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子向我搭話。


    我當時正在車站前麵的小書店裏找喜歡作家的新書。


    或許是在緊張,感覺她的聲音聽起來尖銳又僵硬。


    「我想拿那本書,可以麻煩你幫忙嗎?」


    她用纖細的指尖指向擺滿書的書架最上層。不過那裏神經質似的排滿各種顏色的封麵,光用手指著,根本就不曉得是哪一本。


    「是哪一本?」


    「書背是淡藍色的那一本。」


    「啊。」


    我在發現那本書的同時,叫了一聲。


    因為那就是我正在找的書。如她所言,在那個非新書區的書架上隻有一本淡藍色的書。


    「那裏有墊腳台。」


    少女沒有注意到我的狀況,用剛才指向書架的手指,指向放在旁邊的墊腳台。我的視線也順著她的手指,從書架移向墊腳台。


    然後,我再次看向少女。


    少女留的短發稍微蓋住耳朵,外表非常可愛。她的身高應該和我差不多。不對,或許還稍微比我高一點。隻要她有那個意思,應該可以自己拿那本書。


    她之所以沒這麽做,是因為身上的服裝。


    少女穿的是迷你裙。


    如果穿這樣站到高處,裙子可能會不小心走光。原來如此,看來女孩子要注意的地方還真不少。


    我按照她的指示移動墊腳台,將手伸向那本淡藍色的書。因為我的身高不太夠,所以要稍微踮起腳。這麽做之後,我的指尖總算碰到那本封麵看起來還很新的書。那是作者暌違兩年的新作,而且目前就在我的手裏,不過──


    即使內心百感交集,我還是將總算拿到的書交給少女。


    「謝謝。」


    少女收下書後,珍惜地抱在懷裏。


    「不客氣。你喜歡那個作者的書嗎?」


    「嗯。」


    「其實我也一樣。」


    雖然我盡可能表現得若無其事,但對方似乎還是聽出我的聲音有些不對勁。她的表情稍微蒙上一層陰影。


    「你該不會也在找這本書吧?」


    「我沒想到會放在那裏。」


    「我也是因為找不到,才跑去問店員。然後店員告訴我應該還剩一本。」


    「原來如此。隻有一本啊,真遺憾。那我隻好去其他書店找了。」


    我笑著撒謊。


    在來這裏之前,我早就已經把其他書店都找過了一遍。


    結果全都沒有。


    像我住的這種鄉下地方,除非是有「獲得某某獎肯定」、「確定將拍成電影」、「銷售量突破好幾萬本」之類的頭銜,否則即使是新書也幾乎不會進貨。我天真地以為隻要在發售日當天去買,就不可能買不到,所以也沒預約。這一切都是我自己不好。


    看來隻能放棄了。


    我沮喪地走向出口──


    「等一下。」


    但少女不知為何叫住了我。


    「咦?」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把這本書借給你喔,雖然要等我先看完。」


    「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書,所以能夠體會那種想早點看到書的心情。」


    我一時不曉得該如何回答,她看向這樣的我,接著突然像是感到難為情般低下頭,補了一句:「呃,如果是我太多管閑事,那我道歉。」她現在的聲音也小到彷佛隨時會消失,可見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氣叫住我。


    我突然感到胸口一熱,並自然地低下頭回答:


    「不,謝謝你。我很高興。我叫瀨川春由,請多指教。」


    我的話讓她鬆了口氣,露出燦爛的笑容。


    「嗯。瀨川同學,請多指教。我是椎名由希。」


    這件事發生在國中二年級剛結束的春天。


    我就這樣與椎名由希相遇了。


    椎名同學說她有一間想去的咖啡廳,所以離開書店後,我們一同前往那裏。


    我戰戰兢兢地推開木門,門上的鈴鐺跟著響了兩次。店裏靜靜地播放我平常沒在聽的古典音樂,並充滿了咖啡的香氣。


    感覺是很成熟的空間。


    隻有這裏的時間,是以緩慢又非常溫柔的方式在流逝。


    「歡迎光臨。哎呀,來了可愛的客人呢。」


    店裏隻有一個還很年輕,長得非常漂亮的大姊姊。除了我們以外,看不見其他客人的身影,那位大姊姊笑著說我們可以自己挑喜歡的位子坐。


    我還在店裏四處張望時,椎名同學已經找了個采光良好的座位坐下,因此我連忙跟著坐到她對麵。


    微光從窗戶灑進屋內,三月的陽光還很溫暖。


    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嗬欠,然後連忙止住,椎名同學笑著說我的樣子很像貓。


    「那麽該點些東西了。瀨川同學要點什麽?」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單後,拚命將自己驚訝的聲音吞了回去。


    雖然品項不多,但價格都不便宜。一杯可樂就要四百五十圓,甚至還有要價一千圓的紅茶。到底誰會點這種東西?雖然我也不清楚,但大概是企業大老板吧。


    在這段期間,椎名同學熟練地點了黑咖啡,所以我也點了相同的東西。明明我根本就沒喝過咖啡。


    「那麽,這是剛才提到的書。」


    點完飲料後,椎名同學從包包裏拿出兩本書,將其中一本遞給我。


    這不是剛才買的書,而是椎名同學原本就帶著的書。


    從書店走到咖啡店的期間,我們一直在聊書,然後我問椎名同學有沒有什麽推薦作品。


    她剛好帶著這本書,所以就借給我了。反正我也要等她把書看完,這樣正好能夠打發時間。


    「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真令人期待。」


    我在正式閱讀前,先稍微翻了一下,這時候咖啡剛好送到。


    伴隨著熱氣,咖啡散發出獨特又濃鬱的香味。


    「請慢用。」


    那位大姊姊行了一禮後,就再次回到店內後方。她將一頭長發綁在背後,那束頭發看起來就像是在開心地左右搖晃。


    雖然我並不是刻意去看,但椎名同學不知為何責備般的噘起嘴巴。


    「你在看那位姊姊嗎?」


    「咦?」


    「你喜歡那種類型啊?」


    「才不是那樣。呃,雖然我覺得她很漂亮。長頭發真不錯呢,感覺很有女人味。」


    「哦~你喜歡長頭發啊。」


    椎名同學摸著自己的發梢,歎了口氣。然後她熟練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既沒加牛奶也沒加砂糖的咖啡。因為她的動作實在太過洗煉,所以就連喝咖啡這種普通的動作都像一幅畫。


    不過要加上一條注解,那就是「到目前為止是這樣」。


    椎名同學緩緩喝了口咖啡,但她一將咖啡咽下去,就立刻皺起眉頭,發出痛苦的呻吟。到底是怎麽了?


    「好苦。這是什麽東西,沒想到會這麽苦。」


    「咦?你不是經常喝嗎?」


    「其實我是第一次喝。」


    「那還一開始就喝黑咖啡,也太有挑戰精神了吧。」


    「因為在咖啡店看書的女性,給人的印象都是喝黑咖啡吧。」


    椎名同學像是被人下了毒般不斷呻吟,將手伸向放在桌子旁邊的小瓶子,拿出兩塊砂糖放進黑色液體中。用湯匙攪拌過後,她重新喝了一小口,但還是再次皺起眉頭,又補放了一顆進去。


    然後,椎名同學戰戰兢兢地喝下咖啡,這次她開心地點頭。


    「這樣


    我就喝得下去了。」


    其實剛才那個表現成熟的椎名同學讓我有點緊張,所以這讓我鬆了口氣。椎名同學嫌咖啡太苦不斷加砂糖的樣子,不管怎麽看都是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女孩,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緊張。


    「瀨川同學常喝咖啡嗎?」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


    我坦白回答後,椎名同學哈哈大笑。


    「跟我一樣呢。要加砂糖嗎,還是要試著挑戰黑咖啡?」


    「這個嘛。難得有這個機會,就挑戰看看好了。」


    我模仿椎名同學,喝了口什麽都沒加的咖啡。又燙又苦的咖啡刺激著舌頭,讓我瞬間板起臉。舌頭有點麻麻的,似乎是燙傷了。我連忙喝了口水,用冰塊冰敷舌尖。


    「怎麽了,果然很苦嗎?」


    「燙到舌頭了。」


    「瀨川同學意外地冒失呢。」


    椎名同學說完後又啜飲了一口咖啡,然後再次皺起眉頭。她煩惱了一會兒後,也跟我一樣開始喝冰水。這次我很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她應該是跟我一樣燙到舌頭了。


    「真冒失。」


    我笑著這麽說後,椎名同學尷尬地含起了冰塊。


    現在周圍隻有翻書的聲音。我們一開始看書,咖啡店的大姊姊就關掉音樂,開始打起了瞌睡。她看起來睡得很香,臉上也掛著笑容,不曉得是不是做了好夢。


    「喂。」


    我聽見呼喚後抬起頭,發現椎名同學把書闔起來看向這裏。於是我也夾上書簽,跟著闔上書本。桌上的咖啡杯已經空了,旁邊的玻璃杯裏也隻剩下不到半杯的水。


    「怎麽了嗎?」


    「你的名字怎麽寫啊?」


    「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我隻是有點在意。畢竟你的名字很稀奇。」


    「該不會那本小說裏,有和名字有關的圈套吧?」


    椎名同學整個身體震了一下,然後語氣僵硬地說:「沒有啦,才不是這樣喲。」她真是不會說謊,就連語尾的音調都變高了。


    我稍微思考了一會兒後,用指尖去沾玻璃杯表麵的水滴,將水滴移到桌上慢慢拉長。圓滾滾的水滴化為線條,而線條組合起來後,便成了文字。最後寫出不怎麽好看的「春由」。


    「就是這樣寫。」


    「哦。啊,真巧呢。」


    椎名同學在「由」的後麵加上一個「希」,組成「由希」。


    「有一個字一樣呢。」


    這似乎讓椎名同學覺得很開心。


    我們像這樣一起看書,偶爾閑聊一下,點個蛋糕,不知不覺就過了將近五個小時。直到最後,都沒有除了我們以外的客人上門。


    晚上氣溫大幅下降,五顏六色的燈光為城鎮蒙上一層光芒。


    星星在天空中閃耀。


    椎名同學告訴我幾顆星星的名字,但我一問那些星星在哪裏,她就說自己隻知道名字而已。


    我送椎名同學走到車站,她按照約定,在路上將那本淡藍色的書借給我。我低頭向她道謝。她回了句「不客氣」。精裝書特有的重量,現在反倒讓我感到欣喜。


    「話說瀨川同學明天有空嗎?你還在放春假吧。」


    「我上午要去參加田徑社的練習,但下午就沒什麽事。」


    硬要說有什麽事的話,就是讀這本小說吧。


    「那下午可以再見麵嗎?我想跟你討論這本書的感想。」


    我回想起今天明明隻有和她一起看書和說話,卻覺得過得非常開心。因為我沒有立刻回答,椎名同學慌張地補充道:


    「啊,可是你不用急著在明天之前看完。我們也可以聊瀨川同學今天看的書。該怎麽說才好,因為我覺得今天真的很開心。」


    這是為什麽呢?知道椎名同學跟我抱持著相同的心情,讓我感到非常高興。


    「好啊。那就明天見吧。」


    「嗯。」


    在我們互相道別時,椎名同學突然驚訝地指向天空。前陣子說話時會跟著吐出的白霧,已經不複存在。現在是春天,是開始的季節,同時也是離冬天最遠的時候。


    「我知道那顆星星叫什麽。」


    然後,她說出那個耀眼的橘色光輝的名字。


    「大角星。在夏威夷被稱作荷庫雷亞(hokulea)的歡愉之星。」


    社團活動結束後,我走在走廊上,一陣響亮的腳步聲及一個圓鼓鼓的白色物體從我旁邊經過。學校正在放春假,這裏又是社團教室所在的獨立大樓,所以時間流動得特別緩慢,讓動作快的事物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剛才那到底是什麽?


    我邊走邊思考剛才瞄到的東西是什麽,但頭後麵馬上傳來一陣強烈的衝擊。


    「好痛。怎麽回事?」


    「喂,阿春。」


    接著某人呼喚我的名字,我對那個聲音有印象。


    「朱音。你怎麽可以突然打人。」


    我轉身時一並講出犯人的名字,然後發現跟我同班的龍膽朱音正氣得鼓起臉頰,扠腰站在那裏。她右手提著一個白色塑膠袋。剛才的白色物體就是這個啊。裏麵似乎塞滿了鋁箔包裝的飲料。


    大概是給學弟妹的慰勞品吧。


    我記得朱音從去年夏天開始擔任遊泳社的社長。


    「不對,剛才是阿春不好吧。」


    「你說我到底做了什麽?」


    「問題就在於你什麽都沒做。和同班同學擦身而過時,至少也該打聲招呼吧。阿春有時候會像這樣表現得對什麽都漠不關心。這樣不太好喔。」


    雖然感覺有點沒道理,但我的個性確實就像朱音說的那樣消極,所以決定乖乖低頭道歉。不是有句話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嗎?


    「對不起。我剛才在發呆,所以沒發現是朱音。」


    「你的意思是我很沒有存在感嗎?虧我還有點期待你會主動向我搭話,把我的少女心還來。」


    「我好驚訝。」


    「驚訝什麽?」


    「沒想到朱音居然有那種東西。」


    啪嘰。


    啊,我剛才好像聽見了理應不存在的聲音。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


    朱音的眼角原本就有點往上挑,現在更是完全吊了起來,她使勁揮舞用雙手提著的凶器。雖然朱音身材苗條,但我知道她有透過遊泳鍛煉肌肉,也知道她的腕力比我強,所以這樣真的很危險。我拚命閃避,躲個不停。


    「喂,這樣很危險,快住手。」


    「給我閉嘴。」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


    「你又知道什麽了。」


    「呃,那個……」


    「你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


    「不對,聽我說,對了。我知道朱音是個非常有魅力的女孩子。」


    在我大喊的同時,鈍器擦過我的鼻尖。感覺心髒用力跳了一下,然後開始不斷輕微顫抖。身體瞬間起了一陣惡寒,然後立刻流出許多冷汗。


    或許是我的拚勁傳達到了,朱音總算停止攻擊。


    「唔。這麽輕易就說出這種話,反而讓人覺得缺乏誠意,感覺真討厭。」


    「那你到底想要我說什麽?」


    「算了啦。期待阿春的我也有錯。就當作是雙方平手,各有損失吧。」


    不對,隻有我一個人吃到苦頭吧。我拚命吞下這句差點脫口而出的話。這樣明顯隻會火上加油。誰會一直犯同樣的錯誤啊。


    「話說你在這裏幹什麽?」


    「也沒什麽,因為練習已經結束,所以我要去社團教室。你呢?」


    「大家在替社團教室進行大掃除,


    想在新生加入前好好收拾一下。你可以來幫忙喔。這樣我就請你喝飲料。」


    「抱歉。我已經有約了。」


    朱音一聽見我說的話,就皺起形狀姣好的眉毛。


    「又有約了?你最近很難約喔?雖然嘴巴上這麽講,但你該不會又打算像之前那樣一個人跑去玩吧?」


    「不對不對。我今天真的和別人有約。」


    「哦~那就沒辦法了。真遺憾。不過稍微陪我一下啦。」


    「我就說有事了。」


    「不是要你幫忙打掃,隻是要你陪我休息一下。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啦。畢竟我還得送飲料過去。既然你還能心不在焉地散步,表示應該沒那麽急吧?」


    朱音說得沒錯。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四十分鍾。


    「哎,一下子是可以啦。」


    「就這麽決定了。」


    朱音彈了一下手指,將手上那堆飲料放到柱子旁邊。然後她開始一一打開走廊上那些原本關緊的窗戶。


    每當朱音拉開透明玻璃,她的短發就會隨風搖曳。或許是因為剛才大鬧了一番,她的臉頰變成了粉紅色。


    「啊~風吹起來好舒服。」


    「是啊。」


    我也把臉探出同一扇窗戶,朱音露出奇怪的表情,輕輕呻吟了一聲。真是個沒禮貌的家夥。她稍微跟我拉開距離,這舉動其實讓我滿受傷的。


    為了盡可能治愈受傷的內心,我看向遠方的山脈。今天天氣不錯,所以能夠看得很遠。隱約還能看見一些粉紅色,大概是櫻花或梅花吧。


    「學長姊不是都已經畢業了嗎?」


    朱音說這句話時,手指不斷在離我有段距離的窗框上遊移。


    從她的聲音裏,完全感覺不到剛才的霸氣。


    「是啊。」


    「你不覺得許多事突然都變得很恐怖嗎?例如接下來的一年,或是更以後的事。我真的有辦法好好應付這些事嗎?」


    原來朱音之所以叫住我,就是為了問這個啊。


    但朱音找我商量這個就錯了。


    我們確實都即將升上最高年級,並且同樣都是社團的社長。


    隻不過,朱音還多背負了全校的期待。她去年隻差一步就能晉級全國大賽,所以她承受的沉重壓力,是我無法比較的。


    我轉了個身,背靠在窗戶扶手上。我一將上半身往後仰,就發現被屋頂遮住一半的太陽。白色的光芒讓我眯起眼睛。


    我在心裏想著「真耀眼啊」。


    讓我感到耀眼的不是太陽,而是朱音。


    輸了當然會覺得悔恨。


    不會這麽想的人,一定連選手都稱不上。之所以在挑戰前就感到害怕,是因為朱音擁有拚命累積的成果。


    我就沒有那種東西。


    沒問題,你一定辦得到,我腦袋裏隻想得出這些老套又安全的話。不過即使說這些空洞的話,也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吧。


    雖然我試著思考了一會兒──


    唉,果然還是不行。


    被遮住一半的太陽燒灼著我的肌膚。我一張開嘴巴,那些差點脫口而出的陳腐台詞就被太陽給蒸發,讓我覺得莫名口渴。


    嘴巴裏已經什麽都沒剩了。


    「話說你知道教數學的鬆江要結婚了嗎?」


    結果,我選擇轉移話題逃避。


    這種不誠實的作法非常符合我的作風,但朱音什麽也沒說就放了我一馬。


    「騙人。對象是誰,教體育的自見老師嗎?還是國文的阿米老師?雖然她本來就是個緋聞很多的人,但總算定下來啦。」


    「咦?鬆江有那麽多緋聞嗎?」


    我有點震驚。虧我還一直以為她是個清純的美女老師。


    「阿春還太嫩了。如果不小心一點,可是會被壞女人騙喔?」


    朱音笑道。


    我也跟著笑了。


    我們一起度過了一段平穩的時光。


    總有一天。


    我應該也會找到值得賭上一切的事物吧。


    我心不在焉地在腦中的角落,思考這樣的事。


    與朱音道別後,我按照約定和椎名同學會合。她特地到我學校附近來接我。我一發現靠在電線杆上的椎名同學,她就笑著對我說:「午安。」


    「其實你可以直接來參觀社團活動。」


    「雖然我也想這麽做,但瀨川同學不是一個人跑吧。」


    「畢竟是社團活動,其他社團成員當然也在一起。」


    「嗯。所以果然還是不行。那裏不是我可以踏入的地方。」


    「我覺得應該不會被發現。」


    「不是這個問題。這是我自己決定的規則。」


    椎名同學提議去學校附近的河畔,因此我們閑聊著走過去。在黃色的油菜花周圍,有許多純白的蝴蝶在飛舞。


    椎名同學開心地將手伸向沒有停著蝴蝶的花朵,她用指尖碰觸其中一片花瓣。


    她沒有看向我,直接問道。


    「吶,為什麽瀨川同學之前在書店時,要幫我拿那本書?」


    她的手指離開時,花瓣輕輕晃了一下。那股震動一傳到周圍的其他花朵,一群蝴蝶就像是被嚇到般一齊飛向天空。蝴蝶乘著風,就像在遊泳般優雅地飛走,椎名同學目不轉睛地看著它們。


    「是你拜托我幫忙拿的吧?」


    「嗯。不過,瀨川同學也在找同一本書。你想買那本書吧。所以我才想問為什麽?」


    「是椎名同學先找到的,所以本來就應該讓你買。」


    「你心裏都沒有糾結嗎?」


    我當時心裏並沒有糾結,頂多隻覺得遺憾。


    或許是把我的沉默當成肯定,椎名同學低喃著「我告訴你喔」,同時起身。我們的身高差不多,視線的高度也一樣。


    「真正想要的東西,如果自己不主動伸出手是拿不到的。」


    「那是誰的名言嗎?」


    「不,隻是先人(我)的教誨。」


    椎名同學朝我伸出手,像花朵綻放般,鬆開原本握住的拳頭。


    「你願意跟我牽手嗎?」


    「咦?」


    「拜托。」


    「……是可以啦。」


    就像她剛才碰觸油菜花那樣,我輕輕碰觸她的指尖。然後,我的手指沿著她的手指移動,讓兩人的掌心重疊。


    我們同時施力,兩隻手總算牽在一起。


    「嗯。我想表達的就是這個,你懂了嗎?」


    我隻能搖頭。


    因為我完全不懂。


    「希望有一天,瀨川同學也能明白。」


    椎名同學的聲音小到聽不清楚,我問她說了什麽,但她隻是笑著敷衍過去。


    「沒什麽啦。比起這個,今天要玩什麽?」


    在那之後,我們去了各種地方。


    我們一起去遊戲中心玩、打保齡球和看電影。在時鍾的指針過了六點,我送椎名同學去車站的路上,我遇到了認識的人。


    和我同班的禦堂卓磨。


    他今天似乎和籃球社的朋友一起出來玩。


    「喲,這不是阿春嗎?你在幹什麽?」


    卓磨用手勢示意其他人先走。


    「沒幹什麽,隻是到處閑晃。卓磨今天是去參加社團活動嗎?」


    「是啊。我們接下來要去唱卡拉ok,要一起去嗎?」


    「算了吧。籃球社的人我大多都不認識,而且我今天也不是一個人。」


    「你也是和社團的人一起出門嗎?」


    「不,不是社團的人。」


    被卓磨這麽一問,我才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我和椎名同學究竟是什麽關係。該說是單純認識,還是朋友呢。我一含糊其辭,椎名同學就從我的肩膀上探出頭。


    「你好,請問是瀨川同學的朋友嗎?」


    「咦?」


    卓磨一看見椎名同學的臉,就整個人僵住了。之後他花了約五秒才重新開機。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站在相反的立場,我應該也會有同樣的反應。


    「啊?咦咦咦?等一下,這位美女是誰。應該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話說,咦……咦,你該不會……」


    這樣的場景相當罕見。


    卓磨成績優秀又擅長各種運動,所以平常看起來比其他同學還要成熟。不論遇到什麽難題,他都能一臉從容地解決。


    而那個卓磨正驚訝得合不攏嘴,交互看向我和椎名同學的臉。


    「等等,卓磨。你好像誤會什麽了。」


    「我才沒有誤會,你這個叛徒。」


    「不對,就叫你聽我說了。我根本什麽都沒有背叛。」


    我安撫卓磨並試圖解釋時,椎名同學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我正納悶她想做什麽,她就將手抵在我的耳朵上,朝那裏吹氣。我打了個寒顫後摀住耳朵,發出奇妙的呻吟聲。背後竄起一陣寒意,臉頰熱得發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卓磨像是在看弒親仇人般瞪著我。


    「喂,什麽叫沒有背叛。她剛才跟你說了什麽。是在說喜歡你嗎?你們根本就是在打情罵俏嘛。」


    「不對,剛才不是你想的那樣。椎名同學也來幫忙澄清一下。」


    「欸~你都沒有感受到我的心意嗎?」


    椎名同學刻意扭動身體,丟下一顆震撼彈。


    這致命的一擊,實在完美到令人啞口無言。


    「混帳!」卓磨大喊了一聲。


    然後他輕輕打了我的頭一下,衝進夜晚的街道。卓磨大聲咒罵「阿春這個叛徒,給我爆炸吧」的聲音不斷回響,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後,我才提出心裏的疑問。這段期間,椎名同學一直哈哈大笑。


    「你剛才是故意的吧?」


    「你是指什麽?」


    椎名同學將手抵在下巴裝傻。


    「你根本是明知故犯。」


    「別在意啦。還是瀨川同學討厭那樣?」


    「咦?」


    「你討厭被人認為我們是那種關係嗎?」


    「……是不討厭啦。」


    「這樣啊。那就沒關係了吧。比起這個,我有點驚訝呢。原來瀨川同學也會直接用名字稱呼同學。這跟你給人的印象不太搭呢。」


    「對關係比較親密的人,我都是直呼其名。」


    「原來如此,那你也直接叫我由希吧。我以後也會叫你小由。」


    「不是阿春嗎?」


    「我討厭春天,但喜歡『由』這個字。那是我們的共通點,所以我要叫你小由。」


    「為什麽會討厭春天啊?」


    「……因為春天一到,天氣變暖後,雪就會融化。看不見雪後,大家都會遺忘雪的存在吧?明明曾經累積那麽多。這讓我覺得很不甘心。」


    雖然寫法不同,但她確實也是雪(注:日文中,由希與雪的發音相同)。


    椎名同學是否也曾經被人遺忘過呢。


    我對她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因此無法輕易加以否定或肯定。


    但她討厭春天這點,還是莫名讓我感到受傷。


    因為這樣就像是在說「春與雪沒辦法在一起」似的。


    「吶,小由。以後就叫我由希吧。」


    「我知道了,由希。」


    由希的臉突然變紅。


    「唔哇,被直接叫名字,感覺比想像中還要震撼耶。這麽說來,我好像是第一次被父親以外的男性這樣叫。」


    由希用手指搔臉頰的動作,看起來有點好笑,但她剛才說的那句話,依然持續在我的腦中與內心回響。


    ──我討厭春天。


    在春假期間,社團活動隻有休息一天,我在那天和由希一起去了八色公園。


    以池塘為中心建造的公園,繞一圈要走上五公裏,據說是因為從八個角度眺望公園時,看到的景色都不同,所以才被稱作八色公園。


    今天是平日,公園裏沒什麽人。盡管晚上會有許多大人來賞花,但白天就不是那樣了。


    不過,由希看起來比我想像中還要開心。


    「唔哇,原來還有這種地方。」


    由希像是覺得很新奇般到處察看,我將手插進外套口袋裏,走在她的後麵。我摸著放在口袋裏的小東西,確認其存在。明明小到能夠收進掌中,卻莫名地讓人覺得沉重。不對,並不是真的很重。這是心情的問題,感覺上麵似乎被附加了某種超越質量的概念。


    我今天之所以帶由希來這裏,就是因為想在不會被任何人打擾的地方,將昨天買的禮物送給她。


    我已經滿足了前提條件。


    再來隻差氣氛與時機,但這部分非常困難。


    繞了公園半圈後,禮物依然在我的口袋裏。


    自從遇見由希後,我總是為自己的不爭氣感到沮喪。我本來以為自己是個更精明的人,但隻要是在由希麵前,就會突然變得笨拙。這是為什麽呢?


    陽光從樹葉之間灑落,產生陰影,黑影與白光在我臉上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一直在柔和的陽光當中,找時機向由希搭話,但最後反過來是別人先呼喚我。


    那是一道和由希不同,更加低沉的聲音。


    「喂~那邊的那兩個人,等我一下。」


    「咦?」


    我看向聲音的來源,然後發現有個身材魁梧得像熊的大叔,正全力朝這裏衝刺。感覺甚至還能聽見匆忙的腳步聲。他的樣子看起來太拚命,讓我忍不住停下腳步。這就是敗筆。


    現在看起來也喘得要命的那個人來到我身邊後,突然抓住我的手。


    「哎呀,得救了。你跟我來一下。」


    「什……什麽事?」


    「我們正在拍電影,但臨時演員不夠,所以非常困擾呢。」


    「不不不,請等一下。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聽不懂嗎?咦,那個人……」


    大叔困惑地將臉轉向我,仔細看過後,我才發現他其實還很年輕。大概隻有二十出頭,勉強還能被人稱作大哥。


    那個男人的視線,集中在我背後的由希身上。被頭發遮住的渾圓大眼,就像發現寶藏般閃閃發光。


    我輕易就能看出他在想什麽。雖然很想逃跑,但偏偏我的手已經被他抓住。男人愣了約三秒後,重新向我開口:


    「少年。」


    「我不要。」


    我果斷回答。如果我是獨自行動,應該早就屈服於他的魄力並舉白旗投降了,但現在不同。我的背後還有由希在。


    「我什麽都還沒說耶。」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想讓由希演出電影吧。」


    「請務必幫忙。」


    「不可能啦。」


    此時,在一旁觀望事情發展的由希,舉手發問:


    「為什麽是小由替我決定啊?」


    我們兩人一起看向由希。


    「……你想演出嗎?」


    「因為感覺很有趣啊。而且也能當成今天的紀念。」


    男人絕對不會漏聽由希的話,聲音也突然變得有氣勢。


    「沒錯沒錯。少年別擅自替少女做決定。」


    那你就別問我,一開始就去問由希啊。話說這個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不肯直接和由希交涉。這是為什麽呢?


    「吶,小由,我們一起去嘛。」


    雖然事情的走向變得有點不怎麽有趣,但我還是拗不過他們,所以隻好回答:「我知道了啦。」


    「真的嗎?那就這麽決定了,你們兩人都要一起演出。哎呀,真是太好了。」


    男人像是怕我們後來改變主意,強硬地結束這個話題。


    是我輸了。


    因為太不甘心,我決定至少掙紮一下。


    雖然根本就沒什麽意義。


    「你差不多該放開我的手了吧?」


    拍攝地點是在公園的長椅。


    雖然我不太清楚前後的劇情,但今天好像是要拍之前吵架的情侶重逢的場景。


    叫住我們的男子似乎是這部電影的導演,他一被其他工作人員呼喚,就立刻換上一副截然不同的表情,氣氛也為之一變。


    呼喚導演的是一位身材有些豐腴的大姊姊,她來到我們旁邊,交互看向我和由希,最後視線停留在由希身上。


    「這女孩是怎麽回事?她長得超可愛的。」


    「對吧。我想請她演出電影。」


    「不錯不錯。是下一部電影嗎?」


    「不對,是這部電影。」


    「咦?」


    現場的氣氛突然變得緊張。大姊姊不曉得連說了幾次「不行」,到現在都還沒停。


    「你到底在想什麽啊?不可能啦。」


    「是嗎?我倒是很想看她演出。」


    「我懂你的心情。我也很想指導她演技。不過這部電影要怎麽辦?雖然不曉得你打算用在哪個場景,但注意力全會被她吸走吧。」


    「不用擔心,我會好好完成這部電影。哎,隻是會給你們添一點麻煩……我不會讓這一切白費。相信我。」


    導演用力拍了一下胸口。


    「……是那樣嗎?」


    「嗯,就是那樣。」


    兩人似乎這樣就能溝通,大姊姊放棄似的歎了口氣。


    「唉。我知道了啦。反正不管說什麽都沒用。總之,麻煩導演先去安撫和葉。那孩子就隻有在這方麵特別敏銳,必須處理得非常巧妙,才不會被她發現。否則她一定會鬧別扭,這樣就沒辦法拍其他場景了。隻有這點,我絕對不允許。」


    「我知道了。我馬上去。不好意思,請你幫忙指導這兩個人的演技。」


    說完後,導演就匆匆跑掉了。


    我們和不知名的大姊姊一起目送他離開。


    剛才的緊張氣氛瞬間消散,現場隻剩下笑得和導演一樣開心的大姊姊,以及我們這兩個聽不懂他們對話的人。


    「那個,請問你們剛才的對話……」


    「啊,不用在意啦。反正你們馬上就會明白。不過,說得也是。有件事可以先告訴你們。那個人真的非常任意妄為,所以你們也不必顧慮太多,有什麽意見就直說吧。」


    我和由希困惑地麵麵相覷。


    結果,我們後來被困在那裏將近四個小時。


    因為光是為了一個場景,就重拍了好幾次。


    這些鏡頭事後似乎會被剪輯成同一個場景。


    我們被分配到的角色,是走在主角後麵的路人a與路人b。如果讓由希走在我前麵會太搶眼,所以導演指示我要好好遮住她。


    即使如此,導演在檢查剛拍好的影片時,還是煩惱地說道:


    「果然還是太搶眼了。視線無論如何都會被少女吸引。」


    或許是顧慮到演員的心情,導演刻意壓低音量,但站在他旁邊的我和由希都聽得一清二楚。過了一會兒,我們才發現導演確實就是隻想講給我們聽。


    我們一因為那些話抬起頭,就和導演對上視線。


    「要看看嗎?」


    導演揮手叫我們過去,我們按照他的指示看向筆電的螢幕,發現上麵正在播放幾十分鍾前的景象。


    畫麵的中心,是一對大學生情侶。


    他們後麵有兩個單純在走路的路人。


    那兩人既沒有台詞,也沒有特寫鏡頭,就隻是在講話而已,但等我回過神時,畫麵已經切換到下一個場景。奇怪,不知為何,我完全想不起來主角的對話,隻記得由希的臉。由希笑著和我說話。彷佛光是這樣,就已經算是奇跡。


    如果這是一部電影,我一定會跟不上這段劇情。或許看完整部電影後,腦袋裏會隻剩下由希的笑容也不一定。


    那個大姊姊說得沒錯,整個故事的焦點都被由希搶走了。


    「吶,少年,你不覺得很浪費嗎?這麽有魅力的人可是很罕見喔。你不想多看一點少女的故事嗎?」


    我總算明白導演和大姊姊剛才那段對話的意思。


    換句話說,導演明知道這個場景不能用,還是特地花費時間與勞力拍攝。這一切就隻是為了獲得由希這位演員。


    但由希搖頭回答:


    「這個場景沒問題。不用擔心,一定能用。」


    「不不不,雖然少女本人可能無法理解,但這段不能用啦。不管是誰,都一定會忍不住看你。」


    或許是由希的反應太出乎意料,導演慌張地解釋。不曉得是因為著急,還是身為導演的本性使然,等回過神時,他已經直接和由希交談了。


    「那要不要來賭賭看?」


    由希以耐人尋味的表情如此提議。


    「如果這個場景因為我的緣故而白費,到時候我會無條件答應導演一個要求。」


    「就算我要少女演出電影,少女也會答應嗎?」


    「沒錯。不過除非奇跡發生,否則應該不可能吧。而且奇跡這種東西,本來就不可能發生那麽多次。」


    「什麽意思?」


    「……奇跡這種東西,隻要發生一次就算幸運,不太可能會發生第二次,就是這麽簡單的道理。不對,因為不管是何種奇跡,都必須支付相對應的代價,所以也不能一概說是幸運。」


    我完全聽不懂由希在說什麽。


    導演似乎也一樣,他稍微思考了一會兒,最後隻用一句「我知道了」,就替這件事做出結論。對導演來說,隻要能讓由希演出電影就行了。


    太陽在不知不覺間下山,夜色開始變濃。


    導演他們連忙開始收拾。


    我心不在焉地看著他們,導演注意到後,就走來我這裏。


    「辛苦了。」


    「拍了好久呢。」


    「真是幫了大忙。哎,雖然你們的畫麵隻有約十秒鍾,但演戲很有趣吧。」


    「不,我已經受夠了。我不擅長引人注目。」


    我們在隔了一段距離的地方,看著由希說話。


    由希本人正在一群大學女生的包圍下,聊得非常開心。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一旦多到五個人,那更是完全沒機會打斷她們。女孩子應該從基因層麵上就是愛聊天的生物吧。我從小就聽媽媽和妹妹這麽主張,所以隻能乖乖等她們把話講完。


    「那麽,今天拍的場景真的能用嗎?」


    「這個嘛。這樣下去當然是不能用。但我已經跟少女約好了,所以姑且會試著剪輯看看,但如果內部試映會的評價不好,還是得換掉。到時候隻能再向大家低頭,拜托他們重拍了。」


    「這樣啊。」


    我也隻能這麽說。其餘的事由導演決定,而且這是他和由希的約定。


    「哦,對了。先給你票吧。今天拍的電影,預定會在明年秋天的文化祭公開上映,到時候再來看吧。我一定會拍出最棒的電影。」


    「明年?不是今年嗎?」


    「今年應該來不及。完成這部作品後,我就要從大學畢業了。而且,我將來一定會


    成為職業的電影導演。敬請期待。」


    我從導演那裏收下票。


    票看起來皺皺的,大概是因為曾被硬塞進口袋裏吧。我試著用手攤平,但沒什麽效果。上麵用紅色印章蓋了「矢阪大學」幾個字,可是字體有點模糊不清。


    「咦?有兩張耶。」


    「約少女一起去看吧。雖然我在這方麵算遲鈍的了,但透過鏡頭,大致還是看得出來。所以加油啊。電影這種東西,本來就要由男方主動邀約。」


    導演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笑著用力拍我的背。


    實在很痛。


    與導演他們道別後,我們又散步了一會兒,並發現一棵很大的櫻花樹。


    遺憾的是,現在已經過了盛開的時期,讓人感到有些寂寞。白色的花朵所剩無幾,樹枝上也開始長出綠葉。現在已經逐漸邁入下一個季節。


    「導演剛才和你說了什麽?」


    「沒什麽大不了的。倒是由希和那些大姊姊都在聊什麽啊?」


    「秘密。」


    「秘密啊。」


    「女孩子本來就有很多秘密。」


    由希有些裝模作樣地回答完後,跑到櫻花樹底下。一陣風吹落了許多花瓣。她的裙子和柔順的頭發也跟著隨風搖曳。


    背上突然湧出一股炙熱的痛楚。導演剛才用他的大手,推了我的背一把。


    我下定決心了。


    「由希。」


    我在離她有段距離的地方大喊。


    「什麽事?」


    「我有東西要給你。」


    我從口袋裏拿出禮物。已經沒有退路了。我走向由希。明明隻有短短幾公尺的距離,我卻覺得喘不過氣,心髒也跳得比剛全力跑完一百公尺還快。


    「不嫌棄的話,你願意收下這個嗎?」


    我將精心包裝過的小盒子交給她。口袋裏總算變輕。除了家人以外,這是我第一次送女孩子禮物,所以感到莫名緊張。


    我大聲地咽了一下口水。


    「打開來看看吧。」


    由希按照我的指示,從盒子裏拿出一個粉紅色的小瓶子。


    「櫻花香水?」


    「嗯。你曾經說過因為春天一到,大家就會遺忘雪的存在,所以討厭春天。不過如果一直散發櫻花的香味,或許大家每次看見櫻花時,就會想起來也不一定。」


    由希說過討厭春天。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


    要怎麽做,才能讓大家在冬去春來時,回想起已經融化的雪。煩惱到最後,我總算得出這個答案。


    「原來如此。這就是春天的香味啊。」


    「沒錯,所以……」


    我希望她別再說討厭春天。


    我沒有說出後續的話,因為就算什麽都不說,我的心意應該也已經全部傳達到了。


    由希稍微等了一會兒後,像是知道我沒打算再繼續說下去般,接在我後麵說道:


    「不過,真的會那樣嗎?」


    「大概。」


    「哦~你沒有自信啊。」


    「我當然會想起來。不如說是忘不了。但其他人我就無法保證了。」


    「這樣就夠了。」


    由希說道。隻要小由能夠想起來,這樣就夠了。


    我們一起望向散發香甜氣味的櫻花樹。以後每次聞到這個味道,我都會想起由希吧。嗯,我怎麽可能忘記她?


    「那麽,你應該還有另一樣東西要給我吧?」


    咦?到底還有什麽東西?


    我思考了一會兒,但由希不耐煩地搶先說出答案。她還刻意用力歎了口氣。


    「你不打算把導演給你的東西交給我嗎?」


    「原來你知道啊。」


    我從另一邊的口袋裏,拿出兩張彩色印刷的票。其實我本來打算改天再約她,但這樣也好。我將已經變得皺巴巴的票交給由希。


    「這是電影票。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去看嗎?」


    「好啊。」


    由希點頭,但馬上補充道:


    「我希望你之後能再邀請我一次。」


    「什麽意思?」


    「我想試試看小由是不是真的會記得我。明年秋天,我會擦這個櫻花香水去見你。到時候,小由要再約我一起去看電影喔。所以這兩張票,就先交給小由保管吧。」


    「我知道了。」


    「絕對要約我喔。」


    「嗯,就這麽說定了。」


    即使我的話讓由希露出非常開心的表情,她仍小聲說了一句話。那句話與她的表情實在連不起來,而且聲音聽起來十分冰冷。


    ──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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