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因軟弱的心靈而高傲悲慘地死去,屍體大概會被蛆蟲所食吧。


    你高傲的靈魂,會在蛆蟲的腹中繼續生存。


    隻在蛆蟲被鳥所食、變為糞便之前。


    ——納路尼爾·艾伯·袞茲達爾《死去的小醜的微笑》皇曆四五四年


    ◇ ◇ ◇


    夜空上掛著一輪月亮,風兒呼呼吹。


    一個人影在大樓與大樓之間的通道上,與風一同飛躍。那是在高空中跳躍的吉吉那,他的眉間滿是不快。


    「計劃無法順利進行啊。」


    吉吉那往大樓四層的牆壁上一踢,再次跳起。被他踢過的壁麵瞬間裂開,混凝土碎片散落,鮮血飛濺到空中。吉吉那靠預判避開了對方的攻擊,但右大腿還是被爆風掠過,肉被切斷,粉紅色的肉塊與鮮血在重力的牽引下一同下落。


    翅膀劃過風的聲音響起,吉吉那在空中倒轉,舒展開「黑翼翅」。他背上的雙翼抓住空氣,改變了飛翔軌道。疾風從剛才為止的預測地點飛過,逐漸上升。


    吉吉那避開烈風,在背部和腳底發動了生物變化係第二階位咒式「空輪龜」,噴射壓縮空氣,在空中控製姿勢。轉回的疾風急加速拋開一切後退,吉吉那的側腹上出現了新的傷痕,鮮血散落在夜空中。


    削肉去骨的疾風在對麵大樓的牆壁前急速停止、反射,轉換了好幾次方向,在大樓間左右來回,不斷上升。破裂聲響起,空氣歪曲,肉眼確認不了,但還是能明白那東西速度超過音速,正朝天空飛去。


    「從長時間直線射擊切換成『射手史那魯格』,終於到了中距離戰鬥了啊。」


    側腹和大腿上的出血飛散在空中,吉吉那露出淺淺的笑容。使徒貝爾塔澤的埃米雷歐之書「射手史那魯格」能自由自在地改變軌道,直線軌道上速度超過音速。為了狙擊從狙擊地點無法看到的吉吉那,貝爾塔澤使出了絕招埃米雷歐之書。


    吉吉那疊起雙翼,急速降落。就在快著地的瞬間,他往瀝青上噴出壓縮空氣,停留在超低空中,然後仿佛噴射一般水平飛行。吉吉那飛過月下大樓的樓底,子彈緊追其後。


    雖然光論速度,絕對是子彈史那魯格更勝一籌,但吉吉那占了先機,子彈隻能慢一拍在後麵追蹤。不過,這也隻是將死亡往後延了而已。


    吉吉那的腳往旁邊一伸,踢了下牆壁,急速上升。子彈從底下衝過,隻慢他一瞬。


    吉吉那前方的狗正在啃食垃圾箱中的殘羹剩飯,狗兒抬起頭來。就在它露出黑色鼻尖的瞬間,野犬的胸口立刻破裂,肋骨的碎片和內髒被吹飛到後方,胸口被擊穿的野犬連慘叫聲都沒能發出,就這麽倒下了。


    疾風拋下鮮血,繼續往前方肆虐,減速後反轉。


    子彈的減速,讓吉吉那的眼睛捕捉到了「射手史那魯格」的模樣。


    月光之下,紡錘形的子彈分為四瓣張開,如甲蟲般的外骨骼下是四對翅膀,前端則是一張小小的小小的老人的臉,後方水平連接著擁有六根蟲子的手足、同樣小小的小小的人類身體。老人的臉上沒有眼睛,鼻子往前突出,額頭後凹,蟲子的嘴蠕動著。身體的側麵並列著洞,整個身子的造型仿佛都是為了高速飛行而造出來。


    「『射手史那魯格』的真實麵目是蟲人嗎。」


    漂浮在空中的吉吉那一臉驚訝,蟲人中擁有金屬外骨骼的個體,即使是對「異貌者」專家的吉吉那也是第一次見。


    外骨骼在漂浮著的老人臉前交疊,體側的洞往外噴出壓縮空氣,急加速,再次快到肉眼無法捕捉。吉吉那反射性地揮起屠龍刀迎擊,史那魯格在超越音速的刀刃前改變軌道,朝著劍舞士的胸膛直衝。吉吉那的刀刃與胸膛同時扭轉,但還是被子彈從左到右掠過,鮮血飛濺。


    吉吉那扭轉的身體繼續回轉,往前方急速突進,衝向史那魯格的另一側,與對方拉開距離。改變音程的掠風聲從後方傳來,複雜地改變軌道的追蹤重新開始。


    一個重複了好幾遍的問答浮現在全力飛翔逃走的吉吉那心中,史那魯格確實在不停地追蹤自己,但它不做預判,永遠會比自己慢一拍。剛才的停止,也能再次確認到它沒有視覺這一點,那它是以什麽外部情報為基點進行追蹤的呢。


    吉吉那前麵的腳底噴射出壓縮空氣,急速減速,左手抓住大樓伸出的配水管。他以左手為支點,高速左轉。子彈切裂了黑翼的一部分,但吉吉那還是繼續在左邊昏暗的小巷內低空飛行,左手往後施放封咒榴彈。爆裂咒式在狹窄的小巷內炸裂,牆壁碎裂,垃圾箱彈起,子彈衝破白煙,從上方緊追了過來。


    史那魯格沒有直擊,而是回避開榴彈後急速下降進行狙擊,擊中急速上升的吉吉那左腳的指甲。血肉四散,雖然還算低速,腳不至於整個破裂,但這次中彈還是大大地限製了吉吉那的移動速度和範圍。


    新的鮮血拖出一條軌跡,吉吉那扭轉身子,露出強行忍住疼痛的表情。


    「這之後,右邊嗎。」


    吉吉那直直衝去,右手連著屠龍刀的刀柄和牆壁上的配水管一同抓住,強行右轉,逃到小巷中。


    吉吉那一邊急速降下,一邊朝著前方建造途中的道路而去。他揮下屠龍刀,一刀破壞禁止通行的牌子,飛進地下垂直的洞穴內。吉吉那的左手和未負傷的右手貼著圓筒內部的壁麵,交疊手足,向著斜下方伸出,頭部朝下地往下落。他在月光照射不到的下水道內舒展黑翼,餘波和壓縮空氣叩擊著腳下的水麵,激起一陣水花。這裏的水道很淺,似乎能看到水底,紅外線咒式的眼睛讓吉吉那在黑暗中也可以確保視覺。


    停留在空中的吉吉那身體橫向一轉,昏暗空間內,子彈從他瞬間前還在的位置衝過。吉吉那隻能邊逃跑邊揮舞屠龍刀斬裂空氣,子彈在快擊中水麵前反轉,黑色的水麵蕩起一陣波紋,它避開配合它上升而襲來的刀刃的追擊。子彈從天花板反射,吉吉那在空中前回轉回避,他朝著下水道的深處飛翔而去。


    即使速度數倍高於音速,但如果是隻會橫衝直撞的普通子彈,吉吉那完全可以嗤之以鼻地切斷。然而,「射手史那魯格」卻能自由自在地切換軌道和速度的緩急,根本不可能在近距離內迎擊。而且,貝爾塔澤讓吉吉那不能徹底甩開史那魯格,隻能不讓它進行單純的軌道追擊。


    吉吉那在漆黑的下水道中左轉右轉、上升下降,子彈緊隨其後。靠翅膀和壓縮空氣來不及,劍舞士就靠踢牆壁亂反彈移動。史那魯格切實地追著吉吉那的動作,按同樣的軌跡亂反彈。


    有翅膀的吉吉那穿過配水管間,避開翻滾的空瓶,子彈遲一步突進。從排水溝中探出身子的老鼠的上半身被擊飛,吉吉那看著右方飄散的血肉,再次右轉,然後立刻上升。他看了眼從下方衝上來的子彈,在下水道內左轉。


    「那個眼鏡的預測猜中的現實,真讓人覺得可笑,雖然眼前的事態讓人笑不出來。」


    吉吉那終於知道「射手史那魯格」能追蹤看不見的場所的方法了。


    史那魯格經常高速移動、激烈衝撞,因此眼睛這種纖細的器官並沒有配置在前麵。雖然在黑暗中也能毫不在意地追蹤,但它並不是利用照射紅外線之類的進行探知。明明能回避無機物,卻會誤傷野犬和老鼠,證明它無法進行熱探知。


    那麽,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聲音了。像蝙蝠一樣發射超聲波,反射無機物把握位置。狙擊時則利用如集音器一般並列在體側的耳朵,從對象生物那裏聽到特定的聲音以判斷個體,史那魯格本體能超越音速,但聽覺傳達到的聲音比它慢,可以猜想到,兩者間的不適配之處正是它慢一拍的時間差的原因。不過,即使不適配,對於擊穿目標來說這種超速度也已經足夠了。


    「也就是說沉默也毫無意義啊,既然知道了它的攻擊手段,那麽隻爭取時間的話還是可以做到的。」


    吉吉那確認結論,在下水道內飛翔,下水道緩緩地向下傾斜,所以飛翔也不斷傾向地底。劍舞士一邊在空間內上下左右地移動,一邊在複雜的通道內前進,子彈史那魯格也飛速追蹤。現在的狀況簡直和當初在工廠被貝爾塔澤盯上、逃到下水道的時候一樣,同樣地,隻要潛入水下就能甩開史那魯格,但這次下水道的水麵太淺了。


    「最多再撐十幾秒,看


    來計劃隻能提早了。」


    吉吉那的臉上露出苦笑,他加速下降飛行,逃到了地下幾百米爾的位置。吉吉那展開黑翼,抓住黑暗中停滯的空氣,前麵的腳噴射出壓縮空氣,緊急停止。


    「按地圖來看應該是這附近。」


    空氣爆發,吉吉那在黑暗中開始急速垂直上升,跟在他身後的子彈也緊急停止、緊急上升。


    吉吉那所瞄準的是事先就決定好的垂直通道的終點,他右手的屠龍刀已經開始為逃脫的瞬間構築咒式。史那魯格也高速追了上去,吉吉那在直線上升,這樣下去再過幾秒子彈就會切實地貫穿他的心髒。


    史那魯格加速到最大速度,垂直上升。


    「睡吧睡吧嘉由斯,和我一起死在這裏吧? 讚哈德大人也會開心的? 」


    醫院裏的停車場內,艾烏尼皮艾迪正坐在地上。她如同慈母一般,讓我枕在她的膝蓋上。死亡天使的右手握著正構築心肌梗塞咒式的魔杖短劍,左手輕輕撫摸著枕在她膝上的我的頭發。


    我的視野內隻剩紅與黑,頭痛仿佛破鑼鳴響。實際上有了心髒被切斷的經曆所以我有資格斷言,胸口簡直跟被刺穿一樣痛,痛到要死了,連呼吸都做不到。爆炸聲和慘叫聲還在持續從醫院的壁麵處傳出,艾烏尼皮艾迪的陷阱執拗地阻止著同伴們的腳步。


    巴巴婆蹲在艾烏尼皮艾迪的身旁,如萎縮的胡蘿卜一般的鼻子上,黑洞般的眼睛正俯視著我。


    「你和我,來吧,大家一起死吧? 」


    艾烏尼皮艾迪為我唱著搖籃曲,以劇烈的胸痛和頭痛為伴奏。


    從心髒停止開始已經過了幾十秒到一分鍾了吧,我很快就要死了,死在醫院的停車場裏。幾分鍾後,突破陷阱的同伴們會趕來,殺掉或逮捕艾烏尼皮艾迪。但是,我一分鍾後就會死了。


    艾烏尼皮艾迪讓我枕在她的膝蓋上,雙眸中流出透明的淚水,眼鼻口都陷入崩壞,如同年老的婦女一般靜靜地哭泣著。這之後自己會死也會殺了我,她感覺自己就是悲劇的女主人公,完全沉浸在這個狀況中。


    好可怕,在劇烈的頭痛和胸口仿佛被刀刃刺穿般的劇痛中,我衷心地感到可怕。


    我早就領會過好幾次了,使徒們從內心就與我們完全不同。缺氧和心肌梗塞讓我的意識逐漸被黑暗塗滿,還有十幾秒,身體下方傳來一陣震動。


    艾烏尼皮艾迪看著我的臉,一邊流淚,一邊露出笑容。所以我張開了口,很難發出聲音,女使徒將耳朵湊到了我的唇邊。


    「什麽?遺言我還是可以聽一聽的哦?」「由你那扭曲的本性而來的笑容真是太讓人惡心了,向被害者和伊迪斯道歉然後去死吧。」


    我的話讓艾烏尼皮艾迪的臉變得扭曲,一陣爆炸聲傳來。


    瀕死的我和抱著我的艾烏尼皮艾迪前方的地麵發生了爆炸,使徒回過頭,看到了是在天空中飛舞的下水道井蓋,緊接著是交疊雙翼最大速噴射壓縮空氣上升的吉吉那的身影,以及從正下方追上來的疾風,那是貝爾塔澤施放的「射手史那魯格」。


    上空的吉吉那舒展黑翼,橫向移動,手足貼在包圍停車場的大樓牆壁上著地。德拉肯的戰士全身都被泡泡纏繞,他發動了生物變化係第三階位咒式「衄蟹泡鎧」,讓廚房用的發泡劑覆蓋住全身。


    艾烏尼皮艾迪支起身子,眼前無法理解的展開讓她全身僵硬,她抬頭看著貼在牆壁上的吉吉那和飛翔的史那魯格,完全不能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


    「射手史那魯格」在停車場的上空回旋,移動太過高速,即使追上了聲音也隻能看到空氣的扭曲,它的動作仿佛走失的孩子一般。


    貝爾塔澤似乎做出了決斷,聲音落下,一陣輕微的破裂聲響起,溫熱的鮮血濺到了我的臉上。


    「為、什麽?」女人的聲音搖晃著。「為什、麽為什麽?」


    艾烏尼皮艾迪跪在地上,上半身也不停搖晃。


    護士製服的胸口中央,被打穿了一個拇指大小的洞。射出口的背部爆裂,肋骨和脊髓彈出,心髒被準確擊中,血肉呈放射狀散亂在她身後的瀝青地麵上。


    艾烏尼皮艾迪的臉頰上還流著自我陶醉與痛苦的淚水,流淚的眼眸內帶著大大的疑問。


    「為什麽貝、爾塔澤會、攻擊、自己的、母親?」


    鮮血從艾烏尼皮艾迪的胸口中噴湧而出,女人慢慢地倒向右後方,倒在自己的鮮血與內髒之海之中,紅色的鮮血濺起。鮮血將死亡天使白色的衣裝染紅,她的臉上仍然帶著淚水和疑問的表情。


    劇痛讓我依舊躺在女人的膝蓋上,動彈不得,但艾烏尼皮艾迪的死還是讓我笑出了聲。


    蹲在女人身旁的巴巴婆露出淺淺的笑容,變換成藍色的量子之光,變回數式,回到倒下的艾烏尼皮艾迪腰間鮮血淋漓的埃米雷歐之書中。


    我胸口的劇痛逐漸減弱,呼吸回歸,我立刻吸了一大口空氣,頭痛也慢慢緩解。在進行第二次呼吸之前,我趕緊先從屍體的膝蓋上逃開,翻滾著穿過車輛間,支起上半身,靠在大樓牆壁上。


    一個影子覆蓋在我上方,我抬頭一看,狹窄的車輛間出現的是白皙的臉頰、額頭上青色的火焰和龍的刺青,以及銀色的頭發。高大的吉吉那沉默地站在我麵前,全身的泡沫因高速移動而多少剝離了些。


    「太慢了。」


    「隨意變更計劃、還隻知道滾來滾去的眼鏡在說什麽呢。」


    我和吉吉那的眼睛都看向左右車輛前上方的天空。


    掠風的聲音從頭上傳來,「射手史那魯格」在上空像是迷路了一般回旋著。看來指揮官貝爾塔澤終於接收到了母親艾烏尼皮艾迪的射殺情報,正陷入混亂狀態,無法做出指示。


    正如我所料。


    貝爾塔澤所使用的「射手史那魯格」可以說是自動追蹤型子彈了。我猜測,它的攻擊手段是在周圍繁多的雜音中鎖定心跳聲,即使是雙胞胎它也能分辨出心跳聲加以狙擊。所以至今為止被史那魯格擊中的被害者,全都是一擊擊穿了胸口和心髒。


    我因艾烏尼皮艾迪的咒式而心跳停止,這個情報我也通過附在胸口的手機端末傳達給了吉吉那的體內通信。接到聯絡的吉吉那緊忙趕來,他發動了耐熱咒式中的一種「衄蟹泡鎧」,幾乎完全遮蔽了自己體內的心跳聲。


    「以防萬一我還用『夢幻拍髒』做了個預備心髒出來,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意義。」吉吉那用左手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吉吉那的心跳聲完全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生物生成係第三階位咒式「夢幻拍髒」改變肌肉構造從而改變容積所創造出來的用以輸送血液的心髒。在聲音或震動很礙事的時候可以使用這個咒式,它和人工心髒是同一個結構,完全不會發出心跳聲。


    在吉吉那和我的雙重保險下,最終停車場內的心跳聲就隻剩下艾烏尼皮艾迪了。如果貝爾塔澤下了打倒敵人的命令,史那魯格就隻能朝著唯一剩下的心跳聲攻擊。「異貌者」和使徒之間不會交換視覺和詳細的語言情報,因此,史那魯格就衝著唯一的心跳聲而去,殺死了艾烏尼皮艾迪。


    我終於能夠貪婪地大口呼吸,氧氣重回肺部。我發動了剛剛被阻止發動的化學煉成係第二階位咒式「心賦活」,複合產生阿司匹林、氧氣、嗎啡和硝酸藥,增加氧氣供給,劇痛再次緩解,全身和腦部都充滿氧氣。氧氣快速通向腦部,又引起了劇烈的頭痛。但是,這是死而複生的疼痛。


    「你這邊的保險也解除掉吧。」


    吉吉那說道,他解除掉了設置在我身上的生物生成係第三階位咒式「副心輪瘤」。


    人類的腦部下有四根運輸血液的動脈呈輪狀排列,那是被稱為大腦動脈環的器官,負責將血液均等地分配給大腦。所以先利用咒式製造儲存輸送給腦部的氧氣的動脈瘤,正常情況下血壓均衡就不會進行血液交換,但在心髒停跳等情況下血壓下降,就能用來輸送血液,暫時代替心髒。我事先就想到了艾烏尼皮艾迪的心髒猝死咒式,所以準備了能延長腦死亡時間的咒式,就像拉肯金製造的第二輔助心髒那樣。如果可以的話,能製造無心跳無振動的心髒是最好的。但是,咒式發動後我必須進行控製,而我無法長時間控製和維持生物係咒式。


    上空史那魯格的動作停止了,它似乎恢複到能感知到我心跳的程度了。


    吉吉那在


    全身發動了生物強化係第五階位咒式「鋼剛鬼力膂法」,重做肌肉組織,手臂、雙腳、胸膛和背部隆起,他在車輛間進一步前進。


    「吉吉那,砍了它!」


    我發出聲音的同時,史那魯格消失了。它朝著現在唯一能聽到的心跳聲——我的心跳聲直線衝來,一陣颶風卷起,金屬音和破碎音傳來。


    我隻能看到吉吉那向著前方揮舞屠龍刀的身影,他伸長的手臂前方是長而銳利的屠龍刀刀尖,刀身則沾上了綠色的血。


    我抬起頭,身後頭頂上的大樓壁麵產生龜裂,狠狠撞上去的正是擁有甲蟲羽翼的蟲人,老人的臉有一半都埋進了混凝土中。


    它的臉逐漸偏離,斷麵中露出完全成了平麵的綠色身體組織和內髒斷麵,綠色的血液滴落,左右分離的身體各自掉落到瀝青地麵上。


    我將臉和身體轉回前麵,避開「射手史那魯格」落下的屍體。


    分為左右兩半落下的史那魯格散落出綠色的血液,很快就引發藍色的量子散亂,逐漸消失,這還是埃米雷歐之書第一次被破壞。


    我靠在牆壁上,吐出差點停滯的呼吸。


    雖然對方的速度是音速的好幾倍,但我的左右是車輛、背後則是大樓的壁麵,它隻能直線衝過來,吉吉那自然可以簡單斬斷。即使明白,我仍然相當緊張。


    我睡在醫院,吉吉那則定期地出現在同一家家具行內,使徒們肯定會覺得這是各個擊破的好機會,這個想法正是我和吉吉那設下的誘導和圈套。


    「知道中央醫院和馬斯大道能合作的距離,對當地地理情況的知識多少是這次勝負的關鍵。」


    我忍著痛苦,勉強露出笑容,吉吉那則回頭用鼻尖哼了一聲,笑道。


    「一開始的計劃可是預定我們能各自打倒使徒的,隻不過進行得不順利。你這家夥的緊急聯絡導致戰鬥突然就變成了匯合戰,這隻是一場偶然要素很多的勝利而已。」


    「按業界外的外行人用語……也可以這麽說。」


    艾烏尼皮艾迪胸口被擊穿的屍體在停車場內翻滾著,她白色的衣裝被血染紅,中年女性就這樣一臉疑惑地死去了。


    艾烏尼皮艾迪在戰鬥力上略顯劣勢,於是她利用巴巴婆手術用的咒式想進行一厘米爾的殺人,這種手段改變了我和大多數攻擊性咒式士的戰鬥方法和殺人的概念,是令人畏懼的陷阱和咒式組合。


    使徒在知道自己逃不了後,就瞬間準備把我當成最後的獵物幹掉。那段在字麵意思上被抓住心髒逐漸死去的時間,簡直就是恐懼本身的具現化。策略疊策略、保險加保險,才終於打倒了敵人。


    「這種戰鬥我可撐不了幾次了。」


    我靠在牆壁上的背部逐漸滑倒,疲勞讓我無法繼續支撐身體,隻能倒在停車場的地板上。真的好累啊,感覺像是經曆了一場漫長的戰鬥,其實這場死鬥也不過幾分鍾。


    一陣腳步聲傳來,咒式士們從醫院內趕來,全員都因敵人設下的陷阱中的爆炸或雷擊而負傷,同樣負傷的警察們從停車場的盡頭跑來。


    「車輛被破壞、馬路上和通道上都有陷阱所以來遲了,你沒事吧?」


    梅肯克勞德趕過來扶起我,男人也因陷阱而負傷了,滿身鮮血的蓮德生氣地看著我。


    「梅勒尼波斯戰就已經是無法理解的境地了,這次你的覺悟更加讓人無法理解。」


    連我自己也這麽覺得,雖然不算有勇無謀但這次確實太危險了。周圍的警察們按著傷口,開始檢查艾烏尼皮艾迪的屍體和量子散亂的史那魯格的痕跡。


    吉吉那沒有對我施加治療咒式,而是朝著大樓間的小巷走去,留下一個背影。


    「你在幹什麽,快點治療瀕死的搭檔啊!」


    傷勢較輕的提塞恩想追上吉吉那,但我伸手抓住了他外衣的衣擺,阻止了他。提塞恩轉過頭,眼中滿是疑惑與義憤填膺的神色,額頭因陷阱還在流血。


    「你錯了,吉吉那才是正確的。」我忍耐著劇痛回應他。


    「這裏離醫院很近,醫生很快就會來。比起治療我,追擊就在附近的貝爾塔澤更重要。」


    我從下往上看著青年的眼睛,旁邊倒下的艾烏尼皮艾迪的屍體腰部突然一動,埃米雷歐之書震顫著跳起,在警察們驚訝的神情中上升,穿過大樓間飛去。


    「按規則來看,殺了艾烏尼皮艾迪的是貝爾塔澤,所以巴巴婆成為他的所有物了。」


    我按住輕傷的提塞恩,又鬆開手。


    「吉吉那故意沒有動書,所以你該和吉吉那一起,追著飛向新主人身邊的埃米雷歐之書,打倒貝爾塔澤!」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提塞恩抬起右手,擦拭額頭上滴落的鮮血,變回戰士的表情,拔腿追上吉吉那的背影。


    「為馬持尼和其他兩人悲慘的死亡複仇,讓他受報應吧!」


    前進的吉吉那說道。


    「誰啊那是。」我背靠在大樓壁麵上問道。


    「我哪知道。」


    吉吉那的腳步加快,在大樓與大樓間疾速奔走。


    「喂,等等啊吉吉那,你又打算一個人上嗎。」


    吉吉那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大樓間,提塞恩趕緊追了上去。


    「是你們太慢了。」


    吉吉那跳到通道前方,展開雙翼,以壓縮空氣加速,高大的身軀眨眼間就消失在埃裏德那夜晚的街道上。「生物係咒式也太方便了吧。」提塞恩將數式之鎖扔向大樓的屋頂,追在吉吉那身後,蓮德和梅肯克勞德跟著追蹤,部下們也緊隨其後。


    到底能不能抓住應該已經逃走了的貝爾塔澤本人呢,隻能看運氣了。


    大樓後方被包圍的停車場內,終於能聽到其他警車的警報聲了。


    「被整了,被整了!」


    夜晚的埃裏德那,貝爾塔澤巨大的身軀正在大樓與大樓間的小巷內奔跑。他單手提著長大的魔杖弓,拚命地奔跑著。腰間的一冊埃米雷歐之書燃起藍色的火焰,另一側閉合著的書頁間零落出藍色的量子,這是他之前沒有過的一冊書。


    「被整了!完全掉進他們的圈套裏了!」


    貝爾塔澤奔跑著,唇中不斷漏出詛咒的話語,同時,警車的警報聲從大樓外的通道處傳來,紅色和藍色的警燈燈光照亮小巷。貝爾塔澤慌張地停住腳步,躲到小巷暗處。他的肩膀上下抖動著,不斷重複粗重的呼吸,一冊書已完全燃起,掉落到了地板上。


    「就這樣跑到醫院南側去吧,隻要北麵的包圍網一鬆懈,我就可以突破。」


    巨漢沿著牆壁藏住自己的身子,一個中世紀著裝的老婆婆蹲在他身邊,襤褸的頭巾下黑洞般的雙目正在流著黑色的液體。按照埃米雷歐之書的法則,巴巴婆跟到了殺了艾烏尼皮艾迪的貝爾塔澤身邊。


    呼吸粗重的貝爾塔澤用憎惡的目光注視著巴巴婆。


    「埃米雷歐之書被詛咒了,這是不會讓任何人得到幸福的、被詛咒的凶器。」貝爾塔澤握緊右拳。「讚哈德王究竟是怎麽想的,為什麽要賜予我們這種東西!」


    握緊的右拳捶向大樓的壁麵,一擊就讓壁麵上廣布的裂痕再次擴大,砂泥脫落,這怪力真讓人難以相信是出自咒式狙擊手。


    「偏偏是我擊殺了媽媽!」


    貝爾塔澤咬緊嘴唇。


    「媽媽、媽媽。」


    他的嗚咽聲從咬緊的牙關間漏出。


    「媽媽、媽媽、媽……」嗚咽聲逐漸反轉。「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後變為了笑聲,貝爾塔澤抬起臉,表情很少有起伏的臉龐上露出了笑容,相當淒慘可怕的笑容。


    「死了真是太好了,這樣我就自由了。」他的聲音中帶著怒氣。「什麽使徒啊,什麽讚哈德王啊,都是白癡們的遊戲,我根本就不想殺人。」


    貝爾塔澤的怒氣轉變為了哀歎的叫喊。


    「出生前就被決定好了人生,被叱罵被毆打永遠隻讓我做狙擊和埃米雷歐之書的練習練習再練習,我最討厭她了。讓我殺掉撿回來的小貓波羅的時候,我也超痛苦的。不讓我去學校,也不讓我交朋友。」


    在母親麵前不會說出口的抱怨如同嘔吐一般滿溢而出,叩擊著大地。


    「我完全不理解他人,所以也不可能有戀人。媽媽讓我強奸綁架來的女人、讓我殺掉她的時候,我的心就完全死去了。因為那一刻我才終於明白,我一生都不可能感受到友情和愛情的滋


    味了!」


    貝爾塔澤將深藏的痛苦全部吐出,向前彎著身子。


    「就算看書和電影,我也理解不了其中的內容,完全理解不了登場人物的感情和內心!」


    無心的巨漢在昏暗的小巷中吐露出激怒之情。


    「我沒有任何人生經驗,也沒有考慮過他人的心情,我所知道的隻有生理上的快樂和痛苦而已。我不是人,我是動物,不過是將她教導的技藝靈活地運用自如的動物罷了。」


    貝爾塔澤一口氣吐出多年的積怨,彎下的身軀重新站起。


    「但是,那個惡毒的老太婆已經死了。我可以普通地活下去,普通地死掉了。即使再過幾天就會因安海瑞歐的詛咒而死,那也無所謂。我不會再殺人了,我不想再殺掉任何人了!」


    貝爾塔澤俯視著蹲在他身旁的巴巴婆。


    「我會把你也丟掉的,就算你回來我也會無視你,這樣就好。」


    巴巴婆抬頭看著貝爾塔澤,髒汙的頭巾下黑洞般的眼中流出煤焦油一般的黑血,如萎縮胡蘿卜般的鼻子下的嘴歪曲著,垂伸出黑色的舌頭,似乎是在以「異貌者」的方式嘲笑他。


    這張臉真是讓人越看越不安,貝爾塔澤焦躁地合上腰間的埃米雷歐之書,巴巴婆無情的笑容被量子分解、化為數列回到埃米雷歐之書中。


    與此同時,一縷風從貝爾塔澤頭上吹過,他抬頭一看,某樣東西從天而降。


    貝爾塔澤發出怒號,他揮起右臂,垂直降下的約有大門那麽重的東西被剛腕粉碎,碎片被吹飛到旁邊,一股甘甜的香氣從巨漢鼻尖掠過。


    就在他彎下膝蓋的瞬間,一陣衝擊襲來。


    魔杖錫杖的前端從貝爾塔澤厚重的胸膛上穿過。


    鮮血噴湧,濺到了貝爾塔澤的臉上,巨漢一臉痛苦地回頭,看見了一個拿著魔杖錫杖少女站在自己身後。


    桃色的發穗在頭的左右搖晃,少女桃色的眼眸仰望著貝爾塔澤,露出微笑,坐在少女左肩上的毛球老人也微笑著。


    「大笨蛋,巧克力板隻是佯攻哦? 」


    「你……希、爾蒂?」


    大量的鮮血從貝爾塔澤的唇中吐出,希爾蒂抬起腳,踩上巨漢的背部。被魔杖錫杖貫穿的貝爾塔澤身子一傾,倒在了小巷內,手上長大的魔杖弓滾落在地。


    貝爾塔澤趴伏在地上,大量的鮮血在他身下蔓延,化為小小的湖泊。


    「沒擊中心髒嗎。」希爾蒂右手提起染血的魔杖錫杖,俯視著貝爾塔澤。「對,我就是潘納洛特姐妹中最可愛、最強、最聰明的三妹希爾蒂哦。」少女左肩上的毛球「糖果店的摩可博可」也俯視著狙擊手。


    「真是的,我本來打算讓混蛋嘉由斯和艾烏尼皮艾迪互相殘殺,然後追擊較弱的一方,結果看到混蛋的同伴和警察們的圈套,怎麽也出不了手。」希爾蒂站在貝爾塔澤的腳邊。「但我想到了,擊殺了母親的白癡兒子貝爾塔澤也在附近,所以我就在周圍探索了一下,你瞧,被我猜中了,我真聰~明? 」


    希爾蒂微笑道,她桃色的發穗、黑色的衣裝和桃色的褶邊都在搖晃著,貝爾塔澤的鮮血從魔杖錫杖上滴下,在瀝青地麵上蔓延。希爾蒂桃色的眼眸輕蔑地看著狙擊手。


    「我聽說貝爾塔澤從出生前就被當做使徒培養,還以為會有多強呢,沒想到精神層麵超弱超弱超——弱的。」


    女孩的高跟鞋焦躁地踢著小巷裏的瀝青地麵。


    「什麽都是媽媽的錯,什麽出生前就被決定好人生啊,啊?」希爾蒂桃色的眼眸中帶著對廢物的輕蔑。「不都是因為你太弱才會變成這樣的嗎,說真的,你簡直讓人惡心。」


    希爾蒂在巨漢的身體旁邊回旋著魔杖錫杖,鮮血飛濺在昏暗的小巷內。


    「不過,隻有那麽一點點,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啦。」


    魔杖錫杖停止回旋,琺琅靴子踩在瀝青地麵上,少女俯視著在地上蠕動的貝爾塔澤,桃色眼眸帶有一絲憐憫。


    「從惡心的貝金雷伊姆那群人的研究所裏逃出來的我也一樣,因為有姐姐們和妹妹在嘛。總是撒嬌當後衛係,結果與潘海馬和攻擊性咒式士們對戰的時候就幹脆地敗北了。恩,太過特化暗殺術,導致與比自己強大的敵人戰鬥的經驗和覺悟不夠,這一點我和你都一樣。」


    希爾蒂絮絮叨叨地說著,貝爾塔澤用力伸出右手,粗胖的手指前端,是滾落在地麵上的魔杖弓。


    希爾蒂黑色的琺琅靴子一抬,她的腳跟沒有踩住巨漢伸出的右手,而是踩住了他的身體。如同枯木折斷一般的骨折聲響起,貝爾塔澤的口中吐出大量鮮血,他痛苦地低鳴著。


    「好啦好啦,你裝作要拿魔杖弓的樣子,其實是想用母親的遺物巴巴婆的能力,靠心髒停止咒式幹掉我對吧?」


    貝爾塔澤痛苦地低吼著,他巨大的身軀之下,本打算翻開埃米雷歐之書的左手手指被一齊碾碎,成了扭滾的幼蟲。


    「這種情況下還能想著騙我,腦筋倒是不差啦。不過比起拿到手、反轉、瞄準、射擊的魔杖弓,一般都會選翻開書就能發動的巴巴婆,這點還是很容易看穿的哦。」


    貝爾塔澤的右手痛苦得不斷顫抖,但他還是拚命往前方伸去。粗胖的手前方,少女惡作劇般地伸出魔杖錫杖,將魔杖弓遠遠彈開,凶器回轉著,撞到小巷的牆壁後才停下。巨漢所做的無非是無用的掙紮而已,少女收回腳,將巨漢身下的埃米雷歐之書也同樣踢飛。


    希爾蒂蹲到男人身上,回旋著染血的魔杖錫杖,少女的動作讓貝爾塔澤不斷發出痛苦的哀鳴。


    旋回的魔杖錫杖停止,貝爾塔澤轉了轉脖子,抬頭看著少女。希爾蒂的魔杖錫杖高舉到雙肩之上,再上方是大樓的斷崖和大大的月亮。


    希爾蒂露出半月形的笑容,感覺月亮也與滿月更相近了,希爾蒂左肩上的毛球「糖果店的摩可博可」嘲笑著他。


    「那麽,為了我能積攢經驗值、爬上階梯,你就去死吧。然後呢,音樂是嘚、嘚嘚~? 或者嘚愣愣、愣、愣、嘚嘚~? 」


    魔杖錫杖揮下,像是要將月光也分裂成兩半一般。


    這裏是埃裏德那地下兩百米爾的世界,雖然有各種各樣的深度,但大致上可以分成地下八層。


    西南方第三四一地區是埃裏德那的咒式士們大部分也未曾涉足的魔之領域,地下通道的牆壁、天花板和地麵都在淡淡地閃爍,可以放眼看到前方的道路。


    通道上點點血痕接連不斷,食肉觸手被撕碎,青綠色的體液四散。迷宮內各處都會湧現出的蟻人群,在牆壁上的大洞深處化為肉片散落。


    悲慘的虐殺痕跡充斥在整個迷宮內,遍布各處的紅色血液、藍色或綠色的體液在通道中途突然消失了。貪食屍體的蟲子和蜈蚣們也都停在通道中途,不敢前進。


    仿佛有一堵看不見的牆壁存在一般,迷宮內的生物們不會越過走廊上的某一條線。


    無瑕的通道長長地持續,終點是一座寬大的寺院。


    巨人樣式的粗大石柱林立,但大部分都因經年劣化和地下迷宮的生物而斷了一半或是全部崩毀。少數完好的石柱上空,能看到三十米爾高的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水晶在迷宮內地麵、牆壁和天花板光芒的照射下,散發出淡淡的藍色光輝。


    通道的地麵上有著巨大的爪牙痕跡,各處都有崩毀的石柱被用力推倒橫倒在地,旁邊被高溫火焰溶解的石床正冒著熱氣。牆壁碎裂、瓦礫四散,破壞的餘波產生的白煙低低地彌漫著。


    寺院中央被擊穿出一個碗狀大洞,仿佛被隕石擊中一般。


    洞穴中心,被微弱地發光著的紅色鱗片覆蓋的手足踩在地麵上,長長的尾巴伸出洞外,連著身體的頭部高傲地抬起。宛如蜥蜴和鱷魚合體一般的頭部上,是如王冠般並列的角。


    這就是被奉為「異貌者」之王的龍的威容,龍左右各有兩隻的緋色眼眸中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人類啊,幹得好。」


    意誌的光芒從四隻眼睛中消失,紅色的鮮血從短劍般的牙齒間細細地零落而出,隨即化為瀑布衝擊地麵,血海蔓延。前肢膝蓋處崩塌,龍吐出大量鮮血的頭部掉落,緊接著脖頸、身體也隨之傾倒。一陣重低音響起,整個寺院都隨之搖晃。龍的頭部掉到洞底,彈起,再次掉落。血之瀑布源源不斷地從牙齒間湧出,洞底積起了一汪血湖。


    龍的身體翻滾在地,胸部上被擊穿出


    一個大洞,心髒就像被炮彈貫穿了一般,洞一直開到背部,大量的鮮血從洞中無止境地流出。


    對龍而言,大部分物理攻擊都會被咒力幹涉結界量子分解,即便是咒式攻擊也會因咒力級別相差太多會被無效化。但此刻,龍卻悲慘地倒下了。


    「從大小來看應該是六百歲級別,也算是個強敵了啊。」


    空中大大的左拳上沾滿鮮血,手腕到手肘也被自己的鮮血染紅,終點則是卡基弗蒂的臉龐。


    卡基弗蒂自身也沒能毫發無傷,他額頭上的血直流到下巴,東方的衣裝和褲裙破裂,全身都是傷口,黑砂無力地漂浮在他周圍。


    派特莉嘉站在拳士的巨大身軀後,見識到整場死鬥的女人紅色的眼眸大大地睜開,獨臂的右手緊握成拳,不停顫抖。


    「居然一人、而且隻用拳頭和踢擊就打倒了六百歲級別的火龍,這怎麽可能。」女人小小地搖了搖頭。「真是個怪物。」


    「不隻是我,安海瑞歐或洛倫佐大概也能做到吧,那兩個家夥的力量和我不分上下。」


    身受重傷的卡基弗蒂沒有回頭,隻回應道。與此同時,他的左膝一軟,整個人跪倒在地。拳士的重量讓地板石產生龜裂,他的肩膀上下抖動著,大口地喘氣。


    「地下八層就會出現六百歲級別的龍,那這往下幾乎就是地獄了啊。」


    拳士的全身都在出血,紅色的血打濕了他的衣服和地板。


    「也有傳聞說地下九層、十層往下通往的是其他世界、其他次元,十三層後就是地獄。按記錄來看,似乎還有到達過九十九層的勇者,真是難以想象。」


    卡基弗蒂跪在地上,粗胖的臉上浮現出笑容。


    「可不能太小看埃裏德那,這裏的咒式士也很能幹,真是一座可怕的城市。」


    派特莉嘉猶豫地看著重傷的卡基弗蒂,如果她現在退到身後的地下迷宮內,就有可能逃掉。她露出痛苦的表情,殘留的右手摸了摸膨脹的腹部。


    安海瑞歐讓她懷上的這個胎兒成了重擔,自己的腳步會被拖慢,派特莉嘉猶豫著該不該逃跑。


    女人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腳沒有退到後方反而邁向身前。拳士察覺到她的動作,抬起頭來。


    派特莉嘉站在跪在地上的卡基弗蒂身旁,用僅存的右手取出腰間的咒符。她默默地跪到地上,解開封印,將治療用咒符貼到卡基弗蒂的傷口上。拳士一言不發地看著對方這一連串的動作,派特莉嘉結束治療,起身與他拉開距離。


    瀕死的武鬥家由鼻尖輕輕吐出一口氣。


    「雖然我不想這麽說,不過這個沒多大作用。」


    卡基弗蒂右手一揮,散落在周圍的地板上和在空中漂浮的黑砂都因電磁力而動起。黑砂一口氣加速,推開派特莉嘉,收束到卡基弗蒂身邊,聚到他的傷口上,化為黑色的骨肉堵住傷口,最後形成黑色的金屬質皮膚。


    「我與安海瑞歐和洛倫佐對戰的時候你見到過的吧,就算半身被擊飛,我也能用黑砂連接填補。」卡基弗蒂站起身。「金屬變換為生物組織要花點時間,但也僅此而已。」


    派特莉嘉抬頭仰望身材高大的卡基弗蒂,又低下了頭。她咬緊下唇,忍耐著心中的無力感,卡基弗蒂如夜色般的雙眸注視著女人。


    「但是,派特莉嘉啊,你為什麽想救綁架了自己的人?」


    「這個……」


    派特莉嘉抬起了臉。


    「就算對自己來說有所損害,就算要救的是自己討厭的人,也會做正確的事情,我曾經遇到過這樣的女性。她就像是清貧派教誨的具現化,她的想法和行動令我產生了共鳴,所以我加以實行。」


    女人僅存的右手握緊胸前的單翼十字架,紅色的眼眸中有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卡基弗蒂像是覺得刺目一般眯起了眼。


    「是嗎。」


    他的聲音很溫柔。


    「原來世上還有像你們這樣的人啊。」他露出笑容。「而能繼承這種思想的人,也還沒有滅絕啊。」


    「不行嗎!?」


    派特莉嘉飽含怒氣地提高聲音,正氣凜然的聲音在一片慘狀的地下迷宮內回響,卡基弗蒂黑色的眼眸中浮起悲哀的神色。


    「這是極其美麗而優秀的想法,但這樣的人本來就活不長。而且你還是作為魔女潘海馬的女兒誕生於世,真是一大悲劇。」


    派特莉嘉無法反駁卡基弗蒂的話,她的選擇是正確的,但也相當殘酷。


    「我沒有打算追求幸福的長生。」


    「真瘋狂啊,簡直與我和安海瑞歐相近了。」


    卡基弗蒂再次輕輕地揮了揮右手。


    「不過,謝謝你的費心。」


    黑砂再次在巨漢的周圍活動,收束於空中,聚到派特莉嘉的左肩上,化為骨、化為神經網,組成肌肉和血管。


    派特莉嘉驚訝地抬起左肩,剛剛做成的手臂到手指也跟著抬起,有著黑色肌膚的左臂完成,仿佛是用一把刷子直接刷上去的一般迅速。就在派特莉嘉看著自己再生的手臂的時間內,肌膚已經從指尖開始,慢慢變回人類肌膚的顏色了。


    女人握住五指,又再張開,左臂和左手隨派特莉嘉的意誌而行動。女人抬頭看向派特莉嘉,巨漢已經邁開了步伐。


    「沒手應該不怎麽方便,所以我幫你治好了。現在要調整成女性用的顏色還有點急,再過一段時間金屬就會吸收身體組織變換成肉了。」


    「我不太想道謝,但還是謝謝你了。」派特莉嘉對著巨漢寬廣的背部道謝,然後邁步追了上去。卡基弗蒂走到大洞的底部,雙腳踩過大洞底部蔓延的血海,發出一陣水聲,他停在龍的屍骸前。


    前方是被紅色鱗片覆蓋的肉壁,龍的身體有著堪比大型巴士橫倒在地一般的質量感,再加上尾巴和頭部,寺院跟它一比看上去都變小了。


    派特莉嘉站在巨漢身旁,卡基弗蒂收起左拳,雙手在胸前交疊。他微微低頭,向龍致以武人的禮數,旁邊的派特莉嘉也慌忙獻出清貧派的默禱。


    卡基弗蒂斜眼看著派特莉嘉的致禮,嘴角綻開一抹笑容,女人鼓起了臉頰。


    「有哪裏奇怪嗎?」


    「沒什麽。」


    派特莉嘉發出疑問,卡基弗蒂笑著伸出右手,觸碰橫倒的龍的頭部,合上它左側麵的兩個眼瞼。派特莉嘉緋色的眼眸中浮現出疑問之色。


    「你為什麽要討伐這條龍?」


    女人的聲音再次帶上了怒氣。


    「地下迷宮中的龍幾乎不會外出,我不覺得它會對埃裏德那和市民產生危害,這是無益的殺生。」


    「沒有任何『異貌者』會想住在最強生物龍的巢穴附近。」卡基弗蒂抬起沾血的右拳。「打倒龍占領它的巢穴,我們就暫時安全了。考慮到龍的味道消除的時間,應該足夠我們在這裏潛伏到血之祝祭結束了。」


    派特莉嘉露出認同的表情,但下一個瞬間,又想起對方是綁架犯,表情重新緊張起來。


    「怎麽能為了這種事情就進行無益的殺生呢。」


    卡基弗蒂的側臉變得猙獰,他揚起嘴角,露出犬齒,東方的武人露出羅刹般的表情。


    「我並不是為了他人才戰鬥的,倒不如說那樣的事情我一次都沒做過。我是為了武而戰鬥,其餘的一切我都能犧牲,也已經犧牲了。」


    卡基弗蒂轉過身,伸出右手,粗壯的五指掐住派特莉嘉的喉嚨,一口氣把她吊了起來。女人的雙手和剛做好的金屬左手抓著卡基弗蒂的手臂,但武人的手臂一動不動。派特莉嘉抬起腳,踢打卡基弗蒂的胸膛,但就算踢碎了裝甲,拳士的高大身軀仍然絲毫沒有動搖。


    對格鬥專家卡基弗蒂而言,派特莉嘉這點力量完全不起作用。


    「你可別搞錯了,我之所以不殺你,除了為了用你當人質把安海瑞歐引過來以外,還是因為你作為攻擊性咒式士太弱了。實在太弱,就算殺了你也算不上我的戰功。」


    卡基弗蒂放射出對物體進行量子幹涉的咒力和具現化的電磁力。派特莉嘉因壓力而被吊起,紅發豎立,她不再抵抗。這股壓力讓派特莉嘉無法呼吸,她甚至睜不開眼。


    「即使失去了尤拉維卡,現在的埃裏德那也是強手雲集,我能和安海瑞歐、洛倫佐、還有潘海馬進行最高級的戰鬥。」


    除了物理上的幹涉力以外,卡基弗蒂的瘋狂也將派特莉嘉狠狠壓倒。黑砂因電磁力而不斷回旋,轟鳴的黑色暴風讓被吊起的派特莉嘉跟著搖晃。


    「就連那個年輕的劍士吉


    吉那也參與了這場最高級的戰鬥,還有使徒、哈萊爾,以及警察和武裝搜查官這些集團。很好,很好,強大的挑戰者越多越好。」


    派特莉嘉還以為自己和卡基弗蒂之間多少產生了一些感情上的交流,但其實隻是她的錯覺。能和安海瑞歐匹敵的使徒不可能是無害的存在,即使平時看上去像是人類,但本質上其實還是一股暴風,隻往打倒強者這一個方向狂吹的暴風。


    像是厭倦了一般,卡基弗鬆開右手的五指。派特莉嘉垂直下落,她手撐著洞底,一陣咳嗽。


    「啊啊,抱歉。」卡基弗蒂低頭看著派特莉嘉。「我想你也應該明白,要是你起了逃跑的念頭,我就會不厭其煩地扯碎你的手腳,反正隻要你活著就能成為誘餌。」


    派特莉嘉終於理解了,如果說安海瑞歐是冰冷的金剛石,洛倫佐是複仇的業火,那卡基弗蒂就是肆虐的雷電暴風,聚集在埃裏德那的全是一群行走的災害。


    卡基弗蒂不理睬苦悶的女人,他抬起頭,眼眸凝視著天花板。


    「問題是,我在襲擊安海瑞歐之前,把埃米雷歐之書扔進了奧裏埃拉江裏。它還沒回來,也就是說安海瑞歐暫時不能知道我在哪。」


    卡基弗蒂用粗胖的手指撓了撓自己的頭。


    「也不算什麽需要煩惱的事,隻要帶著派特莉嘉,對方應該就會追過來。還有就是,會有其他隻有數量占優勢的弱小敵人來礙事,這倒算是問題。」卡基弗蒂煩惱著。「不過最後那家夥總會想辦法解決的吧。」


    卡基弗蒂打了個嗬欠,與吉吉那、安海瑞歐和洛倫佐的激戰讓他的身體達到了極限。


    「稍微睡一會再考慮下一步怎麽走吧,我勸你還是別想著逃跑。」


    卡基弗蒂坐到洞底,寬大的背部靠著龍的屍體,像是懶得動一般抬起右手,示意派特莉嘉。


    「那個左手也算是追蹤裝置,無論你去哪我都能找到。順帶一提,光靠沒帶著魔杖劍的你一人,是不可能走出這個地下迷宮的。」


    卡基弗蒂盤腿坐好,抱著胳膊閉眼,很快呼吸就變得平靜。


    地下迷宮內回歸寂靜。


    「說的也是。」


    派特莉嘉咬緊雙唇,自己的左臂成了新的鎖鏈束縛著她,女人用右手緊抓著左臂。自己實在太過無力,女人的腦海中浮現出安海瑞歐曾說過的犧牲的羊的那番話。


    疼痛讓派特莉嘉發出呻吟,她紅色的眼眸俯視著自己的腹部。


    在自己的腹中萌芽的生命,正在急速成長著。


    埃裏德那的小巷內,希爾蒂低下頭,緊接著趴伏在地上的貝爾塔澤抬起頭。希爾蒂揮下的魔杖錫杖被綠色的藤蔓纏繞,她的攻擊被強行製止,那是由生物生成係第二階位咒式「蔦葛縛」生成的束縛之藤。


    藤蔓長長地伸長,另一端聯結在小巷前方的一把魔杖劍「右旋拉卡特」的劍尖上。握著劍柄的是一個綠眸橙發的阿爾利安青年,他將右手的魔杖劍舉到身前,左手的魔杖劍水平揮起,擺好架式。


    「啊,姑且說一下,被逮捕或者去死,你可以選一個哦。」


    聽到青年的投降勸告,希爾蒂扭轉魔杖錫杖,從藤蔓中逃出。她在巨漢身上用力跳起,在後方著地。趴在地上的貝爾塔澤也趕緊跳到小巷的另一側,撿起魔杖弓和書。


    「伊吉啊,剛剛不止是魔杖錫杖,應該把希爾蒂連同貝爾塔澤一起用『蔦葛縛』抓起來的喵。」


    一個亞麻色頭發的女人站在青年身邊,茶色的眼眸責備著搭檔的天真。


    「賈貝拉,這樣的話不就直接變成逮捕了嗎。」伊吉緊盯著前方。「我想和使徒對打,怎麽能讓他們選擇乖乖被逮捕啊。」


    伊吉的目光和劍鋒未曾從兩個使徒身上離開,賈貝拉無可奈何地重新握好魔杖劍。伊吉舉起雙劍,以厘米爾為單位縮短與對方的距離。


    「拉肯金老爹和『大禍式』對戰的時候我因負傷中途退戰,『遠古巨人』來襲的時候隻負責暴徒的警備,連續兩次都被從決戰中排除。這次的邪龍討伐我可是幹勁滿滿,結果又被命令留在不安定的埃裏德那市內。」


    伊吉的綠眸中充滿著鬥爭的欣喜。


    「不安定指的不就是現在嗎,那就更應該戰鬥打倒敵人了,這不算違反命令也沒有邏輯破綻,正是華劍士伊吉的花道,對吧。」


    雙劍的劍鋒指向使徒們,伊吉的指尖幾厘米爾幾厘米爾地縮短著雙方的相對距離,賈貝拉也在刺突劍的劍尖上構築咒式。


    兩個咒式士與希爾蒂和負傷的貝爾塔澤在小巷內對峙著。


    「伊吉和賈貝拉啊,有所耳聞。」希爾蒂桃色的發穗在左右小小地搖晃著。「我記得……好像是現在的拉肯金事務所內、被稱為左右手的攻擊性咒式士吧。」


    少女的臉上充滿嘲笑的神色。


    「笨蛋嗎,難道你們以為光靠兩個十二階層的攻擊性咒式士,就能和兩個持有埃米雷歐之書的使徒對戰?」


    「在這種雙方隻會激烈衝突的狀態下,你還能逞強說這種話啊,之後就要靠力量來證明哪邊的道理是正確的了。」


    伊吉用烈火般的聲音拆穿希爾蒂的虛張聲勢,他一點一點前進著,希爾蒂則一點一點地在小巷內後退,貝爾塔澤也用左手按著受傷的胸口後退。


    被對方逼迫著後退的希爾蒂露出焦躁的神色。


    艾烏尼皮艾迪和「射手史那魯格」的死亡,讓敵人猜到貝爾塔澤就在附近從而展開了搜索。如果不打倒眼前的伊吉和賈貝拉逃走的話,就會被攻擊性咒式士和警察們包圍,就此結束,最多隻有幾分鍾讓她猶豫了。


    貝爾塔澤舉著魔杖弓和埃米雷歐之書,看向希爾蒂。


    「怎麽辦怎麽辦這要怎麽辦?」


    「可惡,無論怎麽想都隻能強行殺出一條路了啊!」


    希爾蒂雙手握著魔杖錫杖,停下腳步,擺出迎戰態勢。伊吉向前突進,一口氣縮短了距離,他隨手揮起右劍攻去,希爾蒂以魔杖錫杖擋住,一陣金屬音響起。即使少女用雙手握著魔杖錫杖,但前衛係的腕力還是將魔杖錫杖擊飛,希爾蒂搖晃著腳步往後退。


    「腕力好弱,來繼續和我對攻吧。」


    伊吉露出不滿足的表情,他繼續突進。貝爾塔澤發出怒號聲從旁邊突襲。巨大的身軀舉起魔杖弓橫向擊去,但華劍士抬起左腳底防禦住變成打擊武器的魔杖弓。對方僅僅是彎了下膝蓋,就將巨漢搭上體重的衝擊完全吸收。貝爾塔澤露出驚愕的表情,抬著腳的伊吉則一臉無趣。


    「插手的時機倒是不壞,攻擊也重到了打中就會死的程度。」


    華劍士左腳一伸,反作用力讓貝爾塔澤的巨大身軀不由自主地後退。


    「但是,僅此而已。要打比方的話,就像是隨意揮舞棍棒的巨猿一樣。」


    伊吉以右劍追擊,掠過後退的使徒的胸口,讓他增加了新的傷口,血沫飛濺。


    掠過胸口的劍尖下,又是一記左劍追擊襲來。逃跑的巨漢舉起已經折斷派不上用場的左臂抵擋魔杖劍,以免被擊中而即死。伊吉的刀刃貫穿對方的手臂,執拗地瞄準著貝爾塔澤的脖頸。巨漢轉過頭逃開,抽出左臂上的刀刃,滾到後方。


    貝爾塔澤站起身來,繼續往後跳,避開華劍士追擊施放的藤蔓。巨漢的右手在藤蔓的上空翻開埃米雷歐之書,但他沒有朝著伊吉,而是朝著自己的左臂發動。


    出現在空中的巴巴婆立刻發動咒式創造出手術用的大鋏子,將貝爾塔澤的左臂從手肘處切斷,落地的同時發動止血咒式,抑製住巨漢的出血後消失。


    「厲害,不愧是使徒,挺能幹的嘛。我不該手下留情的,抱歉。」


    伊吉揮起魔杖劍,巨漢往後退去,貝爾塔澤掉落在地麵上的左臂已經變成了青黑色。剛剛伊吉刺穿他左臂的劍上施加了猛毒咒式,他看穿了這一點所以才急忙切斷了自己的左臂。


    趁著兩人進行近身戰,希爾蒂驅使坐在自己左肩上的「糖果店的摩可博可」。巨大的巧克力板朝著她身後的賈貝拉射去,連逃跑的間隙都沒有,有門那麽大的焦茶色炮彈直接擊中了賈貝拉的身體。巧克力板整個撞過去後還繼續朝著她身後的大樓牆壁撞去,混凝土破碎,板自身也完全粉碎。


    身體被擊中的賈貝拉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旁邊站著另外的賈貝拉。


    「猜錯啦。」剛察覺到那是賈貝拉發動電磁光學係第二階位咒式「光幻聽」創造出的幻象


    ,一開始的賈貝拉就消失了。伊吉上身往後一仰,看見了賈貝拉舉起的劍。希爾蒂發揮野生的直覺,頭向右一轉。少女的左耳裂開,左邊的發穗被切斷,飄向後方。


    耳朵的斷麵沒有出血直接炭化,桃色的發穗燃起,多半掉落。希爾蒂後方的配水管也被切斷、落下,掉落聲在小巷內回響。


    那是電磁光學係第四階位咒式「光條灼弩閃」發出的硬x線激光。


    「不愧是使徒,真虧你能避開妞。」


    伊吉和貝爾塔澤再次開始攻防戰,賈貝拉在兩人身後笑著。為了不讓硬x線激光擊中同伴,也有人會將其上色。但對高位光學係咒式士而言,不可見的光線攻擊是理所當然的,賈貝拉即使在夜晚昏暗的小巷亂戰中也能正確地施放攻擊。


    希爾蒂皺起臉,她猜到追擊的光線不會擊中對方的同伴伊吉,於是擺低身子翻滾,翻開埃米雷歐之書。坐在她左肩上的「糖果店的摩可博可」吐出白煙,白煙從小巷下方向著空中彌漫。雖然就算有了能看清激光軌道的煙幕,也避不開光速攻擊,但至少能將中彈以後的切斷減少到最小限度。


    白煙擋住視野,貝爾塔澤往後退去,與伊吉拉開距離。賈貝拉提起魔杖劍刺去,貝爾塔澤和希爾蒂橫轉回避在煙幕中能隱約看見的硬x線激光。激光沒有追蹤使徒,而是從白煙彌漫的地上往上直線上升,穿過他們頭頂上連接兩棟大樓的走廊、牆壁、窗戶,直到屋頂,然後在空中反轉,斜著降下。眨眼間,沿著兩條斷線被分隔成三部分的走廊就崩倒而下。


    走廊的碎片掉落到了小巷內,爆炸聲響起,白煙彌漫,貝爾塔澤和希爾蒂隻能逃向前方。希爾蒂被白煙逼到前方,抬起魔杖錫杖擋住伊吉追擊過來的刀刃,又被衝擊再次吹向後方。


    走廊的崩毀讓小巷內的一條退路被完全堵塞,剩下的逃路隻有左右兩側了。


    「可惡,隻要能拉開距離,我哪裏會怕你們!」


    貝爾塔澤繞到旁邊,擺好魔杖弓,弓上的弦自動拉起,箭矢上散發出咒式的光芒。


    「伊吉,別讓他拉開二十米爾以上的距離。」


    「我知道。」


    伊吉露出殘忍的笑容,化為疾風前進,朝著貝爾塔澤揮下魔杖劍。使徒來不及射擊,隻能以凶器擋下這一擊,在激烈衝突的武器下以前踢回擊。伊吉從對手的左腋下衝過,擦身而過的瞬間切傷了貝爾塔澤的左側腹。巨漢發出怒號,他揮起魔杖弓,卻連蹭都沒蹭到伊吉。使徒隻能用魔杖弓接下對方緊隨其後的一擊,往後退去,弓上用來瞄準的咒印組成式也隨之崩毀。


    在伊吉前進方向的空中,火花四散,賈貝拉用熱線咒式切斷了希爾蒂張開的觸須纖維網。


    「那個早就被我看透了哦。」


    賈貝拉的笑聲讓希爾蒂咬牙切齒,伊吉再次前進,從左右兩邊如同暴風一般連續攻擊貝爾塔澤。巨漢使徒單方麵防禦,逐漸被逼到了牆壁邊,少女使徒也被卷入其中,不斷後退。


    伊吉不讓對方拉開距離,他用雙劍切斷希爾蒂的巧克力炮彈,把果凍牆壁一分為二。他緊緊地跟著兩人,迫使對方不斷負傷流血。


    希爾蒂冷汗直流,貝爾塔澤也一樣。


    使徒希爾蒂擅長中、遠距離攻擊,貝爾塔澤擅長超遠距離攻擊,如果他們各自在合適的攻擊範圍內,是能戰勝賈貝拉和伊吉的。


    但是,賈貝拉和伊吉的合作讓兩個使徒無法將距離拉開到他們擅長的領域。貝爾塔澤每次搭好魔杖弓,賈貝拉就以光學咒式打斷他,伊吉則趁機與他縮短距離。如果希爾蒂插手,賈貝拉就再次進行後援。貝爾塔澤擺出了狙擊姿勢,伊吉就衝過來妨礙。


    貝爾塔澤強硬地揮起剛臂,伊吉飛躍而起,回轉身子揮下右劍攻擊,狙擊手以魔杖弓抵擋,一陣金屬音和火花。華劍士的回轉沒有停止,他繼續刺出左劍,轉向右後方一踢,左腳攻下。連續的攻擊讓魔杖弓產生裂痕,承受了劇烈打擊的貝爾塔澤也不得不後退。


    使徒們之所以沒有在一瞬間內敗北,原因隻在於貝爾塔澤由巨大身軀而來的怪力和艾烏尼皮艾迪教給他的基礎體術,希爾蒂估計他們最多隻能再撐幾招。


    少女使徒緊盯著敵人,腦子高速轉動。她搜尋到了活路,可愛的雙唇張開。


    「貝爾塔澤,為了打破現在這個狀況,我們得暫時休戰。」


    貝爾塔澤染血的臉上滲出不快感,巨漢的眼睛沒有離開麵前的咒式士們。


    「希爾蒂,直到剛才你還想暗殺我,我怎麽可能和你合作,我會殺了你。」


    貝爾塔澤看都沒看希爾蒂一眼,隻這樣說道。巨漢右手撘好魔杖弓,用左手手肘的斷麵觸碰腰後的埃米雷歐之書,帶著巴巴婆擺出戰鬥態勢,笨重的臉上同時出現火般的憤怒與冰般的算計。


    「不過,這兩人很強,到逃走為止的期間內,就和你合作吧。」


    貝爾塔澤一邊舉起魔杖弓,一邊接二連三地構築咒式高速發動,利用電磁雷擊係第三階位咒式「雷霆箭」,通過電磁加速射出幾十根金屬箭矢。


    箭矢如同散彈,但華劍士回轉著雙劍彈開,火花和刺耳的聲音不斷。


    剩下的箭矢被從尖端切斷、燃燒溶解,化為金屬飛沫落下。賈貝拉在伊吉的身後露出無畏的笑容,她發動電磁光學係第六階位咒式「煌光灼弩連閃射」,用不可見的硬x線激光群正確地擊中了所有箭矢。在近距離戰鬥內,伊吉和賈貝拉的合作占據壓倒性的優勢地位。防禦對方攻擊的同時。激光還射穿了貝爾塔澤的肩膀和側腹,熱線灼燒著他的內髒。巨漢忍耐著疼痛感,亂射箭矢後退。他終於能使出炮台般的攻擊,但敵人的處理能力更勝一籌,自己的火力不足,他斜眼尋求希爾蒂的火力援護。


    但本應在他身旁的希爾蒂已經不見蹤影。


    張開彈幕的貝爾塔澤四處張望,捕捉到了從左邊的通道上全力逃跑的少女小小的背影,以及她水平飄蕩的桃色發穗。


    希爾蒂的臉轉到旁邊,像是在謝罪一般抬起左手。


    「抱歉,合作是騙你的,一個人去死然後幫我拖住他們的腳步吧。」


    「你這家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貝爾塔澤發出怒吼聲,伊吉飛速衝到了他的身邊。狙擊手將魔杖弓當做鐵錘一般揮舞,伊吉沉默地潛入胡亂揮舞的打擊下,使徒的動作停止。


    雙劍也靜止在空中,直指貝爾塔澤的喉嚨和心髒。使徒動彈不得,隻能保持著揮舞右手魔杖弓的姿勢。同樣停止的左手斷麵觸碰著的埃米雷歐之書中喚出的巴巴婆也蹲在他身旁,一動不動。


    「異貌者」的老婆婆即使看到貝爾塔澤陷入危機之中,也隻會一笑了之,沒有指示它就完全不行動。即使利用「異貌者」引發對方的心室細動殺掉敵人,也需要幾秒到幾十秒,這段時間足夠貝爾塔澤被伊吉幹掉一千次了,巨漢處於完全被將軍的狀況之中。


    青年握著雙劍,抬頭無情地仰望著使徒。


    「你們不配當我和賈貝拉的對手,雖然於我而言有些遺憾,不過我還是會選擇逮捕,你也不想死在這裏吧?」


    伊吉勸說對方投降,貝爾塔澤吞了口唾沫,喉嚨一響。微動的喉嚨觸碰到刀尖,又收回,喉嚨被割破了一層薄皮,鮮血滲出。


    「我聽說你是天生的殺人犯,但總不至於連被殺都被人決定好了吧?」


    聽到伊吉的話,貝爾塔澤小小的眼睛微微睜大。


    「是嗎。」


    怒氣和殺意從貝爾塔澤的臉上消失。


    「說的也是。」


    巨漢似乎從一直束縛著他的詛咒中解放了,他的表情如同嬰兒一般安詳,小小的眼睛上移。他視線的終點,是大樓的斷崖前方埃裏德那的夜空。被汙染的空氣中,一輪明月高高掛起。


    「我已經不再受任何人的脅迫了,那麽。」


    巨漢鬆開抬起的右手,魔杖弓掉落,左手的斷麵也同樣將腰後的埃米雷歐之書碰掉,弓和書在重力的作用下下落。


    與此同時,刀刃從使徒左右的袖口和手肘處射出,暗器朝著伊吉攻去,華劍士露出死心的表情,揮舞雙劍。雙劍如同兩隻銀色的老鷹一般飛舞,切斷了貝爾塔澤的右手腕和左上臂,鮮血、刀刃和雙臂同時飛散到空中。


    魔杖弓和書掉落到小巷內的瀝青地麵上,金屬的碎片和書、血和雙手同時掉落。


    伊吉抬起右腳,踢向貝爾塔澤的胸口。巨漢跪倒在地,刀刃指著他的喉嚨,青年的臉上浮現出理解後的悲哀。


    「果然會變成這樣啊。」


    「恩。」


    貝爾塔澤的雙手鮮血噴湧,他淡淡地開口。


    「這就是我。」


    巨漢抬頭看著伊吉,臉上的五官扭曲著。


    「就算對我說別殺人,除此以外的事情我也一概不知。就算對我說投降吧,我也不會產生想苟活下去的願望。」貝爾塔澤表情複雜地笑道,他的臉上帶著隻知相殺吞食的食肉獸的悲哀。「即使是現在這種狀況,我也幾乎感覺不到什麽。隻會覺得殺不了敵人心情很糟而已,完全不會湧起想謝罪的感情。我知道,以人來說奇怪的是我,但我已經無藥可救了。」


    伊吉張開口,欲言又止,他沒什麽可說的。


    在他身後的賈貝拉走上前來,將魔杖劍收回腰間左側的劍鞘內,取出拘束用的繩索。


    「那我們就要逮捕你了。」她對著貝爾塔澤說道,緊接著她看向伊吉。


    「這裏就由我來解決,伊吉你去追希爾蒂,現在說不定還能追上妞嘍唷。」


    就在伊吉朝著小巷深處前進的瞬間,跪在旁邊的貝爾塔澤突然開始咳嗽。


    「伊吉!」


    賈貝拉趕緊從後方拉住伊吉的衣領,將他拉倒到後方。兩人一同在小巷內的瀝青地麵上翻滾,拉開安全距離後起身。兩人拔出魔杖劍,指向貝爾塔澤。


    貝爾塔澤正用被切斷的雙臂斷麵不斷撓著喉嚨,臉色蒼白,眼球充血,腫脹的舌頭從口中伸出,噴出鮮血。他的臉孔不斷膨脹,眼睛、鼻子和耳朵也流出了鮮血。


    巨漢的眼球破裂,視神經的線和鮮血從變成紅洞的眼窩中零落而出。


    「那是長女希爾達使用過的負氣壓咒式!」


    賈貝拉以短促的叫喊聲傳達情報,為了拉開安全距離再次跳向後方。


    貝爾塔澤全身的洞都在噴血,他向前傾倒,因痛苦而揮舞著雙手,斷麵的出血更加劇烈,仿佛噴水池一般。死亡的痙攣停止,他的手腳垂落。


    貝爾塔澤趴伏在大地上,臉轉向旁邊,膨脹的舌頭伸到地麵。鮮血從他身體上所有的洞中流出,大量失血讓他因缺氧而斷氣。


    這是由負的十氣壓這種氣壓咒式導致的缺氧和體液吸收。


    賈貝拉和伊吉立刻想到了殺了姐姐希爾達、現在成了書的所有者的希爾蒂,兩人背靠背警戒著周圍。如果被不可見的咒式搶占先機,就無法再防禦了。


    貝爾塔澤的屍體倒在小巷內,一陣風從屍體上方吹過。淡藍色的空氣流轉,緩緩卷起旋渦。


    淡藍色的空氣構成了粗壯的手臂、膨起的臉頰和腹部,「咽氣巨人恩格爾·魯」無表情的藍眸俯視著兩個咒式士。賈貝拉揮起魔杖劍,發動「煌光灼弩連閃射」,硬x線激光將空氣巨人切裂。


    淡青色的空氣蒸發、卷著旋渦,巨人的身姿崩毀。淡藍色的氣體後退,一口氣溜走。氣體下方,掉落在貝爾塔澤腳下的埃米雷歐之書開始發光,書被量子分解,化為藍色的光芒散落到空中。


    淡藍色的空氣和藍色的光芒交纏,化為兩股螺旋飛走。飛過貝爾塔澤的屍體,飛過小巷,收束到遙遠前方大道上大樓的角落內。


    大道上大樓的角落內伸出一隻手,抓住了藍色的光芒。光芒再次化為兩冊埃米雷歐之書,被纖細的五指握住。本應逃跑了的希爾蒂從左側探出臉,被熱線切短的左發穗垂掛在她的臉頰上,從發間能看見她桃色的眼眸和唇邊邪惡的笑容。


    「這個我就先拿走啦? 還有,我遲早也絕對會殺掉你們的? 」


    拿著埃米雷歐之書的手和臉收回的同時,投劍刺入大樓的牆壁內,貫穿牆壁。


    伊吉正要追擊,賈貝拉卻伸出左手拉住他的右肩,阻止了他。伊吉回過頭,老練的光幻士朝他搖了搖頭。


    「窮寇莫追,中距離戰鬥是希爾蒂所擅長的,而且在大道上交戰可能會誤傷到普通市民,之後就交給警察們吧。」


    「我和賈貝拉合作就能將她逼入絕境,為什麽……」


    「為了不忘記原本的工作。」


    賈貝拉大口地喘著氣說道,伊吉接受了年長者的意見閉上嘴,但他的藍眸中又湧起了疑問之色。


    「說起來,為什麽激光沒有擊中希爾蒂的臉?」


    「抱歉,我也到極限了。」


    賈貝拉臉色蒼白,腳下傳來水滴的聲音。伊吉低頭一看,才發現賈貝拉右臂和右側腹都裂開,鮮血從紅色的肉中湧出,右臂甚至露出了骨頭。


    「希爾蒂不好對付,她事先就為負氣壓咒式這條活路精確地張開了斬絲。」


    在將伊吉從負氣壓結界中拉回來的時候,賈貝拉就被觸須纖維的線所傷,女人的右手已經無法再施放咒式了。


    伊吉慌張地拔出魔杖劍,發動生物生成係第二階位治愈咒式「封傷愈」。粉紅色的肉在賈貝拉的傷口上堆起,出血停止。青年從腰間取出治療用咒符,貼在搭檔的右肩和側腹上,治療用咒符上的鎮痛咒式讓賈貝拉緊鎖的眉間舒展開來。


    雖然沒能完全恢複,但應急治療已經足夠讓賈貝拉恢複到能站得住的狀態了。


    「抱歉,我不像吉吉那那樣擅長治愈咒式。」伊吉低下頭。「要不是我毫無準備地衝上去,賈貝拉也不會……」


    「隻是希爾蒂更勝一籌而已,中距離暗殺型的敵人多會利用陷阱埋伏。我明明知道這一點,還看穿過一次,卻仍然因焦急而直線逃到後方,這是我的失誤。」


    失血讓光幻士臉色發青,但她還是繼續分析道。


    「平常我倒還能冷靜地對應,但事關伊吉的性命,我也不由得變得慌張了。」


    賈貝拉看著伊吉獨白道,女人隨即陷入沉默。她冷靜的雙眸俯視著貝爾塔澤的屍體,青年也眺望著巨漢的屍體。


    貝爾塔澤巨大的身軀沉浸在血海之中,他的臉因痛苦而扭曲,從破裂的眼球中零落出的鮮血看上去宛如碩大的淚珠一般。


    「作為使徒而出生,除了殺人以外什麽也不知道,被本應是同類的希爾蒂的花言巧語所騙而死。」


    伊吉的唇動了動,編織出飽含悲哀的話語。


    「到底算什麽啊,這家夥的人生。」


    「誰知道呢。」


    賈貝拉扔出這句話,她看向希爾蒂離去的埃裏德那的大道。


    「希爾蒂變得比情報中更強了,她推測出貝爾塔澤的位置,還毫不猶豫地殺害了他,切實地確保了血之祝祭的殺害數和埃米雷歐之書的所有權這兩項戰果。」


    伊吉咬緊嘴唇,賈貝拉歎了口氣。女子想抬起右手,但痛得讓她皺眉,她隻能抬起左手將額頭散亂的長發理到一邊。


    「在合適的地方配置合適的戰力,用情報和預判決定一切,這也是強大的一種。」


    伊吉坦率地點頭,同意賈貝拉的話。隻靠戰鬥力是無法打倒使徒的,而且埃裏德那大部分攻擊性咒式士連和使徒會麵的機會都沒有。


    賈貝拉憐愛地注視著青年,臉上重新浮現出了緊張感。


    「也就是說,這次多虧了你的預判和作戰。」


    賈貝拉回過頭去。


    她身後大樓的小巷內,出現了一雙腳,緊接著是白金色的頭發和略長的耳朵。


    正是季薇妮婭。


    伊吉用鼻子哼了一聲,他之所以沒能追擊希爾蒂,除了賈貝拉的負傷以外,也是因為有需要護衛的對象季薇妮婭在。他不能把護衛這個任務放著不管,單獨進行追蹤。


    「嘉由斯他們也猜到了貝爾塔澤的出現,但季薇妮婭更進一步地猜到了希爾蒂的奇襲,究竟是怎麽想到的?」


    「看看情報的手牌,再想想參加者,這種程度誰都能明白的。」


    季薇妮婭露出寂寞的表情說道。「擅長暗殺的使徒母子有可能會襲擊過來,安海瑞歐為了奪回派特莉嘉已經竭盡全力。卡基弗蒂最先關注安海瑞歐,其次也隻對洛倫佐有興趣。我猜想剩下的希爾蒂應該會盯上使徒母子或受傷的嘉由斯,然後幹掉較弱的一方。」


    「能猜到希爾蒂的想法就已經很厲害了,但你又是怎麽知道起點的貝爾塔澤所在之處的呢?賈貝拉認同了你所以我們才過來的,但你說要解釋很久所以還沒告訴我根據呢。」


    伊吉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他們現在所在的大樓間的小巷,空瓶和垃圾箱在雜居大樓背麵的瀝青地麵上翻滾。


    不過是一條毫無特征的、夜晚的小巷罷了,季薇妮婭看


    向賈貝拉。


    賈貝拉以眼神示意,於是季薇妮婭取出手機端末。


    「母子在暗殺卡基弗蒂失敗後,肯定會按捺不住地想收複失地,展開行動。貝爾塔澤的咒式有一千米爾左右的射程,但卻僅限於直線攻擊,隻要對方藏在建築物後他就無能為力了。」


    為了讓伊吉也能看到,季薇妮婭調出立體光學影像,微光照亮小巷,與貝爾塔澤相關的情報和數字並列其上。


    「另一方麵,『射手史那魯格』雖然能夠自動追蹤,但從一開始它對吉吉那先生的狙擊看來,它同時也會擊中在場的其他人。如果對手僅有一人的話它近乎無敵,但在人員密集的地方它就會喪失精確性。」


    季薇妮婭以低沉的聲音繼續。


    「至今為止,史那魯格注重精確性的攻擊,射程都很短,最長也會在兩百米爾以內。」


    畫麵上的情報排列著,接著最新的情報出現。


    「從對方朝著吉吉那先生張在店門前的陷阱射擊的時候開始,我們就在附近待機。一直到最後史那魯格在醫院實施的狙擊,觀察它所有的攻擊模式,就可以將它的攻擊距離鎖定到兩百米爾以內。」顯示在地圖上、在埃裏德那西岸由東到西移動的箭頭浮現。「貝爾塔澤沒有繞到另一側的時間,所以他隻會在醫院東側這個半圓的某處行動。即使實施了狙擊,之後也還必須緊急逃脫,因此他會下意識地選擇在離警署和各咒式士事務所間隔較遠的場所指揮史那魯格。」


    季薇妮婭的手指向離醫院兩百米爾遠的場所,指向狙擊手的狙擊地點。


    「史那魯格的狙擊失敗後,如果他想要立刻逃走,就會逃向沒有搜查機關和設施的朝北的通道。」季薇妮婭的手示意著某個場所。「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點。」


    季薇妮婭在戰鬥前指示出的預測畫麵和現在自己所在的場所疊在一起。


    一切正如她所想,所有預測聯結到了現在,貝爾塔澤的屍體就倒在這裏。


    伊吉仍然是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


    「從咒式的特性猜到他所在之處,到這裏我還能明白。但你不止猜到一個人、而是猜出了好幾個人的思考,從他們各自走出的一步,又再預判出了全員複雜變化的下一步。」


    青年的眼睛緊盯著季薇妮婭。


    「你原來是這樣的女人嗎?」伊吉的臉上浮現出讚歎和疑惑的神情。「我能明白以數字和謊言遊戲造出的心理陷阱的殘酷,但你原來擁有一瞬間就能從情報中推斷出使徒位置的特技嗎?」


    「這個……」


    季薇妮婭想要扯出一個笑容,但她失敗了,她隻能默默地呆立原地。


    賈貝拉吐了口氣,握起拳頭,輕輕地捶了一下伊吉的頭。


    「誒,我說了什麽不太好的話嗎?我明明是在稱讚她啊?」


    「行了閉嘴吧,稍微安靜點。」


    賈貝拉比青年理解得更快。


    季薇妮婭隻是一個正義感稍強、愛情很深的平凡女子而已。她在公司還隻是個新人,總有一天她會和同僚或周圍的男人結婚,生一個孩子,擁有一個溫暖的家庭,帶著點小波瀾和平幸福地結束一生,做一個平凡的阿爾利安女子。


    但是,在這兩年間,她接觸到了另一個世界,平凡的資質發生了變化。


    小事件多達幾十起,大事件中,她曾經擔心與複仇的魔女交戰的男人,將他送走。曾經中了咒式彈頭的圈套,身處事件的中心地拉茲耶爾島。


    被沃魯洛特綁架的時候,她最先看穿了嘉裏伯爵的背叛,接受了「遠古巨人」的綁架。最後的最後,她做出了重要的判斷,殺了一人,讓另一人得以生還。


    在阿娜皮亞事件中,她在受到心理操縱的情況下,仍然做出了仿佛割裂自己一般痛苦的決斷,就結果而言決定性的隔開了未來的道路。


    小巷內一陣沉默,賈貝拉邁開腳步,站到季薇妮婭的身旁。


    「我想你應該明白。」她伸出左手搭上後輩的右肩,眼睛仍然看著前方。


    「並不是季薇妮婭你自己想變成這樣,而是如果想要救他人,就隻有這條路可選,僅此而已。」


    季薇妮婭抬起臉,眼鼻努力擠出一個笑臉。


    「沒事的,抱歉勉強你們趕來討伐使徒。」


    看到後輩逞強的表情,賈貝拉的胸口一陣疼痛。季薇妮婭經曆過各種各樣的場麵,她總能看穿操縱事態的人的真正目的並與之交涉。即使如此,她仍能做下最好而又最殘酷的判斷,理由隻有一個。


    「走吧,之後交給攻擊性咒式士或警察們就行了。」


    季薇妮婭強行用五官扯出一個笑臉,抬腳走向夜晚埃裏德那的街道。


    「雖說是希爾蒂動的手,但創造出打倒使徒的環境的是我們,我們還是能拿到一筆巨大的賞金的。用這筆錢雇傭攻擊性咒式士的話,就能增加人手打倒其他使徒了。」


    季薇妮婭向前走去,伊吉看著賈貝拉。女人邁開腳步,青年也緊隨其後。


    警車的警報聲終於接近,伊吉的臉上露出理解的表情。「這樣啊,利用賞金組成臨時的咒式士事務所嗎。」伊吉逐漸理解。「就算有拉肯金老爹的命令和紅毛眼鏡的護衛任務在身,我們也沒必要畏手畏腳,確實是有趣的想法,真是有趣的女人。」


    青年劍士的聲音中帶著雀躍的欣喜,他加快腳步,走到季薇妮婭的身旁,和她討論該用怎樣的作戰打倒下一個使徒、該聚集怎樣的咒式士。季薇妮婭思考後說出自己的想法,伊吉就佩服地繼續和她討論下一步。


    賈貝拉遲一步走在兩人身後,臉上浮現出悲哀的神色。


    「那份愛實在是太令人悲傷了。」


    想救所愛之人,僅僅為了這個理由,平凡的女人拚命地思考、行動、踏足戰場。為了盡可能地減少男人的負擔,她以自身為盾為矛,迎擊使徒。


    為了戰鬥,她必須巧妙利用咒式士賈貝拉和伊吉。所以即使現在,她也拚命露出笑臉,將兩人誘導到下一場戰鬥中。


    賈貝拉加快腳步,女人的臉上帶著決意。


    「但是,我會奉陪到底。」


    這是因為自己在身為兩歲孩子的母親之前首先是一個女人。還是因為太過崇高無償的愛令人深受感動呢,賈貝拉本人也不明白。也許就連自己現在的心情,季薇妮婭也完全看透,為了守護所愛之人而選擇利用吧。


    明白了對方的誘導後,賈貝拉仍然選擇前進。


    季薇妮婭像是率領著兩個咒式士一般往前走,女人肩負著賈貝拉和伊吉、肩負著各個勢力的想法,她的腳步邁向夜晚埃裏德那的街道。


    仿佛率領著窮途末路的戰線的、勇敢的女將軍一般。


    仿佛讓奪回聖地的戰旗迎風飄揚的、勇猛的聖女一般。


    仿佛因深深的愛而迎來破滅的、可憐的少女一般。


    即使那愛已經終結。


    女人總是會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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