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科的三人，持有幾個單耳用的骨導式輕便耳麥。眾人各自拿了一個，調整頻率以互相聯係。
接著，我確認全員就定位後……收到了不知火的通訊。
『……遠山。七號車有幾個不知道是哪家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他們手邊有攝影器材，知道列車出事之後，就一直透過車上的無n在對外轉播。』
「轉播……在這種情況下？」
『嗯，他們還很高興呢，因為可以遇到這種獨家新聞。』
真是夠了……一群和現實脫節的家夥。
一個不小心大家都會被炸飛了說。
「……別管他們吧，他們有新聞報導的自由。」
我撿起剛才掉落的蝴蝶刀，簡短回應。
自從大哥的事情後，我就很討厭媒體——不過，反正現在也無法封鎖信息。我隻能祈禱這不會衍生出其他的災難。
——我身處車廂前端，
「金次，你也裝上踵鉤爪。」
身旁的亞莉亞重新穿上了白色帆布鞋。
武偵有時會遇到立足點不穩的狀況，所以會攜帶鈦合金的鉤爪，以備不時之需。鉤爪藏在腰帶扣和手槍套的底部，形狀有如可變形的玩具機器人，能做出不同種類的變化組合。
亞莉亞裝上鉤爪把鞋子變成釘鞋，以免從新幹線上滾落。
「公交車劫持的時候，我們把繩索固定在車頂上當支點；不過這次是cqc（近距離格鬥），繩索搞不好會被對方切斷。」
「——很正碓的判斷。」
我也把鉤爪裝在鞋子上。
亞莉亞先行做好了準備，背對我默默做著伸展運動。
「那個啊，蕾姬跟你在大阪的事情啊——」
過了一會，亞莉亞似乎想化解這尷尬的沉默，開口說。
「——我一點都不介意。你們的私事我管太多了，跟你說聲抱歉。」
這個語氣……聽起來相當介意喔。
看來我和蕾姬在校外教學出雙入對的事情，她還在生氣。
「亞莉亞。我好像害你誤會了……我那個時候，是被蕾姬狙擊拘禁了。蕾姬沉默寡言也沒多做解釋；不過，她似乎認為那麽做是在保護我。」
「喔……」
亞莉亞說完轉身，感覺半信半疑。
「——算了，那方麵的事情，我已經決定先等等，靜觀其變。」
「等？等什麽？」
「等什麽都沒關係吧。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結束。啊——！不過我也真倒黴呢，生日就快到了，還被卷入這種事情。」
亞莉亞瞄了我一眼，輕輕踏腳，測試釘鞋。
「真的很倒黴呢。我下禮拜就生日了說。」
……為什麽生日的事情要說兩次？這我知道啊。
我如此心想，這時亞莉亞和我四目交接，露出些許慌張的神色，
「啊！那、那個，金次，你老家在哪裏啊？」
然後相當刻意地岔開了話題。
我感到一頭霧水，不過這邊就配合她吧。
「在巢鴨。我的祖父母住在那裏。」
「巢鴨……？這輛新幹線原本會停那裏嗎？如果是的話，那真是可惜了。」
亞莉亞說。看來她對日本的地理不太熟悉。
「巢鴨在東京都內喔。」
「在東京都……那你為什麽要住宿？通勤不就好了。」
「——哎呀！一言難盡。」
我重新穿好鞋子，麵向亞莉亞沒多說什麽。
我們之間，散發出「準備完畢」的氣氛。
亞莉亞用雙手拍打臉頰，鼓起幹勁。這動作十分可愛。
好了——接下來要分高下了。我在必中對自己說。
原則上，間隔一段時間又重新組隊的雙人組，會先閑聊一番調整步調。而剛才偶然的對話，已發揮了同等的功效。
「走吧！」
亞莉亞立刻跳上梯子。
我伸手將她的小手，包在掌心中。
「你、你幹麽突然——手、手手！」
亞莉亞經不住奇襲，頓時麵紅耳赤。我用小拇指彈動她的裙子。
「爬梯子和樓梯的時候例外，女士不能優先。」
我比亞莉亞早一步爬上梯子……我可不想因為裙子的關係待會被她開洞。
不過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我腦中閃過一種不安的假設。
如果我的假設正確，第一個出去的人會很危險。
亞莉亞雙手抓著自己的裙子，我把臉紅的她留在車內，一個人穿過屋頂的四方形出口，探身到已一片漆黑的外麵。
「……！」
——咻——
瞬間，風壓推動了我的背部。
新幹線的時速已經突破200公裏。車頂上飛逝的氣流，超乎想象的劇烈。
防彈製服和領帶，被風吹得啪搭作響。
（不過，還站得住！）
我逆著風，依靠鉤爪站了起來。
眧眧就在車頂上。她已經移動到十六號車廂的尾端，正在操作一個裝置——那東西裝設在車頂唯一的集電弓前方（可連接列車上方的高架纜線，供給電力的金屬裝置），正不停地閃爍著。
很好，她背對著我。
（……她還沒有發現我。）
我壓低身體，減低空氣阻力。
我剛離開車頂的出入口，便聽見磅的一聲。
門蓋被人關了起來。
「咚咚——！」還聽見想爬上來的亞莉亞滾落地板的聲響。
「果然是這樣嗎。」
我咂嘴，一個轉身——
砰！砰砰！
右手的貝瑞塔立刻放出子彈。
鏗！鏗鏗！
另一個眧眧逼近我身後，以寬刃的青龍刀為盾，彈開了子彈。
「嘻嘻——！」
嘰哩！
眧眧踏響腳下的釘鞋，當場如野獸般四肢著地。
「炮娘！金次來了！」
「猛妹！抓住他！」
兩位眧眧在車廂的前後方，用中文互相太喊——
車廂後方的眧眧察覺到槍聲，拔出了烏茲衝鋒槍。
我趁隙離開被稱做猛妹、手持青龍刀的眧眧，退後到車廂中間。
從位置上來看，我正好被兩個眧眧前後夾擊。
（……跟我剛才假設的一樣啊。）
這兩個眧眧。外表看上去毫無差異，大概是雙胞胎吧。
我能先預測到這點，免於命喪刀下——
是因為爆發模式下的腦袋，藉由兩個提示看破了這個技倆。
第一個提示是，剛才炸飛亞莉亞的肥皂爆泡。
那跟之前夜戰中，炸傷蕾姬的光芒一樣。
不過那個類似香水瓶的發射裝置，射程很短。
至少不是兩公裏外的狙擊手能做出的攻擊。
既然如此，當時用爆泡炸傷蕾姬的應該另有其人。
擅長格鬥技的眧眧——猛妹就是犯人。
猛妹混在獵犬當中，悄悄靠近蕾姬，在漆黑的森林中放出那個氣體炸彈。
而第二個提示是，眧眧和亞莉亞在車內的對話。
我從對話中察覺到，第二個眧眧和第一個外表相似。
亞莉亞氣眧眧的造型和自己一樣，潑水祭當天的亞魯·卡達戰（手槍戰）中，似乎曾要她「把發型換掉」。
然而，剛才的眧眧卻說她沒聽過。
甚至還無意中說了一些話，讓人覺得她和亞莉亞是初次見麵。
換句話說，在武偵高中用亞
魯·卡達挑戰亞莉亞的是另一位眧眧。就是外表一模一樣的另一個眧眧——現在站在車廂後方的炮娘吧。
這種技倆……可說是理所當然吧。
眧眧自稱「萬能的武人」，但一個人不可能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格鬥、手槍。兩位眧眧各自分擔擅長的領域，扮演出「萬能的武人」吧。
「眧眧和眧眧——處罰的時間到了。」
我依序看了左右的眧眧，左手拔出放在胸前的沙漠之鷹。
沙漠之鷹，de (desert eagle)。這把大型手槍是父親的遺物，爆發模式下的我理當能操控自如。
右手持貝瑞塔，左手握de。
我就用雙槍當你們的對手。
這麽說來，蝴蝶刀和薩克遜劍——刀劍我也各有一把呢。
我還在校外教學，身上的子彈不夠充裕。子彈如果用盡，那就隻能用雙劍……對付兩個眧眧了。
——亞莉亞，理子。
你們的看家本領，就稍微借用一下了。
遠山金次版——有樣學樣的雙劍雙槍。
「金次你……進入hss了呢。是怎麽進入的？」
持刀的眧眧—猛妹，發現我的感覺跟剛才不同，瞪著我說。
「你利用亞莉亞嗎？跟眧眧很像的亞莉亞。」
手持衝鋒槍的炮娘，一臉驚訝，麵紅耳赤。
她們的外形和亞莉亞相似。而我把亞莉亞當作性亢奮的觸媒，進入了爆發模式。
她們察覺到這點後，警戒心莫名其妙地提高了。
……真沒禮貌啊。我曾經因為許多女性而進入爆發模式，可說是前科累累，所以我說話不能太大聲；不過我也是會挑的，並不是誰都可以喔。
「小、小心啊，猛妹。各方麵都要留意。」
「是，炮娘。畢竟……要毫發無傷抓住hss並不容易。」
兩人一左一右，說話有如立體聲。
接著，兩人的眼角更加往上挑起。自左右兩旁放出的殺氣，比剛才更強烈。
一種貨真價實，會讓人麻痹的殺氣。
——她們終於要來真的是嗎。
至今的眧眧似乎是故意鬆懈，想讓對方大意。
哈哈！某個穿哥德蘿莉製服的人也是這樣。她們不愧是她的老師，戰鬥模式很類似呢。
『金次，是我。再十秒就要加速了，別掉下去啊。』
位於操縱室的武藤，透過耳麥說。
『這是怎麽回事，金次！出入口打不開！』
亞莉亞的尖銳聲音，蓋頻說道。
「我正在戰鬥，那兩個跟亞莉亞很像的人就在車頂上。」
我簡短回答，並未催促亞莉亞前來支持。
因為現在的我是爆發模式，不想讓女性涉險。
「不用手下留情，猛妹。殺了也無妨。」
「是。殺了也無妨——！」
答！手持青龍刀的眧眧——猛妹自車頭衝來。
——好快！她利用時速250公裏的順風，一口氣縮短了距離。
接著，姿勢有如棒球的頭部滑壘，飛撲而至。
「——！」
呼！
她利用全身的彈力，以青龍刀橫掃我的下盤。
我輕鬆地跳起閃避，身體卻被風壓往後吹飛——
噠噠噠噠噠噠噠！
手持烏茲的炮娘，立刻從背後開槍。
我在空中扭動身體——隨即扣下貝瑞塔「金次樣式」的扳機，以彈子戲法迎擊對敵人的子彈伴隨火花，全數彈開後——
「——霸！」
猛妹轉眼間在車頂上一個倒立，瞄準我踢了過來。
我立刻用雙腳和眧眧的腳互頂。
踩女性實在會讓我過意不去，但這也是迫不得已。
我借力使力飛向空中，有如自跳台彈起。
猛妹和爆發模式下的我，兩人份的腳力讓我高高彈起，飛越高速流逝的高架電纜，距離上飛了二到三公尺遠。
我在空中用de——威力是貝瑞塔三倍大的手槍，狙擊猛妹的青龍刀。
——磅！
一股如同發射迫擊炮的反作用力，讓我在空中瞬間停留。
不愧是自動手槍中火力最猛的de。這威力不是開玩笑的。
青龍刀「啪鏗」一聲，自猛妹的手中脫離，在強風的吹拂下往車尾滑去。
炮娘在車尾撿起刀子時——咚！
我還停留在半空中，腳下的新幹線頓時加速。
此刻，時速到了260公裏！
我看見炮娘把青龍刀當成拐杖，插在新幹線的上維持平衡。
「耶威耶威耶！」
青龍刀脫手的猛妹，發出吆喝聲，跪立在地，從兩袖抽出兩把大扇子。
（戰扇嗎？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呢。）
我在空中俯視，攤開的扇子上塗有鮮紅和金黃雙色。
我看白雪耍過格鬥用的扇子，但那扇子是竹子和日本紙做的。
猛妹的中國扇則是金屬製。月光下閃爍的扇緣，磨成了利刃。
隻見猛妹扭動身體，縱身躍起，像果汁機一樣想切割我的身體。
鏗！鏗！
我用釘鞋踢著刀刃，二度在空中飛舞。
手上的de，再一次淩空射出子彈。
——咚！鏗！
猛妹瞬間雙扇交疊，勉強彈開點五零ae彈。
但de的威力可是超犯規等級。不但扇子被破壞，猛妹也被推回車廂前方。
我在反作用力下，持續在空中飄動，並用腳擦過空中的電纜架，修正自己的軌道——
這時才總算降落在新幹線上，雙手往兩旁張開，用槍指著眧眧姐妹。
濱鬆車站的光芒，有如無數的照明彈，自我身旁流逝而去。
連我自己都覺得——
這場戰鬥已經脫離人類的領域。
時速260公裏下的手槍戰，我在功夫電影都沒看過呢。
可惜，這裏沒有香港大導演演吳宇森的攝影機。
——刷刷刷刷！
此時新幹線通過一處緩彎，車身往左側傾斜。
高速列車為防脫軌，車體會像飛機一樣傾斜過彎。
這時車體會產生離心力。我們三人站在列車上，身體隨著列車一同傾斜。
猛妹背對傾斜的地平線，舍棄壞掉的鐵扇，側身站立——啪！
隻見她豎起手掌，雙臂水平展開，兩膝張開成直角，腰部下沉。
接著，咚！
如同理子之前對上艾馬基一樣，右腳使勁一踏。
「了不起，金次。你果然是個好手。可以的話我真不想殺你。」
猛妹的右手筆直伸向我，答答答地甩動袖子——喀！
她握住了一樣從袖兜彈出的東西。
……我沒看清楚。那是什麽？她拿出了什麽？
我有不詳的預感。
那好像是某種——絕招之類的東西。
我凝神警戒，突然察覺身後有人扣下扳機——！
「嗚！」
我臥倒的瞬間，一陣「噠噠噠噠」的槍聲響徹四周。
炮娘手持烏茲，朝我奔跑射擊。子彈自我頭頂飛過。
（……危險！）
我躲開的子彈，搞不好會打中前方的猛妹。
爆發模式下的我如此心想，瞬間做出彈子戲法的預備姿勢——
但子彈全數從猛妹的兩旁擦過，並未擊中她。
炮娘——擅長驅使槍械的眧眧早已計算好，
就算子彈射偏也不會擊中妹妹。
她用那把一眨眼就能射出無數子彈的烏茲衝鋒槍，做出那樣的射擊。
好厲害的槍法。程度相當於我、亞莉亞和加奈呢。
這個世界上還有這種人嗎。
不對……該驚訝的不隻如此。
猛妹——另一個眧眧，對迎麵飛來的子彈絲毫不畏懼。
因為她確信炮娘的子彈不會打中自己。就像自己不會射中自己一樣。
（這對姐妹是一心同體啊……！）
我從車頂上跳起，單膝跪地。
當我舉槍打算回擊時——
炮娘更換烏茲的長彈匣，同時啪啪兩聲，踢擊我的手槍和頭部後，往猛妹的方向跑去。
炮娘刷一聲，頭部滑壘到新幹線的車頭——
在猛妹腳邊趴著不動。她似乎在保護自己，以免被待會發生的事情所傷。
「——！」
我的視線，捕捉到猛妹手中緊握的一樣物品。
「煙火的時間到了。」
那是——
能射出氣體炸彈的香水瓶！
「——爆泡小龍鎖！」
爆泡伴隨吶喊聲，出現在上風處。周圍光線昏暗，我沒看仔細——不過泡泡不隻一顆。
泡泡蜿蜒排列，有如一頭小龍朝我逼來。
（不妙……！）
這攻擊——我躲不開。
炸彈的殺傷範圍，一般是從爆炸中心點，成「球形」向外擴散。假設殺傷範圍的直徑，等同於車廂的寬度，那我還能前後回避。
但是——如果泡泡在車廂上連鎖爆炸，那就無法回避。根本無處可逃。
我會受到某種程度的傷害，必須做好心理準備才行……！
我咂嘴，雙手交叉護住頭部的瞬間——
猛妹伸手，彈破龍尾的最後一顆泡泡。
咚咚咚咚咚咚——
泡泡一顆接著一顆，連鎖引爆。宛如一條浴火現形的中國龍。
「——！」
我下盤使勁，準備承受衝擊——咚！
我被炸飛到車廂後方，仿佛有一尾暴怒的中國龍撞上了我的身體。
衝擊和熱風讓我的呼吸停止，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但我還是拚命握緊雙槍，站在車頂上。
「猛妹！把金次打下去！狙姐來支援了！她比預定時間早到！」
眧眧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我仰頭一看，後方的天空傳來螺旋槳聲。
一輛直升機掠過雲間，朝這裏駛來。
（這……這個節骨眼上還有敵增援嗎……！）
剛才，眧眧說還有「其他的約會」。
她們計劃要和同伴會合，搭上直升機離開這裏。
我連皺眉的時間都沒有，猛妹立刻從隨風飄動的衣袖中，拿出一個葫蘆。
咕嚕咕嚕——！咚！
她仰天將葫蘆內的東西一飲而盡，然後把葫蘆隨手一扔。
「——八卦醉武掌！」
猛妹腳步踉嗆，瞬間像是失去平衡。
搭咚咚！然後又是側翻、又是前空翻地朝我逼來。雙馬尾有如韻律體操的緞帶，翩翩飛舞。
「——！」
我第一次見到這種不規則的動作，反應頓時慢了半拍。
猛妹還夾雜了踩到地上葫蘆跌倒的動作，使我的準星捕捉不到她。
這、這種動作。喝酒跟人戰鬥……是什麽怪招啊！
「呀喔！」
啪！
我勉強站穩腳步，猛妹張開雙腳夾住了我的腰部。
「嗚！」
不對，不隻是雙腳。
有樣東西刷一聲，纏住了我的脖子。是雙馬尾。
這是「潑水祭」的那一招，利用頭發使出的變化裸絞。而且是從正麵……！
「雙蛇刎頸抱！」
眧眧第一時間抓住自己的雙馬尾，用力一扯！
同時整個人向後倒。
「……！」
有加開學典禮當天，我的呼吸道和頸動脈瞬間被絞住。
我也抓住眧眧的雙馬尾，像拔河一樣想與之對抗。
眧眧除了雙手，還加上背部的力道，從左右拉扯雙馬尾。
沒、沒用……我的力氣比不過她……！
「嘻嘻嘻！你根本就贏不了中華的公主！養尊處優的日本人！」
慘了……我的意識開始模糊了。
……我輸了。爆發模式下的腦袋，冷靜地宣告說。
我又敗在她手上了。
敗因之一是二對一。
而且，她們合作無間。
團隊合作，會讓個人的能力提升。
沒錯——我過去都是靠團隊合作贏過伊·u的刺客，眼前的情況卻顛倒了過來。
（這也是……報應嗎……？）
敗因之二，我爆發模式的缺點表露無遺。
我滿腦子想著不要傷害女性，所以沒讓亞莉亞參戰，削弱了我方的戰力，甚至還想保護身為敵人的眧眧，使得自己有機可乘。
天真。我太天真了。
我真的是……養尊處優的日本人啊。
我露出苦笑在心中自嘲，但連顏麵神經……也使不上力了。
最後，我感覺雙眼產生「黑視」——腦部缺血，造成視神經功能停止的狀況——將要昏倒時，
——咻！咻！
一陣銳利的衝擊，從猛妹的雙馬尾傳來。
「啊嗚！」
猛妹後仰，往我腳邊跌落——
絞技頓時解開了。
我的雙手，還握著油亮的發束。
猛妹朝後翻了一個跟鬥，發型變成了短發。
兩條雙馬尾從發尾被削斷了。
我模糊的視線，看見新幹線的車頂上出現了兩個新彈孔。
（剛、剛才那是……狙擊！）
當我注意到時，
磅……磅……！
遠方立刻傳來槍聲。
這聲音。
我不會忘記。
這聲音我被迫聽了無數次，已經刻畫在我的神經上。
是德拉古諾夫狙擊槍……的聲音！
「不對——那架直升機不是狙姐的！是誰！」
炮娘聽見如同遠方雷鳴的槍響，焦急地喊道。
我們在疾駛的新幹線上扭打成一團，對方卻能從搖晃的直升機上，射斷猛妹的雙馬尾。用的還是過時的名狙擊槍——svd。
有這等能耐的超人狙擊手，我隻認識一個。
「——蕾姬……！」
尾隨新幹線的直升機是oh——1。
是川崎重工製造、停放在星伽神社的高速直升機。
敞開的機艙蓋旁——
蕾姬的身體到處纏著繃帶，手持狙擊槍正在探身瞄準。
我還來不及驚訝，德拉古諾夫的槍口又是一閃。
——咻！
超音速的七點六二mm五四r子彈，掠過猛妹的右腳彈開。
「啊！」
猛妹發出短聲悲鳴，按住腳踵當場摔倒。
她沒有流血，不過這是……阿基利斯腱被擊中的跌倒方式。
蕾姬還是一樣，狙擊技巧令人驚愕。
她明明有傷在身，卻隻用一顆子彈，就讓強悍的猛妹站不起來。
「——！」
猛妹無法站穩，被風一刮——
身體往車廂尾部滑去。
她伸手抓住集電弓底部的訊號裝置，藏身在裝置後方，似乎是為了保護
自己不被蕾姬追擊。
『小金……呃，喂喂？抱歉打擾你戰鬥。』
我對眼前的景象感到驚訝時，耳麥傳來通訊。
是白雪慌張的聲音。
「怎麽了？」
『星伽的蒔江田——我們的駕駛打電話找你。』
打、打電話找我？
我皺眉不解，耳邊聽見自雪將耳麥接上手機。
『遠山大人，真的很抱歉。我是星伽的蒔江田。現在……我飛在希望號246號車的後麵。』
……這個聲音。
是之前開車載我們到神社的那位駕駛小姐。
她在那架高速直升機上，透過白雪跟我通訊嗎。
「為、為什麽你會……！」
『這都是——我們的錯。神社內年幼的寵巫女看見電視報導，如果知道新幹線出事了之後開始騷動，結果結果蕾姬大人聽見騷動聲……拿了槍，把準備搭直升機來支持的風雪大人趕了下來，然後命令我載她來這裏。』
我望向車廂後方，直升機已下降到快接近新幹線的高度。
oh—1的副駕駛座，從機艙蓋露出上半身的蕾姬——
任憑短發在強風中拍打飛舞，雙眼俯視列車最尾端的地方。
接著，她對直升機的駕駛座下了某道命令……
『——萬萬不可！蕾姬大人。現在已經超過最高速度了。再繼續加速的話……機體會撐不住……!』
我聽見蒔江田如此回答——
同時看見蕾姬不顧警告，拿德拉古諾夫指著蒔江田，又下了某道命令。
……啪答啪答啪答啪答……！
oh—1開始加速，同時降低高度，眼看見快碰到新幹線的尾端。
你想跳過來嗎……蕾姬！
不可以，快住手。
你有傷在身。
不要出戰！
『金次！叫直升機退開！前麵有隧道！』
亞莉亞透過耳機，尖叫說。她剛才也聽見了星伽駕駛和我的對話。
我轉頭看行進方向，車廂正經過一個緩彎，朝隧道開去。
隧道的上方是一座山。
再這樣下去——直升機會撞山。
『金次！再十秒就要加速了！速度會破300！』
武藤的聲音，加深了事態的嚴重性。
「蒔江田，快拉高！」
『……嗚！』
對方沒有響應。她似乎在集中精神，操控速度已經破表的直升機。
「蕾姬！你這個隻會射鳥的北狄，竟敢——！」
噠噠噠噠噠噠！炮娘在車廂前端，拿著烏茲衝鋒槍掃射。
她利用衝鋒槍形成彈幕，企圖逼退射程外的直升機。
蕾姬對敵方的攻擊毫不在意，用腳尖鉤住機艙蓋的把手，倒吊架起德拉古諾夫。
槍口瞬間發出一道閃光——啪！
「嗚！」
炮娘的烏茲被射飛，往鐵軌落下。
說時遲那時快，機體無法負荷的直升機，快速拉起機頭，想躲開迎麵而來的山壁。
蕾姬注意到這點，淩空跳離直升機。
——咚！
並拿出刺刀，插在新幹線尾端的車頂上，穩住身體。
她用茶褐色的雙眼，直直看著我和兩位眧眧。
——轟隆！
新幹線維持時速300公裏，衝入了隧道中。
——啪！
一片黑暗中，周圍的氣流一口氣增強了。
（嗚……！）
氣壓瞬間改變，快壓破我的肺髒。
強風卷動成漩渦，我受到擠壓，不得不趴在車頂上。
我咬緊牙根，在轟鳴的隧道中豎耳傾聽。
想確認回蕩在隧道內的列車噪音中——是否夾雜了直升機的爆炸聲。
我帶著緊張的心情，在震耳欲聾的聲音中傾聽。
沒問題。
沒聽見爆炸聲。
oh—1是一架以機動性為傲的直升機。如同它的昵稱「忍者」一樣。
我之前曾被武藤逼著看過動畫，知道那架直升機能夠做出「殷麥曼翻轉（注：殷麥曼翻轉（immelmannturn）是一種「向上躍升接半滾改平」的飛行動作。）」。
直升機大概利用那種飛行技巧，拚死躲開山壁逃過一劫吧。
（蒔江田——你真不愧是武裝巫女的私人駕駛啊。）
隧道內間隔裝置的電燈，在頭頂上有如流星雨般不停飛逝。
這光景就像電影場景一樣，而蕾姬就在離我四百公尺遠的列車尾端。
隻見她努力站起，一步一步往前進，朝我的方向走來。
——不可以。
別過來，蕾姬！你會死啊！
你有傷在身，沒辦法在這種嚴酷的條件下戰鬥……!
「蕾、姬……！」
我聽見金屬聲響轉頭一望，看見炮娘從袖兜取出新的烏茲衝鋒槍，正往新幹線的車頭爬去。
新幹線的車頭是流線型，她想躲在那裏——等蕾姬進到射程範圍，再開槍迎擊。
「白……雪……！」
我在連呼吸都有困難的風壓中，按著塞有耳麥的耳朵大叫。
『小金！你不要緊吧—』
「我……不要緊！蕾姬……從直升機，跳到列車上了！那家夥受了致命傷還沒好，不能讓她參戰……！」
『蕾、蕾姬同學……在列車上！』
這時啪的一聲——
新幹線衝出了隧道。
蕾姬已經從最尾端，往前走了一節車廂。她的裙子在風巾狂舞，仿佛快被扯下。
——沒辦法。以蕾姬的個性，用說的她根本不會聽。
終於能正常呼吸的我，決定祭出剛才暗中計劃的最後手段。
「白雪。為了不讓蕾姬參戰，還有拯救乘客——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拜托我……？』
「麻煩你用刀，把後麵的車廂和動力車分離。」
『……咦……！』
「我請你站在那邊，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氣體炸彈在動力車——十六號車廂上。乘客已經往十五號車廂後麵移動了，隻要把最前麵斷開，就能把傷害控製在最小範圍。」
『可是，小金……你會跟敵人還有炸彈待在一起……！』
白雪擔心我的安危，不肯立刻斷開新幹線。
不過，眼下沒時間爭論了。
列車在這時，通過了空無一人的靜岡車站。站內的旅客都去避難了吧。
沒辦法了，我不太想這麽做……不過就讓我用爆發模式下才能用的那招吧。
那是大哥，應該說是加奈傳授我的招數——
在這種狀況下，我用得出來嗎。
「白雪。」
這種感覺的聲調可以嗎。
冷靜下來，金次。冷靜下來你應該做得到。
「白雪。你聽得見嗎？白雪。」
我稍微壓低聲音說。仿佛潛入了白雪的內心一樣。
『聽、聽得見。』
「白雪你很了解我。比任何人都懂我的白雪——覺得這場戰鬥我無法勝任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覺得很遺憾。」
『沒、沒那種事情……！』
「我想白雪應該很了解我——我沒說錯吧？白雪。」
爆發模式下的我，用甜美的圓潤嗓音，不停呼喊白雪的名字。
『沒、沒有，不是的……』
白雪立刻恢複平常的態度……不對，變得比平常還要更順從。
很好很好！招數很成功。
這是遠山家代代相傳的「呼蕩」，是一種催眠術。
最近聲優培訓所的地方，透過科學實驗證實了一件事情：人類對混雜了吐息和獨特聲調的異性聲音，比較沒有抵抗力。
擁有爆發模式的遠山家，把此一原理發展成招數，代代相傳。
技巧上，就是用那樣的聲音，反複呼喊女性的名字，在她耳邊發出甜美且溫柔的呢喃……最後女性的意識就為逐漸朦朧，任憑男方擺布。
「白雪，你能切斷車廂嗎？這件事情隻有白雪做得到。」
我壓抑內心的焦急，繼續對白雪呢喃。
剛好白雪把耳麥塞在耳內。
我就等於在她耳邊呢喃一樣。
『小金……你、你有勝算……嗎？』
「對。敵人和炸彈都讓我們來處理，乘客就交給白雪你們了。你說過最近鬼道術不太安定……現在有辦法切斷嗎？」
『可、可以。隻要使出全力……一定有辦法！』
白雪這句話，讓我鬆了一口氣。
她終於答應了我的請托。
『小金，我會斬斷。絕對會確實斬斷！』
「喔、好。」
白雪似乎很容易中催眠術，聲音為之一變，感覺充滿了幹勁。
『我要斬斷！斬！斬！為了小金大人一刀兩斷！』
這、這麽說來……大哥好像警告過我，說「呼蕩」禁止濫用。
我是不知道怎麽濫用啦，不過隨便亂用可能真的會出事。
白雪對我的忠誠心，似乎一口氣提高了……
我對未來感到不安啊。
「——亞莉亞。」
我恢複普通的聲音，透過耳麥對亞莉亞說。
「亞莉亞——你退到十五號車廂去。你還要忙香苗女士的審判。沒必要參加這場鬧劇。」
『怎、怎麽可以！我……！』
『金次，聽得見嗎？看來我也要留下來了。』
亞莉亞正要大喊時，武藤插嘴說。
「武藤，抱歉了，結果事情變成這樣。」
『嘿！沒差啦，我小時候就一直夢想要開新幹線。現在夢想實現了，死也無怨啦。』
武藤的聲音，聽起來很可靠。
不過有一半聽起來像是豁出去了。
「——武藤。動力車的後段也有集電弓。斷開列車之後，可以從那裏接受電力，讓列車繼續跑嗎？」
『我已經設定好了。』
不愧是武藤，手腳真快。
車輛科的優等生可不是當假的。
「切斷之後——後麵的車廂會怎麽樣？」
『不用擔心。新幹線的各節車廂都有引擎驅動。我已經關掉自動列車控製裝置，他們可以手動把列車停下來。剛才在哭的那個駕駛會幫我們處理吧。』
我聽著武藤的話，張望列車尾巴。蕾姬已經過了列車中央了。
「白雪，動手，斷開列車。」
『好的……！小金，祝你武運昌榮……！』
白雪至今一直在蓄力，我聽見她大吸了一口氣——
『星伽候天流——緋緋星伽神·斬環——！』
緊接在吶喊之後，傳來一陣有如鈐音的拔刀聲。
下一秒間，動力車的後端接續處，從上下左右無聲地冒出光芒。
緋色的光芒，仿佛好幾把噴槍拚湊在一起似的。
「呿……！」
突如其來的光芒，讓猛妹脖子一縮的瞬間——
咚隆！十五號車廂發出沉重的聲音，開始後退。
「……！」
我隻有誇讚的份。
車廂被切斷了，就這麽一刀。
蕾姬見狀，逆風朝這裏衝了過來。
「——蕾姬！停下來！」
我大喊之際，後方被斷開的車廂逐漸遠離。
一公八、三公尺、五公尺——
很好，這個距離蕾姬逆風已經跳不過來了。
動力車失去後頭的車廂，空氣動力學上變得很不安穩，搖晃得越來越劇烈。
我震動的視線中，看見白雪在十五號車廂的斷麵。
她背對這裏的身影，有如菱川師宣的「回首美人圖（注：菱川師宣（一六一八年～一六九四年）是日本浮世繪之祖，「回首美人圖（見返り美人図）」是其代表作之一，目前收藏於東京國立博物館。）」。
剛才那道閃光大概是拔刀術的一種，而她現在的姿勢則是一種殘心（注：殘心是日本武道的用語，意指攻擊之後要留意敵人的回擊，不可鬆懈的一種心態。）動作。
「小、金……」
白雪手持刀，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她的呼吸急促，用精疲力盡的表情，苦悶地回望我。
白雪，做得好！
多虧有你，車上的乘客得救了。
蕾姬也一樣。這樣一來她就能脫離戰線，我如此心想抬頭一看——
「……嗯？」
蕾姬在十五號車廂上奔跑，同時從胸前口袋取出某樣東西。
我爆發模式下的雙眼，清楚辨識出那樣東西。
（武偵彈——！）
那個顏色是炸裂彈，是一種能夠引發大爆炸的超小型燃料空氣炸彈！
她想做什麽。
蕾姬——！
「源義經……連跳八艘船（注：連跳八艘船是源平兩家的關鍵戰役：壇之浦之戰的一個插曲。平氏猛將毅經在海戰中得知平家大勢已去後，跳到源義經的船上，手持短薙刀向其叫陣，企圖同歸於盡。但義經不予理會，輕輕一躍，連跳八艘船離開了現場）……！」
猛妹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地說完——
刷！
蕾姬當場一個轉身，把武偵彈往自己身後一丟。
接著，再度朝我全速奔跑。
——轟隆隆隆隆隆！
炸裂彈被手動引爆，在蕾姬身後卷起鮮紅的火焰。
爆炸的衝擊波如同風暴，逆風襲來。
蕾姬被爆炸震飛——
雙手抱著德拉古諾夫，裙子仿佛快被衝擊波扯下……就這樣飛越了兩節車廂的間距。
接著咚一聲，滾落在動力車的邊緣處。
「——蕾姬！」
蕾姬呈拋物線飛來，險些從車頂滾落，但她立刻把刺刀刺在屋頂上，表情絲毫未變。
她把全身重量施加在刺刀柄上，隨後以刀柄為踏台，勉強才爬上車頂。刺刀也在同一時間應聲折斷。
她身上纏有繃帶的地方，滲出了鮮血。剛才的衝擊似乎讓傷口裂開了。
你居然……這麽亂來，蕾姬。
蕾姬站在列車上，還是一樣麵無表情，身上燒焦的繃帶和鞋子冒著白煙。
這一幕，讓猛妹和炮娘也看傻了眼。
……蕾姬。
機器人蕾姬。
你連恐懼感都沒有嗎？
這樣會害你沒命的……！
「為什麽……你跑來這裏！」
我在車廂中央大叫。
「你問我理由嗎？」
蕾姬脫下燒焦的鞋襪，赤腳站在車頂上。
「因為金次同學那天晚上，也抱著我在山上奔跑。」
她用呆板的語調，如此回答。
我爆發模式下的耳朵，在強風中也能聽見她的聲音。
「……嗚！蕾姬……」
比散山的狙擊戰後……我以為蕾姬昏倒了，原來她還有零星的意識。
蕾姬讓我害躁到說不出話來，隨後麵向在車頭伺機而動的炮娘。
「而且我發過誓。『麵對丈夫的敵人，我必會成為一發子彈，給予對方毀滅。』」
喀答——
蕾姬像持刀一樣，舉起德拉古諾夫對準炮娘。
「藍幫的眧眧。我隻給你們一次投降的機會。你們一人負傷，局麵是二對一。你們沒有勝算，快點拆除炸彈，讓列車停下來。」
此時，在蕾姬身後——
「是三對一喔。」
亞莉亞嘿咻一聲，從新幹線尾端爬了上來。
「亞莉亞……！」
她手持漆黑和白銀色的gover。這個身影，讓我的表情僵住了。
亞莉亞。我剛才要她離開這節車廂，結果她卻留下來了。
而蕾姬則背對亞莉亞——
「亞莉亞同學，請回車內。我應該有叫你不要接近金次同學。」
她出言警告。短發和些許鬆開的繃帶，在風中狂舞飄動。
「……嗚！受傷的人才應該回醫院去。」
亞莉亞也一副要打架的模樣，任憑雙馬尾隨風飄逸。
「該離開的是亞莉亞同學。」
「是你才對吧。」
「是亞莉亞同學。」
「是你！」
喂、喂喂！兩位。
別在這種地方吵架。
現在她們兩個人都跑來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我也要換個思維才行。畢竟沒地方、也沒路讓她們回去了。
不過既然要一起戰鬥——不互相合作可是很危險的。
武偵和武偵之間如果合作得當，1+1可以是3也可以是4；但如果彼此失和，1+1連2都算不上。
弄不好的話，甚至會扯同伴的後腿，變成1+1等於負。
過去，白雪和理子……就算和亞莉亞不和，到了緊要關頭還是能攜手合作。
因為那兩個孩子，在緊要關頭不會意氣用事。
——但蕾姬可不是了。
她對身後的亞莉亞殺氣騰騰，仿佛多了一個敵人似的。
亞莉亞也是，感覺好像會用槍趕走蕾姬。
不成，再這樣下去她們……會打起來。
我皺眉，重新握好子彈快用盡的de和貝瑞塔時——
刷！
新幹線再次進入隧道，轟鳴和黑暗包圍了我們。
不過這次的隧道很短，才幾秒就回到了陽光下。
列車一出隧道，眩目的光芒傾瀉在列車上。
這道光……是什麽？當我瞇眼仰望天空時——
……啪答啪答啪答啪答……
采訪直升機發出聲響，飛行在遙遠的高空。數量不隻是一架。看來他們一直在此等候希望246號列車。
這陣亮光，是直升機群的采照燈眾集而成的。
該死的媒體，打算在炸彈波及不到的地方，坐山觀虎鬥嗎。
「眧眧，已經結束了。丟掉武器舉手投降。」
采照燈的直直落下，像鋪設在黑暗中的道路一般。
我將寒光閃閃的de和貝瑞塔，分別指向炮娘和猛妹。
不過……炮娘的雙眼尚未失去鬥誌。倒地的猛妹也一樣。
為什麽？為何不投降？
眧眧她們——
（……似乎在等什麽……!）
我爆發模式下的腦袋，察覺到這一點的瞬間……
響徹四周的采訪直升機聲，出現一絲細微的變化。
我再次環視天空，當中有一架歐洲直升機公司的as365，從列車後方飛來。真是不要命啊。這輛列車上載著炸彈喔。對方是哪家電視局的。
——不，不對……！
那是偽裝成采訪直升機的——
「亞莉亞！蕾姬！敵直升機出現！」
我大叫的前一刻，爆發模式下的雙眼捕捉到駕駛的身影。
一個背著狙擊槍的少女。
那家夥，那家夥也是眧眧！
第三個眧眧，跟身旁兩個眧眧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隻是雙胞胎，其實是三胞胎嗎……！」
我咂嘴瞪視as365。
這也算是一種人海戰術吧。
不管怎麽打倒，怎麽追逼，都會有下一個眧眧出現。
「啊……！」
「……嗚！」
直升機產生的下降氣流，讓亞莉亞和蕾姬漸漸退到我的身邊。
亞莉亞用gover威嚇as365，但是沒有開槍。
因為擊落直升機就等於殺害眧眧，而且機體有可能會撞上新幹線。
蕾姬也沒出手攻擊直升機，似乎在遵守我「不準殺人」的命令。
直升機仿佛在嘲笑她們，目中無人地從車尾飛到了車頭。
「嗚哇！」
亞莉亞的雙馬尾被強風拉扯，往列車行進的方向後退，來到我的身後。
而直升機——
『……嗚、嗚喔！』
武藤透過耳麥驚叫，因為直升機就懸停在他正上方——操縱室的上空。不對，正確來說不是懸停，而是以350公裏的時速在空中並行。
這架原本負責救出任務的直升機，機艙門一開——咚！
腳上穿著鉤爪的第三個眧眧，一躍而下跳到新幹線的前端。
她手上握的是擁有全世界最可靠性的名狙擊槍——m700。蕾姬破壞的那把槍是迷彩色，而這把則塗成了霧黑色，似乎是用於夜戰。
「炮娘，久等了。去猛妹那邊吧。」
第三個眧眧，對剛才稱呼自己為「狙姐」的第二個眧眧·炮娘下了某道指示。
從兩人的對話來看，這位狙擊女似乎是長女啊。
「是——狙姐。」
炮娘簡單回應完，啪！
解開了民族服裝上的裝飾鈕扣，往車廂的右側跳下。
「——！」
這看似自殺的動作，讓我倒抽了一口氣。
瞬間，炮娘飛舞在半空的衣物，仿佛逐漸攤開的折紙，展開變成一塊大布料——在我視野中，變成了一副降落傘。
這個畫麵我有印象。
那跟理子的改造製服一樣，遇到緊急狀況可變成降落傘。
眧眧不是用來空降，而是利用它來滑空，c字移動繞過新幹線的側麵。
接著，炮娘摟住倒在車尾邊緣的猛妹，巧妙地降落。
狙姐切開衣服變成的降落傘，身上隻剩下內衣褲——她外表像十四歲的丫頭，內在美卻是鮮豔的紅色——隨後躲到集電弓底部，藏住了身體。
定睛一看，此刻，炮娘也拔起了插在列車後端的青龍刀。
（……不妙……！）
爆發模式下的腦袋告訴我，局麵一口氣扭轉了。
炮娘想以寬刀麵的青龍刀為盾，擋住德拉古諾夫的攻擊，然後對蕾姬發動亞魯·卡達。因為蕾姬現在手無刺刀，根本無法短兵相接。
另一邊，狙姐在車頭拿著m700狙擊槍，瞄準了亞莉亞。
亞莉亞也用gover回指狙姐，不過兩人的距離有二十公尺遠。這個距離手槍無法做出精密的瞄準。再怎麽想，都是狙擊槍占上風。
蕾姬和亞莉亞被敵人占盡優勢，步步後退，往車廂中間的我靠來。
兩人事到如今還不肯合作。背對背的情況，仿佛象征著兩人的關係。
「炮娘！生意就做到這了。人質沒了，日本政府不會付錢。」
「我知道，狙姐！撤退把列車炸了。這幾個家夥也帶不走了。」
眧眧姐妹不知在說什麽。這時，無人駕駛的直
升機上升了幾公尺，空飛待命。
這架直升機似乎有自動飛行的功能，可透過攝影鏡頭，偵測機身和新幹線的距離，保持速度和高度。這種功能，就跟貼近小行星平行飛行的采測衛星一樣呢。
了不起。不愧是伊·u的技師啊。
而且——她們果真是三國時代的武將——曹操的子孫啊。
本以為是我方把她們逼到走投無路，結果在不知不覺間情況就逆轉了。
我在世界史有學過，曹操還是一位學者，曾研究和編纂過中國的古代兵書《孫子》。
孫子兵法說，「天時、地利、人和」是贏得勝利必備的三大要素。
根據強襲科的解釋，天時、地利、人和分別代表了時機、位置和小隊合作。
眧眧們斟酌適當的時機，對我們發動了波狀攻擊，並利用車廂和直升機搶到有利的位置，選活用了三胞胎特有的默契……現在，她們各自鎖定了自己能取勝的對手。
反觀我方被加速炸彈的時間纏身，還必須在車廂和車頂上東奔西跑，亞莉亞和蕾姬又背對背，讓我左右為難。
我們有人數優勢，實力上也無壓倒性的差距——但我們卻被壓著打，被逼得走投無路。
再這樣下去，亞莉亞和蕾姬會被擊敗，我也會死於背腹受敵。
要想想辦法才行。
可是，該怎麽辦才好？
該怎麽辦……！
我讓爆發模式下的腦袋全速運轉，短短零點幾秒——
「……！」
我的腦中就閃過一個畫麵，教我如何扭轉局麵。
不過……喂！我啊。
那個畫麵真有辦法實現嗎？
要實現必須和眧眧她們一樣，具備「天地人」三大要素。
天時——某一時機下。
地利——製造出某個有利的位置。
為此，人和——亞莉亞和蕾姬的小隊合作不可或缺。
現在就缺人和。
所以，必須製造人和。
——誰來製造？
就是我了。
就算是一瞬間也好，我要讓這兩人攜手合作，贏得勝利。
「亞莉亞，蕾姬。」
我對她們的背影說。
「我相信，你們在心底……是彼此信賴對方的。」
眼看狙姐就要扣下扳機，另一頭的炮娘也跨步準備衝出——就是現在！
「——來吧，重修舊好的握手！」
我把手上的貝瑞塔和de往上拋，
兩把手槍滯空之際——
我的雙手從背後，抓住了亞莉亞和蕾姬的手臂。
接著半強迫地，把她們的手臂鉤在一起。
「！」
「？」
亞莉亞和蕾姬就像一對感情要好的手帕交，鉤著手彼此回望。
這時，我像一個舞者，快速蹲下——
並用右手和左手，分別摟住亞莉亞和蕾姬的腰部。從上方來看，我的姿勢如同s字型。
接著我以自己為軸，單膝跪地半轉身體。
——刷——！
亞莉亞和蕾姬以我為軸心，仿佛在跳華爾茲，順著我的意思翻轉換位。
——「王車易位」——
一次能同時移動兩個棋子，使其換位的西洋棋特殊走法。
亞莉亞、蕾姬。
你們是乖孩子。
亞莉亞信賴了我，也信賴了轉身的蕾姬。
蕾姬也一樣，信賴了我，信賴了轉身的亞莉亞。
在敵人集中精神準備發動攻擊，無法防禦或回避的時間點上——
她們倆以我為中繼點，互相信賴，一瞬間就達成了小隊合作的目的。
不過這一瞬間，已足夠扭轉局麵。
蕾姬和亞莉亞彼此換位，正如我計劃的一樣，變成了蕾姬對狙姐；亞莉亞對炮娘。
狙擊vs狙擊；手槍vs手槍。
剛才的「王車易位」讓隊形改變了。
「——嗚！」
磅！
狙姐無法止住開槍的動作，子彈應聲飛出
磅！鏗！
我握住剛才拋起的de，用最後一發點五零ae彈，把子彈撞開。
狙姐的子彈被彈偏後，蕾姬順勢以德拉古諾夫反擊——鏗！
射擊狙擊手眧眧——狙姐的腳邊。
「——啊！」
狙姐就像剛才的猛妹，仿佛吃了一記足掃，往新幹線前方滑落。
「眧眧！」
——砰砰砰砰砰砰！
車廂後方，亞莉亞雙手拿著gover連續射擊，朝著炮娘衝了過去。
炮娘以青龍刀為盾，穩住了腳步。我另一手接住貝瑞塔，調成全自動模式也對炮娘射擊，直到子彈用盡。
炮娘就算再厲害，也招架不住gover和貝瑞塔的連射。
「嗚！」
隻見她咚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鏗！鏗！
她左右手的烏茲和青龍刀，被亞莉亞的點四五acp彈精準射飛。
炮娘終於手無寸鐵……而且身上隻穿著內衣褲，模樣十分狼狽。
「——你被捕了！」
亞莉亞毫不客氣，直接撲了上去。
武器被射飛的衝勁，似乎讓炮娘的雙手跟著發麻。隻見她毫無抵抗能力，立刻被亞莉亞壓製，同時被繩索束縛。
「剛才被綁的份現在還給你！」
亞莉亞如此大叫，把無法戰鬥的猛妹也一並綁起。
後麵的兩人解決，所以我回望車頭——
「……」
隻見蕾姬不發一語，蹲在車頭斜麵的邊緣處。
「炮娘！猛妹！救命！好滑！我要摔下去了！」
蕾姬前方的斜麵——我視野的死角處，傳來狙姐的大叫。她似乎貼在斜麵上。
「你有點吵呢。你是公主的話，就應該搞清楚狀況。」
刷！
蕾姬用肩窩頂住德拉古諾夫，槍口隨意指向上空的直升機。
「……嗚喀……！」
狙姐不願讓直升機被擊落，乖乖閉上了嘴巴。
猛妹、炮娘、狙姐。
這三個人總算無法戰鬥了。
……應該不會再有第四個了吧。
「你們不會再跑出第四個了吧！」
亞莉亞所想的事情和我一樣，接著她伸腳，朝外形和自己相仿的猛妹和炮娘——
毫不客氣地一腳踩下，踏住了兩人的右腳和左腳。
然後雙手咻咻咻地轉動手槍，收回裙內的槍套中。
接著，她抬起頭的同時——
蕾姬也站了起來，兩人一齊轉身。
四目交接。
「……你、你可別誤會了，蕾姬。」
亞莉亞的臉頰些許泛紅，嘟嘴說。
「剛才……是我的身體自己動起來的。」
「——我也一樣，是身體自己動起來的。」
蕾姬也倔強地回嘴說。
亞莉亞。蕾姬。我很清楚。
你們交會的眼神和剛才完全不同。
那是認同對方的武偵之間，會有的眼神。剛才我居中讓她們彼此合作，希望這個合作會讓兩人跨出新的第一步。
「——飛機場女！你給我記住！」
這時，車頭傳來狙姐的聲音——
「嗯？」
我回頭一看，前方突然煙幕彌漫！
狙姐似乎從衣袖中，釋放出桃紅色的煙幕。
接著連人帶煙，乘著新幹線破風前進的
風壓，往車尾飛去。
「——！」
狙姐一眨眼就被吹飛到遙遠的後方，啪沙……！
立刻拉開了降落傘，緊急減速。
她混在桃紅色的煙幕中，我沒看清楚她的位置，不過她劃破煙幕的剎那間——我看見她的姿勢是雙手抱膝，而且速度減慢到每小時5o公裏左右。
然後就這樣，往鐵軌旁的一塊小旱田降落。
「——好冷淡的姐姐啊，她丟下你們自己逃走囉。」
亞莉亞對腳邊的眧眧姐妹說。沒把三人一網打盡，似乎讓她心有不甘。
「嘻嘻……嘻嘻嘻嘻嘻！」
兩個眧眧一齊發出詭異的笑容。
「龍虎相爭——你們全都來墊棺材吧。」
「我們沒輸。爆泡會把大家都炸飛！笨蛋、笨蛋、笨蛋！」
此時，新幹線又提高了速度。目前時遠370公裏……！
狙姐的直升機似乎跟不上這個速度，開始落後了。
直升機離開了一段距離，自動減速……降落在鐵軌旁的道路上。
「你們隻會戰鬥而已。我們可不一樣。」
「金次，你是一隻失敗、遲鈍、愚蠢的王八烏龜。」
已經沒有退路了。兩個眧眧和我們都一樣。
新幹線正在都市奔馳。不管在哪爆炸都會有人傷亡。
「你說的對。我不像理子和亞莉亞一樣身輕如燕，不像白雪一樣會用法術。也不像武藤一樣可以駕駛各種交通工具，我一個人什麽都做不到。」
不過，我的耳朵已經捕捉到了。
捕捉到那個聲音。
「沒錯。你什麽都做不到！」
眧眧尖聲說完……
「可是我們同心協力，就能無所不能——」
我如此回答的同時，身後傳來一陣警笛聲。
另一輛新幹線，從後方追趕而上。
「……嗯？」
兩個眧眧皺起些許上翹的眉毛，目瞪口呆地看著新幹線慢慢逼近。
「——這次的校外教學1，似乎也要學習這個道理呢。」
隨後，我們利用繩索，從車廂後方回到車內。
兩個眧眧也在我和亞莉亞的合作下，被運到了列車中。
這時，武藤已經開敔了車門。隔壁鐵軌上和我們並行的救援新幹線，也同樣是車門洞開——
我看見一條直徑不到一公尺的軟管，恰好以鉤子自動固定在我們的車門旁。
「哎呀！哎呀呀！」
有個人像在坐溜滑梯一樣，從軟管滑了過來，隨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是裝備科的平賀文同學。
「……抱歉啊，平賀同學，把你卷入這淌渾水中。」
「好說好說！隻要顧客有危險，就算在天涯海角，文文都會趕過去。遠山、蕾姬同學和理子，大家都是我的大客戶。」
平賀同學透過軟管，拉動一條繩子，把各式的工具和一個外型像滅火器的器材，運到我們這裏，同時兩眼對我眨了一下。看來她想對我送秋波，結果失敗了。
真搞不懂這孩子到底是靈巧還是笨拙啊。
工具運送完畢後，她解開了鉤在新幹線之間的軟管。此舉是為了防止軟管撞上兩條鐵軌中間的標誌或信號柱。
退路已經沒了，但平賀同學卻一派輕鬆，反而看似愉快地在組裝器材。
理子聽見了平賀同學的聲音，「文、文文！我、我、我要尿出來了！」
在座椅上開口說。
「再忍耐一下！要是尿出來的話，椅子下麵的開關會漏電的啦！」
「理子也快漏電了！快點快點！救命啊！」
理子……你想上廁所了嗎。
這也難怪，因為你剛才喝了那麽多草莓牛奶。
「你拆得掉嗎？平賀！」
武藤把新幹線加速，一邊開口說。
如此一來，時速邁入了390公裏。
「——nothing is impossible!」
平賀同學的雙手沒停下，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朝氣十足地回答說。
列車通過新橫濱車站了。距離東京車站……隻剩下七到八分鍾的路程吧。
不對。把煞車距離也列入考慮的話，時間會更短。
外型像滅火器的器材上有兩根管子。平賀同學小心翼翼，把管子貼在洗臉間的窗戶固定住。
「氣體炸彈跟氧氣混合就會爆炸，剛才理子已經用無線電跟我說了。」
語畢，她開始操縱器材，動作謹慎但手法高明。
她先用裝在軟管前端的美工刀，在窗上開了兩個小洞。
接著另一條管子朝內部，放出類似氣球的東西。
「這是……？」
亞莉亞看著窗內說完，平賀同學挺起幹扁的胸部說：
「這是裝有氮氣的矽膠氣球！它會塞滿洗臉間，把氣體炸彈擠到這邊的真空瓶。」
平賀同學身邊的壓縮機，發出轟轟的轉動聲。
還有……三分鍾。已經要到品川車站了。
氣球不停膨脹，把爆泡往真空瓶推動，同時往洗臉間的四個角落延伸。
平賀同學盯著真空瓶的氣壓。
窗外，東京的夜景自列車兩旁飛逝。
東京車站就快到了——！
「金次，最後的加速……410公裏……要衝啦！」
咚！
新幹線的振動增強，平賀同學輕微一個踉嗆。
來得及嗎！我在一旁注視——
器材發出了嗶一聲。
「……好啦，結束了！」
「武藤快煞車！」
我大叫，雙手一口氣抱住亞莉亞、蕾姬和平賀同學——
同時背貼新幹線的車壁。
——咿咿咿咿——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車輪頓時發出空轉般的聲響，緊接著是一道震耳欲聾的煞車聲。
咚隆隆！
至今最劇烈的衝擊，朝新幹線襲來。
列車正在減速！
磅！
我聽到爆炸聲轉頭一看，一旁的洗臉間窗戶整片不見了。
但是，氣體炸彈沒有爆炸，全給平賀同學吸到真空瓶去了。
我看著真空瓶「咚咚咚」地滾到牆邊，心頭捏了把冷汗——
「～～嗚！」
一邊用背部承受減速的g力。
窗外，列車下方迸出橘色的光芒。那是車輪和鐵軌發出的火花。
列車煞車後，大概往前滑了一公裏以上，卻沒有停止的跡象。
新幹線就這樣進入東京車站的站台——
嘰咿咿咿咿……嘰伊……！
伴隨厚重的聲響，jr的站名標示牌出現在窗外。
「東京」
列車下方升起了一片煙霧。煙霧後方的標示牌……並沒有移動。
停了——
列車停下來了。
這樣一來……事件，落幕了吧。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輕拍了亞莉亞的背部。她在我的懷中，緊閉著雙眼。
已經沒問題了。
我的動作如此告訴她。
亞莉亞抬起頭——
紅紫色的眼睛看向窗外，又抬頭看我。
仿佛在看一個造就了某種奇跡的男人。
「亞莉亞……我告訴你為什麽我老家在東京還要住宿吧。」
我和亞莉亞繼續了爬上車頂前的話題。
「……？」
亞莉亞看著我，兩眼發愣。
「因為我不太喜歡坐電車。」
「真的呢。」亞莉亞聽了露出苦笑，開口說。
東京車站的新幹線站台已經淨空，空無一人。
各條路線——山手線、京濱東北線、中央本線和東海道本線的無人列車，密集停放在車站中，似乎是想拿來當障礙物，以減輕爆炸的傷害。
再仔細一看，鐵軌盡頭的停止標誌旁，還堆有防範爆炸的沙袋。
……還真是周到啊。
我和亞莉亞走下車，站上站台後……
「啊哈！這個我就拿走當工錢了，文文拿走的啦！」
平賀同學跟著走下車，手上抱著裝有爆泡的真空瓶，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原來如此。所以這樣你才會興高采烈地來幫我們嗎。
「……玩火別太過頭了喔。」
我苦笑，把手放在平賀同學的頭上。她真是一個懂得賺錢的生意人啊。
「……」
蕾姬把狙擊槍掛回肩膀，赤腳走到站台上。
「東京，東京車站到了。要下車的旅客請不要忘記您隨身攜帶的物品。」
最後下車的武藤，說著怪腔怪調的廣播台詞，拖著兩個眧眧走了出來。
眧眧姐妹一上一下，成字迭在站台上……一副過來我就咬你的表情，環視著我們。
這股鬥誌真是了不起，真想跟你們學習一下。
「你們兩個，如果想對姐姐勸降的話，我可以借你們電話啦。」
亞莉亞坐在兩人身上，雙手抱胸，一本正經地在炫耀。
「神奈川縣警已經扣押她們的直升機了。不是因為我是車輛科所以才這麽說的啦，不過少了交通工具就沒搞頭了，這點任何人都一樣。跑掉的那個遲早會被逮捕吧。」
武藤取下耳麥，扭動肩膀關節發出聲響。
「武藤……辛苦你了。謝啦。」
「不用道謝啦。武偵憲章第一條，不是說同伴之間要怎樣之類的嗎。哇勒……喂喂！這個車站出不去嗎？還堆了沙袋勒。我想要買火車便當——龍陽軒的燒賣說。」
「武藤！從這邊可以出去的啦！」
「金次，接下來交給你了。把她們兩個交給尋問科，請他們好好修理一頓。」
武藤這個火車便當狂說完，跟急著分析爆泡的平賀同學，小跑步離開站台。
（車站應該被封鎖了吧……）
我露出苦笑，目送兩人的背影離開後，半跪在兩個眧眧身旁。
仔細一看，亞莉亞從猛妹的衣袖中，接連取出了小刀、鉤爪、煙幕罐等武器和道具……當中還有一些用途不明的物品。
這東西像漏了氣的橡膠氣球一樣，是做什麽用的？
看起來不像炸彈。不過，我還是伸手拿起那個飯團大小的物品……
上頭有一條奇怪的線，我順手一拉。
接著，砰一聲。
（喔……?）
那個東西像個氣囊，短短一秒就膨脹了起來。
形狀是一個抱著膝蓋的眧眧。
原來這東西是一個氣球假人。
「……嗚……！」
看到這一幕，我爆發模式未消的腦袋中，頓時警報大作。
不妙。
這個氣球的姿勢……
狙姐拿衣服當降落傘逃走時，也是這個姿勢。
那是——氣球假人。這就表示……
「——大妹小妹，撤退吧。先退回香港去。」
這時，站台角落傳來眧眧的聲音，我、亞莉亞和蕾姬瞬間轉頭。
站在那裏的人……是跛著腳走路，架著m700的狙姐。
（糟糕……！）
原來狙姐沒有摔下新幹線。
她放出煙幕，用假人當替身，製造逃走的假象。本尊雖然爬不上車頂，不過還有辦法貼在新幹線的側麵，一直到東京。
列車停下後，她爬過鐵軌，跑到離我們一百公尺遠的地方，製造出對狙擊槍有利的距離。
手槍根本無能為力。
她瞄準的人……是我。我知道她瞄準了我的頭部。
「蕾姬別亂動！」
眧眧對蕾姬大叫，因為她想舉起德拉古諾夫。
蕾姬大概注意到我被瞄準，所以沒有舉槍。
隻是凝視著狙姐。
「……好痛！」
我轉動眼珠看亞莉亞，發現眧眧姐妹用腳纏著亞莉亞不放。
她們拚死纏住了亞莉亞的頭發和裙子。
這樣一來，亞莉亞也動彈不得了。
這都是因為她剛才太得意忘形，把她們當成了椅子的關係。
「風把蕾姬教育得很好，讓你失去了人心。經過這一戰，我明白了一件事情。你是一個沒利用價值的女人。所以我不需要你了。」
「……」
「蕾姬——你還有子彈吧。你現在就在這裏，閉槍自盡。」
狙姐下令說。她剛才被蕾姬打中的腳，因疼痛而顫抖著。
瞄準我額頭的m700是手動上膛的來複槍，無法連射。
她隻要開槍射我，下一顆子彈上膛之前就會被蕾姬反擊。
狙姐八成不想露出破綻。
所以才會命令蕾姬開槍自盡。
「隻要你死，我就不會殺金次。金次是有用的棋子，我也不想殺她。」
「眧眧，你說的沒錯……我還有一發子彈。隻要我開槍自盡，你就不會殺金次同學嗎？」
蕾姬的口吻像在確認一樣，我聽了慌忙轉頭看她。
我在星伽神社有聽貞德說過。
最後的子彈。
烏魯斯一族繼承了古日本的文化，當他們被逼到絕境，或者認為自己會拖累同伴時——就會像古代的日本武士一樣，自我了斷。
現在的情況很危險。
「住手，蕾姬！反正她都會——」
「金次閉嘴！蕾姬，剛才的話我以曹操之名發誓。」
狙姐打斷我的話說。
「等待對眧眧不利。蕾姬，你現在馬上自盡。要是讓我等，我就殺了金次。然後你再殺了我吧。與其讓其他人搶走金次，眧眧寧願選擇同歸於盡。」
「眧眧。藍幫的公主。」
蕾姬說完——
把德拉古諾夫的槍托放在腳邊。
「烏魯斯的蕾姬問你，你能夠遵守剛才的約定，不殺金次嗎？」
「別瞧不起我。眧眧可是大魏的公主。」
「——你如果違反誓言，烏魯斯四十六女就會消滅你。就像過去席卷全世界一樣傾巢而出，確實取你的性命。你明白吧？」
蕾姬伸直背脊，槍口頂住自己的下顎。
「不要……蕾姬！」
「金次同學。烏魯斯的女性等於一發子彈。但是我……似乎是一發失敗的啞彈。啞彈是毫無價值的廢鐵。」
「住手，蕾姬！你被她騙了！」
亞莉亞發出尖銳的聲音說。
「金次同學，你命令我不準殺人；不過為了保護自己的主人，我現在要開槍結束自己的生命。」
「……!」
「我這麽做不是抗命，希望你能理解。因為——」
「……不要……」
「我是一發子彈——」
蕾姬赤腳，把腳趾放在狙擊槍的扳機上。
「你不是什麽子彈！」
我的叫喊毫無意義。
蕾姬麵不改色，腳趾一用力——
扣下了扳機。
——喀嚓！
「……！」
蕾姬雙眼圓睜。
接著，我確認全員就定位後……收到了不知火的通訊。
『……遠山。七號車有幾個不知道是哪家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他們手邊有攝影器材，知道列車出事之後，就一直透過車上的無n在對外轉播。』
「轉播……在這種情況下？」
『嗯，他們還很高興呢，因為可以遇到這種獨家新聞。』
真是夠了……一群和現實脫節的家夥。
一個不小心大家都會被炸飛了說。
「……別管他們吧，他們有新聞報導的自由。」
我撿起剛才掉落的蝴蝶刀，簡短回應。
自從大哥的事情後，我就很討厭媒體——不過，反正現在也無法封鎖信息。我隻能祈禱這不會衍生出其他的災難。
——我身處車廂前端，
「金次，你也裝上踵鉤爪。」
身旁的亞莉亞重新穿上了白色帆布鞋。
武偵有時會遇到立足點不穩的狀況，所以會攜帶鈦合金的鉤爪，以備不時之需。鉤爪藏在腰帶扣和手槍套的底部，形狀有如可變形的玩具機器人，能做出不同種類的變化組合。
亞莉亞裝上鉤爪把鞋子變成釘鞋，以免從新幹線上滾落。
「公交車劫持的時候，我們把繩索固定在車頂上當支點；不過這次是cqc（近距離格鬥），繩索搞不好會被對方切斷。」
「——很正碓的判斷。」
我也把鉤爪裝在鞋子上。
亞莉亞先行做好了準備，背對我默默做著伸展運動。
「那個啊，蕾姬跟你在大阪的事情啊——」
過了一會，亞莉亞似乎想化解這尷尬的沉默，開口說。
「——我一點都不介意。你們的私事我管太多了，跟你說聲抱歉。」
這個語氣……聽起來相當介意喔。
看來我和蕾姬在校外教學出雙入對的事情，她還在生氣。
「亞莉亞。我好像害你誤會了……我那個時候，是被蕾姬狙擊拘禁了。蕾姬沉默寡言也沒多做解釋；不過，她似乎認為那麽做是在保護我。」
「喔……」
亞莉亞說完轉身，感覺半信半疑。
「——算了，那方麵的事情，我已經決定先等等，靜觀其變。」
「等？等什麽？」
「等什麽都沒關係吧。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結束。啊——！不過我也真倒黴呢，生日就快到了，還被卷入這種事情。」
亞莉亞瞄了我一眼，輕輕踏腳，測試釘鞋。
「真的很倒黴呢。我下禮拜就生日了說。」
……為什麽生日的事情要說兩次？這我知道啊。
我如此心想，這時亞莉亞和我四目交接，露出些許慌張的神色，
「啊！那、那個，金次，你老家在哪裏啊？」
然後相當刻意地岔開了話題。
我感到一頭霧水，不過這邊就配合她吧。
「在巢鴨。我的祖父母住在那裏。」
「巢鴨……？這輛新幹線原本會停那裏嗎？如果是的話，那真是可惜了。」
亞莉亞說。看來她對日本的地理不太熟悉。
「巢鴨在東京都內喔。」
「在東京都……那你為什麽要住宿？通勤不就好了。」
「——哎呀！一言難盡。」
我重新穿好鞋子，麵向亞莉亞沒多說什麽。
我們之間，散發出「準備完畢」的氣氛。
亞莉亞用雙手拍打臉頰，鼓起幹勁。這動作十分可愛。
好了——接下來要分高下了。我在必中對自己說。
原則上，間隔一段時間又重新組隊的雙人組，會先閑聊一番調整步調。而剛才偶然的對話，已發揮了同等的功效。
「走吧！」
亞莉亞立刻跳上梯子。
我伸手將她的小手，包在掌心中。
「你、你幹麽突然——手、手手！」
亞莉亞經不住奇襲，頓時麵紅耳赤。我用小拇指彈動她的裙子。
「爬梯子和樓梯的時候例外，女士不能優先。」
我比亞莉亞早一步爬上梯子……我可不想因為裙子的關係待會被她開洞。
不過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我腦中閃過一種不安的假設。
如果我的假設正確，第一個出去的人會很危險。
亞莉亞雙手抓著自己的裙子，我把臉紅的她留在車內，一個人穿過屋頂的四方形出口，探身到已一片漆黑的外麵。
「……！」
——咻——
瞬間，風壓推動了我的背部。
新幹線的時速已經突破200公裏。車頂上飛逝的氣流，超乎想象的劇烈。
防彈製服和領帶，被風吹得啪搭作響。
（不過，還站得住！）
我逆著風，依靠鉤爪站了起來。
眧眧就在車頂上。她已經移動到十六號車廂的尾端，正在操作一個裝置——那東西裝設在車頂唯一的集電弓前方（可連接列車上方的高架纜線，供給電力的金屬裝置），正不停地閃爍著。
很好，她背對著我。
（……她還沒有發現我。）
我壓低身體，減低空氣阻力。
我剛離開車頂的出入口，便聽見磅的一聲。
門蓋被人關了起來。
「咚咚——！」還聽見想爬上來的亞莉亞滾落地板的聲響。
「果然是這樣嗎。」
我咂嘴，一個轉身——
砰！砰砰！
右手的貝瑞塔立刻放出子彈。
鏗！鏗鏗！
另一個眧眧逼近我身後，以寬刃的青龍刀為盾，彈開了子彈。
「嘻嘻——！」
嘰哩！
眧眧踏響腳下的釘鞋，當場如野獸般四肢著地。
「炮娘！金次來了！」
「猛妹！抓住他！」
兩位眧眧在車廂的前後方，用中文互相太喊——
車廂後方的眧眧察覺到槍聲，拔出了烏茲衝鋒槍。
我趁隙離開被稱做猛妹、手持青龍刀的眧眧，退後到車廂中間。
從位置上來看，我正好被兩個眧眧前後夾擊。
（……跟我剛才假設的一樣啊。）
這兩個眧眧。外表看上去毫無差異，大概是雙胞胎吧。
我能先預測到這點，免於命喪刀下——
是因為爆發模式下的腦袋，藉由兩個提示看破了這個技倆。
第一個提示是，剛才炸飛亞莉亞的肥皂爆泡。
那跟之前夜戰中，炸傷蕾姬的光芒一樣。
不過那個類似香水瓶的發射裝置，射程很短。
至少不是兩公裏外的狙擊手能做出的攻擊。
既然如此，當時用爆泡炸傷蕾姬的應該另有其人。
擅長格鬥技的眧眧——猛妹就是犯人。
猛妹混在獵犬當中，悄悄靠近蕾姬，在漆黑的森林中放出那個氣體炸彈。
而第二個提示是，眧眧和亞莉亞在車內的對話。
我從對話中察覺到，第二個眧眧和第一個外表相似。
亞莉亞氣眧眧的造型和自己一樣，潑水祭當天的亞魯·卡達戰（手槍戰）中，似乎曾要她「把發型換掉」。
然而，剛才的眧眧卻說她沒聽過。
甚至還無意中說了一些話，讓人覺得她和亞莉亞是初次見麵。
換句話說，在武偵高中用亞
魯·卡達挑戰亞莉亞的是另一位眧眧。就是外表一模一樣的另一個眧眧——現在站在車廂後方的炮娘吧。
這種技倆……可說是理所當然吧。
眧眧自稱「萬能的武人」，但一個人不可能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格鬥、手槍。兩位眧眧各自分擔擅長的領域，扮演出「萬能的武人」吧。
「眧眧和眧眧——處罰的時間到了。」
我依序看了左右的眧眧，左手拔出放在胸前的沙漠之鷹。
沙漠之鷹，de (desert eagle)。這把大型手槍是父親的遺物，爆發模式下的我理當能操控自如。
右手持貝瑞塔，左手握de。
我就用雙槍當你們的對手。
這麽說來，蝴蝶刀和薩克遜劍——刀劍我也各有一把呢。
我還在校外教學，身上的子彈不夠充裕。子彈如果用盡，那就隻能用雙劍……對付兩個眧眧了。
——亞莉亞，理子。
你們的看家本領，就稍微借用一下了。
遠山金次版——有樣學樣的雙劍雙槍。
「金次你……進入hss了呢。是怎麽進入的？」
持刀的眧眧—猛妹，發現我的感覺跟剛才不同，瞪著我說。
「你利用亞莉亞嗎？跟眧眧很像的亞莉亞。」
手持衝鋒槍的炮娘，一臉驚訝，麵紅耳赤。
她們的外形和亞莉亞相似。而我把亞莉亞當作性亢奮的觸媒，進入了爆發模式。
她們察覺到這點後，警戒心莫名其妙地提高了。
……真沒禮貌啊。我曾經因為許多女性而進入爆發模式，可說是前科累累，所以我說話不能太大聲；不過我也是會挑的，並不是誰都可以喔。
「小、小心啊，猛妹。各方麵都要留意。」
「是，炮娘。畢竟……要毫發無傷抓住hss並不容易。」
兩人一左一右，說話有如立體聲。
接著，兩人的眼角更加往上挑起。自左右兩旁放出的殺氣，比剛才更強烈。
一種貨真價實，會讓人麻痹的殺氣。
——她們終於要來真的是嗎。
至今的眧眧似乎是故意鬆懈，想讓對方大意。
哈哈！某個穿哥德蘿莉製服的人也是這樣。她們不愧是她的老師，戰鬥模式很類似呢。
『金次，是我。再十秒就要加速了，別掉下去啊。』
位於操縱室的武藤，透過耳麥說。
『這是怎麽回事，金次！出入口打不開！』
亞莉亞的尖銳聲音，蓋頻說道。
「我正在戰鬥，那兩個跟亞莉亞很像的人就在車頂上。」
我簡短回答，並未催促亞莉亞前來支持。
因為現在的我是爆發模式，不想讓女性涉險。
「不用手下留情，猛妹。殺了也無妨。」
「是。殺了也無妨——！」
答！手持青龍刀的眧眧——猛妹自車頭衝來。
——好快！她利用時速250公裏的順風，一口氣縮短了距離。
接著，姿勢有如棒球的頭部滑壘，飛撲而至。
「——！」
呼！
她利用全身的彈力，以青龍刀橫掃我的下盤。
我輕鬆地跳起閃避，身體卻被風壓往後吹飛——
噠噠噠噠噠噠噠！
手持烏茲的炮娘，立刻從背後開槍。
我在空中扭動身體——隨即扣下貝瑞塔「金次樣式」的扳機，以彈子戲法迎擊對敵人的子彈伴隨火花，全數彈開後——
「——霸！」
猛妹轉眼間在車頂上一個倒立，瞄準我踢了過來。
我立刻用雙腳和眧眧的腳互頂。
踩女性實在會讓我過意不去，但這也是迫不得已。
我借力使力飛向空中，有如自跳台彈起。
猛妹和爆發模式下的我，兩人份的腳力讓我高高彈起，飛越高速流逝的高架電纜，距離上飛了二到三公尺遠。
我在空中用de——威力是貝瑞塔三倍大的手槍，狙擊猛妹的青龍刀。
——磅！
一股如同發射迫擊炮的反作用力，讓我在空中瞬間停留。
不愧是自動手槍中火力最猛的de。這威力不是開玩笑的。
青龍刀「啪鏗」一聲，自猛妹的手中脫離，在強風的吹拂下往車尾滑去。
炮娘在車尾撿起刀子時——咚！
我還停留在半空中，腳下的新幹線頓時加速。
此刻，時速到了260公裏！
我看見炮娘把青龍刀當成拐杖，插在新幹線的上維持平衡。
「耶威耶威耶！」
青龍刀脫手的猛妹，發出吆喝聲，跪立在地，從兩袖抽出兩把大扇子。
（戰扇嗎？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呢。）
我在空中俯視，攤開的扇子上塗有鮮紅和金黃雙色。
我看白雪耍過格鬥用的扇子，但那扇子是竹子和日本紙做的。
猛妹的中國扇則是金屬製。月光下閃爍的扇緣，磨成了利刃。
隻見猛妹扭動身體，縱身躍起，像果汁機一樣想切割我的身體。
鏗！鏗！
我用釘鞋踢著刀刃，二度在空中飛舞。
手上的de，再一次淩空射出子彈。
——咚！鏗！
猛妹瞬間雙扇交疊，勉強彈開點五零ae彈。
但de的威力可是超犯規等級。不但扇子被破壞，猛妹也被推回車廂前方。
我在反作用力下，持續在空中飄動，並用腳擦過空中的電纜架，修正自己的軌道——
這時才總算降落在新幹線上，雙手往兩旁張開，用槍指著眧眧姐妹。
濱鬆車站的光芒，有如無數的照明彈，自我身旁流逝而去。
連我自己都覺得——
這場戰鬥已經脫離人類的領域。
時速260公裏下的手槍戰，我在功夫電影都沒看過呢。
可惜，這裏沒有香港大導演演吳宇森的攝影機。
——刷刷刷刷！
此時新幹線通過一處緩彎，車身往左側傾斜。
高速列車為防脫軌，車體會像飛機一樣傾斜過彎。
這時車體會產生離心力。我們三人站在列車上，身體隨著列車一同傾斜。
猛妹背對傾斜的地平線，舍棄壞掉的鐵扇，側身站立——啪！
隻見她豎起手掌，雙臂水平展開，兩膝張開成直角，腰部下沉。
接著，咚！
如同理子之前對上艾馬基一樣，右腳使勁一踏。
「了不起，金次。你果然是個好手。可以的話我真不想殺你。」
猛妹的右手筆直伸向我，答答答地甩動袖子——喀！
她握住了一樣從袖兜彈出的東西。
……我沒看清楚。那是什麽？她拿出了什麽？
我有不詳的預感。
那好像是某種——絕招之類的東西。
我凝神警戒，突然察覺身後有人扣下扳機——！
「嗚！」
我臥倒的瞬間，一陣「噠噠噠噠」的槍聲響徹四周。
炮娘手持烏茲，朝我奔跑射擊。子彈自我頭頂飛過。
（……危險！）
我躲開的子彈，搞不好會打中前方的猛妹。
爆發模式下的我如此心想，瞬間做出彈子戲法的預備姿勢——
但子彈全數從猛妹的兩旁擦過，並未擊中她。
炮娘——擅長驅使槍械的眧眧早已計算好，
就算子彈射偏也不會擊中妹妹。
她用那把一眨眼就能射出無數子彈的烏茲衝鋒槍，做出那樣的射擊。
好厲害的槍法。程度相當於我、亞莉亞和加奈呢。
這個世界上還有這種人嗎。
不對……該驚訝的不隻如此。
猛妹——另一個眧眧，對迎麵飛來的子彈絲毫不畏懼。
因為她確信炮娘的子彈不會打中自己。就像自己不會射中自己一樣。
（這對姐妹是一心同體啊……！）
我從車頂上跳起，單膝跪地。
當我舉槍打算回擊時——
炮娘更換烏茲的長彈匣，同時啪啪兩聲，踢擊我的手槍和頭部後，往猛妹的方向跑去。
炮娘刷一聲，頭部滑壘到新幹線的車頭——
在猛妹腳邊趴著不動。她似乎在保護自己，以免被待會發生的事情所傷。
「——！」
我的視線，捕捉到猛妹手中緊握的一樣物品。
「煙火的時間到了。」
那是——
能射出氣體炸彈的香水瓶！
「——爆泡小龍鎖！」
爆泡伴隨吶喊聲，出現在上風處。周圍光線昏暗，我沒看仔細——不過泡泡不隻一顆。
泡泡蜿蜒排列，有如一頭小龍朝我逼來。
（不妙……！）
這攻擊——我躲不開。
炸彈的殺傷範圍，一般是從爆炸中心點，成「球形」向外擴散。假設殺傷範圍的直徑，等同於車廂的寬度，那我還能前後回避。
但是——如果泡泡在車廂上連鎖爆炸，那就無法回避。根本無處可逃。
我會受到某種程度的傷害，必須做好心理準備才行……！
我咂嘴，雙手交叉護住頭部的瞬間——
猛妹伸手，彈破龍尾的最後一顆泡泡。
咚咚咚咚咚咚——
泡泡一顆接著一顆，連鎖引爆。宛如一條浴火現形的中國龍。
「——！」
我下盤使勁，準備承受衝擊——咚！
我被炸飛到車廂後方，仿佛有一尾暴怒的中國龍撞上了我的身體。
衝擊和熱風讓我的呼吸停止，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但我還是拚命握緊雙槍，站在車頂上。
「猛妹！把金次打下去！狙姐來支援了！她比預定時間早到！」
眧眧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
我仰頭一看，後方的天空傳來螺旋槳聲。
一輛直升機掠過雲間，朝這裏駛來。
（這……這個節骨眼上還有敵增援嗎……！）
剛才，眧眧說還有「其他的約會」。
她們計劃要和同伴會合，搭上直升機離開這裏。
我連皺眉的時間都沒有，猛妹立刻從隨風飄動的衣袖中，拿出一個葫蘆。
咕嚕咕嚕——！咚！
她仰天將葫蘆內的東西一飲而盡，然後把葫蘆隨手一扔。
「——八卦醉武掌！」
猛妹腳步踉嗆，瞬間像是失去平衡。
搭咚咚！然後又是側翻、又是前空翻地朝我逼來。雙馬尾有如韻律體操的緞帶，翩翩飛舞。
「——！」
我第一次見到這種不規則的動作，反應頓時慢了半拍。
猛妹還夾雜了踩到地上葫蘆跌倒的動作，使我的準星捕捉不到她。
這、這種動作。喝酒跟人戰鬥……是什麽怪招啊！
「呀喔！」
啪！
我勉強站穩腳步，猛妹張開雙腳夾住了我的腰部。
「嗚！」
不對，不隻是雙腳。
有樣東西刷一聲，纏住了我的脖子。是雙馬尾。
這是「潑水祭」的那一招，利用頭發使出的變化裸絞。而且是從正麵……！
「雙蛇刎頸抱！」
眧眧第一時間抓住自己的雙馬尾，用力一扯！
同時整個人向後倒。
「……！」
有加開學典禮當天，我的呼吸道和頸動脈瞬間被絞住。
我也抓住眧眧的雙馬尾，像拔河一樣想與之對抗。
眧眧除了雙手，還加上背部的力道，從左右拉扯雙馬尾。
沒、沒用……我的力氣比不過她……！
「嘻嘻嘻！你根本就贏不了中華的公主！養尊處優的日本人！」
慘了……我的意識開始模糊了。
……我輸了。爆發模式下的腦袋，冷靜地宣告說。
我又敗在她手上了。
敗因之一是二對一。
而且，她們合作無間。
團隊合作，會讓個人的能力提升。
沒錯——我過去都是靠團隊合作贏過伊·u的刺客，眼前的情況卻顛倒了過來。
（這也是……報應嗎……？）
敗因之二，我爆發模式的缺點表露無遺。
我滿腦子想著不要傷害女性，所以沒讓亞莉亞參戰，削弱了我方的戰力，甚至還想保護身為敵人的眧眧，使得自己有機可乘。
天真。我太天真了。
我真的是……養尊處優的日本人啊。
我露出苦笑在心中自嘲，但連顏麵神經……也使不上力了。
最後，我感覺雙眼產生「黑視」——腦部缺血，造成視神經功能停止的狀況——將要昏倒時，
——咻！咻！
一陣銳利的衝擊，從猛妹的雙馬尾傳來。
「啊嗚！」
猛妹後仰，往我腳邊跌落——
絞技頓時解開了。
我的雙手，還握著油亮的發束。
猛妹朝後翻了一個跟鬥，發型變成了短發。
兩條雙馬尾從發尾被削斷了。
我模糊的視線，看見新幹線的車頂上出現了兩個新彈孔。
（剛、剛才那是……狙擊！）
當我注意到時，
磅……磅……！
遠方立刻傳來槍聲。
這聲音。
我不會忘記。
這聲音我被迫聽了無數次，已經刻畫在我的神經上。
是德拉古諾夫狙擊槍……的聲音！
「不對——那架直升機不是狙姐的！是誰！」
炮娘聽見如同遠方雷鳴的槍響，焦急地喊道。
我們在疾駛的新幹線上扭打成一團，對方卻能從搖晃的直升機上，射斷猛妹的雙馬尾。用的還是過時的名狙擊槍——svd。
有這等能耐的超人狙擊手，我隻認識一個。
「——蕾姬……！」
尾隨新幹線的直升機是oh——1。
是川崎重工製造、停放在星伽神社的高速直升機。
敞開的機艙蓋旁——
蕾姬的身體到處纏著繃帶，手持狙擊槍正在探身瞄準。
我還來不及驚訝，德拉古諾夫的槍口又是一閃。
——咻！
超音速的七點六二mm五四r子彈，掠過猛妹的右腳彈開。
「啊！」
猛妹發出短聲悲鳴，按住腳踵當場摔倒。
她沒有流血，不過這是……阿基利斯腱被擊中的跌倒方式。
蕾姬還是一樣，狙擊技巧令人驚愕。
她明明有傷在身，卻隻用一顆子彈，就讓強悍的猛妹站不起來。
「——！」
猛妹無法站穩，被風一刮——
身體往車廂尾部滑去。
她伸手抓住集電弓底部的訊號裝置，藏身在裝置後方，似乎是為了保護
自己不被蕾姬追擊。
『小金……呃，喂喂？抱歉打擾你戰鬥。』
我對眼前的景象感到驚訝時，耳麥傳來通訊。
是白雪慌張的聲音。
「怎麽了？」
『星伽的蒔江田——我們的駕駛打電話找你。』
打、打電話找我？
我皺眉不解，耳邊聽見自雪將耳麥接上手機。
『遠山大人，真的很抱歉。我是星伽的蒔江田。現在……我飛在希望號246號車的後麵。』
……這個聲音。
是之前開車載我們到神社的那位駕駛小姐。
她在那架高速直升機上，透過白雪跟我通訊嗎。
「為、為什麽你會……！」
『這都是——我們的錯。神社內年幼的寵巫女看見電視報導，如果知道新幹線出事了之後開始騷動，結果結果蕾姬大人聽見騷動聲……拿了槍，把準備搭直升機來支持的風雪大人趕了下來，然後命令我載她來這裏。』
我望向車廂後方，直升機已下降到快接近新幹線的高度。
oh—1的副駕駛座，從機艙蓋露出上半身的蕾姬——
任憑短發在強風中拍打飛舞，雙眼俯視列車最尾端的地方。
接著，她對直升機的駕駛座下了某道命令……
『——萬萬不可！蕾姬大人。現在已經超過最高速度了。再繼續加速的話……機體會撐不住……!』
我聽見蒔江田如此回答——
同時看見蕾姬不顧警告，拿德拉古諾夫指著蒔江田，又下了某道命令。
……啪答啪答啪答啪答……！
oh—1開始加速，同時降低高度，眼看見快碰到新幹線的尾端。
你想跳過來嗎……蕾姬！
不可以，快住手。
你有傷在身。
不要出戰！
『金次！叫直升機退開！前麵有隧道！』
亞莉亞透過耳機，尖叫說。她剛才也聽見了星伽駕駛和我的對話。
我轉頭看行進方向，車廂正經過一個緩彎，朝隧道開去。
隧道的上方是一座山。
再這樣下去——直升機會撞山。
『金次！再十秒就要加速了！速度會破300！』
武藤的聲音，加深了事態的嚴重性。
「蒔江田，快拉高！」
『……嗚！』
對方沒有響應。她似乎在集中精神，操控速度已經破表的直升機。
「蕾姬！你這個隻會射鳥的北狄，竟敢——！」
噠噠噠噠噠噠！炮娘在車廂前端，拿著烏茲衝鋒槍掃射。
她利用衝鋒槍形成彈幕，企圖逼退射程外的直升機。
蕾姬對敵方的攻擊毫不在意，用腳尖鉤住機艙蓋的把手，倒吊架起德拉古諾夫。
槍口瞬間發出一道閃光——啪！
「嗚！」
炮娘的烏茲被射飛，往鐵軌落下。
說時遲那時快，機體無法負荷的直升機，快速拉起機頭，想躲開迎麵而來的山壁。
蕾姬注意到這點，淩空跳離直升機。
——咚！
並拿出刺刀，插在新幹線尾端的車頂上，穩住身體。
她用茶褐色的雙眼，直直看著我和兩位眧眧。
——轟隆！
新幹線維持時速300公裏，衝入了隧道中。
——啪！
一片黑暗中，周圍的氣流一口氣增強了。
（嗚……！）
氣壓瞬間改變，快壓破我的肺髒。
強風卷動成漩渦，我受到擠壓，不得不趴在車頂上。
我咬緊牙根，在轟鳴的隧道中豎耳傾聽。
想確認回蕩在隧道內的列車噪音中——是否夾雜了直升機的爆炸聲。
我帶著緊張的心情，在震耳欲聾的聲音中傾聽。
沒問題。
沒聽見爆炸聲。
oh—1是一架以機動性為傲的直升機。如同它的昵稱「忍者」一樣。
我之前曾被武藤逼著看過動畫，知道那架直升機能夠做出「殷麥曼翻轉（注：殷麥曼翻轉（immelmannturn）是一種「向上躍升接半滾改平」的飛行動作。）」。
直升機大概利用那種飛行技巧，拚死躲開山壁逃過一劫吧。
（蒔江田——你真不愧是武裝巫女的私人駕駛啊。）
隧道內間隔裝置的電燈，在頭頂上有如流星雨般不停飛逝。
這光景就像電影場景一樣，而蕾姬就在離我四百公尺遠的列車尾端。
隻見她努力站起，一步一步往前進，朝我的方向走來。
——不可以。
別過來，蕾姬！你會死啊！
你有傷在身，沒辦法在這種嚴酷的條件下戰鬥……!
「蕾、姬……！」
我聽見金屬聲響轉頭一望，看見炮娘從袖兜取出新的烏茲衝鋒槍，正往新幹線的車頭爬去。
新幹線的車頭是流線型，她想躲在那裏——等蕾姬進到射程範圍，再開槍迎擊。
「白……雪……！」
我在連呼吸都有困難的風壓中，按著塞有耳麥的耳朵大叫。
『小金！你不要緊吧—』
「我……不要緊！蕾姬……從直升機，跳到列車上了！那家夥受了致命傷還沒好，不能讓她參戰……！」
『蕾、蕾姬同學……在列車上！』
這時啪的一聲——
新幹線衝出了隧道。
蕾姬已經從最尾端，往前走了一節車廂。她的裙子在風巾狂舞，仿佛快被扯下。
——沒辦法。以蕾姬的個性，用說的她根本不會聽。
終於能正常呼吸的我，決定祭出剛才暗中計劃的最後手段。
「白雪。為了不讓蕾姬參戰，還有拯救乘客——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拜托我……？』
「麻煩你用刀，把後麵的車廂和動力車分離。」
『……咦……！』
「我請你站在那邊，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氣體炸彈在動力車——十六號車廂上。乘客已經往十五號車廂後麵移動了，隻要把最前麵斷開，就能把傷害控製在最小範圍。」
『可是，小金……你會跟敵人還有炸彈待在一起……！』
白雪擔心我的安危，不肯立刻斷開新幹線。
不過，眼下沒時間爭論了。
列車在這時，通過了空無一人的靜岡車站。站內的旅客都去避難了吧。
沒辦法了，我不太想這麽做……不過就讓我用爆發模式下才能用的那招吧。
那是大哥，應該說是加奈傳授我的招數——
在這種狀況下，我用得出來嗎。
「白雪。」
這種感覺的聲調可以嗎。
冷靜下來，金次。冷靜下來你應該做得到。
「白雪。你聽得見嗎？白雪。」
我稍微壓低聲音說。仿佛潛入了白雪的內心一樣。
『聽、聽得見。』
「白雪你很了解我。比任何人都懂我的白雪——覺得這場戰鬥我無法勝任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覺得很遺憾。」
『沒、沒那種事情……！』
「我想白雪應該很了解我——我沒說錯吧？白雪。」
爆發模式下的我，用甜美的圓潤嗓音，不停呼喊白雪的名字。
『沒、沒有，不是的……』
白雪立刻恢複平常的態度……不對，變得比平常還要更順從。
很好很好！招數很成功。
這是遠山家代代相傳的「呼蕩」，是一種催眠術。
最近聲優培訓所的地方，透過科學實驗證實了一件事情：人類對混雜了吐息和獨特聲調的異性聲音，比較沒有抵抗力。
擁有爆發模式的遠山家，把此一原理發展成招數，代代相傳。
技巧上，就是用那樣的聲音，反複呼喊女性的名字，在她耳邊發出甜美且溫柔的呢喃……最後女性的意識就為逐漸朦朧，任憑男方擺布。
「白雪，你能切斷車廂嗎？這件事情隻有白雪做得到。」
我壓抑內心的焦急，繼續對白雪呢喃。
剛好白雪把耳麥塞在耳內。
我就等於在她耳邊呢喃一樣。
『小金……你、你有勝算……嗎？』
「對。敵人和炸彈都讓我們來處理，乘客就交給白雪你們了。你說過最近鬼道術不太安定……現在有辦法切斷嗎？」
『可、可以。隻要使出全力……一定有辦法！』
白雪這句話，讓我鬆了一口氣。
她終於答應了我的請托。
『小金，我會斬斷。絕對會確實斬斷！』
「喔、好。」
白雪似乎很容易中催眠術，聲音為之一變，感覺充滿了幹勁。
『我要斬斷！斬！斬！為了小金大人一刀兩斷！』
這、這麽說來……大哥好像警告過我，說「呼蕩」禁止濫用。
我是不知道怎麽濫用啦，不過隨便亂用可能真的會出事。
白雪對我的忠誠心，似乎一口氣提高了……
我對未來感到不安啊。
「——亞莉亞。」
我恢複普通的聲音，透過耳麥對亞莉亞說。
「亞莉亞——你退到十五號車廂去。你還要忙香苗女士的審判。沒必要參加這場鬧劇。」
『怎、怎麽可以！我……！』
『金次，聽得見嗎？看來我也要留下來了。』
亞莉亞正要大喊時，武藤插嘴說。
「武藤，抱歉了，結果事情變成這樣。」
『嘿！沒差啦，我小時候就一直夢想要開新幹線。現在夢想實現了，死也無怨啦。』
武藤的聲音，聽起來很可靠。
不過有一半聽起來像是豁出去了。
「——武藤。動力車的後段也有集電弓。斷開列車之後，可以從那裏接受電力，讓列車繼續跑嗎？」
『我已經設定好了。』
不愧是武藤，手腳真快。
車輛科的優等生可不是當假的。
「切斷之後——後麵的車廂會怎麽樣？」
『不用擔心。新幹線的各節車廂都有引擎驅動。我已經關掉自動列車控製裝置，他們可以手動把列車停下來。剛才在哭的那個駕駛會幫我們處理吧。』
我聽著武藤的話，張望列車尾巴。蕾姬已經過了列車中央了。
「白雪，動手，斷開列車。」
『好的……！小金，祝你武運昌榮……！』
白雪至今一直在蓄力，我聽見她大吸了一口氣——
『星伽候天流——緋緋星伽神·斬環——！』
緊接在吶喊之後，傳來一陣有如鈐音的拔刀聲。
下一秒間，動力車的後端接續處，從上下左右無聲地冒出光芒。
緋色的光芒，仿佛好幾把噴槍拚湊在一起似的。
「呿……！」
突如其來的光芒，讓猛妹脖子一縮的瞬間——
咚隆！十五號車廂發出沉重的聲音，開始後退。
「……！」
我隻有誇讚的份。
車廂被切斷了，就這麽一刀。
蕾姬見狀，逆風朝這裏衝了過來。
「——蕾姬！停下來！」
我大喊之際，後方被斷開的車廂逐漸遠離。
一公八、三公尺、五公尺——
很好，這個距離蕾姬逆風已經跳不過來了。
動力車失去後頭的車廂，空氣動力學上變得很不安穩，搖晃得越來越劇烈。
我震動的視線中，看見白雪在十五號車廂的斷麵。
她背對這裏的身影，有如菱川師宣的「回首美人圖（注：菱川師宣（一六一八年～一六九四年）是日本浮世繪之祖，「回首美人圖（見返り美人図）」是其代表作之一，目前收藏於東京國立博物館。）」。
剛才那道閃光大概是拔刀術的一種，而她現在的姿勢則是一種殘心（注：殘心是日本武道的用語，意指攻擊之後要留意敵人的回擊，不可鬆懈的一種心態。）動作。
「小、金……」
白雪手持刀，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她的呼吸急促，用精疲力盡的表情，苦悶地回望我。
白雪，做得好！
多虧有你，車上的乘客得救了。
蕾姬也一樣。這樣一來她就能脫離戰線，我如此心想抬頭一看——
「……嗯？」
蕾姬在十五號車廂上奔跑，同時從胸前口袋取出某樣東西。
我爆發模式下的雙眼，清楚辨識出那樣東西。
（武偵彈——！）
那個顏色是炸裂彈，是一種能夠引發大爆炸的超小型燃料空氣炸彈！
她想做什麽。
蕾姬——！
「源義經……連跳八艘船（注：連跳八艘船是源平兩家的關鍵戰役：壇之浦之戰的一個插曲。平氏猛將毅經在海戰中得知平家大勢已去後，跳到源義經的船上，手持短薙刀向其叫陣，企圖同歸於盡。但義經不予理會，輕輕一躍，連跳八艘船離開了現場）……！」
猛妹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地說完——
刷！
蕾姬當場一個轉身，把武偵彈往自己身後一丟。
接著，再度朝我全速奔跑。
——轟隆隆隆隆隆！
炸裂彈被手動引爆，在蕾姬身後卷起鮮紅的火焰。
爆炸的衝擊波如同風暴，逆風襲來。
蕾姬被爆炸震飛——
雙手抱著德拉古諾夫，裙子仿佛快被衝擊波扯下……就這樣飛越了兩節車廂的間距。
接著咚一聲，滾落在動力車的邊緣處。
「——蕾姬！」
蕾姬呈拋物線飛來，險些從車頂滾落，但她立刻把刺刀刺在屋頂上，表情絲毫未變。
她把全身重量施加在刺刀柄上，隨後以刀柄為踏台，勉強才爬上車頂。刺刀也在同一時間應聲折斷。
她身上纏有繃帶的地方，滲出了鮮血。剛才的衝擊似乎讓傷口裂開了。
你居然……這麽亂來，蕾姬。
蕾姬站在列車上，還是一樣麵無表情，身上燒焦的繃帶和鞋子冒著白煙。
這一幕，讓猛妹和炮娘也看傻了眼。
……蕾姬。
機器人蕾姬。
你連恐懼感都沒有嗎？
這樣會害你沒命的……！
「為什麽……你跑來這裏！」
我在車廂中央大叫。
「你問我理由嗎？」
蕾姬脫下燒焦的鞋襪，赤腳站在車頂上。
「因為金次同學那天晚上，也抱著我在山上奔跑。」
她用呆板的語調，如此回答。
我爆發模式下的耳朵，在強風中也能聽見她的聲音。
「……嗚！蕾姬……」
比散山的狙擊戰後……我以為蕾姬昏倒了，原來她還有零星的意識。
蕾姬讓我害躁到說不出話來，隨後麵向在車頭伺機而動的炮娘。
「而且我發過誓。『麵對丈夫的敵人，我必會成為一發子彈，給予對方毀滅。』」
喀答——
蕾姬像持刀一樣，舉起德拉古諾夫對準炮娘。
「藍幫的眧眧。我隻給你們一次投降的機會。你們一人負傷，局麵是二對一。你們沒有勝算，快點拆除炸彈，讓列車停下來。」
此時，在蕾姬身後——
「是三對一喔。」
亞莉亞嘿咻一聲，從新幹線尾端爬了上來。
「亞莉亞……！」
她手持漆黑和白銀色的gover。這個身影，讓我的表情僵住了。
亞莉亞。我剛才要她離開這節車廂，結果她卻留下來了。
而蕾姬則背對亞莉亞——
「亞莉亞同學，請回車內。我應該有叫你不要接近金次同學。」
她出言警告。短發和些許鬆開的繃帶，在風中狂舞飄動。
「……嗚！受傷的人才應該回醫院去。」
亞莉亞也一副要打架的模樣，任憑雙馬尾隨風飄逸。
「該離開的是亞莉亞同學。」
「是你才對吧。」
「是亞莉亞同學。」
「是你！」
喂、喂喂！兩位。
別在這種地方吵架。
現在她們兩個人都跑來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我也要換個思維才行。畢竟沒地方、也沒路讓她們回去了。
不過既然要一起戰鬥——不互相合作可是很危險的。
武偵和武偵之間如果合作得當，1+1可以是3也可以是4；但如果彼此失和，1+1連2都算不上。
弄不好的話，甚至會扯同伴的後腿，變成1+1等於負。
過去，白雪和理子……就算和亞莉亞不和，到了緊要關頭還是能攜手合作。
因為那兩個孩子，在緊要關頭不會意氣用事。
——但蕾姬可不是了。
她對身後的亞莉亞殺氣騰騰，仿佛多了一個敵人似的。
亞莉亞也是，感覺好像會用槍趕走蕾姬。
不成，再這樣下去她們……會打起來。
我皺眉，重新握好子彈快用盡的de和貝瑞塔時——
刷！
新幹線再次進入隧道，轟鳴和黑暗包圍了我們。
不過這次的隧道很短，才幾秒就回到了陽光下。
列車一出隧道，眩目的光芒傾瀉在列車上。
這道光……是什麽？當我瞇眼仰望天空時——
……啪答啪答啪答啪答……
采訪直升機發出聲響，飛行在遙遠的高空。數量不隻是一架。看來他們一直在此等候希望246號列車。
這陣亮光，是直升機群的采照燈眾集而成的。
該死的媒體，打算在炸彈波及不到的地方，坐山觀虎鬥嗎。
「眧眧，已經結束了。丟掉武器舉手投降。」
采照燈的直直落下，像鋪設在黑暗中的道路一般。
我將寒光閃閃的de和貝瑞塔，分別指向炮娘和猛妹。
不過……炮娘的雙眼尚未失去鬥誌。倒地的猛妹也一樣。
為什麽？為何不投降？
眧眧她們——
（……似乎在等什麽……!）
我爆發模式下的腦袋，察覺到這一點的瞬間……
響徹四周的采訪直升機聲，出現一絲細微的變化。
我再次環視天空，當中有一架歐洲直升機公司的as365，從列車後方飛來。真是不要命啊。這輛列車上載著炸彈喔。對方是哪家電視局的。
——不，不對……！
那是偽裝成采訪直升機的——
「亞莉亞！蕾姬！敵直升機出現！」
我大叫的前一刻，爆發模式下的雙眼捕捉到駕駛的身影。
一個背著狙擊槍的少女。
那家夥，那家夥也是眧眧！
第三個眧眧，跟身旁兩個眧眧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隻是雙胞胎，其實是三胞胎嗎……！」
我咂嘴瞪視as365。
這也算是一種人海戰術吧。
不管怎麽打倒，怎麽追逼，都會有下一個眧眧出現。
「啊……！」
「……嗚！」
直升機產生的下降氣流，讓亞莉亞和蕾姬漸漸退到我的身邊。
亞莉亞用gover威嚇as365，但是沒有開槍。
因為擊落直升機就等於殺害眧眧，而且機體有可能會撞上新幹線。
蕾姬也沒出手攻擊直升機，似乎在遵守我「不準殺人」的命令。
直升機仿佛在嘲笑她們，目中無人地從車尾飛到了車頭。
「嗚哇！」
亞莉亞的雙馬尾被強風拉扯，往列車行進的方向後退，來到我的身後。
而直升機——
『……嗚、嗚喔！』
武藤透過耳麥驚叫，因為直升機就懸停在他正上方——操縱室的上空。不對，正確來說不是懸停，而是以350公裏的時速在空中並行。
這架原本負責救出任務的直升機，機艙門一開——咚！
腳上穿著鉤爪的第三個眧眧，一躍而下跳到新幹線的前端。
她手上握的是擁有全世界最可靠性的名狙擊槍——m700。蕾姬破壞的那把槍是迷彩色，而這把則塗成了霧黑色，似乎是用於夜戰。
「炮娘，久等了。去猛妹那邊吧。」
第三個眧眧，對剛才稱呼自己為「狙姐」的第二個眧眧·炮娘下了某道指示。
從兩人的對話來看，這位狙擊女似乎是長女啊。
「是——狙姐。」
炮娘簡單回應完，啪！
解開了民族服裝上的裝飾鈕扣，往車廂的右側跳下。
「——！」
這看似自殺的動作，讓我倒抽了一口氣。
瞬間，炮娘飛舞在半空的衣物，仿佛逐漸攤開的折紙，展開變成一塊大布料——在我視野中，變成了一副降落傘。
這個畫麵我有印象。
那跟理子的改造製服一樣，遇到緊急狀況可變成降落傘。
眧眧不是用來空降，而是利用它來滑空，c字移動繞過新幹線的側麵。
接著，炮娘摟住倒在車尾邊緣的猛妹，巧妙地降落。
狙姐切開衣服變成的降落傘，身上隻剩下內衣褲——她外表像十四歲的丫頭，內在美卻是鮮豔的紅色——隨後躲到集電弓底部，藏住了身體。
定睛一看，此刻，炮娘也拔起了插在列車後端的青龍刀。
（……不妙……！）
爆發模式下的腦袋告訴我，局麵一口氣扭轉了。
炮娘想以寬刀麵的青龍刀為盾，擋住德拉古諾夫的攻擊，然後對蕾姬發動亞魯·卡達。因為蕾姬現在手無刺刀，根本無法短兵相接。
另一邊，狙姐在車頭拿著m700狙擊槍，瞄準了亞莉亞。
亞莉亞也用gover回指狙姐，不過兩人的距離有二十公尺遠。這個距離手槍無法做出精密的瞄準。再怎麽想，都是狙擊槍占上風。
蕾姬和亞莉亞被敵人占盡優勢，步步後退，往車廂中間的我靠來。
兩人事到如今還不肯合作。背對背的情況，仿佛象征著兩人的關係。
「炮娘！生意就做到這了。人質沒了，日本政府不會付錢。」
「我知道，狙姐！撤退把列車炸了。這幾個家夥也帶不走了。」
眧眧姐妹不知在說什麽。這時，無人駕駛的直
升機上升了幾公尺，空飛待命。
這架直升機似乎有自動飛行的功能，可透過攝影鏡頭，偵測機身和新幹線的距離，保持速度和高度。這種功能，就跟貼近小行星平行飛行的采測衛星一樣呢。
了不起。不愧是伊·u的技師啊。
而且——她們果真是三國時代的武將——曹操的子孫啊。
本以為是我方把她們逼到走投無路，結果在不知不覺間情況就逆轉了。
我在世界史有學過，曹操還是一位學者，曾研究和編纂過中國的古代兵書《孫子》。
孫子兵法說，「天時、地利、人和」是贏得勝利必備的三大要素。
根據強襲科的解釋，天時、地利、人和分別代表了時機、位置和小隊合作。
眧眧們斟酌適當的時機，對我們發動了波狀攻擊，並利用車廂和直升機搶到有利的位置，選活用了三胞胎特有的默契……現在，她們各自鎖定了自己能取勝的對手。
反觀我方被加速炸彈的時間纏身，還必須在車廂和車頂上東奔西跑，亞莉亞和蕾姬又背對背，讓我左右為難。
我們有人數優勢，實力上也無壓倒性的差距——但我們卻被壓著打，被逼得走投無路。
再這樣下去，亞莉亞和蕾姬會被擊敗，我也會死於背腹受敵。
要想想辦法才行。
可是，該怎麽辦才好？
該怎麽辦……！
我讓爆發模式下的腦袋全速運轉，短短零點幾秒——
「……！」
我的腦中就閃過一個畫麵，教我如何扭轉局麵。
不過……喂！我啊。
那個畫麵真有辦法實現嗎？
要實現必須和眧眧她們一樣，具備「天地人」三大要素。
天時——某一時機下。
地利——製造出某個有利的位置。
為此，人和——亞莉亞和蕾姬的小隊合作不可或缺。
現在就缺人和。
所以，必須製造人和。
——誰來製造？
就是我了。
就算是一瞬間也好，我要讓這兩人攜手合作，贏得勝利。
「亞莉亞，蕾姬。」
我對她們的背影說。
「我相信，你們在心底……是彼此信賴對方的。」
眼看狙姐就要扣下扳機，另一頭的炮娘也跨步準備衝出——就是現在！
「——來吧，重修舊好的握手！」
我把手上的貝瑞塔和de往上拋，
兩把手槍滯空之際——
我的雙手從背後，抓住了亞莉亞和蕾姬的手臂。
接著半強迫地，把她們的手臂鉤在一起。
「！」
「？」
亞莉亞和蕾姬就像一對感情要好的手帕交，鉤著手彼此回望。
這時，我像一個舞者，快速蹲下——
並用右手和左手，分別摟住亞莉亞和蕾姬的腰部。從上方來看，我的姿勢如同s字型。
接著我以自己為軸，單膝跪地半轉身體。
——刷——！
亞莉亞和蕾姬以我為軸心，仿佛在跳華爾茲，順著我的意思翻轉換位。
——「王車易位」——
一次能同時移動兩個棋子，使其換位的西洋棋特殊走法。
亞莉亞、蕾姬。
你們是乖孩子。
亞莉亞信賴了我，也信賴了轉身的蕾姬。
蕾姬也一樣，信賴了我，信賴了轉身的亞莉亞。
在敵人集中精神準備發動攻擊，無法防禦或回避的時間點上——
她們倆以我為中繼點，互相信賴，一瞬間就達成了小隊合作的目的。
不過這一瞬間，已足夠扭轉局麵。
蕾姬和亞莉亞彼此換位，正如我計劃的一樣，變成了蕾姬對狙姐；亞莉亞對炮娘。
狙擊vs狙擊；手槍vs手槍。
剛才的「王車易位」讓隊形改變了。
「——嗚！」
磅！
狙姐無法止住開槍的動作，子彈應聲飛出
磅！鏗！
我握住剛才拋起的de，用最後一發點五零ae彈，把子彈撞開。
狙姐的子彈被彈偏後，蕾姬順勢以德拉古諾夫反擊——鏗！
射擊狙擊手眧眧——狙姐的腳邊。
「——啊！」
狙姐就像剛才的猛妹，仿佛吃了一記足掃，往新幹線前方滑落。
「眧眧！」
——砰砰砰砰砰砰！
車廂後方，亞莉亞雙手拿著gover連續射擊，朝著炮娘衝了過去。
炮娘以青龍刀為盾，穩住了腳步。我另一手接住貝瑞塔，調成全自動模式也對炮娘射擊，直到子彈用盡。
炮娘就算再厲害，也招架不住gover和貝瑞塔的連射。
「嗚！」
隻見她咚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鏗！鏗！
她左右手的烏茲和青龍刀，被亞莉亞的點四五acp彈精準射飛。
炮娘終於手無寸鐵……而且身上隻穿著內衣褲，模樣十分狼狽。
「——你被捕了！」
亞莉亞毫不客氣，直接撲了上去。
武器被射飛的衝勁，似乎讓炮娘的雙手跟著發麻。隻見她毫無抵抗能力，立刻被亞莉亞壓製，同時被繩索束縛。
「剛才被綁的份現在還給你！」
亞莉亞如此大叫，把無法戰鬥的猛妹也一並綁起。
後麵的兩人解決，所以我回望車頭——
「……」
隻見蕾姬不發一語，蹲在車頭斜麵的邊緣處。
「炮娘！猛妹！救命！好滑！我要摔下去了！」
蕾姬前方的斜麵——我視野的死角處，傳來狙姐的大叫。她似乎貼在斜麵上。
「你有點吵呢。你是公主的話，就應該搞清楚狀況。」
刷！
蕾姬用肩窩頂住德拉古諾夫，槍口隨意指向上空的直升機。
「……嗚喀……！」
狙姐不願讓直升機被擊落，乖乖閉上了嘴巴。
猛妹、炮娘、狙姐。
這三個人總算無法戰鬥了。
……應該不會再有第四個了吧。
「你們不會再跑出第四個了吧！」
亞莉亞所想的事情和我一樣，接著她伸腳，朝外形和自己相仿的猛妹和炮娘——
毫不客氣地一腳踩下，踏住了兩人的右腳和左腳。
然後雙手咻咻咻地轉動手槍，收回裙內的槍套中。
接著，她抬起頭的同時——
蕾姬也站了起來，兩人一齊轉身。
四目交接。
「……你、你可別誤會了，蕾姬。」
亞莉亞的臉頰些許泛紅，嘟嘴說。
「剛才……是我的身體自己動起來的。」
「——我也一樣，是身體自己動起來的。」
蕾姬也倔強地回嘴說。
亞莉亞。蕾姬。我很清楚。
你們交會的眼神和剛才完全不同。
那是認同對方的武偵之間，會有的眼神。剛才我居中讓她們彼此合作，希望這個合作會讓兩人跨出新的第一步。
「——飛機場女！你給我記住！」
這時，車頭傳來狙姐的聲音——
「嗯？」
我回頭一看，前方突然煙幕彌漫！
狙姐似乎從衣袖中，釋放出桃紅色的煙幕。
接著連人帶煙，乘著新幹線破風前進的
風壓，往車尾飛去。
「——！」
狙姐一眨眼就被吹飛到遙遠的後方，啪沙……！
立刻拉開了降落傘，緊急減速。
她混在桃紅色的煙幕中，我沒看清楚她的位置，不過她劃破煙幕的剎那間——我看見她的姿勢是雙手抱膝，而且速度減慢到每小時5o公裏左右。
然後就這樣，往鐵軌旁的一塊小旱田降落。
「——好冷淡的姐姐啊，她丟下你們自己逃走囉。」
亞莉亞對腳邊的眧眧姐妹說。沒把三人一網打盡，似乎讓她心有不甘。
「嘻嘻……嘻嘻嘻嘻嘻！」
兩個眧眧一齊發出詭異的笑容。
「龍虎相爭——你們全都來墊棺材吧。」
「我們沒輸。爆泡會把大家都炸飛！笨蛋、笨蛋、笨蛋！」
此時，新幹線又提高了速度。目前時遠370公裏……！
狙姐的直升機似乎跟不上這個速度，開始落後了。
直升機離開了一段距離，自動減速……降落在鐵軌旁的道路上。
「你們隻會戰鬥而已。我們可不一樣。」
「金次，你是一隻失敗、遲鈍、愚蠢的王八烏龜。」
已經沒有退路了。兩個眧眧和我們都一樣。
新幹線正在都市奔馳。不管在哪爆炸都會有人傷亡。
「你說的對。我不像理子和亞莉亞一樣身輕如燕，不像白雪一樣會用法術。也不像武藤一樣可以駕駛各種交通工具，我一個人什麽都做不到。」
不過，我的耳朵已經捕捉到了。
捕捉到那個聲音。
「沒錯。你什麽都做不到！」
眧眧尖聲說完……
「可是我們同心協力，就能無所不能——」
我如此回答的同時，身後傳來一陣警笛聲。
另一輛新幹線，從後方追趕而上。
「……嗯？」
兩個眧眧皺起些許上翹的眉毛，目瞪口呆地看著新幹線慢慢逼近。
「——這次的校外教學1，似乎也要學習這個道理呢。」
隨後，我們利用繩索，從車廂後方回到車內。
兩個眧眧也在我和亞莉亞的合作下，被運到了列車中。
這時，武藤已經開敔了車門。隔壁鐵軌上和我們並行的救援新幹線，也同樣是車門洞開——
我看見一條直徑不到一公尺的軟管，恰好以鉤子自動固定在我們的車門旁。
「哎呀！哎呀呀！」
有個人像在坐溜滑梯一樣，從軟管滑了過來，隨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是裝備科的平賀文同學。
「……抱歉啊，平賀同學，把你卷入這淌渾水中。」
「好說好說！隻要顧客有危險，就算在天涯海角，文文都會趕過去。遠山、蕾姬同學和理子，大家都是我的大客戶。」
平賀同學透過軟管，拉動一條繩子，把各式的工具和一個外型像滅火器的器材，運到我們這裏，同時兩眼對我眨了一下。看來她想對我送秋波，結果失敗了。
真搞不懂這孩子到底是靈巧還是笨拙啊。
工具運送完畢後，她解開了鉤在新幹線之間的軟管。此舉是為了防止軟管撞上兩條鐵軌中間的標誌或信號柱。
退路已經沒了，但平賀同學卻一派輕鬆，反而看似愉快地在組裝器材。
理子聽見了平賀同學的聲音，「文、文文！我、我、我要尿出來了！」
在座椅上開口說。
「再忍耐一下！要是尿出來的話，椅子下麵的開關會漏電的啦！」
「理子也快漏電了！快點快點！救命啊！」
理子……你想上廁所了嗎。
這也難怪，因為你剛才喝了那麽多草莓牛奶。
「你拆得掉嗎？平賀！」
武藤把新幹線加速，一邊開口說。
如此一來，時速邁入了390公裏。
「——nothing is impossible!」
平賀同學的雙手沒停下，臉上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朝氣十足地回答說。
列車通過新橫濱車站了。距離東京車站……隻剩下七到八分鍾的路程吧。
不對。把煞車距離也列入考慮的話，時間會更短。
外型像滅火器的器材上有兩根管子。平賀同學小心翼翼，把管子貼在洗臉間的窗戶固定住。
「氣體炸彈跟氧氣混合就會爆炸，剛才理子已經用無線電跟我說了。」
語畢，她開始操縱器材，動作謹慎但手法高明。
她先用裝在軟管前端的美工刀，在窗上開了兩個小洞。
接著另一條管子朝內部，放出類似氣球的東西。
「這是……？」
亞莉亞看著窗內說完，平賀同學挺起幹扁的胸部說：
「這是裝有氮氣的矽膠氣球！它會塞滿洗臉間，把氣體炸彈擠到這邊的真空瓶。」
平賀同學身邊的壓縮機，發出轟轟的轉動聲。
還有……三分鍾。已經要到品川車站了。
氣球不停膨脹，把爆泡往真空瓶推動，同時往洗臉間的四個角落延伸。
平賀同學盯著真空瓶的氣壓。
窗外，東京的夜景自列車兩旁飛逝。
東京車站就快到了——！
「金次，最後的加速……410公裏……要衝啦！」
咚！
新幹線的振動增強，平賀同學輕微一個踉嗆。
來得及嗎！我在一旁注視——
器材發出了嗶一聲。
「……好啦，結束了！」
「武藤快煞車！」
我大叫，雙手一口氣抱住亞莉亞、蕾姬和平賀同學——
同時背貼新幹線的車壁。
——咿咿咿咿——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車輪頓時發出空轉般的聲響，緊接著是一道震耳欲聾的煞車聲。
咚隆隆！
至今最劇烈的衝擊，朝新幹線襲來。
列車正在減速！
磅！
我聽到爆炸聲轉頭一看，一旁的洗臉間窗戶整片不見了。
但是，氣體炸彈沒有爆炸，全給平賀同學吸到真空瓶去了。
我看著真空瓶「咚咚咚」地滾到牆邊，心頭捏了把冷汗——
「～～嗚！」
一邊用背部承受減速的g力。
窗外，列車下方迸出橘色的光芒。那是車輪和鐵軌發出的火花。
列車煞車後，大概往前滑了一公裏以上，卻沒有停止的跡象。
新幹線就這樣進入東京車站的站台——
嘰咿咿咿咿……嘰伊……！
伴隨厚重的聲響，jr的站名標示牌出現在窗外。
「東京」
列車下方升起了一片煙霧。煙霧後方的標示牌……並沒有移動。
停了——
列車停下來了。
這樣一來……事件，落幕了吧。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輕拍了亞莉亞的背部。她在我的懷中，緊閉著雙眼。
已經沒問題了。
我的動作如此告訴她。
亞莉亞抬起頭——
紅紫色的眼睛看向窗外，又抬頭看我。
仿佛在看一個造就了某種奇跡的男人。
「亞莉亞……我告訴你為什麽我老家在東京還要住宿吧。」
我和亞莉亞繼續了爬上車頂前的話題。
「……？」
亞莉亞看著我，兩眼發愣。
「因為我不太喜歡坐電車。」
「真的呢。」亞莉亞聽了露出苦笑，開口說。
東京車站的新幹線站台已經淨空，空無一人。
各條路線——山手線、京濱東北線、中央本線和東海道本線的無人列車，密集停放在車站中，似乎是想拿來當障礙物，以減輕爆炸的傷害。
再仔細一看，鐵軌盡頭的停止標誌旁，還堆有防範爆炸的沙袋。
……還真是周到啊。
我和亞莉亞走下車，站上站台後……
「啊哈！這個我就拿走當工錢了，文文拿走的啦！」
平賀同學跟著走下車，手上抱著裝有爆泡的真空瓶，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原來如此。所以這樣你才會興高采烈地來幫我們嗎。
「……玩火別太過頭了喔。」
我苦笑，把手放在平賀同學的頭上。她真是一個懂得賺錢的生意人啊。
「……」
蕾姬把狙擊槍掛回肩膀，赤腳走到站台上。
「東京，東京車站到了。要下車的旅客請不要忘記您隨身攜帶的物品。」
最後下車的武藤，說著怪腔怪調的廣播台詞，拖著兩個眧眧走了出來。
眧眧姐妹一上一下，成字迭在站台上……一副過來我就咬你的表情，環視著我們。
這股鬥誌真是了不起，真想跟你們學習一下。
「你們兩個，如果想對姐姐勸降的話，我可以借你們電話啦。」
亞莉亞坐在兩人身上，雙手抱胸，一本正經地在炫耀。
「神奈川縣警已經扣押她們的直升機了。不是因為我是車輛科所以才這麽說的啦，不過少了交通工具就沒搞頭了，這點任何人都一樣。跑掉的那個遲早會被逮捕吧。」
武藤取下耳麥，扭動肩膀關節發出聲響。
「武藤……辛苦你了。謝啦。」
「不用道謝啦。武偵憲章第一條，不是說同伴之間要怎樣之類的嗎。哇勒……喂喂！這個車站出不去嗎？還堆了沙袋勒。我想要買火車便當——龍陽軒的燒賣說。」
「武藤！從這邊可以出去的啦！」
「金次，接下來交給你了。把她們兩個交給尋問科，請他們好好修理一頓。」
武藤這個火車便當狂說完，跟急著分析爆泡的平賀同學，小跑步離開站台。
（車站應該被封鎖了吧……）
我露出苦笑，目送兩人的背影離開後，半跪在兩個眧眧身旁。
仔細一看，亞莉亞從猛妹的衣袖中，接連取出了小刀、鉤爪、煙幕罐等武器和道具……當中還有一些用途不明的物品。
這東西像漏了氣的橡膠氣球一樣，是做什麽用的？
看起來不像炸彈。不過，我還是伸手拿起那個飯團大小的物品……
上頭有一條奇怪的線，我順手一拉。
接著，砰一聲。
（喔……?）
那個東西像個氣囊，短短一秒就膨脹了起來。
形狀是一個抱著膝蓋的眧眧。
原來這東西是一個氣球假人。
「……嗚……！」
看到這一幕，我爆發模式未消的腦袋中，頓時警報大作。
不妙。
這個氣球的姿勢……
狙姐拿衣服當降落傘逃走時，也是這個姿勢。
那是——氣球假人。這就表示……
「——大妹小妹，撤退吧。先退回香港去。」
這時，站台角落傳來眧眧的聲音，我、亞莉亞和蕾姬瞬間轉頭。
站在那裏的人……是跛著腳走路，架著m700的狙姐。
（糟糕……！）
原來狙姐沒有摔下新幹線。
她放出煙幕，用假人當替身，製造逃走的假象。本尊雖然爬不上車頂，不過還有辦法貼在新幹線的側麵，一直到東京。
列車停下後，她爬過鐵軌，跑到離我們一百公尺遠的地方，製造出對狙擊槍有利的距離。
手槍根本無能為力。
她瞄準的人……是我。我知道她瞄準了我的頭部。
「蕾姬別亂動！」
眧眧對蕾姬大叫，因為她想舉起德拉古諾夫。
蕾姬大概注意到我被瞄準，所以沒有舉槍。
隻是凝視著狙姐。
「……好痛！」
我轉動眼珠看亞莉亞，發現眧眧姐妹用腳纏著亞莉亞不放。
她們拚死纏住了亞莉亞的頭發和裙子。
這樣一來，亞莉亞也動彈不得了。
這都是因為她剛才太得意忘形，把她們當成了椅子的關係。
「風把蕾姬教育得很好，讓你失去了人心。經過這一戰，我明白了一件事情。你是一個沒利用價值的女人。所以我不需要你了。」
「……」
「蕾姬——你還有子彈吧。你現在就在這裏，閉槍自盡。」
狙姐下令說。她剛才被蕾姬打中的腳，因疼痛而顫抖著。
瞄準我額頭的m700是手動上膛的來複槍，無法連射。
她隻要開槍射我，下一顆子彈上膛之前就會被蕾姬反擊。
狙姐八成不想露出破綻。
所以才會命令蕾姬開槍自盡。
「隻要你死，我就不會殺金次。金次是有用的棋子，我也不想殺她。」
「眧眧，你說的沒錯……我還有一發子彈。隻要我開槍自盡，你就不會殺金次同學嗎？」
蕾姬的口吻像在確認一樣，我聽了慌忙轉頭看她。
我在星伽神社有聽貞德說過。
最後的子彈。
烏魯斯一族繼承了古日本的文化，當他們被逼到絕境，或者認為自己會拖累同伴時——就會像古代的日本武士一樣，自我了斷。
現在的情況很危險。
「住手，蕾姬！反正她都會——」
「金次閉嘴！蕾姬，剛才的話我以曹操之名發誓。」
狙姐打斷我的話說。
「等待對眧眧不利。蕾姬，你現在馬上自盡。要是讓我等，我就殺了金次。然後你再殺了我吧。與其讓其他人搶走金次，眧眧寧願選擇同歸於盡。」
「眧眧。藍幫的公主。」
蕾姬說完——
把德拉古諾夫的槍托放在腳邊。
「烏魯斯的蕾姬問你，你能夠遵守剛才的約定，不殺金次嗎？」
「別瞧不起我。眧眧可是大魏的公主。」
「——你如果違反誓言，烏魯斯四十六女就會消滅你。就像過去席卷全世界一樣傾巢而出，確實取你的性命。你明白吧？」
蕾姬伸直背脊，槍口頂住自己的下顎。
「不要……蕾姬！」
「金次同學。烏魯斯的女性等於一發子彈。但是我……似乎是一發失敗的啞彈。啞彈是毫無價值的廢鐵。」
「住手，蕾姬！你被她騙了！」
亞莉亞發出尖銳的聲音說。
「金次同學，你命令我不準殺人；不過為了保護自己的主人，我現在要開槍結束自己的生命。」
「……!」
「我這麽做不是抗命，希望你能理解。因為——」
「……不要……」
「我是一發子彈——」
蕾姬赤腳，把腳趾放在狙擊槍的扳機上。
「你不是什麽子彈！」
我的叫喊毫無意義。
蕾姬麵不改色，腳趾一用力——
扣下了扳機。
——喀嚓！
「……！」
蕾姬雙眼圓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