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事拜托是麽。」


    早伊原從書上抬起了頭。她詫異地眯眼,忽笑道。


    「哪怕不說,人家也會和前輩做朋友的。來,擦擦眼淚。」


    我接過手帕,擠不出眼淚,正要去擦鞋底,早伊原急忙道。


    「前輩等下。如此興奮地拿美少女的手帕擦鞋底,太變態了吧?人家都受不了呀。」


    「我才受不了你。」


    「那我們是同好了。」


    「嗯。請多指教。」


    胡扯一番後,我歎了口氣,從口袋掏出一個信封。


    「這個。」


    粉紅色,普普通通的信封。


    「情書嗎?」


    「看上去沒錯。」


    「那還不快轉交給淺田前輩。」


    「不能是我收到的麽。」


    「理論上不可能。」


    理論?客觀事實?


    「……也罷,確實不是我的。信封不好拆開,卻想知道內容。就來拜托你了。」


    早伊原沉吟著「不拆開」。


    「意思是,讓人家去推理?」


    早伊原的眼神霎時銳利。我一頷首,她便從我手中奪過信封,仔細翻看著。


    「上麵沒寫名字哩。」


    接著,她靠近窗戶,將信封正對著太陽。


    「裏麵有張小紙。好像是便利貼。」


    「嗯。大小也差不多。」


    我早已同樣地檢查過了。


    「上麵的字……看不清。總之寫了什麽。」


    便利貼上寫了一行字。早伊原也無法看清。她一屁股坐到桌上,彎著腰,死死盯著信封。


    「話說前輩。」


    她猛地扭頭看我。耳後的頭發垂落下來,遮住了臉。這一幕仿佛置身於恐怖片。


    「拿到信的經過,您故意不講的麽?」


    清澈動聽的聲音,卻不懷好意。


    她從不乖乖聽我的話。時刻警惕著我有無居心。


    「不。我正等著你問哩。」


    「那請說吧。」


    我回了聲「行」,開始回想方才的事。


    ***


    放學後,我顧著把桌櫃的教科書塞入書包,教室的喧鬧無意中闖入耳中。「這一年快過了耶—」,有人如此嚷道。另一人笑道「都十一月了嘛」。十一月、都十一月了,我在心裏默念著,往脖子一圈圈地纏上姐姐送的長圍巾。據當事人所言「越長代表越愛你喔」,可著實太長了,我便棄之衣櫃深處。念在保暖一流,冬天我又將其翻了出來。


    「春一君。」


    我收拾妥當,愣了會兒神,從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回頭看去,原來是森。她衝我微笑著揚了揚手。她單手拎著包,看來準備回去了。


    「有事嗎?」


    「嗯。比起這個,春一君愁眉苦臉的。又在想難題了—?」


    她湊近來瞧我的臉色。湧起一股尷尬羞澀,我不自覺挪開了視線。森見狀,噗嗤一聲,捉弄似地笑了。


    「我在想,森變了。」


    「咦?嗯,興許吧。」


    森兔沙是二年級中唯一和我同樣初中的人。不少人本能通過推薦升上藤崎高中,在我的插手下,隻剩下了兩個人。這一初中的黑曆史,與森有著莫大淵源。


    那時的森如此怯生,以至不敢和我直視。她向我坦白罪狀的那天起,如同脫胎換骨,變得十分開朗。


    「所以,在想什麽呢?」


    「都說了,在想你變了。」


    森不滿地嘟尖嘴唇。


    「春一君老是遮遮掩掩。感覺被你疏遠了。」


    說得真夠直接。這種情形下,一般人為表親近,不得已會袒露實言。然而,這不過是普通人的想法。我往日和早伊原舌槍唇戰過無數次,早已練就了顛倒是非的本領。遲到也罷,不寫作業也罷,上課睡覺也罷,總能辯得對方啞口無言。讓你見識一下頂級扯謊家的實力。


    「聽好了,森——」


    「再隱瞞下去,人家就叫姐姐咯。」


    「…………」


    森用視線催促著,我唯好乖乖道出實言。


    「哎呀……說來羞恥,我在懷疑自己的眼力。」


    「什麽意思?」


    「沒什麽啦。我有時會困惑。譬如,智世她。」


    教室的前門旁,智世和上九一色並排站著。兩人都拎著包,一副準備回去的樣子。智世露出親切的笑臉,道。


    「小四季,明天一起去卡拉ok嗎?」


    麵對兩人站著的是,禦影四季。


    「我、不太會、唱歌。」


    她蜷縮著背,呢喃道。


    一個詞形容禦影的話,便是陰沉。她劉海很長,蓋過了一隻眼,在劉海的遮掩下偷瞄對方。學習和運動都一般,顯然和我一樣,同屬金字塔的底層。卻並非如此。禦影是智世小團體的一員。吃午飯時,她坐在智世小團體的邊緣。不管怎麽說,她在金字塔的上層。


    「虧禦影是合唱部耶——」


    惠壓低喉嚨說道。


    「我不擅長、在別人麵前唱歌。」


    「那還加入合唱部——」


    機會難得,一起去嘛。惠纏著不放地說道。話裏話外,暗示著「拒絕智世可沒好果子吃喲?」


    「那、那個,我、明天的社團要忙到很晚。對不起。」


    禦影縮緊了身子,泫然若泣。見狀,惠慌忙道。


    「抱歉。我不是有心刁難你。」


    「那不勉強了。有機會給我們聽聽你的演奏吧。」


    智世泰然自若地幫腔道。


    「嗯、嗯。謝謝。」


    就這樣,智世和惠離開了教室。


    森看完後,轉回了視線。


    「……真厲害,這種情況還不忘麵帶微笑,不愧是智世。所以她怎麽了?」


    「說話時,她嘴角抽動了。拎包的手也攥緊了。想必她相當不滿。」


    「咦,是麽?」


    智世果然很厲害。在班上呼風喚雨。大家都小心翼翼,盯著她的臉色度日。我攪和了她的表白,已經被她深惡痛絕。從細節能看出一二。比方說今天。清掃教室時,唯獨我的桌子沒被搬到後麵。明明隔壁淺田的也有搬。


    森嘟囔了句「她是有點可怕啦。」


    我看清她的本質了嗎。


    「智世的性格為何如此,平日想些什麽,我在困惑,自己是否有眼力看穿。」


    「嗯、嗯……」


    森抵著下顎陷入了沉思。她似乎沒聽懂,我打算再舉一例。


    「那個,比方說。」


    我自下四顧。瞥見了教室後麵,西宮正鎖著佐古田的脖子。


    「佐古田和西宮。」


    「哎,西宮君好可憐呀。」


    「……不對,西宮的表情並非痛苦。在眾人眼裏,佐古田對他惡語相向、粗野蠻橫,這卻是他們獨特的相處方式。」


    他們不過在嬉戲打鬧。兩人手上還握著掌機。


    這倆是作弊案的同謀。我曾誤會西宮被佐古田欺淩,推理也出了錯。在早伊原樹裏的指點下,我才認清了兩人是平等的朋友。這一事實,以及早伊原的指點,皆出乎我意料。


    「是麽?」


    森狐疑地看著我。


    「是啊。不知道大家看清了沒有。」


    「嗯……」


    森依然蹙著眉頭。我不知該如何解釋了。哎,正因為氣氛會尷尬,我才不願說出來的呀……。總之,先轉移話題吧。


    「所以,找我啥事?」


    「對了對了。」


    她這才反應


    過來,從包裏取出一個信封。粉紅色,典型的情書。


    「這個……、……哎呀!不對!不是這樣子的。」


    森一下漲紅了臉,在胸前搖著小手。


    「不是我要給春一君的!地上撿到了而已。」


    森氣喘籲籲地重複著「真的,真的呀」。對上早伊原我能應答如流,如今卻不知如何作答。見我沉默不語,森的臉愈發緋紅。我看不下去,勉強開了口。


    「在哪兒撿的?」


    「……掃、掃地的時候,在地上撿到的。」


    她紅著臉娓娓道來。


    清掃教室其實是麻煩活,沒多少人樂意。首先,得將課桌全部搬到後麵,掃完前麵再搬回原位。搬課桌是重活。因此人員安排上,需要四男二女。


    森在搬回課桌時,撿到了這封信。


    「信掉在後麵靠窗的位置。我在搬回春一君的課桌時發現的。恐怕搬著搬著,不知從誰的桌櫃裏掉出來了……總之,得物歸原主。」


    取書時不小心會帶出信,物主不會貿貿然將情書放在桌櫃。表白的人可能會將情書放入對方的桌櫃。那便是從對方的桌櫃掉落的。信尚未拆封,情書還沒被看過。對方恐怕還未察覺。不然不會將信棄之不理。


    「原來如此。的確可能掉出來了。應該在最靠窗的那一列。」


    「嗯……信掉在最靠窗的一列和第二列之間。指不定是第二列的。」


    「原來如此。……看來找出物主不容易哩。」


    「沒錯。於是就來拜托春一君了。」


    本以為有寫名字,卻發現沒有。透過光一看,隻見裏麵有張小紙片。看不清上麵的字。


    「大概,是給淺田的吧?」


    靠窗的兩列之內,最有可能收到情書的當屬淺田。


    「哪能馬虎。對寫信人多失禮呀!」


    也對。


    「擅自拆開也不好哩?」


    指不定裏頭有線索。


    「這、這對寫信人多失禮呀!」


    當然也對。


    「那怎麽辦……」


    森頓時消沉。身為男人豈能坐視不理。況且我想借此良機。有了這作擋箭牌,她想必不會起疑心。


    「這封信稍微借我一下好麽?」


    「行,借來幹嘛?」


    「這個嘛——」


    就這樣我借走了信,和淺田交談幾句後,動身前往學生會準備室。


    2


    我向她解釋了信的由來。


    「原來如此。這麽回事啊。」


    早伊原頷首,挪開了懷疑的視線。


    「如何?聽完我的話有頭緒了吧。」


    「不,全是廢話。」


    犯不著說得這麽狠吧。


    早伊原突然打開了窗戶。此時,鋼琴聲和烤魷魚的香味飄入房間。


    「……科學部又在烤魷魚了。」


    「那幫人為了吃才解剖的。」


    「好啦,知道科學部在忙啥了,可以關窗了麽,冷死了。」


    「不開窗怎麽看外麵呀。」


    「又沒啥好看的。」


    這裏的窗戶,隻能見到教師停車場。閑時沒學生經過。就一教學樓背麵。


    「看了開心麽?」


    「不是開心的問題,犯人要來了。」


    「犯人?」


    「寫信人啦。」


    「怎麽回事?」


    我不解問道,早伊原淡然答道。


    「很簡單的推理。這信十有八九是情書。寫情書是為了吐露心腸,裏麵的紙卻並非如此。」


    裏麵不過一張便利貼。


    「即是說,傳達的信息隻有一行字。情書竟隻有一行字,必定是要約人出來。約出來表白。表白的選地最好偏僻。絕大多數人都會選在教學樓背麵。因此守在這裏,寫信人自會自投羅網。」


    「原來如此。可是不一定今天表白吧?明天也可能。」


    早伊原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無言以對。我閉著嘴,她才開了口。


    「……收信人想必是淺田前輩對吧?今天是他的社團休息日,挑這天最正常不過了。」


    斷不會隔一周。最有可能的便是今天。


    她的推理滴水不漏,按理的確是今天。


    「所以暫作歇息。我們邊等邊玩成語接龍吧。來咯。成語接龍。」


    「龍幡虎纛。」


    我草草結束了遊戲,扭頭看書去。


    她一個勁地逗我講話,見我不搭理,才漸漸安靜下來,十分鍾後趴在窗台上睡去了。如此美景。兩旁的花朵,更烘托出了她的楚楚可憐。聽到她鼻息安穩,我合上書,來到她身旁。輕輕掀開眼皮。眼球不動。她已經熟睡了。


    她的肩膀緩緩地上下起伏,睡得正酣。正想掏出手機拍照,驀然發現她的一縷發絲粘在臉上。盡善盡美。我輕撥開發絲,挪到了她耳後。順便撫摸了她的頭。柔順的發質。見早伊原的第一眼,我驚歎於她的美貌。美得仿佛經過了精雕細琢。如此美顏卻帶著一股無機質的冰冷。除了這頭秀發。這份光澤是如此鮮活。她要不留個長發吧。肯定很好看。早伊原平日不講究穿衣打扮。她肯定嫌麻煩才留短發。


    我玩弄了一會兒頭發,仍不見她醒來。如此毫無防備難得一見。想必她也累壞了。手從頭移到了臉。我戳了她的臉蛋,卻一下被冰到了。窗邊果然很冷。肯定要著涼。我悄無聲息地關上窗戶。不得已,我給她圍上了自己的圍巾。


    我對她的最初印象是「自私且愛好謎題的腹黑後輩」。這印象至今未變,可是,我看錯了。這並非早伊原的本質。該思考的是,為何早伊原會變成這樣——,或者說要演成這樣。


    早伊原曾說過。


    學習、人際交往,這些都不過是玩膩之物,不能給自己帶來絲毫煩惱。唯有謎題才有深究的價值。


    嗯。的確像她的作風。


    可是,這是謊言。


    倘若她隻將解謎視為消遣娛樂。


    當時麵對糾結於正義的我,她就不會一語道破「分不清是非對錯才至於尋求認同」。


    作為謎題的提供者兼幫手,她不可能將我拱手讓給姐姐。這自相矛盾。


    她必定有所隱瞞。


    佐古田和西宮的作弊案。最早察覺到不對勁,源自於此事。他們如何隔空作弊,若隻著眼於謎題,她絕不可能發現兩人實際是好友。當然,我當時的推理有漏洞,加上目擊到他們關係匪淺,洞悉真相也不足為奇……


    推理可大致分為兩類。狀況推理與動機推理。狀況推理是從證據入手,動機推理則是從犯人的心理入手。


    作弊案的真相。她看穿兩人的真實關係,憑的是哪種推理呢?


    我從中得出一個推論。


    早伊原她,在謎題中尋求著什麽。或許這會解開她為何著迷謎題。


    「嗯……」


    早伊原緩緩醒來,眨了眨眼。似乎睡迷糊了,她又趴下緩了半刻,扭頭怔怔地看著我。


    「誰來了?」


    「還沒人來。」


    「見到人家的可愛睡姿,心神不寧啦?」


    「方才在畫鬼臉,怕你醒來才心神不寧。」


    「咦。」


    早伊原連忙湊近窗戶瞧。當然我是騙她的。結果被她狠狠跺了一腳。疼死了。


    「家暴。」


    「前輩和人家不算家人,想怎麽打就怎麽打。」


    「強詞奪理。」


    「謎題太小兒科了。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都怪前輩的謎題太簡單,人家現在可生氣了。」


    「哦,好吧。」


    早伊原又睡去了,


    她把圍巾多餘的一角墊在手上,側頭趴下一動不動。說好的生氣哩。


    謎題太簡單。早伊原如此地說,然而。


    之後過了一個多小時,誰也沒出現。


    3


    「誰也沒來?」


    早伊原醒來,聽了我的話後,投來懷疑的目光。


    「即是說,有人來了,前輩卻有心隱瞞對吧?」


    「亂說什麽。我怎會狠心騙你哩。迄今我有騙過你不成?」


    早伊原掰起了手指,掰完右手換左手,結果雙手都成了拳頭。接著她還念念叨叨了一會兒。


    「粗略一算,有二十次吧。」


    「你次次都不中計,那不算。」


    「強詞奪理呀。」


    「強詞奪理也算理。」


    「狡辯呀。」


    「狡辯也算辯。」


    「才不算哩。」


    我一邊看書一邊隨口敷衍。終於我合上書,認真和她說道。


    「什麽嘛。你推理錯了唄?」


    「人家的推理若出錯,必定是前輩給的信息有誤。前輩撒謊了吧?」


    「你這口吻,是要把環境汙染和戰爭也賴到我頭上。我沒撒謊。」


    早伊原打算怪罪於我。我可沒責任。


    「……那沒辦法了。」


    早伊原說罷,拿起桌上的信封。下一秒就沿邊撕開,取出了信。她在幹嘛啊。


    「喂,早伊原。」


    她滿臉笑意,洋溢著得意洋洋的喜悅。


    「人家是撕開,不算拆開喲。」


    「那還不一樣!」


    早伊原對我的話置若罔聞,隻顧著看信。難為我大動肝火了。


    「瞧瞧。人家可沒錯喲。」


    早伊原把紙給我看。上麵隻有寥寥幾句。


    『給淺田翔君。今天放學後,請來教學樓背麵。不見不散。』


    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話。


    正如早伊原的推斷。


    推理對了,現實卻錯了。謎題反倒撲朔迷離。


    早伊原仔細盯著信封。


    「沒有拆開過的痕跡。」


    姑且,我試著問了。


    「信還沒來得及交出去,放在了桌櫃裏。這有可能嗎?」


    「前輩的教室不是要給理科生上課麽。冒著被發現的風險。才不會神經大條到放桌櫃哩。」


    今天最後一節,理科生在二年三班上課。合情合理的推理。


    不過,合情合理並非關鍵。關鍵是事實如何。而她的推理並非事實。事實如此。


    早伊原用食指抵著下巴,好似在沉思。她擺出這姿勢,多半不在思考。不過在裝作思考。睃了我幾眼。她在觀察我。半晌,早伊原提議道。


    「去散散步如何。」


    說是散步,不過是出去走走。我們在教學樓背麵轉了幾圈。鋼琴聲依舊不停歇,物理實驗室的烤魷魚味卻已經沒了。


    「信的內容人家猜得沒錯。有人想把淺田前輩叫來這裏。那人卻不現身。前輩認為是為何呢?」


    我嘟囔了句「誰知呢」。


    「問我為何,我也沒頭緒呀。」


    「是哩。哪怕信真給到了,淺田前輩終究會被放鴿子。無事發生。」


    可是。


    「我們且專注事實。犯人想把淺田前輩叫來這裏。本人卻不現身。這樣做必有目的。……或許,把淺田前輩叫來這裏,則已經達成目的了。」


    「啥目的嘛。來了又怎樣?我們也來了呀,根本沒啥事嘛。」


    「不,我們歸我們。對於淺田前輩並非如此。我們漫不經心走漏了眼的東西,他能讀懂察覺才對。」


    漫不經心走漏了眼的東西。


    「盡管習以為常了,細細考量便會察覺不妥。」


    早伊原一臉壞笑地看著我,曲裏拐彎地賣關子。


    「……你倒是直說呀。」


    早伊原歎了句拿你沒辦法,豎起了食指。


    「今天是星期幾?」


    「星期三。」


    「即是音樂類社團的公休日。」


    沒錯。淺田所在的輕音部休息了。往日響徹校園的管弦樂聲也沒有了。


    我們能聽到的,唯有。


    「這鋼琴聲不覺得很奇怪麽。」


    「……」


    「據說,淺田前輩最近不是在找鋼琴手麽。為了最後一場公演。」


    「你可真了解。」


    早伊原勾起了一抹壞笑。


    「對淺田前輩,人家可知得不少喲。」


    她話裏有話。言外之意,她比我更懂淺田。淺田以前犯過什麽也不在話下。我胸口一陣刺痛。不行,如今不能分神。被她戳中淺田這個點,我差點動搖崩潰。心裏強念著,才堪堪穩住了陣腳。


    「……於是呢?」


    「淺田前輩要找鋼琴手。一來這裏不就如他所願了麽。」


    早伊原走近音樂室的窗戶。音樂室在走廊盡頭。窗戶關著,但沒上鎖,她悄悄拉開了一條縫,往裏瞧去。我也在身後偷看。裏麵是彈著鋼琴的禦影四季。一改先前的怯弱,她正色凜然地舞動著手指。


    「每周三,禦影前輩都在音樂室練習鋼琴。同班的前輩不可能不知吧?」


    「嗯。」


    放學後,學生會沒事我就立即趕來這裏。撞見過幾次她走入音樂室。隨後響起鋼琴聲,我便知曉是她在彈。今日來時,也是她走在前頭。


    禦影雖是合唱部,卻不擅唱歌。她隻負責彈琴伴奏。


    「總而言之。聽聞淺田前輩最近在找鋼琴手,禦影前輩躍躍欲試。或許還摻雜著愛意。可惜淺田前輩已經有女朋友了,禦影前輩礙於自卑而不敢開口。必須讓淺田前輩做主動。於是,趁著這天練習鋼琴,她故意把淺田前輩叫來這裏。打著表白的幌子。」


    說罷,早伊原掩上了窗。對我斬釘截鐵道。


    「犯人就是禦影前輩。」


    果然,合情合理的推理。


    聽了她的推理,誰能不點頭信服。從狀況上看,禦影是犯人已經板上釘釘。


    「……這樣啊。」


    她得意地講完了推理,歪頭看我。好似在嘲弄。


    此時,我想起了初次見她的時候。她是新生代表,我給她遞了花。她事先在花束上動了手腳,一搖變成了紅玫瑰。為何如此,她逼迫我去解密,我卻沒有乖乖就範。若問為何,因為我察覺到了她在試探我。


    透過謎題,我識破了她的動機。


    「怎麽了,前輩。臉色不好喲。」


    早伊原的臉上浮起了愉悅,眯著眼看我。見她這神情,我明白了。她也識破了。


    「嘿,前輩。有這麽驚訝麽?人家故意說出了假推理。」


    我猛地心跳加速。


    「假推理?剛才的是假推理?為什麽要——」


    「前輩太不會撒謊了。一被說中就慌不擇言。」


    不行,要冷靜。


    「別白費功夫了。以為人家會乖乖就範麽?今天的前輩太古怪了。不存點戒心不行。」


    「我和往常一樣啊。哪來古怪。」


    「多得去了。來求助卻不主動說明經過。對自己的看法避而不談。未卜先知一般,未等到犯人就關了窗。而且,刻意對我有所隱瞞。」


    鏗鏘有力。她果然一直在暗中觀察。


    「我是沒來得及說明。不談看法是沒勁,關窗是怕冷,才沒有瞞你。」


    早伊原斷然回道「不對」,蓋過了我的話。


    「不說明經過,是想看我能否單憑信封找出犯人。不談看法,是為免幹擾我的推理,關窗是因為知


    曉結果。前輩還隱瞞了值日生的名字。最為不對勁的是,這種程度的謎題,竟然難倒了前輩。前輩還未蠢至如此。居然還敢拿來問我。」


    「…………」


    否認不難。可沒有意義了。早伊原心中已有了定奪。


    誰是值日生。這是最為重要的線索。


    「前輩有意誤導人家。按已知線索,犯人明擺著就是禦影前輩。」


    我唯有乖乖閉嘴。不管說什麽都是自掘墳墓。


    「……前輩在研究人家的推理習慣?想知道在隱瞞之下,人家能推理到何種地步,對吧?」


    早伊原打從心底裏露出了微笑。她毫無畏懼,對我狂轟猛炸。


    「為了查出人家的過往,前輩可算費盡心思找突破口了。可惜了。人家的推理天衣無縫喲。」


    不知不覺之間,我被她逼到了牆邊,她湊近我的臉瞪著。旁人看來,我好似在被惡霸勒索。


    「滿意了吧,前輩?人家陪你演了這麽久,還不好好感謝。」


    恐怕,我說沒人來時就露了餡。因此,她才敢肆無忌憚地撕開信封。


    我不服輸地反瞪回去。


    「……那你知道真正的犯人了麽?」


    她略一詫異,當即大聲笑道。


    「看得出誤導還看不出小算盤?人家已經看穿前輩了,知道真凶那還用說。」


    「那你說說看。」


    見我自信昂然,她的笑容霎時淡了幾分,馬上又恢複了原狀。


    「前輩是哪來的自信,倒好。人家講講,權當解悶了。」


    早伊原有條不紊地陳述,仿佛在講解加減乘除般輕鬆。


    「犯人並非禦影前輩。」


    「為什麽?」


    「這可是放了淺田前輩的鴿子喲?叫出來卻爽約。按禦影前輩的性格,簡直難以置信。」


    我暗自感歎。


    看性格是麽。


    「禦影前輩缺乏自信。所以對淺田前輩提不出口。若被拒絕,自己必定大受打擊。她在班上唯唯諾諾,絕不會做過分出格的事。瞧瞧與我利阪前輩的來往便可見一斑。對她而言,淺田前輩的地位高不可攀。對這種大人物哪能隨便爽約哩。」


    「那可是匿名呀?又不知道是誰。」


    「匿名與否不打緊。她純屬自卑,而非介懷流言蜚語。像她這種人,哪怕在網上也不敢說別人壞話。」


    早伊原比我低一個年級。沒見過她們來往,性格也合不來。她卻對禦影了解得入木三分。


    總算有眉目了,她憑的是動機推理。


    「可是,她終究有愛慕之心。哪怕平時訴諸理性,難免有失控之時。才釀出了如今一出。」


    「你是說,寫信人果然是禦影咯?」


    「不,不對。」


    真正的犯人是。


    「我利阪前輩。」


    我利阪智世。是她將信放入淺田的桌櫃,約他放學後出來。


    智世和禦影看上去交情淺薄。毋寧說,禦影閃閃躲躲,惹得智世不快。大家都如此覺得。


    「……為什麽這麽想?」


    「細節上,她若要故意流出鋼琴聲,理應敞開窗戶才對。而最根本的理由,還是我利阪前輩的性格。」


    「性格是麽。我更搞不懂了。智世是被禦影威脅了麽?這對智世沒有半點好處呀。」


    「不。想必禦影前輩提過了隻言片語。『人家想加入@home』。如此遙不可及的夢話。」


    「……」


    「我利阪前輩啊,對自家小團體的人可溫柔了。」


    智世和溫柔二字,似乎八竿子打不著。早伊原卻看出來了。至此已經足矣。


    4


    與早伊原分別後,我回到了教室,森獨自一人在座位上看書。見此光景,讓我想起了中學時的她。


    「嘿,春一君。」


    她一揚起笑臉,過去的影子頃刻煙消雲散。


    「抱歉。弄得這麽遲。」


    「都怪你,吊起人家胃口。」


    著實抱歉。森來求助時,我向她借了信。


    『這封信稍微借我一下好麽?』


    『行,借來幹嘛?』


    『這個嘛,想借來一用。』


    『?怎麽回事?』


    『嗯。我知道是誰了,但想借來私用一下。放心,擔保不出岔子。』


    『咦?知道是誰啦?』


    她央求著解答,可我急於離開,便答應完事後坦白一切,她才肯放我走。


    森擔心地抬眼看我。


    「出什麽事了嗎?」


    「嗯,我沒事。沒有出亂子。萬事解決。」


    「哎呀,那太好了。」


    森緩了臉色。


    「究竟,那是誰寫的呀?」


    「……呃,說來複雜了。」


    「說好要坦白一切的喲?」


    森帶著幾分威嚴。


    「我會說的啦。」


    不過,不知該從何說起。


    「見到信封時,春一君就知曉真相了吧?為什麽?」


    少見她發問,我便順其說起。


    「你認為信在何時放入淺田桌櫃?」


    「午休吧?」


    「今天最後一節課,我們班要騰給理科的。其他人坐淺田的座位。午休放的話,指不定就被看到了。」


    「嗯,確實。」


    「所以,下手理應在,從下課到森搬回桌子這段時間。」


    「這樣的話,豈不是幾乎無機可趁麽……?」


    「唯一的機會。便是往後搬桌子時。今天給淺田搬桌子的是——智世。」


    我親眼所見。我的桌子放任不管,智世卻搬了隔壁淺田的。想必她趁此放入了信。


    森瞪圓了眼。


    「小智世……?還沒對淺田死心麽……」


    「並非如此。真要告白,犯不著寫情書。line上發條信息足矣。之所以寫信,是為了隱藏身份。她看中的是匿名性。」


    「匿名性?」


    「智世無論如何都想讓淺田去教學樓背麵。辦法雖不少,可自己被甩了沒多久,唯有出此下策。」


    「等、等下。信上是寫約在教學樓背麵嗎?」


    「嗯,對。」


    看似是一封情書,裏頭卻不過一張便利貼。我講解了個中緣由,她頷首信服了。況且我見過了信。這並非推理而是事實。


    接著,我把早伊原的話重述了一遍。淺田在找鋼琴手,放學後去教學樓背麵便能聽見鋼琴聲。他必然會找上門來,求她加入樂隊。禦影多麽渴望成為樂隊一員。卻礙於自卑而說不出口。


    聽著我的話,森的臉色愈發鬱悶。


    「說不出口哩……」


    「她的感情是如此強烈。這次招鋼琴手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禦影,恐怕如此向智世提過。」


    『唉。人家也想加入@home。不過是癡人說夢吧。』


    這句話,在智世聽來成了求助信號。


    「小智世因為這樣……單單這樣,就做出這種事嗎?」


    森似乎理解不了她們。森不屬於智世的小團體。一直不過旁觀。在旁人眼中,智世此舉著實令人費解。


    智世邀請過禦影唱卡拉ok。被拒絕後還流露不悅。的確如此。並非因為智世麵子被落。皆因她在擔心禦影。智世單純在為禦影著想。


    恐怕,我費再多口舌也說服不了森。這才是智世的真麵目。學祭上和她結下梁子,對她多加留意才有此見地。


    「這樣啊……嗯。春一君說的,肯定沒錯了。」


    森毅然抬頭,嘀咕道。


    「那……我去一趟。」


    「嗯?去哪兒?」


    「音樂室。」


    為何。還沒來得及勸,森就一溜煙地趕往音樂室。我不放心地緊隨其後。


    音樂室還在傳出鋼琴聲。森猛地拉開了門,彈鋼琴的禦影嚇得一哆嗦,停了手。


    「怎、怎麽了……?」


    禦影怯生生地看著我們。這不怪她。森走近鋼琴,站到她身旁。


    「禦影同學。」


    森高聲喝道。禦影更縮緊了身子。


    到底要幹嘛。森的行為意想不到。目前我還一頭霧水。


    「禦影同學,想加入@home嗎?」


    「咦、不、不,人家不行、不行的啊。」


    在長劉海的掩護下,她在偷瞄森。


    「能進的話會進嗎?」


    「人家不配啊……」


    「假如真能進呢?」


    禦影低下頭,在膝上攥緊了拳頭。


    「……有點、想吧。」


    「這句話對小智世講了嗎?」


    小智世?禦影滿臉狐疑。


    「講過、一下。」


    「你是為了鼓動小智世,才講的吧?」


    禦影絕望地瞪大了眼,泫然欲泣。她料想到了智世會替她張羅。良心必定飽受煎熬。森見此,有感而發地歎了句「這樣啊」。


    「小禦影。直接說出來更好喲。」


    「……當麵說出自己想進樂隊?」


    森頷首,禦影說了聲不。


    「人家做不到啊。這種事。」


    禦影不由分說地說道。不知為何如此斷然。不過她的渴求毋容置疑,才至於如此痛苦。


    「……這樣找借口可不行喲。自己最清楚的吧?」


    禦影的身子壓得更低了。


    「不過,禦影同學能改過自新。如此純真的感情,自己可不能玷汙呀。」


    ——自卑卻被感情衝昏頭腦,絕對會釀出大禍。


    講得如同切膚之痛。


    「沒事的。」


    森露出了笑臉。


    「小禦影琴技這麽好,長得又可愛。」


    禦影的啜泣聲,在房間回蕩了半晌。


    「嘿嘿,對不起哩。」


    回教室途中,森害羞地道了歉。


    「沒事。我有點驚訝罷了。」


    我吃驚的是,森的成長。雖說她與過去作了決斷,可沒料到能如此徹底擺脫了陰影。


    森在禦影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同樣被感情衝昏了頭腦。本以為她會報以同情。豈料對禦影如此嚴厲。可想而知,森對自身也有多嚴厲。


    這種態度,濃墨重彩地刻畫出了森的脾性。


    感覺恍如隔世。高中一年級時,我的青春仍被桎梏,森想改頭換麵,卻擺脫不了陰影。我們曾經如此相似。


    「順便一說。」


    「嗯?」


    「春一君。不是說要查出小樹裏的過往麽?」


    我向森提過此事。她幫我找過桐丘高中的朋友。


    「……不過,人家始終覺得,這樣不太好。」


    「…………」


    「過往有多麽敏感纖細。春一君最了解不過。被觸碰到了,誰都會火冒三丈,立刻翻臉。何況本人存心掩蓋的被挖起,果然不好。」


    森的每個字都柔聲細語,臉色卻嚴厲認真,這並非好言相勸,而是嚴格督促。


    「不如直接去問本人?若不然。」


    ——會恩斷義絕的。


    我沉吟了半刻,假意點頭道「嗯,確實」。


    過了一周,我的桌櫃裏多了一個粉色信封。剛一激動,便感覺似曾相識。拆開一看,上麵讓我放學後去教學樓背麵。我應其去了,盡量遠離學生會準備室,沒一會兒智世來了。她膚色慘白,身上飄著甜膩的香氣。


    「來咯。」


    她隨口打了個招呼。沒有惺惺作態。見我坐在石階上,她在一旁張腿坐下。


    「原來是智世。哎喲激動。要表白了麽。」


    「我情願去死。」


    她板著臉說道。怕不是真生氣了?


    「那有何貴幹。你不是討厭我麽?」


    「恨之入骨。你是死敵。」


    被她當麵說穿,難免有些心痛。


    「不過、隻是、那個、想還禮。替禦影。」


    這位智世,居然會還禮。


    經過森的開導,禦影翌日就去找了淺田。順利成為了樂隊一員。


    「禦影雖說陰沉,可並非壞人。性格有點別扭,卻是個努力認真的孩子。」


    「嗯。」


    「她隻是怯生說不出口,隻要背後推一把,她會勇往直前。」


    「嗯。」


    「……所以,那個,這麽幫禦影。」


    「嗯。」


    「…………謝謝你。」


    智世偏過臉,小聲嘀咕道。


    「啊——,恥辱!」


    隨即,她胡亂搔起頭。


    「為何?你會替禦影著想?」


    「沒什麽。不過她是朋友。幫了她會更粘著我。」


    「說得像養寵物。」


    「差不多吧。」


    智世容易招人誤解。


    邀請被拒,智世確實生氣了。可她氣的是,不能借此讓禦影在小團體上位。智世想給大家看,兩人有多親密。如此一來,大家會尊敬禦影,也給她積攢信心。


    「即是說,智世實際是善解人意的好人咯?」


    智世嗔怒一聲「哈啊?」,輕輕咂了舌。


    「怎麽可能。我想讓她明白,跟我一起少不了好處罷了。好心、同情,一概與我無關。我不過想受人仰慕。」


    「為何?」


    「哈?矢鬥不想麽?受人認可仰慕不好麽。」


    「嗯,難說。」


    「假正經?惡心。人家隻願過得享受。那種受人擺布、遭人白眼的活法,有多遠滾多遠。」


    智世並非溫柔,反倒是心狠手辣的人。拍戲必然是反派。不過,這並非說不通。


    智世處心積慮,隻求立於頂點。她一心成為班上的女王。為此不擇手段,其餘則不聞不顧。


    一切隻為了美化自己。


    之所以想讓淺田做男友,並非出於愛慕。甚至沒有丁點感情。純粹為了鍍金。為了證明自己可愛。為了攀上高位。學祭時,我事先全盤托出,她也不去阻撓筱丸前輩的表白。因為她深知這樣隻會招人非議。


    被鯰川前輩甩掉後,她還能與上九一色和睦相處,便是證據。橫豎不愛他,和誰交往有何相幹。自己若因此疏遠上九一色,反倒被視為心胸狹隘。


    故此,她會幫助同伴。為的是給大家看,跟她一起少不了好處。甚至能高人一等、引人側目。


    智世的行為是如此冷靜、理性。


    根底的感情卻如此熾熱,用耀眼奪目形容也不為過。


    難怪我會和她合不來。


    「智世,話不多說,趕緊還禮吧。」


    說實話,我壓根沒幫上忙,全是森的開導有功,這個禮本應給森。智世難得好意,我正好順水推舟。


    「爽快。我不想欠你人情。說吧。」


    「給我介紹兩個人。第一位是,押野南小學畢業的,比我低一年級的櫻田。另一位是,桐丘高中的首腦。」


    「……為什麽?」


    智世皺起了眉。


    「為了知道早伊原樹裏的過往。」


    「……嗬。」


    她輕佻一笑。


    「你們兩人之間我不懂,哪怕不擇手段?」


    「對。無論如何,


    必須揪出她的過往。」


    智世由心而發地笑了。


    「矢鬥,你變了。」


    「啥?你喜歡我?」


    「嘔,惡心。少蹬鼻子上臉。」


    即便口出惡言,她仍在笑。


    「難怪沒人加你進line班群。」


    咦。


    「什麽,哪來的line群?」


    「怎麽會沒哩。雖說是我指使的。」


    「喂。」


    誰叫我恨你,她笑道。


    「言歸正傳,櫻田和桐丘的首腦,我會張羅的。這樣就一筆勾銷了。」


    果然,我和智世是同類。


    森讓我直接問本人。盡管她所言極是。我想要的卻並非正確。


    直接問本人,是逼不得已的下下策。


    這無異於投降認輸。


    想必,森難以理解。


    感覺與森漸行漸遠,並非有人停滯不前。而是我們走在了相反方向。


    「有進展再聯係。」


    說罷,智世離開了。


    我留在原地,伸了個懶腰。


    「哈唉。」


    不由地歎了口氣。


    最近事可不少,所幸進展順利。


    上次我明知真相,以情書測試早伊原。她嗅到了陰謀,故意說出了假推理。她誤以為我想找她的推理弱點。


    不過,大錯特錯。


    我所找的是,早伊原在謎題中尋求什麽。為了解開此謎,我借用了那封信。作弊案中浮現的疑惑,我想一探究竟。


    我有意誤導了她。若單純解密,犯人必然是禦影。


    她若以解密為樂,隻作消遣娛樂,必然不會深究下去。往下可沒有詭計了。


    然而,她從動機出發,洞悉了智世的性格。如此推理,少點體貼之心可辦不到。必須觀察入微,推己及人才行。


    由此推導出來了結論。


    早伊原,是為了觸碰人的真相而解密。


    她為何著迷謎題,離真相又邁進了一大步。


    趁熱打鐵。


    她也在反查。指不定會被發現。如果我的調查全被她預判到,我將無計可施。萬不可暴露。


    不管如何,一旦被她看出想法,等同於宣判失敗。


    「好嘞。」


    所以我先下一著。


    差不多是時候了。


    「她該發現我的日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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