水,隻見她表情認真地詢問哈密瓜:「什麽是sezuri和pnipiln?」


    「咦!?咦!?怎樣怎樣!?到底是怎麽了!?」


    哈密瓜的頭此時有如壞掉的電風扇般不斷轉來轉去,並一臉困惑的模樣。


    「沒想到哈密瓜同學居然是這種人……」、「話說回來,小密似乎跟其表哥大地住在一起喔」、「什麽!?跟那個鬼畜大地!?」、「難、難道說他們……」


    此時在座所有人的眼睛,有如埋入led燈泡般不斷發出熊熊火光。


    ……咦,這次輪到我了嗎?話說回來,人在旁邊的奈染彌,現在眼神就像是白蛇要殺掉身為宿敵的獵人讓人不敢直視,而且絕對有一條分叉的舌頭在嘴巴中進進出出。救命啊,媽媽——


    「大、大家請等一下!難道你們認為我是這種男生嗎i:我絕對是清純派的啊!人家就是這麽如花似蝶的清純派,所以才能擁有這等知名度啊!」


    雖然翔用過氣的表演方式拚命提出反駁,班上同學的騷動仍不見停歇。


    事態發展至此,解鈐還需係鈴人,看來隻能由說出此話的哈密瓜親自消毒才有辦法收場,但是哈密瓜仍然不懂眾人為何如此騷動,她隻是一頭霧水說:「唔?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啦!?」完全不見采取任何行動。


    「喂!你這個小呆罐!不要在那裏亂說些有的沒的啦!」


    「什麽亂說啊!我隻是很平常地告訴大家se聯盟跟pa聯盟而已啊!」


    就在此時,坐在對向角落座位的搖花輕盈起身,麵無表情地穿過座位間走道來到哈密瓜的身邊。


    「小密,耳朵借一下。」


    「唔?」


    搖花將嘴巴湊上去後,開始嘀嘀咕咕地小聲說話。哈密瓜原先帶著認真聽講的表情點頭,接著她的馬尾忽然問像是老舊的掃把那樣倒飛分岔,雙眼睜得極開讓額頭像是長出皺紋一樣,整張臉彷佛煮熟般驀地漲紅。


    咻咻咻咻——!


    搖花話說完後,同樣再麵無表情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哈密瓜這會兒如同活生生被做成生魚片的鮪魚,嘴巴不斷地開開合合。


    「那個,哈密哈密?你怎麽了ya……?」


    「翔……你、居、然……亂教我、這種事……」


    哈密瓜深深地低下頭,雙手緊握且渾身不斷顫抖著。


    「哈密瓜,難道你……」


    翔驚覺狀況,隨即一臉認真地說:


    「


    你該不會……是在哭吧?」


    「我為什麽要哭啊————————————!」


    哈密瓜瞬間從椅子上跳起,滿臉通紅地往前狂衝。


    「你這家夥!居然教我這種事!」


    「沒這回事我沒有錯老實說我沒有撒謊你買的這片dvd是真的正版。」


    雖然翔用路邊攤中國籍老板那種怪腔怪調的日文加以強辯,不過假如這樣就沒事,那這世上根本就不需要警察和醫院了。哈密瓜繼續向前挺進,舉起她那必殺之拳。


    翔此刻的動作仿佛貼在大門上『拒絕強迫推銷!』的貼紙般,他兩手往前伸直大叫:


    「哼!這是個好機會!我就在此教授你規模最大的za聯盟跟a聯盟吧!那就是naichichi(注7)聯盟跟》ana——」


    話隻說了一半,也算是另一種苦悶吧。


    ◆◆◆


    ——啪,伴隨剝開相黏之物的聲音,冰箱的門亦同時開啟。


    冷氣隨之向外散出,冰箱不悅似地開始發出馬達運轉聲。


    不過冰箱內的配置實在極為詭異,此冰箱分為三層,最上麵一層完全是罐裝啤酒,第二層則全是某種飲料,而其中空間最大的下層位置,則擠著許多芹菜、胡蘿卜等各式各樣的青菜蔬果。


    「喂,舞。」


    打開冰箱的男子,毫無感情地如此喊叫。


    『……拳介。』


    擠滿飲料罐的第二層中,可聽見其中一罐發出女性的聲音。


    『要動手了嗎?』


    「沒錯,你也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吧?」


    『對啊,我都快無聊死了。』


    「你就去大肆胡鬧一番吧——就是後天了。」男子粗獷的聲音裏,有股脫軌瘋狂的氣息混雜其中。


    『了解——主人,咯咯~~』


    罐子少女嘲笑般地回答,接著像是覺得很有趣似地縱聲大笑。


    ※注7:『沒胸部』之意。


    對話到此為止,男子啐了下舌後有些用力地關上門。


    ◆◆◆


    此時是第三節體育課,先前決定好的各種運動會項目參賽成員紛紛聚在一起,展開各自的練習。


    因為處身在這樣的季節之中,大部分學生都穿著運動外套一副毫無幹勁的模樣,但是卻有一個人特別有精神。


    「好啦——!趕快過來吧——!」


    一位身穿t恤搭配五分褲的少女站在打擊區上,徐徐微風輕拂過她那晶瑩剔透的白皙四肢。雖然那身打扮在旁人眼裏看來實在有些寒冷,不過當事人是個冰冷飲料的空罐,這樣反倒是恰到好處。


    「你在做什麽啊!大笨翔!再不快點開始就要沒時間了!」


    「……真是的,那個小呆罐,說什麽沒興趣,根本就是幹勁十足嘛。」


    翔站在投手丘上一邊用手套撫摸著被扁到紅腫發燙的臉頰,一邊不斷碎念抱怨。站在打擊區的哈密瓜則欣喜若狂地揮著球棒,拚命不斷出聲催促。


    「喂,記得戴安全帽啦,就算是軟式棒球,被砸中還是很痛的。」


    「就戴不進去嘛。」


    「……我說你啊,頭有這麽大嗎?」


    「不是啦!是頭發會卡住啊!」


    沒錯,有那顆綁於頭部右側馬尾上的巨大圓球發飾在,想將安全帽戴上去實在不容易。


    「……真拿你沒辦法,比賽時要記得戴喔。」


    翔歎了口氣並抬起手,將球往前投去。


    雖然自認為有手下留情,哈密瓜卻發出「唔!」的聲音,接著她眉心緊皺大叫:


    「嗚呀!」


    漂亮的揮棒落空!而且不僅如此,哈密瓜還因為無法控製力道,轉了一圈後摔個四腳朝天。以小山丘軌道飛去的球,就這樣被棒球社捕手收進手套裏。


    身為三壘手的奈染彌則輕笑著。


    「出棒時機完全不對。」


    「唔,才不是哩!是太陽太刺眼了啦!再來!」


    哈密瓜漲紅著臉迅速起身,再次握緊球棒並擺奸揮球架式。但無論是下一球,或者是下下一球都同樣是揮棒落空,而且還同樣摔個四腳朝天。


    「三——振、三——振。」


    「吵死了!奈染彌!你還不是一樣沒打到!」


    「奈染彌我沒關係——因為奈染彌根本提不起那麽重的球棒啊——」


    「不要給我裝可愛!」


    「我說你們不要因為這種事吵架啦。」


    「嗚……那再來一球!這次一定能打中!」


    「不是說好每個人隻要出局就要換人?而且以你的身手,也沒辦法同時讓大家練習守備。」


    「那現在由我來當投手!」


    哈密瓜將金屬球棒往旁邊一扔,迅速朝投手丘奔去。


    這任性的積極態度,讓同樣身為守備的所有人不禁苦笑以對。因為哈密瓜這麽主動的行動,在學校這可說是頭一遭也說不定。


    拜打工所賜,哈密瓜似乎漸漸習慣與人相處,雖然自己尚未有過主動與翔以外的人交談,不過假使別人向她搭話,至少都能對答至某種程度,並且也能夠與他人合作。雖然期間不會露出笑容,常常擺著一張臭臉可說是美中不足之處,然而起碼已達到像足將貓從陰影處拉了出來的那種程度。


    哈密瓜從翔手中搶下手套與球,揮舞了奸幾次她的手臂與肩膀,並且模仿專業投手那樣認真到不行的撲克牌臉站在投手板前,這時耶兒也已站上了打擊區,翔隻好莫可奈何地前往外野擔任守備。


    「我要上羅!」


    兀自一頭熱的哈密瓜,在左腳高高舉起後,對準捕手手套用力將右手臂往前揮去。


    「……嗯?」


    就在球準備投出的那一刻,站在外野看著一切的翔發現了某件事。


    立於右邊打擊區的耶兒,應該有聽從奈染彌所教的,打擊姿勢大致上看來有模有樣,但仔細瞧卻可發現手的位置有些問題。


    明明是右打者,握棒方式居然是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簡言之就是——她握反了。


    「喂——!手握反——」


    當翔連忙大叫出聲,然而時機已經梢嫌太遲。


    哈密瓜將球用力往前投去。


    「!」


    耶兒卻迅速將球棒一拉,就在握反的狀態之下,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輕輕鬆鬆將球給打擊出去。


    鏘!如此清脆的打擊聲,瞬間投入乾爽的秋空之中。


    「糟了!」


    哈密瓜懊悔地轉過身。球此時不斷攀升,朝右外野方向飛去。


    「真厲害……不對,右外野!東風!球往你那飛去了!」


    身為右外野的搖花將球套戴於頭頂,雙手交叉悠悠哉哉地抬頭看著球。


    「這種事看了就知道,交給我吧。」


    「你說交給你,可是你根本還將手套戴在頭頂上啊!」


    「笨蛋就給我乖乖閉嘴,都已經說了交給我。」


    搖花迅速往球落下處奔去。


    然後,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球落地。


    「嗯,原來是飛這麽遠。」


    接著,她將手套從頭頂取下放在球落地處,完全無視尚在地上滾動的那顆球。


    「……喂,你在搞啥鬼啊?」


    「你是笨蛋嗎?看不就知道了,將球落地的點做上記號啊。」


    「這可不是在丟鉛球耶!你把手套放在那做啥啊籲」


    「那這頂帽子給我要做什麽?」


    「當然是要用來接球的啊!其實你是個比哈密瓜還笨好幾倍的笨蛋吧i:」


    「從以前就聽人說,罵別人笨蛋的人自己才是笨蛋。」


    「小翔,搖搖——!趕快撿球~~!」


    就在兩人爆發口舌之爭的同時,身為打者的耶兒已如疾風般穿過了壘包。當翔慌忙撿起球時,她已經踏上了本壘板。


    「你們到底在做什麽啊!真是氣死人了!」


    哈密瓜此時氣得直跺腳,奈染彌則往本壘跑去,眉開眼笑地跟耶兒擊掌慶賀。至於獲得主人稱讚的耶兒看起來有些自滿。


    「真是的,好好守備啦!不然會害我變成敗戰投手耶!」


    「讓人家打擊出去的你才是罪魁禍首吧。」


    耶兒淡淡地如此說道。


    「……你說什麽?」


    「總是推卸責任給他人,這種作風果然很適合你這個鐵罐。」


    「…………嘴巴很厲害嘛,給我再站上打擊區!」


    「沒問題。」


    耶兒接受挑戰並撿起落在地上的球棒,再次擺出打擊姿勢。


    「喂——!你想這麽做是無所謂啦——不過耶兒你球棒的握法反了,是右手在上。」


    翔在外野拉開嗓門糾正。


    「……原來如此,難怪揮棒時有些不順。」


    對一般人而言別說是有些不順,根本就無法打擊成功。


    「給我等一下!翔!為什麽你要幫耶兒啦!?」


    「雖然你這麽說,可是耶兒她連規則都不懂——」


    「難道你是想表達,我投的球連規則都不懂的傻瓜都有辦法打擊出去嗎!?」


    翔聞言不禁失笑,她那副拚命的模樣,還真是有點可愛耶。


    「你笑什麽啦!快給我球!」


    「好,那你加油羅,哈密哈密。」


    翔邊笑邊將球傳過去,哈密瓜帥氣地接過球後便說:


    「——就讓你親身體驗體驗,害我如此丟臉是何等罪過。」


    哈密瓜怒眼直視著耶兒,再次將手高高舉起,對準捕手架好的手套——


    不對,她不是對準捕手手套。


    是使盡全力朝耶兒身上扔去。


    「嗚哇!那個笨蛋!」


    球瞬間劃破空氣,化成直線飛向耶兒的臉——


    耶兒原先一派輕鬆的雙眼,瞬間稍梢地眯了起來。


    她的身體迅速轉向正麵,有如切西瓜般將球棒高高舉過頭頂。


    ——鏘——!


    球化成了天上星星。


    正在練習運動會其他項目的學生們,紛紛一臉疑惑地抬頭看向天空。


    球輕輕鬆鬆地飛過校園,看來是不可能找回了。


    「太厲害了!耶兒!」


    奈染彌開心地手舞足蹈,翔則因為過於吃驚而一臉錯愕。


    「如此程度可說是輕而易舉。」耶兒得意地如此解釋。


    「…………居、居然真的打擊出去。」


    被對方敲出大棒的哈密瓜,沮喪地坐在投手丘上,就像足甲子園上含恨飲淚的棒球健兒那樣,她全身顫抖地緊握住地上的沙子。


    「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哈密瓜迅速起身將手套往旁邊扔開,然後目露凶光瞪著人在打擊區上的耶兒,雙手交叉往前伸去——


    「有辦法打出去的話就給我打打看!哈密哈密——」


    「嗚哇啊!那個笨蛋!」


    人在外野的翔迅速脫下手套,直接往哈密瓜身上丟去。


    手套不斷旋轉向前飛,不偏不倚地擊中哈密瓜的後腦杓。


    「啊嗚!」


    哈密瓜就這樣往前倒去,而此刻逐漸醞釀成形的強風,以及快化出形體的網紋哈密瓜也瞬間消失。


    見到此光景的所有同學紛紛爆笑出來,看來他們都把這情況當成乎日的愚蠢鬧劇,然而熟知實際情況的人,可是嚇得冷汗直流啊。


    「(喂!哈密瓜!你在這種地方想胡搞啥啊!)」


    翔迅速奔向投手丘,小聲責備摔個狗吃屎的哈密瓜。


    哈密瓜慢慢地將臉抬起,以鼻尖因泥土整個沾黑的模樣反駁說:


    「誰叫她!誰叫耶兒她這樣!」


    「沒有什麽她怎樣!你是哪來的呆瓜小蠢蛋啊!即使想抓狂也要稍微考慮一下周遭的情況!」


    「唔……」


    即使強者如哈密瓜,也被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隻能像小朋友一樣懊惱不斷呻吟抗議。


    「更換投手吧,你就去外野守備好好冷靜一下,等等會再讓你投啦。」


    翔說完後,哈密瓜便不甘不願地點頭應允,垂頭喪氣地慢慢走向外野。


    「那麽,下一位投手是……那個……」


    「交給我吧。」


    頭戴手套的搖花自信滿滿地走了過來。


    「……東風,就憑連棒球的棒字都不懂的你,怎麽可能有辦法勝任啊。」


    「別瞧不起人喔,笨蛋。隻要站在二芳看,多少還是能了解要做什麽。重點就是對準蹲在那裏的三上他手中的皮革手套,將球朝那裏丟過去就行了吧。至於小耶則要用木棒打擊那顆球,大致上規則就是這樣吧。」


    「思……雖然你的說明中出現了二戰時代才會使用的道具名稱,不過大致上是這樣沒錯。」


    「既然這樣就快把球交出來。」


    「但對手可是耶兒,被打擊出去就完了。」


    「笨蛋,你以為本大小姐會沒有想出各種戰術就傻呼呼地上戰場嗎?隻要對準小耶的弱點就行了。」


    「耶兒的弱點……?」


    「我才沒必要跟你這家夥解釋,趕快給我消失到一邊涼快去。」


    從捕手那裏接過新的球後,搖花站上了投手丘。翔則一臉莫可奈何地朝中外野手的方向走去。


    人在左外野的哈密瓜,背對著眾人並將手放在臉上不知在變什麽把戲……那家夥到底在做什麽啊?


    搖花站在投手丘上,擺出不屑的笑容說:


    「——沒想到得賭上奈妹跟你來場對決的機會,居然來得這麽快。」


    「……喂,你們是在搞這種對決啊。」


    「我也有同感,東風同學。」


    「耶兒你好歹也否定一下吧。」


    「你們兩位都要加油唷~~」


    「你給我閉嘴,奈染彌。」


    搖花將身上的運動外套脫掉,以丁恤的模樣現身。


    「非常可惜,你有個極為致命的弱點。」


    她依然將手套戴在頭頂,兩手高高地舉過頭頂。


    「我的……弱點?——!」


    人在打擊區的耶兒,忽然表現出一副察覺某事的吃驚模樣。


    「接招!」搖花以極為誇張的姿勢將球往前投去。


    正中直球,耶兒應該不會坐視不管讓球溜走才對。但是——


    「唔……!」


    但是耶兒居然動搖得露出一臉痛苦神色,完全錯失了這個機會。捕手此時大聲喊出「好球!」,翔也完全搞不懂所以然而歪著頭苦苦思索。


    下一球也是可揮棒的好球,耶兒卻再次連揮棒也沒有就讓它從眼下溜走,瞬間就陷入兩好球的窘境之中。


    「哼哼,怎麽樣?小耶,這下應該痛苦了吧。」


    「…………」


    耶兒依舊露出一臉失落的難受表情,看來是真的被對方抓住了某個弱點。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從中外野手的位置實在無法看清楚那個秘密。


    翔迅速繞到左外野位置,從旁偷偷觀察搖花的投球姿勢。


    「啊……那是!?」


    身穿t恤的搖花兩手高高舉起,接著,想當然在最高點與最低點激震的碩大胸部,便搶眼地往前一晃。


    「你的弱點就是——」


    搖花伸出左腳向前跨,並扔出右手上的球——


    刹那間,處於空檔的左手,將腹部位置的t恤猛然往下拉。


    探出的胸部就像是要擠爆t恤般不斷震蕩。


    「就是——胸部!」


    「——嗚!」


    咚——耶兒的臉因為衝擊十分扭曲,因為她的胸部宛如滑水道般平坦。


    蓄意強調胸圍的搖花,用力向前扔出了球。


    耶兒因為這強烈的打擊而腳步踉嗆,卻仍使盡全力揮棒打擊。


    鏗!一聲金屬撞擊聲之後,球被無力地打飛。然而不愧是耶兒,完全沒有因為出棒過慢而造成什麽問題,依然將球送往外野深處。


    打出去的球往人在左邊方向的翔飛去,翔將手套高舉,慢慢地往後麵退想接下那顆球,但是——


    「交給我吧——!」


    聽聞碰碰碰碰碰如地震的腳步聲傳來,翔瞬間閃出了不祥的預感並朝旁邊望去,就見到哈密瓜以猛烈的姿態瘋狂往自己奔來。


    ——糟糕!對喔,這家夥是在左外野啊!


    她很明顯地隻看著飛在空中的球,完全無視翔的存在。


    「等、等一下,哈密瓜!我來——」


    「咦!」


    說時遲,那時快——


    一道沉重的碰撞聲響起後,兩人就這樣同時滾倒於球場上。


    陣陣塵煙揚起,兩位當事人一時之間還搞不清楚東南西北。


    「痛、痛痛痛……喂,哈密瓜,你要不要緊——」


    「我……是、不要緊……噎!」


    哈密瓜頓時倒吸一口氣,似乎終於掌握目前的狀況。


    翔就像是推倒對方一樣,整個人趴在哈密瓜上麵。


    雙方的臉龐距離不到十公分。


    哈密瓜瞬間羞紅了臉,呼吸也相當急促。


    「唉、唉唷!你趕快讓開啦!」


    「——哈密瓜。」


    「啊……」


    翔依然壓在哈密瓜身上,還輕輕地伸手觸碰她的臉頰。


    「翔……?」


    「……哈密瓜。」


    翔撫摸著哈密瓜的臉頰,雙眼微微地眯了起來。


    哈密瓜的臉此時越發泛紅,碳酸氣聲不絕於耳。


    「你……」


    翔的臉緩緩靠近。


    「嗚……思。」


    哈密瓜陶醉地將眼睛閉上,那交疊重合的身體不斷傳出激昂熱情的鼓動,而哈密瓜微啟的櫻花色雙唇之間,那緊張難耐的吐息絲毫沒有停息。


    翔仿佛要接吻般慢慢湊近了臉——


    「你臉上這是啥啊?」


    就像是幫哈密瓜扮鬼臉一樣,翔伸手扯著她的下眼瞼。


    因為哈密瓜的眼睛下方,此時是整個被魔術筆給塗黑的狀態。


    「……咦?」


    「難道你……想用這個來模仿職業選手?」


    翔再也忍受不住地大笑出聲。


    這就是外國選手在中午比賽時會特別塗上的那個彩繪,電視上也有介紹過,這麽做似乎能夠讓過於刺眼的太陽光稍微減弱。


    「噗哈哈哈哈!原來你跑去守備時在那東摸摸西摸摸,就是在塗這鬼玩意兒啊!」;


    「因、因為陽光太刺眼了嘛!你有意見嗎!?」


    把雙眼搞得跟熊貓沒兩樣,即使生氣也完全嚇不了人。翔從哈密瓜身上滾到一旁後,便抱著肚子雙腳亂踢地狂笑不止。


    因為擔心而跑往外野的其他人,在看到哈密瓜的臉後也紛紛笑出聲。


    哈密瓜緩緩撐起上半身後,一臉困惑地左右環視周圍,帶著完全不懂為何會被如此嘲笑的表情大叫:


    「等、等一下,大家不要一直笑嘛!這樣到底有什麽奇怪的啊!?」


    「哈哈哈哈!因為你的臉看起來很好笑啊!沒想到你居然這麽有衝勁耶!噗呼呼!」


    每當哈密瓜開口說話,那雙眼底下的黑色部分便不斷加強著笑點,哈密瓜也逐漸發現自己所做的事不合時宜而發出猛烈的碳酸氣聲,她在轉換成正座姿勢後,身體不斷地越縮越小。


    「吵、吵、吵死了!快點閉嘴啦!笨蛋!我愛裝成怎樣打棒球是我的自由不足嗎!?趕快給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啦!」


    哈密瓜終於因惱羞成怒而大發雷霆,而其他人則一邊大笑,一邊往原先的守備位置定去。翔則拚命地忍住笑聲慢慢站起來,並且撿起失誤落地的球。


    「不過你這樣子挺可愛的,哈密瓜。」


    「嗚……」抬頭望著翔的哈密瓜,臉色稍微變了一下。


    「……羅唆。」說完後便換上一張臭臉別過頭。


    「思?怎樣?你說很開心嗎?」


    「吵死人了!笨蛋!不要一直看我啦!」


    哈密瓜果然又再次滿臉通紅,然而也因此又呈現出一張滑稽的臉。


    翔再也無法忍耐而爆笑出聲,並如同脫兔般迅速往投手丘避難去。


    「喂,東風,換人吧。」


    「為什麽?剛剛明明是我贏了。」


    「不要再欺負耶兒了啦,你看看,她真的沮喪到鬧脾氣了。」


    人尚在打擊區上的耶兒,此時蹲在那裏低頭不語,陰沉到總覺得隨時都會在地麵上畫圈圈。安心吧,耶兒,相信你的胸部從今以後還會繼續成長,要不然下次由本大爺我來幫你充分搓揉加速成長也沒問題喔。


    將一臉不滿的搖花推往外野後,翔再次找新的投手。


    「下一位是……思——那麽——奈染彌!就換你上吧!」


    「咦……咦;!要換奈染彌上嗎~~!?」


    完全擺出一副不甘己事,不斷用手指戳著壘包玩的奈染彌,此刻發出了尖叫聲。


    「誰叫已經沒有其他人了,而且又非得讓棒球社員擔任捕手不可,至於吉葛羅,誰曉得他是不是真的還在這裏。」


    「在這裏啦!我人好好地在這裏!」


    默默擔任二壘手的吉葛羅慌忙用力吸引大家的注意。


    回到外野的搖花則淡淡地開口說:


    「喔呀?原來你在呀,甘字,因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看到你,還想你是否已經蒙主寵召了。」


    「太、太過分了!這太過分了!東風同學!我才沒有呢!」


    「不好意思,我也沒發現痔助先生人在這裏。」


    「哇啊!!小耶也這樣!?」


    料想不到的致命一擊,讓吉葛羅在一陣昏眩後癱坐在地,雙手抱膝遁入自己的世界中。


    「嗚嗚……反正像我種人…像我這種人……」


    「看吧,現在就隻剩下你一個人而已了,奈染彌。」


    「思……但是,奈染彌從來沒有投過球……」


    「我教你啦,來。」


    「呀!」


    翔就這樣牽著猶疑不定的奈染彌,一同定向投手丘。


    「聽奸羅,球像這樣握,右腳踩在投手板上……」


    「嗯、嗯……」


    翔握著奈染彌的手,像指導高爾夫球般貼手貼腳地傳授投球方法。


    「——然後左腳抬起,右腳像是往前踢那樣向前跨出去。」


    「嗯,哇哇!」


    當奈染彌變成單腳支撐身體時,一個失去平衡就往旁邊倒去。


    「喔,不要緊吧?直到你習慣之前,我都會先幫你撐著。」


    「謝、謝謝……」


    翔從後方扶著奈染彌的肩膀繼續指導。


    「然後左腳向前,沒錯,接著重心一邊往前挪去,一邊將右手的球投出去——不對,不是這樣,右肩再往上抬一些,像這樣。」


    翔抓住奈染彌柔


    軟的雙手,一鼓作氣往上拉。


    「嗯……嗯。」


    「不這樣的話就沒辦法施力,很多女孩子都有這種毛病。」


    「嗯、嗯。」


    「然後從這裏開始要活動肩膀,接下來是手肘、手腕,再來是……」


    「……嗯。」


    「再來是像這樣扭動將球送出去——喂,奈染彌,你有在認真聽嗎?」


    「咦!?嗯,有在認真聽唷!怎麽了嗎?」


    「沒什麽啦……隻是覺得你奸像有點心不在焉……而且臉又莫名地紅紅的,很熱的話可以先把外套脫掉。」


    「咦咦!但是、但是,把外套脫掉反而更……」


    奈染彌此時臉色更加紅潤又困惑,人也開始扭扭捏捏了起來。


    「?」


    就在翔狐疑地歪著頭時——


    碰!咚!


    「喔喔嗚!」


    後腦杓瞬間出現兩道強烈的衝擊。


    翔的手搗著後腦杓往後一看,發現有兩隻手套掉在自己腳邊。


    「你亂摸些什麽啊!」


    「我會宰了你喔!大地!」


    人在左外野跟中外野的兩位大小姐,同時滿臉憤怒並一副剛投完球的姿勢。


    那、那兩個家夥……臂力其實都還挺不錯的嘛——不對,重點不在這。


    「你們在說啥啊!我又沒有那個意思!真是的……」(一


    翔說完又將兩人的手套丟了回去。話說回來,怎麽好像連耶兒都露出很恐怖的表情……


    要是她拿球棒襲來,可是會直接秒殺我耶……


    就在翔微微打了個冷顫時——


    「…………討厭!你們兩個不要礙事啦!通通都去給浪費妖怪吃掉算了!」


    奈染彌不滿地踢著沙土碎碎念道。


    「啥?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那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奈染彌慌慌張張地微笑以對。


    「啊,剛剛那些就是全部了,總之你就先投球練習看看。」


    要耶兒離開打擊區後,奈染彌開始練習起投球。


    「要去羅——嘿咿——!」


    在發出非常女孩子氣的叫聲後,奈染彌將球往前丟去。


    雖然是畫出山脈弧形的球,卻準確地飛到捕手身上,還從很好的角度滑入好球帶。


    「喔喔!很棒喔!奈染彌!是好球耶!」


    「真的!?太棒了太棒了!」


    奈染彌一邊敲著手套,一邊開心地像隻小白兔那樣跳來跳去,她頭上那根呆呆毛也喜悅地搖來晃去。


    「再投一次看看吧。」


    接過捕手傳來的球後,翔將球交到奈染彌手上。


    「嗯!要丟羅!」


    奈染彌看來有些得意,她興奮地投出了球,而球也再次如同先前那樣,猶如被吸入好球帶般往前飛去。


    「成功了、成功了!奈染彌很厲害嗎?奈染彌很厲害嗎?」


    「對啊,第一次就能投成這樣已經是非常厲害了!這說不定可以算是潛能耶!」


    翔輕輕拍了拍雀躍不已的奈染彌頭頂,而她那根神奇的呆呆毛,被壓扁以後再次複活、被壓扁以後再次複活,就這樣不斷重複彈起左搖右擺。


    翔忽然感覺到一股視線而回頭望去,他發現左外野手的哈密瓜以明顯不滿的表情瞪著自己……這下子再不快點讓她當投手,應該會開始抓狂吧。


    「好,接下來就是跟打者對戰看看。」


    「了解!奈染彌會加油的!」


    奈染彌興奮地接下了球,此時手持球棒的耶兒也站上打擊區。翔站在奈染彌的身後,聚精會神地向耶兒使眼神。


    ——耶兒,你應該懂吧,這時可是要懂得看清楚現場氣氛喔。


    不知是否因為傳達過去,耶兒有如人偶般不斷地點頭以對。果然在這種狀況下,她不會對自己的主人敲出全壘打才對。


    「要上羅——耶兒~——不可以手下留情唷——」


    完全沒發現這邊在打暗號的奈染彌,就如先前的調調那樣大叫「嘿咿——」後將球投出。


    球以不錯的感覺向前飛去,這下隻要等耶兒乖乖讓球飛過去——


    但是見到此狀的耶兒,表情瞬間完全改變。


    她以極犀利的眼神盯著朝自己飛來的球,握住球棒的手也開始不安分地抖動。


    這、這家夥該不會——!


    之後發展果然如自己所料。


    耶兒因為再也無法忍耐而一口氣用力往後拉棒,用盡全力揮向那顆球。


    鏘——!


    清脆的金屬聲響徹雲霄,球畫出完美弧形後消失於青空。


    「嗚哇啊啊啊啊嗯!被打出去了啦~~~~~!」


    奈染彌瞬間露出快哭出來的表情,沮喪地攤坐在投手丘上。


    「喂!耶兒!你在搞啥鬼啊!」


    「非常對不起……實在無法控製看見移動物品就想出手的習慣……」


    「對奈染彌而言果然太勉強了……」


    奈染彌此時坐在投手丘上如小朋友般耍賴哭鬧。畢竟剛剛態意地拚命讚美,結果投出去居然是這樣,想來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翔此時完全找不出任何言詞可以安慰,隻好默默地低頭看著奈染彌。


    就在此時——


    「接到了!」


    後方傳出一聲開心的驚呼聲。


    「看吧看吧!我接到羅!快看快看!」


    哈密瓜喜出望外地高舉著手套往一行人跑去。


    而她的手套中……確實有一顆白球。


    「出局出局!我可是當場接殺喔!」


    哈密瓜揮舞著左手開心大叫,而她眼下的黑色塗料也愉快地綻放開來。


    「喔……喔喔——!幹得好!哈密瓜!奈染彌快看!是出局喔!」


    「真的………!?太棒了——!」


    原先一蹶不振的奈染彌,有如桃太郎誕生般手腳大張地跳了起來,全身強烈散發出欣喜之意。這意想不到的完美演出,讓其他成員也像是獲得優勝般開心地往投手丘奔來。


    一不小心打擊出去的耶兒,在見到此狀後也不禁鬆了口氣,但是——


    「看吧看吧,耶兒你給我看清楚,這可是出局唷。你揮出去的軟弱球根本就飛不遠,我即使閉著眼睛也能接到。」


    哈密瓜得意地將球擺在耶兒麵前,同時間,眼睛下方的黑色顏料,可說是強調囂張小鬼的最佳妝容。


    「…………」


    下一瞬間,耶兒的表情馬上化成無色無味無狀態,默默地將球棒往旁邊一扔說:


    「有意思,那我就盡全力打擊,用這把等滲透壓之劍——」


    「哇哇哇!不行啦!耶兒!」


    「很好!有辦法就將我的哈密哈密哈密瓜給打擊出去啊!」


    「怎麽連小密也這樣!」


    奈染彌慌慌張張地跑去製止兩人。


    「啊哈哈哈!」


    翔不知為何忽然覺得眼前如此打鬧的一幕讓他倍感窩心,於是忍不住開懷大笑,可是隨即就傳來三人「你在笑什麽啦!」、「唉唷!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耶~!」以及「難道是在嘲笑我嗎?」如此火冒三丈的回應,


    然而看在翔的眼裏,三人的模樣讓他覺得好溫馨,因此也就笑得更加開懷了。


    ——希望這種日子能永遠維持下去。


    發自內心的歡笑,始自內心的認同。


    加上昨晚看見那樣的惡夢,更讓人有深刻的體認。


    翔笑著笑著,又以旁觀者的目光凝視所有人。


    ——我不會再讓那種事情發生了。


    絕對不會。


    ◆◆◆


    ——老實說,真的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在那之後,似乎居然是我擊退了那群綁架犯。


    等我醒來時,人已經躺在醫院病床上。


    但是根據事後描述,在場的所有同學跟警察所提出證言都是——


    『大地他搶走那群家夥的槍後,反而打算殺死對方。』


    打算殺死對方。


    沒錯,似乎大家就是說出如此證言——說我似乎打算殺死那群綁架犯。


    一般而言,應該會有其他更好的說法才對吧,像是「他挺身而出保護同班同學」,即使是「呀——!翔同學真帥—!」這種興奮的聲援也好啊,但實際上卻是相差甚遠,而那原因就出在我身上。


    明明當時情境是個幾乎能讓我成為英雄的狀況,不過似乎就因為我失控的模樣過於駭人。


    因為我比那群綁架犯看起來還更像壞人。


    簡單一句話來說,就是所有人都非常怕我。


    啊……


    啊,又來了。


    ——又來了,思識,開始逆流。


    想起來吧,想起來吧,想起來吧,想起來吧,想起來吧,想起來——吧,想起來吧,就要回想起來了。


    那個事件之後的情況,無論經過多久都不會消失,那段有如詛咒般惡毒的記憶。


    ……真是的,又要看見令人生厭的畫麵了,這個令人火到大不行的該死臭夢……/


    /——————————————住院兩個月後終於出院了。


    此時暑假已經結束來到了第二學期。為了接受治療而被理成光頭的我,現在頭發也長到半長不短的模樣,簡直跟隻猴子沒兩樣。那近乎好萊塢巨星來訪的熱切報導也已經漸趨緩和,和警察有關的羅唆事也在同時間告一段落,我原本以為終於能鬆口氣,便盡量表現出很有精神的模樣前往學校,內心覺得從今以後將開始一段嶄新的生活。由於警方因應媒體的對策,所以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跟其他人碰麵,真的可說是好久不見。不知他們看見我會有怎樣的表情,一定就像是我感冒請假那樣,坦率地展開笑容歡迎我回來吧——傷不要緊嗎?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可是閑到發慌耶。在住院的這段時間有沒有念書啊,在這種時候多出兩個月的空白可是很長喔。笨蛋,對翔來說這哪有啥關係啊?反正他本來就是個大笨蛋嘛。啊哈哈哈,說的沒錯。喂,你是不是有點變胖啦?到時社團活動把你操到趴——相信能回到這麽溫馨的安身之處……如此、深信著——就算愚蠢也如此深信。


    當我打開教室大門的同時,那一早有如慶典般的吵鬧聲如停電般迅速中斷。雖然我瞬間困惑地睜大了雙眼,但馬上又回複往常那樣傻呼呼的笑容舉起右手跟所有人打招呼。


    所有人必定會跟往常一樣紛紛開口向我打招呼——不過打破這份天真如辦家家酒般幼稚幻想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先前深信為好友的他們與其眼神。


    …………真是的,有人說眼睛比嘴巴更會表達事情,果然一點也沒錯。


    當我看到眼前反應的瞬間,背脊好像被人潑了桶冷水似地竄起一股涼意。


    他們的眼神有如球體關節人偶的壓克力雙眼,責難著這樣的我。


    不要靠過來啦。


    肮髒嗯心死了。


    想來嚇大家啊。


    全身血淋淋的。


    根本是個怪物。


    我搖搖晃晃地倚在教室門上,強烈感到一陣頭昏、思心,眼前視線開始不斷扭曲,心髒跟著開始糾結,連呼吸都感到困難,腦脊髓液簡直都像是被換成了液態氮,使得我無法思考,隻能盡力支撐著瀕臨粉碎般的雙腳,我連離開、退後及道歉都做不到,隻是感覺恐懼。


    此時一位男同學謹慎地慢慢靠近像個殘敗蠟像的我,他的名字是笠井,在足球社中與我搭檔雙前鋒的要好摯友。啊,笠井,果然隻有你不一樣,畢竟從小學就一直是最佳拍檔的你絕對可以了解我才不是這種人。這是真的喔,笠井,絕對是千真萬確:對了,你還記得吧,有次想用滑壘鏟球卻被判了個犯規不是嗎?就是這樣啦,笠井,你一定可以了解吧,隻有你會一直是我的同伴對吧——?


    『大地,你……』


    但是這家夥,這家夥簡直像是一手撐起地球命運的勇者般,整張臉透露出緊張與覺悟的神情……喂,這算啥意思啊,叫我大地是怎麽回事,你平常不是都叫我翔仔嗎?對吧?笠井,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嘛,如果你是勇者那我算是什麽鬼啊。是那個嗎?最終大魔王?我是想要毀滅世界的邪惡大王嗎?當然是不可能啦,這玩笑很傷人耶。喂,拜托你說這些全是騙人的啦,笠井。喂,我已經都快鋼出淚來了耶,笠井,喂,聽我說啊……


    但是笠井跟其他人一樣以相同的眼神看著我這麽說,對,就是那雙——


    『大地,你為啥會在這裏啊。』


    那雙毫無生氣、全無血色的壓克力眼瞳。


    ——我已經無法維持原有的自我,就像被踩爆糊掉的眼球那樣,思心的黏稠液體四處飛散。能夠繼續凝視已完全失去自我的隻有一人,那就是稱之為絕望的無盡黑暗。


    確實跟那個綁架犯所說的一樣,隻要是為了自己,根本無需什麽理由,眼前狀況就是鐵證。對看著那副光景的其他旁觀者而言,無論我是殺了神或足惡魔都沒有任何差別,『隻要是傷了人,根本不管有什麽理由』。


    我不禁雙腿一軟,因為眼前唯有絕望與恐懼。當一名不該出現於此的罪人當麵直接遭受指責排擠,仿佛被他人看見其內心最深處的罪孽一樣。人,人真的是如此無情的生物嗎?是翻臉如翻書的生物嗎?現在的你隻有臉頰一半在笑,難道另一半凍僵了嗎?不要這樣看我,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不要用那壓克力的眼睛映照出我來。多如緊星的雙眼瞬間將我團團包圍。啊啊啊,我怎麽找不到我自己。啊啊啊………我……啊…………啊啊啊……………我………………我、我、啊啊、我到底在哪啊?我是誰?我到底是啥啊?我、啊啊啊啊……………我是我是我是——!!


    慘叫,還有意義不明、無法稱之為語言的痛哭。我因為無法承受而逃離此處,繼而在走廊上狂奔,即使途中因腳步踩空而摔倒在地,卻仍一心三思地向前奔去。因為恐懼而不敢回過頭,那群家夥一定緊追在後,那數百個了無生氣的壓克力眼睛,一定空洞地看著我並尾隨在後;得趕快逃離這裏才行,非得趕快逃離這裏才行,非得趕快從那群家夥的眼中逃離才行!我無視不斷湧現出來的淚水繼續狂奔疾走,從樓梯上滾落後,像被人趕出來般快速換好鞋子,衝破玻璃大門逃往戶外。此時天色像溶化後的鉛塊似地沉重,一滴、兩滴、三滴,水銀般的雨水不斷地打在身上,得趕快逃才行,得趕快逃才行,得趕快逃才行。我在雨中狂奔,老天像在懲罰我似地逐漸加大了雨勢,灰色天空不斷閃出紫色雷電。最後,我終於拖著身子逃回家中,到這裏就能安心了,隻要在這裏,那個壓克力眼睛就沒辦法追過來。


    ——我太天真了,它們也已經到達這裏……不對,其實打從一開始就在這裏了。


    『怎麽了?翔,你怎麽會在這裏?』


    說話的是我的母親,其他家人——父親和妹妹也從屋內走出來。


    『今天是新學期開始吧?怎麽沒去學校?』


    『哥哥,你不要那樣全身濕搭搭地靠過來啦。』


    麵前有六隻壓克力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盯著我……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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