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討厭香煙,因為覺得那帶著野蠻的臭味。


    可是這裏煙味很重,因為即使到這種年代,還是有許多不去吸煙區的人恣意地在那裏吞雲吐霧。就像對麵座位上的那位中年男子,隻不過是十分鍾的休息時問,到底是打算抽多少根煙呢?簡直就像是蜂鳥毫無節製地吸取花蜜那樣,就某種意義上讓人覺得非常滑稽。


    由於教職員室的門窗緊閉,因此即便是在放學後的現在,仍舊有著淡淡的朦朧煙霧,明明自己沒有感覺到任何疲憊,卻依然有股視線模糊的錯覺。


    「覺得煙臭味很重嗎?木崎老師。」


    看來是不知不覺就露出了責難的眼神,幸好中間還隔了一張桌子,那位中年古文老師,透過擺放整齊的資料堆狹縫,對著自己露出一臉苦笑。煙臭味這個詞也很討厭,因為聽起來非常野蠻。


    木崎愛鈐此時正在批改一年級學生的平時小考。此考試與成績評量毫無關係,隻是想藉此區分出學業成績較差的學生。基本上,木崎並不是導師,不需要竭盡心力聖如此地步,再加上教師工作並非本業,隻是因為原工作上司的命令,才勉為其難接下此教師工作,所以更是無需這麽地勞心勞力。但是不管事情始末為何,假使半途而廢等於就是違反了木崎本身的原則。


    在過去,木崎不經意與上司談到此事,卻是得到「木崎小姐,完美主義等於是在否定進化,人類就是為了怠情而進化不是嗎?」如此的回答而被揶揄一番。當自己就字麵上意思而提出「忌惰本身才是否定進化不是嗎?」反駁時,卻被說「蠢材,完美主義本身就是真正的怠惰」。老實說,她完全不解其意,可是那位上司總喜歡這樣玩文字遊戲。


    「大致上已經習慣這所學校了吧。」


    古文老師將煙灰缸一把推過來如此說道,煙灰缸中滿是抽完煙的殘骸,如花般朵朵綻放。


    「是的。」回應隻有如此簡單兩個字。


    「應該挺辛苦的吧?老實說這所學校因為規定過於寬鬆,所以學生們總是不怎麽聽話。」


    「說的也是。」就因為有像你這種人來擔任老師。


    「特別是我們一年c班的笨蛋又比較多,這又是為什麽啊,應該說是瞧不起老師的人特別多嗎……算了,反正我也已經是半放棄狀態……其中最糟糕的就是大地翔那家夥吧,他對老師完全不會用敬語,上課沒在聽,而且還夥同其他男學生一起搗蛋,木崎老師應該知道吧?那個留著刺刺頭,眼神像不良少年的臭小鬼。」


    「——是的,當然知道。」


    ——畢竟他是重要的監視對象——


    上司指示除了哈密瓜汽水和運動飲料空罐以外,也要多加注意大地翔的一舉一動。那位怪癖上司似乎特別偏好那位少年,明明也有其他好幾位空罐的持有者,他卻總是提到這名少年。至於為何會如此執著於這位,木崎完全是一頭霧水。


    雖然是一頭霧水,不過最近似乎多少能體會——


    「真是的,他到底是在怎樣的環境中成長才會變成這副德行啊?雖然我過去也不是什麽特別會念書的學生,但是在大人麵前,行為還是會盡量得體一點的啊。」


    「……老師你……」木崎開口詢問:「老師你……有犯過罪嗎?」


    「咦?怎麽忽然提到這個?」


    「沒什麽,隻是忽然想到而已,並非有其他特別深入的意思。」


    「犯罪嗎……哈哈,說的也是,由於我是鄉下出生,所以國中的時候常常會跟幾個壞朋友一起去偷農家種的梨子或西瓜來吃。哈哈哈!」


    古文老師並沒有任何羞愧之意,反倒是以一副懷念的口吻出聲大笑。木崎則繼續開口詢問:


    「有被逮捕嗎?」


    「怎麽可能,現在可還是時效內耶。」


    「事後沒有任何悔悟感嗎?像足內心抱持著沒有任何人予以製裁過的罪惡感。」


    「嗯——沒有,完全沒有這種感覺,因為像這類偷摘的行為大家都有做過,大人也都把這種行為歸納在孩童的惡作劇中。」


    「那麽如果——是個更大、讓人無法饒恕的罪過,你會怎麽辦?比如說殺了人之類的。」


    「這……」麵對木崎如此無法理解的詢問,古文老師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繼續說:「……應該會跟警察自首吧,一開始有可能會逃走也說不定,但是當哪天無法承受那沉重的罪過時,應該會向警察尋求救贖吧。」


    「但是……如果這麽做——」木崎提出了最後的質問。「——還是無法獲得原諒呢?」


    「…………這……」


    古文老師被這疑問壓得麵無血色……不對,他一時之間啞口無言,接著從襯衫的口袋中取出香煙盒,從中拿出一根並點燃,他閉上雙眼微微吸了幾口,最後大吐了口煙說:


    「——我一定無法繼續維持自我吧,假使沒有獲得製裁,就等於那罪將會永遠無法獲得赦免,如果隻是些完全不會受到良心譴責的狼心狗肺家夥還無所謂,但如果是正常人一定無法承受。老實說,這種事我想都不敢想。」


    木崎在回答「說的也是」後,就此打住話題。


    ——罪,等於是個詛咒。


    能夠獲得解放的唯一方法,就隻有從他人那裏獲得「赦免」:而赦免,也可將之比喻成懲罰,罪人能為此獲得赦免。所以製裁並不是要懲罰罪人,反而完全可說是讓罪人從詛咒中獲得解放的儀式,因此反過來說——假使沒有遭受他人責備,就等於沒有從他人身上獲得赦免。


    所以,沒有獲得赦免的大地翔一定——


    ——就在此時,放在木崎桌上的小手提包忽然發出了警示聲。


    周圍有好幾位老師同時望向她,木崎維持一臉平靜地呢喃說「不好意思」之後,便拉開了包包拉鏈,就在伸手即可拿取之處放著兩台同型號的雷達。


    那是morinnaka製的adf473s(a)改造雷達,通稱——空罐雷達。


    會有兩台是因為分別隻能抓取鋁波和鐵波,而尾部編號的『s』和『a』則是讓人容易分辨該雷達可抓取何種電波。


    這次是……鋁波專用雷達產生反應。


    發信源是這座學校的正前方。依照個性來判斷,應該不是天空寺奈染彌和耶兒所產生的才對。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就代表有新的鋁之空罐前來此處。


    會特地來此處發動少女化的理由必定隻有一個,就是在對身處於此學校的鐵之空罐與其持有者挑釁,而挑釁,也正意味著想與之對戰。


    新的選拔賽即將開始,木崎馬上停止批改平時考卷,並且啟動隨時放於包包中的攝影機:包包側麵不顯眼的位置上有挖個小洞,方便攝影機的鏡頭從該洞進行偷拍。


    接著要開始執行本業工作,她要在可行的情況下,全麵解開空罐們的神秘麵紗。


    木崎深知這是個肮髒的行為,要強分出正義與邪惡的話,此舉必定是邪惡,而且持續深入下去,那股邪惡必定會越來越沉重……由於自己位在執行命令的那方,因此精神上還算是輕鬆,不過那位上司的內心又是如何呢?下定決心繼續往不被允許之境界衝去的那人……


    木崎內心覺得,這正是那位上司會如此執著於大地翔的理由。


    雖然雙方有著過去與未來此種差異,但就兩者皆背負著不受人製裁之罪此點看來,他們兩人真的是非常——


    「喔呀,木崎老師準備要回去了嗎?」


    當木崎將包包背上肩時,那位煙抽到隻剩濾嘴的古文老師如此開口說道。


    「是的,因為接下來得執行其他工作。」


    木崎回答完,輕快優雅地轉過身——前往鬥爭現場。


    討厭野蠻的事情,自


    己卻沒有如此責備他人的權利。


    因為所指之人並無他者,這位名叫木崎愛鈐的女性,亦無庸置疑是野蠻團體的一份子。


    ◆◆◆


    「真是的,很不爽耶。」


    一對男女正逆向穿過人潮。


    他們破風前進,毫不客氣地穿過正準備放學的學生群之間。有人慌慌張張地讓開,有人則訝異地看向他們,有人是被他們撞得東倒西歪。


    「哇!隻不過走個路是在看哪邊啊!要我開揍嗎!?」


    少女輕盈甩動那頭茶色短發,激動地大叫出聲。學生們看見此光景紛紛與這對天不怕地不怕模樣的兩人保持距離,人潮如摩西傳說般迅速分開成兩半。


    「哼!這是群無聊家夥~~」


    她的行為舉止可說是極為粗暴,並且每句話的口氣皆是想痛擊對方。她左手握著紙杯,杯中的胡蘿卜、芹菜、白蘿卜等生菜棒就像薯條一樣凸出來。少女凶狠地從中抓起幾根,大口大口地啃著往前走去。


    男子完全不理會身邊如此惡形惡狀的同伴,隻是默默地逆著人潮往前走去。


    光看外表,雙方應該都還隻是個高中生而已。


    少女身穿領口大開的女性襯衫,腰上綁著脫下的深藍色羊毛衫,下半身則是穿著迷你百褶短裙以及深藍色襪子,少女這一身裝扮可說是極為奔放。


    她右耳上掛著一個身為鋁之空罐的拉環型耳飾,敞開的胸前有一條銀製項鏈,十隻手指頭皆有作指甲彩繪,可是那指甲彩繪的圖案有些與眾不同,指甲以粉紅色為底色,上頭則各用一種顏色畫上胡蘿卜、番茄、青椒等蔬菜。其實她身上那條銀製項鏈上的各種墜飾,仔細看也可以發現全是各種蔬菜的造型。


    而少女的皮膚就像是去沙龍曬過一樣有些偏黑,紫色的眼影及修長的眼睫毛更是突顯出眼睛。縱然鼻子沒有很高,卻還是顯現其高傲似地尖翹,而她那微微偏高的顴骨配上單薄的唇形,在在強調出她那輕佻不拘的氣息。


    男性則是穿著一條寬版工作褲,灰色長袖t恤外還加了件海軍藍短丁,身高約一百七十多公分。由於他臉上戴著一個深褐色橢圓框太陽眼鏡,因此長相看不太清楚,但他那用發膠梳起的短龐克頭,加上即使穿有兩件t恤也掩飾不了如獵豹般的結實肌肉,使得他渾身隱約


    散發出粗暴的氣息。


    「有點來晚了。」


    男子自言自語似地喃喃道,那聲音像喉嚨發炎般非常沙啞。


    「什麽嘛,就跟你說過要早點來的,煩死了。」


    少女像踩著運動鞋的後腳跟般拖腳向前走,同時還粗魯地回應著。


    「吵死了,就算太早到也不爽不是嗎?」


    「要是已經回家了該怎麽辦,根本就白跑一趟,真他媽的不爽。」


    「就說你吵死了,給我閉嘴。」


    「你說那是什麽話,別在那邊給我亂發火喔。」


    「又還沒確定是不是真的走了,你少羅哩八唆個沒完,趕快找啦,舞。」


    「拳介,就算你說要找,我們又不知道那家夥的名字,而且說實話,他真的是這裏的學生嗎?要是搞錯了,我真的會很不爽喔。」


    被稱為舞的少女,一臉不悅地繼續從紙杯中拿出蔬菜棒大口啃著,最後還將剩下來的芹菜棒如木枯紋次郎(注8)一樣含在嘴上,並且泄憤似地將紙杯揉成一球,隨手往旁邊扔去。


    男子肆無忌憚地啐了下舌,雙手往口袋一插,便丟下少女逕自大步向前定。少女則將空閑下來的兩手於胸部下方交叉,高高拾起下巴並眯起雙眼,左右搖動著含在嘴上的芹菜棒,一副毫無幹勁的模樣跟在後頭。


    ※注8:作家笹澤左保所創作的小說人物,此作品後曾以電視劇形式演出。


    步行一段時間之後,男子的胸口忽然撞到了某個東西。


    「呀!」的聲音從下方傳過來。


    一位女學生跌坐在柏油路上,她似乎被看著其他方向的男子給撞個正著。


    「啊……對、不起。」


    發現撞到的人並不是這裏的學生,女學生有些膽怯地道歉。


    「你這家夥在搞什麽鬼啊!到底是看哪邊走路——」


    男子忽然伸手推開正大發雷霆的舞。


    默默地將手伸向坐倒在地的女學生。


    「謝、謝謝你……」


    女學生驚恐地握住那隻手,男子用力一拉,女學生便站了起來。


    接著,男子以另一隻手取下太陽眼鏡,並掛於t恤的領口上,再用他那有如三角刀的銳利眼神瞪視著少女問道:


    「我想要找個人,他留著刺刺頭且眼神有點凶,身材應該跟我差不多的男生,你知道他是誰嗎?」


    「那、那個……我不太清楚,對不起。」


    少女低頭說完正打算要走開——男子卻沒有放手。


    「咦,呃、你!」


    「再仔細想清楚點。」


    「——好痛!」


    男子忽然用力緊握,女學生因而忍不住露出痛苦的神色。


    「比起持有者,空罐應該會比較好認。喂,那我另外再問你,一頭金發,綁個側邊馬尾,皮膚還白白的女生——你知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好痛!好痛!請你快放開我!」


    「喂,舞,其他還有哪些特徵嗎?」


    「我哪知,我才不會記那些麻煩事哩。」


    「呋,沒用的家夥……啊,我想起來了,她左耳上有個耳環,形狀跟旁邊那家夥的一模一樣,這樣你應該知道了吧?」


    「好痛!討厭!快放開啦!救命啊!」


    所有準備放學的學生,看到此光景紛紛不安地緊皺眉間,卻沒有人打算出麵幫忙,因為站在原地並不斷竊竊私語已是這些人所能作的最大極限。


    「站在那看什麽啊!你們這些臭家夥!通通給我消失!」


    當舞一大聲怒吼完,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地低下頭打算迅速離開,而女學生痛苦的求救聲則空洞地在半空中回蕩。


    就在此時——


    「喂——!你們在做什麽!?」


    一位留小平頭的中年男子往這邊跑了過來,他穿著一件褲管束起的運動褲以及u字領白色t恤,一副儼然就是體育老師的穿著。


    「喂!你們是在做什麽!?快放開她!」


    「來的正是時候。」


    男子此時才終於鬆開手,女學生則哭著跑開。老師火冒三丈地大罵:


    「你們應該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對吧!?到底是想來做什麽!?」


    「是來找人的,你應該知道才對,畢竟你是老『輸』嘛。」


    聽聞老『輸』一詞,該名老師銳利的小平頭變得更加銳利,大概吧。


    「小鬼!你這是什麽態度啊!?」


    情緒激動的老師將手伸向男子肩膀——但不管他是否有碰到,站在一旁看的舞卻忽然有了動作。原本毫無幹勁的表情忽然變得炯炯有神,嘴上搖搖晃晃的那根芹菜棒則被她一口咬斷。


    舞的身體往下一沉,芹菜棒在空中飛舞著——


    ——就在快落地的同時,所有事情也宣告結束。


    「啊——」


    老師噴出唾沫倒了下去,有如遭人狙擊般兩手抱著右腹部,還像咳水似地痛得在地上打滾,應該有一段時間無法正常呼吸才對。


    「啐!這家夥搞什麽,根本是中看不中用,肚子也軟趴趴的。」


    舞一邊嘲笑,一邊鬆開緊握的左手上下甩動,接著她低頭查看有如溺水般拚命掙紮老師說:


    「好啦,這家夥該怎麽處理啊?拳介。」


    「別殺了他喔。」


    「喂,你把我當成什麽啦。」


    舞在老師麵前蹲下,撿起剛剛咬斷落在地板上的芹菜棒。


    「來,要吃芹菜嗎?很好吃喔。」


    她將芹菜棒栘往此刻仍痛苦不堪的那張嘴邊,但老師左右搖著滿足汗水的臉加以拒絕。


    「不要這麽堅持嘛,難道是說因為我咬過了所以不想吃嗎?哼——?」


    「快住手啦,舞。真是的,居然把好不容易才出現的消息來源搞得說不出話來,這下該怎麽辦啊?」


    「反正這家夥也不知道啊,看起來蠢得要死,哈哈!」


    將整個狀況都看在眼裏的學生們,果然還是隻會狼狽地站在那裏毫無反應。無論是男是女,全都像是怯懦的小動物般,不斷發抖地站在二芳看著,要不然就是裝作不知道、沒看到一樣的表情,手忙腳亂地迅速步離現場。


    「啊?沒有打算衝上來幫忙的家夥啊,你們老師可是被扁倒在地耶,居然還沒人想出麵幫忙嗎?哈哈!喂,快看啊,你是不是被大家討厭啊——」


    就在此時,舞忽然發現某件事,接著迅速站了起來。


    「我們隻是試試身手而已哪。」男子吹了個簡短的口哨。


    一對男女此時正快步地往這個方向跑來。


    「他們來羅,舞。」


    「什麽啊,之前一起去遊樂園的那個鋁空罐不在嗎?」


    周圍有好幾位學生在看到那兩人之後,紛紛理解似地發出驚呼聲。


    從三樓盡全力衝來的兩個人——翔和哈密瓜,當看到倒地不起的老師時,兩人臉色瞬間刷白。


    「你、你們兩個!!對八阪老師做了啥啊!?」


    「啊?又沒做什麽,因為這家夥怱然想對我的拳介亂來,所以賞了他肚子一拳而已啊,這算是正當防衛吧?」


    舞那高傲的口吻讓哈密瓜氣得牙癢癢。


    「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麽要做出這種事!?」


    男子的手仍插在口袋裏並往前一步,他代替舞開口說:


    「我叫塔堂拳介,這家夥是舞,今天是來——」


    接著男子嘴角上揚地露出一臉賊笑,他開心愉悅地大叫:


    「今天是來讓你們從這世界上消失的。」


    ◆◆◆


    這位名叫塔堂拳介的男子,以猙獰的笑容對翔等人說出開戰宣言。·


    ——這家夥……在搞啥鬼啊……!


    但是讓翔最受打擊的,是這兩個人居然大搖大擺地衝進弓月學園,不僅理所當然出手攻擊跟選拔賽毫無關係的人,還一臉無所謂地在這麽多人看的地方做這種事……!


    「你們這兩個家夥……到底在想啥啊!?為什麽要出手打傷毫無關係的老師!?既然是來找我們的話,隻要攻擊我們就好啦!?」


    「剛剛就說過了啊。」舞露出一臉不耐煩的表情繼續說:「因為這個體育老師想攻擊拳介,我們隻是想詢問你們到底在哪裏而已嘛。對吧?」


    舞雙手交叉,低頭詢問躺在地上的老師,但是——


    「……我不是體育老師。」似乎疼痛已經減退不少,老師撐起上半身。「我是教授學生們藝術美妙之處的美術老師。」


    老師以渾身連小平頭部沾滿汗水的模樣,說出如此嚇死人不償命的內容。


    「這樣的話……那還真是不好意思耶。」舞目瞪口呆地回應。


    老師接著回頭看向翔說:「喂,大地,這兩個家夥是怎麽回事?是你認識的人嗎?」


    「……抱歉,老師,因為跟其他學校的學生發生糾紛……真的是……非常抱歉。」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不管發生任何事都絕對不會讓毫無關係的人卷入……!


    緊握住的兩個拳頭不禁顫抖。就跟兩年前的那時一樣,現在那不分青紅皂白的暴力也來到了校園。


    ——明明剛剛才確信不會再發生那種事了,即使萬一真的發生,我也一定會成功阻止的:明明……就這樣想了!明明……就這樣決定了!但是現在卻又有人受傷,就因為我的緣故……而且我還沒有成功阻止!


    拳頭的震動漸漸傳遍全身,雙腳也因此不斷狂抖,腹肌用盡全力收縮而感到一陣呼吸困難,緊咬的牙根摩擦得陣陣作響,翔憤怒到連頭發都如劍山一根根豎起,眼角仿佛遭人向後拉扯般使勁瞪著前方,他火大激動到連眼淚都不禁快要流出來。


    「居然……居然給我做出這種事!你們這兩個家夥,到底有沒有搞懂自己做了啥事!?」


    「即使沒聽你這麽說也當然知道啊,我們可是來討戰的耶,隻不過是排除礙事的家夥而已,我們可不是你們這種鐵罐會跟鋁罐開心玩在一起的天真家夥哩。」


    「咦!」聽聞此話的哈密瓜露出一瞼狐疑說:「為什麽你們會知道這事……?」


    「之前不就一起走在遊樂園嗎?明明就該視對方為敵人的你們到底在想什麽啊?」


    「——!你們該不會一直在——跟蹤我們吧!?」


    翔咬牙切齒地如此說道。


    自從被葡萄子發現自己待的學校之後,翔等人就不再於學校內發動少女化。但是對方直到今天才來到這裏,也就是說他們從製服等資訊推敲出自己是在這間學校……這感覺還真令人不舒服,他們早在很久以前就調查出自己的資料,並且計畫性地選在今天前來襲擊,這就表示——


    他們是認真的。


    「那麽就開始吧,舞。」拳介看了一下舞。


    「也對——因為很煩,所以趕快解決吧。」


    舞伸出右拳擊向左掌心發出聲響,一臉可將對方玩弄於股掌中的殘酷笑容。這明目張膽的好戰態度,嚇得翔瞠目結舌。


    「等、等一下!我們沒有打算參加選拔賽!也沒有戰鬥的意願!」


    「那就交出旁邊那個空罐。」


    拳介馬上應聲,這句話嚇得哈密瓜全身一顫。


    「啥!你要哈密瓜做啥啊!?」


    「當然是把她打壞,要是沒這麽做就不算獲勝。」


    「混帳家夥!怎麽可能允許你這麽做!你們到底在想啥啊!?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啊!?」


    「成為選拔賽的獲勝者。」舞搶在拳介之前更早開口回應:「——雖然也有這個理由,不過那隻算是第二,說句老實話,我們就隻是想到處破壞而已,因為無論是明天,或是明天的明天都無聊到極點,假如就那樣繼續下去,根本會不爽到死吧?所以才會想戰鬥。因為最快樂的事不就是戰鬥嗎?而且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我們空罐可是有清涼飲料魔法這種超誇張的力量耶,不用就太可惜了不是嗎?然後啊,男屋那家夥居然舉辦了空罐選拔賽這種超誇張的活動,我本來就最討厭鐵罐,也想把他們全給打爛,根本就沒有不去戰鬥的理由。」


    舞滔滔不絕地道出明快至極的戰鬥理由,但是這對翔而言仍舊是不分青紅皂白——毫無理由的暴力而已。


    「就因為這樣,所以我想把你們都揍扁,假如不想死的話就趕快動手啦!」


    舞將手掌向上,並不斷用手指挑釁—不意他們過來。


    「……沒辦法了,翔,我們上!」


    哈密瓜像是想通了一般,不甘示弱地將兩手交叉在前。


    「等一下!你不要也跟著熱血沸騰啦!」


    ——可惡!不妙,再這樣下去——


    就在翔皺起臉拚命思考各種對策時,倒地的八阪老師起身教訓:


    「雖然我不清楚怎麽回事,但是我絕對不準你們打架!」


    老師毫無懼色地出言警告著兩人,此舉讓翔驚覺到了某件事情。


    「老師……對、對了,你們有沒有考慮過在這種地方打起來會


    有什麽後果!?仔細看看周圍!還有很多人在附近喔c:這樣會讓社會大眾都知道那種事!你們也會很困擾吧!?」


    翔祈求這兩人會跟自己一樣在意世人眼光與眷戀自己現在的生活,同時如此大聲提醒,結果——


    「……說的也是,變成那樣確實是有點麻煩。」


    拳介同意地抓了抓自己的超短頭發,翔見狀也稍微鬆了口氣,但拳介卻在下個瞬間一派輕鬆地說:


    「那就讓『站、在、這、裏、的、所、有、人』都睡著吧。」


    「嗯,對喔。」


    舞也理所當然地如此回答,她喀喀作響地扳折著右拳並環視周遭的人。


    表情如此天真無邪,眼神卻射出發自內心的猙獰光芒,此舉不隻讓站在一旁觀望的學生們害怕,就連翔和哈密瓜也湧上寒顫。


    他有股直覺。


    不妙,如果是這兩個家夥絕對敢這麽做。


    刹那間,翔轉身拉著哈密瓜的手,如脫兔般迅速奔離此處。


    「呀!?等一下啦!翔!」


    「別在那拖拖拉拉!要落跑羅!」


    翔故意如此大聲叫著,並且拖著哈密瓜直衝向大門。


    「啊!?喂!臭家夥!你們跑什麽啊!」


    「快追上去。」


    拳介跟舞果然如翔所料,迅速地追了過來。隻要讓他們就這樣離開學校,並且引到四下無人的地方就行了,這是翔目前的想法。


    「喂!你們這群臭小鬼!還不趕快住手——!」


    頓時從當事人被拋開成了局外人的八阪老師如此大吼著,但是從他的臉色及表情來看,應該連作夢都沒想到前方兩對男女接下來會展開相互廝殺的致命衝突,他就像翔所說的那樣,單純認為他們隻是和其他學校的學生打架鬧事而已。


    假如真的是那樣該有多奸,翔一邊感慨地如此想著,一邊衝出大門在步道上狂奔,身後則有緊追不舍的敵人。


    黑夜一步步降臨,濃厚灰色烏雲詭譎地覆蓋住天空,濕冷的強風不斷吹送著。話說回來,今天早上的天氣預報似乎有提到會下雨。


    緊追在後的拳介與舞速度極快,翔及哈密瓜兩人則拚命地向前狂奔。


    四位男女高速穿梭在因天色驟變而腳步加快的學生與家庭主婦人群中,帶頭的哈密瓜接連在住宅區內左彎右拐,一逕地朝人煙稀少的方向前進·


    他們前往的地點,正是這一帶的垃圾集中場。


    這是個利用住宅區之間的死角所規劃而成的地點,因此是位在公寓與公寓之間,垃圾回收車多少還能通行的小巷中再往前約十公尺的空地。空間勉強還能讓車子回轉,形狀則像個歪七扭八的三角形,周圍被公寓與住家的高大圍牆圍起,並且有容納各式垃圾的鐵網沿著圍牆排列。從高空往下看,一定像是個三角燒瓶的形狀才對。


    想當然這裏也是死路,兩人到達此處後停下腳步,呼吸急促不停地喘著氣。


    「呼呼,跑到、死路了……」


    「喂……你這家夥……呼呼、不是本來就打算、衝來這裏啊。」


    「嗚……那無所謂啦!因為我們要在這裏光明正大地把那兩個家夥打得屁滾尿流!」


    「就說別打了!你不要跟著在那邊瞎起哄!」


    「那你說要怎麽辦嘛!?難道要我乖乖地讓那群家夥殺掉嗎!?」


    「我又沒這麽說!得趕快、趕快想出其他方法才行!」


    「——等等。」哈密瓜伸手製止翔說話,她開口問:「那兩個人有追上來嗎……?」


    兩人頓時沉默了下來,一股名為寂靜的聲音環繞著垃圾集中場。無論是都市的喧嘩聲,風吹起某物的憲傘聲,一概沒有傳到這裏,而是一股寂靜到讓人沉重的氣氛支配了場地。


    「難道說,甩開他們了?」


    「哪知……因為我完全沒有回頭看……」


    兩人有些安心的呢喃聲,怱大怱小地回蕩在水泥牆壁與柏油路麵間。


    接著,一個戲劇性的變化隨之而來。


    喀吱、喀吱——喀吱、喀吱——


    堅硬的腳步聲震碎了眼前的寂靜。


    兩人麵麵相覷並渾身發顫,同時望向該處。


    原先穿過的那條細窄通道,也就是三角燒瓶的瓶口,同時是死路的唯一逃出口。


    聳立於左右兩側的高牆導致該條路徑始終一片漆黑,簡直如隧道般昏暗。


    那個出口……不對,是入口,那個透出一絲光線的人口中浮現了兩道人影。


    喀吱、喀吱——


    刺耳的腳步聲毫無忌憚。


    那是敵人,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對立者,一心一意隻想破壞。


    渾身散發出顯而易見的敵意與殺意。


    來了,那片深沉黑暗與人型黑暗交會重疊,他們漸漸靠近,慢慢地來到眼前。


    翔和哈密瓜此時已忘記吞咽口水,隻能用腦中一片空白的緊張狀態看著眼前的人影。


    人影終於穿過燒瓶口,灰色的光源顯現出人影。


    那是舞。


    襯衫的袖子卷至手肘位置,運動鞋的鞋尖不斷踩踏著地板。


    犬齒附近似乎還正咬著某物。


    那是一條又白又長的布,她緊咬如繃帶般的白布用力扯著,布自嘴邊往斜下方延伸而去——來回捆在右手的拳頭上,那正是拳擊手們都會綁的拳帶;至於左手,拳帶早已綁好到手腕的部位了。


    她的模樣宛如現今女高中生出場迎戰,還一臉咬牙切齒的表情。


    她斜眼瞪視過來,並用力咬緊白布固定右拳。這副熱血沸騰的姿勢實在非常適合她,明明就是位跟比賽前禁欲的拳擊手毫不相幹的少女——不對,正是因為這鴻溝般的差異,造就如此誇張的不協調感,讓人不禁被那氣勢壓得頭昏目眩。


    舞手腳俐落地將拳帶綁好,握拳輕捶了一下胸口後說:


    「好啦,開始吧。」


    她露出有如調皮小鬼的表情。


    原本還一臉呆愣的翔瞬間驚醒,並且打算開口時——


    「沒用的。」哈密瓜往前踏出一步介入兩人之間說:「不管你對他們說什麽都已經沒用了。」


    「怎麽,你還挺了解的。」


    舞開心地眯起雙眼,如空手道家一樣將兩拳架於腰上。


    「那我上羅。」


    舞的氣息化為陰沉,配合那深深的吐息,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朦朧不明,就像是隻有舞的身邊布滿了濃霧一樣。


    舞周圍的氣也隨之像鬼火般不斷出現,哈密瓜及翔不敵這肉眼看不見的壓力,同時不由自主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在吐息終了後,舞兩眼無神地半睜雙眼。漂浮於周圍的氣如同尚未明了何為形體般,像隱藏在黑暗中的猛獸散發出強烈的侵略氣勢。


    「——好啦,我告訴你們,新的肥料來羅。」


    舞像在對某人說話後,雙手往兩側大大張開。


    接著她彎起手肘,將兩個拳頭栘到與胸前平行相對。


    左手拳頭向上,右手拳頭向下。


    接著像是要潛水般,舞大大地深吸一口氣。


    「——來吧!」


    她炯炯有神地張大雙眼,並將兩拳頭用力撞擊在一塊兒。


    「『蔬菜痞子突襲』!!」


    下個瞬間——


    包圍在舞身邊的朦朧空氣馬上全部散去。


    接著,原本肉眼看不見的東西也鮮明地顯現出其模樣。


    那東西有八個,舞的周圍飄著八個塊狀物。


    「咦……」


    翔震驚得下巴差點快掉下來,哈密瓜的臉頰則是不斷抽搐。


    因為不管從


    哪邊瞧、無論用何種方式看,那些都隻是蔬菜,一群蔬菜而已。


    胡蘿卜、茄子、白蘿卜、高麗菜、蕃茄、花椰菜、芹菜,還有青椒。


    大小與實際蔬菜差不多,質感也維持原樣,但是奇怪的是他們都有細如豆芽菜的手和腳,而且各個都有張臉,上麵有與正常人無異的眼睛、嘴巴及眉毛,但長相上還是有些許差異,像是如海苔般的濃眉毛,小狗般的圓滾滾眼睛,還有像是少女漫畫那種閃亮亮、水汪汪的大眼睛等豐富的長相。老實說,若他們通通在夾娃娃機中出現一點也不奇怪,假如奈染彌看到眼前景象,一定會說「好像布娃娃真可愛耶~~」並且笑到合不攏嘴。


    「這群蔬菜布娃娃……也就是說,你是——」


    麵對震驚不已的哈密瓜,舞毫不掩飾地點頭。


    「我就是蔬菜汁空罐,這群家夥就是我的清涼飲料魔法召喚出來的蔬菜痞子們。」


    舞露出一臉賊笑,指著哈密瓜下達命令說:


    「去吧,那就是你們的肥料。」


    『那個是、那個是、那個是肥料嗎?』


    『好臭,哈密瓜臭味,哈密瓜是蔬菜嗎?還是水果?』


    『吃蔬菜、蔬菜!』


    蔬菜痞子們同時將苗頭指向哈密瓜,哈密瓜也不甘示弱地伸出兩手交叉在前,並於前方以清涼飲料魔法形成一個網紋哈密瓜。


    「等、等一下!哈密瓜!舞!」


    「我要上羅!覺悟吧!」


    「翔就由我來守護!」


    少女們渾圓雄厚的怒吼聲完全蓋過了翔的製止。


    舞在蔬菜痞子們的包圍下同時向前衝刺。


    哈密瓜迅速往後方跳去,利用聳立在二芳的圍牆進行三角跳高高躍起,更高、又再高。


    同時,哈密瓜將氣集中,身體瞬間吹出大量的碳酸氣,該處宛若遭受小型龍卷風侵襲,身上的秀長金發與製服也因此激烈飄動。


    「看我把你打成廢鋁!」


    哈密瓜熱血沸騰的怒吼聲,貫穿了強烈旋風所發出的巨大聲響。


    她用兩手將網紋哈密瓜高舉過頭,如拉滿弦的長弓般身體向後彎曲,鎮定三公尺下方的舞及那群蔬菜痞子們,她出聲大叫:


    「『哈密哈密—」


    ——壓縮後的碳酸氣體集中於手心上——利用向後彎曲至極限的身體所產生的反動——如揮動巨斧般將兩手使盡全力向下揮——


    「哈密瓜』!!」


    一陣轟隆巨響。


    發射出去的網紋哈密瓜激烈旋轉,高速衝向位在地上的舞與一千蔬菜。


    「嗚!?」


    舞痛苦地往後退了一步。


    『嗚啊啊!?』


    網紋哈密瓜直接打中在舞麵前的胡蘿卜,頓時四分五裂。


    殘骸散落在舞的腳邊,就此化成粉末的胡蘿卜如溶化般瞬間消失。


    「那、那個笨蛋家夥!」居然使出全力打過去!


    翔相當清楚那招哈密哈密哈密瓜的威力,假如直接擊中就像字麵上所寫的那樣,會被瞬間秒殺的,那家夥居然還將這招……!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葡萄子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情景,再這樣下去又會重蹈覆轍。


    舞失去了前鋒胡蘿卜,這會兒不慌不忙地用手捶了一下胸口,不遠前方又再次浮現出一個胡蘿卜布娃娃。


    『那個死家夥,居然打這麽用力!』


    就在哈密瓜落地的同時,胡蘿卜緊接著襲擊過去。它將長出葉子的頭頂對準哈密瓜,有如子彈般一直線衝了過去。


    「什麽!?」哈密瓜慌忙扭過身子避開,但是胡蘿卜將手腳踩在後方的圍牆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次對哈密瓜發動頭捶,兩方就這麽撞在一起。


    「好痛!」哈密瓜抱著後腦杓想躲向往前方閃避。


    但是前方有舞伴隨其他蔬菜痞子們一同發動突擊靠近。


    「快逃啊!哈密瓜!」


    「就算你叫我逃——」


    敵人數量也實在太多了。哈密瓜將兩手伸向前方大叫:


    「『夕張防護罩』!」


    青綠色光之線條瞬間縱橫交錯於前方,形成一張巨網擋在哈密瓜麵前。


    衝過來的舞及蔬菜痞子們紛紛撞上去,接著又被反彈回去。


    翔在瞬間大喊「很好!」並揮動拳頭,但是夕張防護照的範圍隻有在哈密瓜前方。身在舞側麵的茄子和白蘿卜則迂回繞過防護罩,從側麵對哈密瓜發動強襲,而位在正後方的胡蘿也再次發動突擊。


    在毫無對策的情況下,哈密瓜遭到炮火集中攻擊。


    「呀啊啊——!?」


    「哈密瓜!」


    翔慌慌張張準備衝上去幫忙,卻從背後感受到一股惡寒而回過頭。


    不知何時已來到這裏的拳介,兩手插在口袋中站著不動。


    「喂!塔堂!快點叫他們住手!」


    「哈!為什麽我要?」他發出一陣訕笑後繼續說:「明明打得正精采耶。」


    「可惡……!」這下該怎麽辦才好!?


    夕張防護罩的效力已經消失,舞跟其他剩下的蔬菜逐次衝到附近。


    ——但是就在那之前,哈密瓜甩開集中攻擊,高高地跳往天空。


    她在空中於手掌中聚合碳酸氣,利用不規則速度變化落在安全區域。雖然逃離追來的舞等人身邊,卻被對方壓倒性的數量給逼到角落,並慘遭圍困。


    「翔!快給我飲料!」


    哈密瓜如此大聲叫喚,翔這才注意到那致命的失誤。他那個平時用來放置補充用飲料的提袋——不在身邊,他們把提袋放在教室裏,就這樣沒頭沒腦地衝了出來。


    記得哈密瓜在第五節下課喝了一罐之後,就沒有再繼續補充了。她在如此劇烈運動後還使出清涼飲料魔法,目前剩餘的量根本就無法繼續維持少女化。


    另一方麵,舞屬於清涼飲料魔法持續施放型,所以跟耶兒的等滲透壓之劍一樣,應該會大量消耗飲料才對——


    「拳介!」


    「收到。」


    他從工作褲大腿位置的口袋中拿出一瓶蔬菜汁,對著舞說「接著」後,便將飲料丟了過去。舞刻不容緩地將拉環拉開並一口氣暍光,當力量回複的同時,立刻對哈密瓜發動強襲。哈密瓜雖然拚命逃開,卻仍舊無法將對方甩開。雖然一直遭到蔬菜們的猛烈攻擊,幸好威力似乎不大,隻是卻被他們給纏住手腳,陷入無法自由行動的窘境。


    「你、你們這群家夥趕快走開啦!」


    『多吃蔬菜!胡蘿卜素胡蘿卜素!』


    『哈密瓜是蔬菜嗎?還是水果?』


    「這種事怎樣都無所謂吧!」


    就在此時,拉近距離的舞徒手發動攻擊。由於哈密瓜被五隻蔬菜困住手腳,因此無法加以防禦,直接被對方一拳打中肚子。


    「啊……嗚。」哈密瓜忍不住跪在地上,此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哈密瓜!可惡!你們一對九不會太卑鄙了嗎!?」


    「反正又沒有非得一對一不可的規則,話說回來——」


    拳介露出笑容,並眯起那有如刀刃般的銳利雙眼,不屑地笑著說:


    「你打算就這樣一直在旁邊看嗎?」


    「…………!」翔用力緊咬牙根。


    翔為了拯救哈密瓜衝向前,完全沒想清楚自身處境,這完全是個忘我的行為,結果也馬上了解了自己不自量力。


    防守在舞背後的芹菜發現了翔以後,便大聲叫著『發現敵人!發現敵人!』並向他衝了過去。翔以承受攻擊的覺悟向前衝,芹菜於是直接撞在他臉上,然而那確實是芹菜的觸感,所以不會痛,


    根本一點都不會痛!但是——也完全看不見前方,眼前隻有芹菜的莖跟葉,視線完全被對方擋住。


    「滾開啦!混帳東西!」


    雖然想將它抓開,但芹菜簡直像是產卵的青蛙那樣,完全不為所動。


    就在這當中,同樣守在舞背後的花椰菜和青椒,對著身體出現防禦漏洞的翔,直接衝撞他的腹部。


    「噗嗚!」這下反擊還真的很痛,簡直就像被足球的射門踢中那樣。翔不禁往後方倒下,爾後又順勢向後滾了回去。


    芹菜至此才終於放開手,翔則因為那強烈的嘔吐感而不斷乾咳。與此同時,哈密瓜也不斷被舞等一群人毆打。


    「翔……快把……飲料給我……再這樣、下去……」


    「咳!咳!哈密瓜!咳!哈密瓜!」


    翔一手摸著腹部,好不容易才站起身。


    站在後方居高臨下之人,正是拳介。


    「搞什麽,也太弱了吧。」


    「塔堂……你這家夥。」一股怒不可遏的憤恨從胸口中不斷湧出。


    當中混雜著許多不合理、壓力、疼痛,全部感覺交雜在一塊兒直指向拳介。


    「……有一個阻止戰鬥的方法。」


    翔就這樣任由猙獰的衝動失控暴走,狠狠瞪視著拳介。


    「對了。」拳介發出有如裝傻般的聲音繼續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耶。」


    「我叫……大地、翔!」


    翔用力朝地麵一蹬,再猛烈地向前狂奔,他緊握右拳,使盡全力向後高舉,一口氣往拳介衝去。


    「——哼。」拳介嗤之以鼻,隻是輕輕將兩手握於胸前擺出架勢。


    接下來,就在刹那間分出了勝負。


    當翔回過神時已經滾倒於地麵,被圍牆切成三角形的天空,如萬花筒般不斷旋轉。


    「啊、啊?」


    正當自己想說話時,發現嘴巴完全不聽使喚,下巴似乎……?


    接著,翔終於感覺到了劇痛——


    「~~~~~~!?」


    疼痛以左顎為中心如波濤般湧向自己,翔以不成聲的音調在地上痛苦掙紮。不知是否因為下顎有些偏掉,下巴關節持續傳來喀喀聲響,翔好像坐旋轉木馬似地一陣頭暈目眩,不斷旋轉、不斷旋轉,世界就這樣一直旋轉著。


    一記右勾拳,拳介輕輕鬆鬆閃開翔的攻擊,接著以反擊方式揮出右勾拳賞在翔的下顎。翔就這麽被打趴在地上,雖然拚命想撐起身體,腳卻完全不聽使喚。視線還處於亂視扭曲狀態,翔拚命想要集中力氣,卻隻有指尖不斷摩擦著柏油路麵,完全使不上力。


    漫畫中常常可以看到,隻要下巴的位置打對,就能讓對方天旋地轉,雙腳也會不聽使喚,原來這些都是真的。狂風暴雨,沒錯,腦海中簡直就像是遭遇到狂風暴雨,而小船在那之中被大浪卷得載浮載沉,現在翔就是那種感覺。


    翔無法忍受如暈船般的昏眩,他將身體滾成仰躺姿勢。哈密瓜似乎在喊叫著,但是翔卻根本聽不清楚,因為所有聲音簡直就像倒轉影片一樣扭曲。


    「啊………啊啊…啊啊……」


    呻吟,頭昏,耳鳴——忽然問,一滴、兩滴,臉上有股冰冷的感覺。


    下雨了,天空終於哭泣了。一旦雨如響箭般落下,接著便如同雪崩般下起傾盆大雨,簡直就像夏天的西北雨那樣,猛烈地打在翔身上。


    「翔…………」


    在他視野一角,哈密瓜的身體漸漸化為透明。當翔扭頭過去看時,那身體已如同透明人般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出現一個空鐵罐,咚地一聲落在地麵。


    「嗯?什麽啊,已經結束了?真無聊。」


    舞發出鄙夷的笑聲一手抓起那鐵罐。


    「哈密瓜——哈密瓜!」


    翔用手肘撐起身體,毫不在意無法動彈的雙腳,匍伏前進般拖著身子往前爬去。身體像屍體一樣沉重,是因為吃了那拳後,疲勞一口氣全部湧現出來嗎?也可能和雨水淋濕衣服有關聯吧。啊,話說回來,還真是冷啊,真的是非常寒冷,無論足那冰寒的柏油路麵,還足冷冽的雨水,嘩啦、嘩啦、嘩啦,猶似遠在天邊的聲音:啪喳,啪喳,啪喳,彷佛近在咫尺的聲音。眼前雨水打在地麵上,如同小蟲般四處飛散。啊……真的是非常……怎麽會……這麽冷呢?難道連腦袋也凍僵了嗎?手已經完全沒有知覺,隻像一個堅硬不已的冰塊卡在下腹部,可是還是得過去才行,即使如此還是得過去才行,假如我再不過去,再這樣下去,哈密瓜會……哈密瓜會……


    「啊……!」


    翔背後感受到一股重擊,他尋求哈密瓜的那隻手隻能無力地嫗著柏油路麵,就像是被針刺在標本上的蝴蝶,根本無法離開那裏一步。


    「你在擅自亂動些什麽啊。」


    好不容易回過頭,翔看見自己被拳介踩住了背部。


    「怎樣,你那邊也結束了嗎?」


    舞放肆地大笑著,與所有蔬菜痞子們一起來到身邊。以醉鬼抓著酒杯那種拿法,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著哈密瓜在眼前晃來晃去。


    「把哈密瓜……還、來……!」


    「接著吧。」


    舞隨手將哈密瓜往前扔,咚地一聲,空罐在柏油路上反彈一次後,便喀啦喀啦地朝這邊滾來。沾在上頭的雨滴,宛如是罐子在哭泣般讓人感到一陣心痛。就地點看來,這模樣不禁讓人聯想到被丟棄的垃圾。


    翔卯足全力拚命將手伸向前。


    但是,逐漸往這滾來的哈密瓜,卻被舞一腳踩住。


    「同情同情你吧。」拳介的語氣不帶任何慈悲。「就在你眼前殺掉那個空罐。」


    舞抬起滿是雨滴的腿。沒有飲料的哈密瓜隻是個普通罐子,因此也毫無抵抗能力,隻能軟弱地倒在冰冷的柏油路上。


    「住手……快住手!」


    翔死命伸長手,然而就隻差這麽一點了卻還是構不到。


    踩住自己背部的拳介,冷酷地說出命令。


    「動手。」


    舞抬起的那隻腳,一口氣用力往哈密瓜踩下去。


    「哈——哈密瓜!!」


    忽然問,一道光線與翔的慘叫聲交會重疊。


    現場響起如奔馬嘶鳴般的引擎聲。


    「!?」


    舞就在腳快踩到哈密瓜前停下了動作。


    某種東西以極為猛烈的氣勢,穿過燒瓶口朝這裏衝來。那唯一的燈光發出刺眼光芒,像探照燈般照亮了整座昏暗的垃圾集中場。


    「呋!快消失!蔬菜痞子們!」


    舞慌忙撤下蔬菜痞子們。


    而那某種東西伴隨著刺耳的引擎聲,以猛爆的速度往這裏衝來。


    毫無保留的光源鮮明地映照出將落下的雨水,逆光完全隱藏起來者的身分。拳介和舞因為那刺眼的光芒,兩人都不由自主地舉起手擋在臉前。


    來者在穿過筆直通道後,急忙拉起了手煞車,一股如同用力扭擠毛巾的聲音瞬間傳來。


    因為天雨路滑的關係,後輪像甩尾一樣橫滑過去,恰好像是從側麵靠上來的態勢在翔旁停下車身。由於車燈往側麵栘開,終於讓來者的身分暴露在昏暗的環境當中。


    那是一台川崎製的25美式重型機車——


    「翔!」


    身穿雨衣的騎士將護目鏡推起並大叫著,這個人毫無疑問是——


    「吉葛羅!?」


    但是就在此時,吉葛羅已經沒有再看著翔了。


    「——」拳介。


    「…………」與吉葛羅。


    兩人間隔著三公尺的距離,同時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互相瞪視。就好像在路上遇到自己的


    靈魂出竅那樣,是張震驚與困惑交錯摻雜的難解表情。


    ——吉葛……羅?


    就在此時,翔忽然注意到拳介踩在自己背上的那隻腳已經沒有繼續施力。


    「哈密瓜!」


    翔使出全力伸手抓住哈密瓜,並且滾動身體從拳介的腳下逃開。


    「嗚!糟糕!」當舞注意到時已經太遲了。


    翔用力捶打已經麻木不仁的雙腿起身,搖搖晃晃地定向機車旁邊。


    「抱歉!吉葛羅!晚點再跟你說明!總之先趕快逃吧!」


    「嗯……嗯嗯,沒問題。」


    當翔坐上後座,吉葛羅臨走前又再次盯著拳介,拳介則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全身濕透並交換著眼神的兩人,宛如在窺視從瞳孔深處飄出的過往回憶。


    而率先切斷此動作的人,是吉葛羅。他蓋好護目鏡擋住表情,扭動機車方向杆並催緊油門甩出u字轉。


    「給、給我站住!」舞慌慌張張地往前奔去。


    機車毫不理會舞迅速發動,當後輪梢稍空轉甩起水漬,水花如駿馬狂奔般四濺。被噴得一身濕的舞瞬間有些退縮,機車趁此空檔如飛箭般迅速衝人細長小徑。


    「可惡!怎麽可能讓你們跑掉!我們追!拳介!」


    舞踩著水漬向前衝想追趕,卻發現身後無人跟上。


    「喂!拳介!你在做什麽啊!?」


    舞氣衝衝地回頭大叫,但是在看到眼前景象後,也不由自主跟著停下腳步。


    拳介仍然維持著與吉葛羅互望的姿勢,失神地站在原地。


    他就這樣站在遠處,凝視著那個背影……


    ……嘩啦嘩啦嘩啦……


    ——在灰黑的小路上,隻有單調的雨聲不斷發出聲響。


    「喂,翔,你不要緊吧?」


    吉葛羅騎著機車在馬路上疾行,同時開口詢問。翔則左手環著吉葛羅的腰,右手緊握已變成罐子的哈密瓜再回頭望……看樣子他們沒有追來。


    「嗯……還好,不過你真是幫了個大忙耶,吉葛羅。」


    雖然動動下顎,依舊是會喀喀作響,但應該沒有傷到骨頭才對。翔的意識似乎回複得差不多,雙腳也終於能順利使力。


    「話說回來,你怎麽會跑來這裏?」


    「因為今天一副快下雨的樣子,所以社團活動提早結束,當我離開操場時,剛好看到你和小密急急忙忙往大門那裏飛奔。」


    於是吉葛羅也連忙騎著機車衝出去,他隻能一路抓著家庭主婦們詢問翔等人脫逃的方向緊跟在後,而最後翔的那聲慘叫似乎正是找到人的關鍵。


    「對了!小密呢!?應該跟你在一起吧?」


    「啊……啊——哈密瓜她先逃走了,所以不要緊。」


    翔不由自主地將右手握的鐵罐抱在懷裏,看來吉葛羅似乎沒有看到蔬菜痞子等等那類會引起軒然大波的麻煩東西。


    「呃,翔,是發生什麽事嗎?」


    「……是發生了一些事,不過你聽了應該會嚇一大跳吧。」


    當翔鬆了一口氣後,突然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因為想起當時吉葛羅看到那副光景所顯露的表情。不過老實說,自己的好朋友居然被一對沒見過麵的男女給打趴在地,任誰都會嚇一大跳吧。


    「你認識那些人嗎?怎麽認識的?」


    「啥,這些事又沒必要跟你說,免錢司機就要像免錢司機那樣,默默地將本大爺我送到公寓去就好啦。」


    「什麽嘛!誰是免錢司機啊!」


    「吵死了,閉上嘴巴乖乖騎車啦。」


    …………不過真的是謝啦,笨蛋家夥。


    機車停在公寓前小如貓額頭的停車場上。


    翔小心翼翼地將哈密瓜拿在手上,下了機車後便正對著吉葛羅。原先有如要劃破皮膚的冰冷驟雨,此時已減弱成綿綿細雨。


    「抱歉啦,讓你在這種大雨天跑來跑去。」


    「都這種時候了還說這些,明明已經那麽多次了…………那個,翔。」


    吉葛羅再次推起護目鏡,以極為認真的表情打算說出某些事情。


    但是在經過短暫思索後,最後隻說出:「沒事,別在意。」


    「……搞啥啊,你這樣子很嗯心耶,難道是打算告白嗎?我可沒有那種興趣——」


    「我也沒有!」吉葛羅一臉鐵青地大叫。「……真是的,算了,總之別太亂來喔,翔,隻要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說喔。」


    「嗯,放心啦,我一定會毫不客氣把你操到死。」


    雖然嘴巴上是這樣鬼扯,內心卻認為絕對不能把吉葛羅卷進如此危險的事情。但是單就吉葛羅那廉價的友情來說,確實能讓翔此刻冰冷已死的內心感受到一陣溫暖。


    「我是說真的,假如又有剛剛那種打鬥的話,你就趕緊叫我來,因為光靠你自己一個人,絕對……絕對會輸的。翔,你總是表現得很強勢,不過打架其實挺弱的吧?」


    「……?要你管。」


    雖然吉葛羅這副態度讓人有些在意,可是翔因為已經非常疲憊,所以也沒有打算繼續追問下去。


    「掰啦。」


    「嗯,記得幫我跟小密打聲招呼。喂,老實說小密真的不要緊嗎?假如你丟下女孩子一個人跑,我就跟你絕交。」


    「就說不要緊了嘛,我有確實掌握住哈密瓜人在哪裏啦。」


    ……真是的,居然表現得這麽有男子氣概,那模樣與其說會很受女生青睞,反而更會讓男生心癢難耐喔。


    翔走人房間脫下鞋子時才注意到,原來自己還穿著學校室內鞋就跑了出來。假如哈密瓜發動少女化,一定也是穿著室內鞋現身吧。


    翔用自來水仔細清洗罐子,關上水後再用毛巾擦乾,接著從冰箱中取出補充用的哈密瓜汽水,小心翼翼地將飲料倒入罐子中。


    『……嗚、嗯……啊嗚……』


    當生命泉源注入後,哈密瓜的意識也隨之恢複。翔將飲料裝到全滿後將哈密瓜舉起,稍微喝了一口飲料。


    氣泡感十足的碳酸飲料在嘴唇上跳動,清爽香甜且有些刺激的可口液體開始衝向了舌頭——才剛這麽想時,罐子已開始呈現透明,取而代之的足一位女孩子憑空現身。


    「嗯……」


    與翔冰冷嘴唇接吻的哈密瓜,伴隨那頭飄動的蓬鬆金發,慢慢地落於地板上,接著緩緩將嘴唇分開,並張開闔上的眼瞼。


    「翔……對、對了!那兩個人呢!?」


    由於飲料耗盡後,記憶也在同時間中斷,因此哈密瓜慌張環視著周圍。


    「冷靜點,那兩個家夥已經不在這裏了。」


    「這裏是……公寓?你是用什麽方法從那裏逃掉的?」


    翔便將先前所發生的事情,對著哈密瓜做了個簡短說明。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吉葛羅他、可惡——!為什麽會這樣!」


    哈密瓜聽完解釋後,忽然火冒三丈地用力拍打著餐桌。


    「真不甘心!真的是不甘心到快死掉了!」


    「冷靜一點啦,哈密瓜,你怎麽啦?」


    「翔難道不會不甘心嗎!?都被打成那樣了耶!」


    「與其說是不甘心……算了,是有點不甘心啦。」


    實際上,翔因為一邊坐機車一邊和吉葛羅聊天,幾乎已經冷靜下來。當然碰到那種狀況確實是有點不甘心,同時也感覺到了危機感及恐懼,然而他現在卻不可思議地能毫不在意那些事。總之兩個人都得救了,而且是在『沒有傷害到對方的情況下結束』,光是這樣,翔就已經感到十分滿足。


    「真是氣死人了!啊——氣死人了!我絕對不會放過那兩個


    家夥!」


    哈密瓜大罵幾聲後,開始從冰箱中取出數罐補充用飲料。


    「喂喂,你想做什麽啊?」


    「翔也快去準備!我們去教訓教訓那兩個家夥!」


    「笨蛋!那麽做又能怎樣!?而且你難道忘了,從一開始就被那兩個家夥打得無法還手不是嗎!?」


    「那是因為剛剛飲料沒了嘛!隻要有這麽多就沒問題了!這次絕對不會輸!」


    哈密瓜低著頭,專心地將飲料一一擺到餐桌上。


    「我就說太勉強了嘛!你稍微冷靜一點!」


    翔抓住哈密瓜的肩膀,卻因為眼前的景象而驚訝得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因為哈密瓜——哭了。


    她緊緊咬著下唇,漂亮柳眉不爭氣地垂成八字型,雙眼濕潤地泛著淚光。


    她吸著鼻子,拚命地忍住不想發出聲音而顯得有些呼吸困難,如此哀傷的聲音充斥了整間房間。


    「哈密瓜……你……」


    「因為……嗚、因為因為因為!」


    哈密瓜那彷佛用力一握就會折斷的纖細肩膀無力地顫抖著,她大聲叫著:


    「都被那群家夥、打成那樣、而且隻差一點就要被殺掉……所以我、我真的很、很……很不甘心……很生氣……所以……嗚哇啊啊~~」


    再也壓抑不住那無盡的哽咽,哈密瓜像頭捶般將額頭緊靠在翔的胸口上,拚命拒絕似地猛搖著頭,並緊緊拉住翔的襯衫。


    「……我知道,哈密瓜。」


    翔輕輕撫著哈密瓜的背,以像是在對幼兒說話般非常溫柔地開口說:


    「很害怕吧,畢竟差一點就要被舞殺掉了,真的很害怕吧。」


    但是哈密瓜卻用力拾起那哭喪的臉大叫:


    「才不是哩!我不是在說我自己!不是這樣啦!別瞧不起人了!我才不是在擔心自己的性命!」


    「喂,你到底是怎麽了?」翔震懾於哈密瓜的認真表情。


    「我是因為你……因為翔遇到那種事而、而不甘心!居然被那種家夥毆打嘲笑……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火大啦!我、我……」


    哈密瓜說到這,先咽了口口水再稍微喘口氣,接著將滿是淚水、鼻水和口水混雜的臉慢慢靠近翔開口說:


    「我……本來就是想成為翔的助力嘛!」


    「———」


    翔被那滿是淚水的翠綠色瞳孔給俘虜,全身頓時無法動彈。哈密瓜這樣的表情,可說是前所未見。那打從心底的懊悔感以及失落感——


    「——總之,先聯絡奈染彌她們吧。」


    翔努力讓自己表現出冷靜的模樣,慢慢推開哈密瓜的身體。


    「翔……」


    「不要緊啦。」


    翔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般低聲呢喃。因為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會被哈密瓜影響,而讓自己的腦筋也跟著一團亂。這樣就不好了,至少我得冷靜一點才行,我得振作一點才行啊。


    翔撥手機給奈染彌,並將事情經過簡單做個說明。奈染彌和耶兒兩人則剛好不久前從蔬菜特賣會那裏回到家中,在聽聞解釋後當然是非常驚訝,因此表示想馬上來這裏,翔回了句「麻煩你了」之後便掛斷電話。


    「她們兩人說會馬上過來。在那之前……喂,得先整理這身慘狀。」


    翔低頭看著已經皺巴巴的製服,並輕輕地笑了一下。


    「……也對。」


    哈密瓜用袖子擦了擦滿是淚水的臉,但是因為哈密瓜的製服也一樣完全濕透,所以反而更是弄得滿臉是水。雖然翔想開口嘲笑那糗樣,這次卻無法順利笑出聲來,隻能發出打咯般的怪聲。


    「……翔,你就先去洗澡吧,那樣身體會著涼的。」


    哈密瓜仍然一臉無精打采,像是想趕走翔似地出聲提醒。


    「嗯……不過你——」


    「我不怕冷。」


    「雖然是這樣,不過記得擦乾頭發喔。」


    「嗯。」


    翔從洗手台旁取出一條毛巾,直接拋向哈密瓜。


    「那我就先洗,你也記得要換件衣服喔。」


    「嗯。」


    「不準偷看喔。」


    「嗯。」


    不確定哈密瓜是否有聽進去,總之她隻是恍神地將毛巾握在手中,並且不斷點頭而已。翔伸手推開門簾後決定不要在意,並朝洗手問前進。


    翔洗完澡,換上牛仔褲和長袖t恤並且走向客廳,他發現哈密瓜已換上那件空罐連身裙,如法國人偶般端莊地將手放在大腿上,坐在電視機前的沙發。翔此時忽然閃出一個不好的預感。


    「喂,哈密瓜,你該不會是還想去戰鬥吧?」


    「當然啦。」哈密瓜不悅地如此回答。


    翔用手抓著門梁像掛在上頭一樣無精打采地說:「不行。」


    「不要。」


    他得到這麽一個怪答案並繼續說:「我才不要那樣哩。」


    ——這時忽然碰地一聲,像是有某物打在隔壁房間的窗戶上一樣。


    「你這是啥意思?這不是要不要的問題——」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哈密瓜就像是個耍賴的小孩般拚命搖頭,這讓翔忽然顯得有些錯愕。


    「你!喂,你是在耍賴個啥勁啊。」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絕對不要!」


    「你不要什麽啦!?」


    「我才不要聽翔說的話。」


    「啊?」


    哈密瓜在沙發上,雙手環抱著膝蓋,臉上帶著小狗忽然間不想出去散步的那種眼神抬頭看向翔。


    接著又再次傳來鏗地一聲,聽來像足某處玻璃被東西打中的聲音。


    「喂,哈密瓜,我說你啊,到底是怎麽了?」


    「我才不要聽翔說話哩。」


    就像是「哼!」這種聲音,哈密瓜不悅地將頭撇向旁邊,嘴巴還嘟得老高。話說回來,翔也是第一次看到哈密瓜表現得這麽幼稚。


    「啊——真是的,總之奈染彌她們再過不久就要到這了,跟她們討論看看之後該怎麽辦。」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管那兩個人說什麽我都不聽。」


    「唉,說真的,你到底是怎麽了啦?該不會是……」


    在哈密瓜還來不及鬧脾氣地將臉撇向其他方向前,翔先溜到她麵前,並在極近的距離下緊盯著哈密瓜說:


    「你已經討厭我了?」


    「~~~!」


    哈密瓜氣得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咪那樣,微微地跳了起來大叫:


    「你!在說什麽傻話啦i:我、我我我才沒有這樣哩!而且打從一開始就沒有——」


    「那為什麽要說這些任性的話?」


    聽完這話,哈密瓜低著頭,小小聲聲地說出原因。


    「因為……翔一點都不了解我嘛。」


    「不了解你?是指什麽?」


    幾乎就在回話最後一字加上問號的同一時間——


    一陣巨大聲響傳來。


    房間窗戶被某物打個正著,就是先前一直從隔壁房間傳來的那個怪聲。


    而這次就近在眼前,正是此房間的窗戶。


    ——咦,話說回來……


    翔在看到那東西前,心裏還想著『真奇怪耶』。


    記得隔壁房間明明沒有人住啊。


    從剛剛就一直傳來的那個聲音到底是怎麽回事?


    兩個人麵麵相覷,接下來仿佛被某個東西指引般,同時往右邊方向看去。


    那是通往陽台的玻璃落地窗,此時外麵已經是黑夜,而那一片漆黑


    的窗戶上——


    有個東西浮在那……不對,是黏在那裏。


    那是一根胡蘿卜,它將細細的手腳當成吸盤般牢牢地黏在那裏。


    刹那問,翔和哈密瓜的思考被一片空白占據。


    『好痛!喂,舞,就說不要用丟的嘛!』


    胡蘿卜對著下方大吼,接著以漫畫中才會出現的眼睛看了過來繼續說:


    『但是,我發現羅。』


    胡蘿卜露出一臉賊笑。


    胡蘿卜居然還這樣笑,不過兩人的思考也因此終於回複正常。


    怎麽會這樣。


    「早就被發現了!」


    「可惡!」


    哈密瓜起身擺出架勢,翔這時卻伸手拉著她大吼:


    「笨蛋!趕快溜羅!」


    「但是!」


    「在這打起來還得了啊i:」


    翔硬是拖著哈密瓜衝向大門。太大意了,真的是太大意了,根本從沒有想過敵人會追來這裏的可能性!


    剛剛讓哈密瓜發動少女化時被雷達偵測到了嗎?不對,這樣的話時間相隔太久了,畢竟隻能偵測到半徑三公裏的距離而已,如果因為這樣而被對方發現,絕對會更早就來到這裏。那又是什麽呢?為什麽?等等喔,對唷,對了,是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的住處了吧,畢竟對方連自己的學校是弓月學園都已經知道,這種事我早該先料想到不是嗎!?可惡!為什麽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翔不斷懊悔的同時,穿上原本就放在外麵的運動鞋,與哈密瓜兩個人一起衝出了大門再穿過二樓的公共通道,然而想逃離的話,非得經過對外的樓梯不可,但是——


    「找到你們了!這次可別想跑喔!」


    樓梯下方有著率領蔬菜痞子們的舞和拳介,當發現翔兩人時已經七手八腳地衝了上來。


    「可惡!」翔轉頭查看四周,確認是否有其他通道可以往下跑,卻發現完全沒有。


    這裏是二樓,底下是水泥道路,而且還是一片漆黑完全看不清楚,假使跳下去似乎免不了受傷,而且那樣也太亂來了。翔雖然想排除這個可能性,但是——


    「要跳羅!」


    哈密瓜反過來抓住自己的手,迅速跳上通道的扶手。


    「喂!你有搞清楚嗎!?這裏是——」


    「是二樓啊!看不就知道了!」


    「不過我是!」普通人啊!?


    轉頭往旁邊看去,舞他們已經快登上樓梯了。


    「相信我!」


    「唔!好!」


    翔也跟著爬上扶手,抓著哈密瓜的手一口氣往下跳。


    冰冷空氣瞬間冷卻剛洗完澡的溫暖皮膚。由於眼前一片漆黑,感覺簡直像是跳進黑夜大海中,一瞬間喪失了上下左右的方向感,也因而在空中失去了平衡,變成身體往側麵倒去的狀態。


    「糟!」糕,這樣著地會——


    就在此時,一手牽著翔的哈密瓜,將另一隻手往下方伸去大喊:


    「夕張防護罩!」


    有如呼應此大喊般,手的前方瞬間組成一個網狀防護罩。


    往下落去的兩人就這樣掉在防護罩上——不過,翔是腰部直接接觸。從上方落下總共隻有兩公尺的距離,兩人都沒有受傷,雖然沒有受傷,但是——


    「痛死人了~~~~!既然要這麽做就先說一聲啦!」


    「這也是沒辦法啊!畢竟沒時間解釋嘛!奸啦,要跳到地麵羅!」


    固定在空中的這個防護罩,有如向蜘蛛網般——不對,因為多少有點偏圓,所以像是裝球的尼龍繩網下半部那樣。當防護罩消失後,兩人直接從該處落下,毫發無傷安全著地。舞位在二樓看著整件事經過,滿臉不甘心地急急忙忙沿著原路衝下樓梯。由於已經沒有時間可浪費,兩人隻能迅速朝前奔去。


    就在此時,奈染彌和耶兒兩人從此路的另外一頭跑近。


    「小翔!小密!」


    「奈染彌!小心點!那群家夥已經——」


    「是敵人……吧。」


    耶兒在擦身而過的瞬問如此冷冷呢喃著,就這樣衝向從後方追上來的舞。


    「耶兒!」奈染彌出聲大叫。


    「這裏就由我來拖延時間,主人請與其他人一同離開。」


    耶兒背對著這邊,並且從右手施放出等滲透壓之劍。


    「耶兒!」哈密瓜緊接著停下腳步。


    翔在瞬間思考了一下,繼續拉著哈密瓜的手大叫:「快走吧!哈密瓜!」


    「但是!」


    「耶兒的話應該不要緊!」


    「耶兒!記得別太勉強唷!」


    兩人就這樣拉著不願一起乖乖離開的哈密瓜往前跑去,耶兒則梢梢回過頭,輕輕點頭以對。


    緊追在後的舞和拳介兩人便在耶兒麵前停下腳步,當看到那右耳上的拉環時便說:


    「喂,你這家夥是鋁空罐吧。」


    「你……是敵人吧。」


    耶兒麵無表情地將詢問丟了回去,完全不讓對方有機可趁。宛如聚光燈的路燈,就這樣從上方照著兩人,附近完全沒有其他閑雜人等,隻有那乾冷北風不斷吹著。


    舞的臉直到剛才仍顯露出享受戰鬥的愉悅表情,就在此時,才初次換成打從心底憎恨的麵孔。路燈則有如想表現出此氣氛變化般不斷閃爍著,如同光明世界中摻雜著邪惡黑暗。


    「臭家夥……明明身為鋁罐居然還幫著鐵罐。」


    「正是如此,雖然我身為鋁空罐——」


    耶兒慢慢地閉上雙眼,接著如斬斷某物般用力揮動等滲透壓之劍說:「——但是……」


    並以那毫無迷惘的藍色雙眼,不客氣地瞪著舞說:


    「——我是天空寺奈染彌的空罐。」


    然後耶兒將那最強之劍緩緩地刺向前方。


    「……啊,這樣嘛,那你也是敵人。」


    舞以不是開玩笑的口吻說著,並且露出了猙獰的眼神。


    兩位鋁之空罐的戰鬥就此展開。


    這戰鬥卻沒有拖延太久便宣告結束。


    ◇◇◇


    這場戰鬥完全輸得一敗塗地。


    已經逃到奈染彌所住公寓的三人,之後就隻是一直圍著小桌子低頭不語。房間窗簾此時都已拉上,也沒有打開任何一盞電燈。他們所能依賴的光源,隻有立在小桌子上的三根細小蠟燭,這是上次宴會時多出來的剩餘物。


    光源隻足夠照亮三個人的臉,周圍逕是一片黑暗。


    「……真的不要緊嗎?」


    翔在猶如熬夜的氣氛中如此小聲地說道。


    「小翔是在問耶兒?還是指這裏會不會被對方知道呢?」


    壓住裙擺坐著的奈染彌,同樣小聲地開口回應。由於不久前已從翔的口中得知詳細情況,因此她也顯得消沉。


    「兩邊都有,不過主要應該是後者吧。」翔如此說出答案。


    「這就無法確定要不要緊了,因為得看對方是用什麽方法查出小翔所住的公寓。因為再怎麽說,這個住處說來也隻有學校相關人士的其中一部分人知道而已,所以那方麵應該不需要擔心。但要是放學後被對方跟蹤就麻煩了……不過如果是這這樣的話,耶兒應該會注意到才對。」


    奈染彌說到這,便將臉埋人屈起的雙膝之間,她緊緊縮成一團說:


    「奈染彌反倒比較擔心耶兒……那樣丟下她真的好嗎……」


    「耶兒應該不要緊才對……應該吧。」翔想讓奈染彌安心似地又說:「雖然我和哈密瓜在蔬菜痞子包圍網下吃了大虧,不過以耶兒的速度而言,說不定有機會可以突破。而且即使太過勉強,至少還有辦法脫離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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