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的夏日朝陽落在埃裏德那大街上。


    霸爾肯mk vi型的威安是事務所用車,車身上有一塊塗漆剝落,露出了裏麵的胎金。我靠在車上思考著修理費的問題。我為了工作到女人的公寓來接吉吉那,但到了時間他還沒出來。不知道是女人與他依依惜別呢,還是正在進行一場延長戰。還是去死吧。


    我為了打發時間開始製定下一次的資產運用預訂計劃,但是算到一半就發現已經破產了。我狼狽於自己的悲觀,正打算再挑戰一次,懷中的攜帶咒信機突然奏響了呆板的鈴聲。


    我醉心於計算,沒看號碼就接起了電話。


    「這裏是宇宙大總統辦公室。如果是惡作劇電話的話,我就會立刻反偵察你的身份然後在全宇宙範圍內追殺你。」


    「嘉由斯啊,你還是老樣子,喜歡說一些無聊的話。」


    是許久沒有聽到的低沉聲音。


    我的心跳瞬間漏了幾拍。


    因為太過突然,所以我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


    「嘉由斯?在聽嗎?」


    「啊,啊啊,在聽,底提亞斯大哥。」我趕忙回答,腦中浮現出了哥哥皺著眉的表情,心髒頓時又加速跳動起來,「你怎麽會知道這個號碼的?」


    「因為你換了號碼,我特意從學院一路查到了咒式協會。」底提亞斯說道,「我聽說你不上大學了待在埃裏德那。怎麽樣?生活得還好吧?」


    「唔,大家不都傳言我過得有滋有味嘛。」


    「那就好。」


    底提亞斯說完我們就陷入了一片沉默。我很不擅長應對哥哥底提亞斯。他一個人收拾了放蕩不羈的父親留下的爛攤子,重振破產倒閉的家業,繼承了現在來說沒有價值的子爵爵位,我的哥哥實在過於優秀了,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他交流。


    妹妹阿萊希耶爾沾滿鮮血的屍體、哥哥底提亞斯痛苦的臉龐,還有哥哥尤希斯的笑容都一一浮現在我腦海中。家族的橫溝非常深刻。


    「說到傳言,聽說你當了攻擊性咒式士?」底提亞斯問道。


    嗚哇,從大學輟學後的事情真是令人難以啟齒。


    「啊,差不多吧。」


    「嘉由斯,今天的工作是什麽?」


    吉吉那從大樓裏走了出來,用冰冷的聲線朝我發問。


    我趕忙對電話那頭說,「啊,工作同伴來了我要掛了。下次再聊!」


    我匆匆忙忙地掛了大哥的電話。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渾身是汗。


    「你這家夥的臉色不是一般的差啊。是在節食減肥嗎?還是單純的貧血?」


    吉吉那在我麵前站定,然後一手拂去纏繞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香。即便是在陽光下,劍舞士的美貌依然比夜晚更冷峻。我走向車子。


    「我隻是看到了跟在吉吉那後麵的,滿身是血的女性幽靈罷了。」


    德拉肯族一臉不愉快的表情,跟著我走向車子。


    「今天我要感謝吉吉那你這種愛打擾人的癖好。」我拂去額頭上的汗說道。


    「因為被感謝了,所以我要殺了你。」


    吉吉那話音未落就揮動了屠龍刀,我立刻蹲下躲過一擊,然後一邊扣動魔杖劍的扳機,一邊後退。吉吉那停下了腳步,屠龍刀的刀尖停在我的鼻尖。我甚至能感到手銀色刀刃的冰冷觸感。


    「千鈞一發啊。」


    我發動了化學煉成係第二階位「固凝糊」,咒式合成的氰丙烯酸酯瞬間變成強力的黏著劑,將吉吉那的腳與瀝青馬路黏在了一起。不管吉吉那多麽用力,他的靴子與瀝青路都被冰塊一樣的黏著劑固定住無法前進。


    「是認真要殺我啊。」


    「開玩笑的。現在還沒這麽想。快點把這個拿走。」


    吉吉那左手指了指腳。雖然隻要用力弄壞鞋子就能夠脫身於瀝青馬路,但是這實在是令人生厭。


    「把屠龍刀收回去再說怎麽樣?」


    吉吉那右手一轉,屠龍刀變成長柄形態,向前伸出刀刃,掠過我的劉海,刺向我背後。


    我右手握住已經伸長到極限的屠龍刀,在眼前幾寸停住,吉吉那對我的反應速度不禁有些咂舌。


    「厲害啊,一大早的見麵問候就差點被殺。」


    「這也沒辦法嘛。畢竟殺嘉由斯這件事是我每天的課程,平均一天要三次呢。」


    「你以為是一天三餐啊。」


    雖然就這麽晾著他也可以,但是早上的一次和中午的一次已經結束了,所以晚上之前不會再搞事了吧。我這麽想著解除了咒式,吉吉那的腳從融化的黏著劑抽了出來,同時立刻揮舞起了屠龍刀。我趕緊閃身逃車的另一邊。


    我已經無法躲開再一擊的攻擊,恐懼襲上我的背脊。


    屠龍刀巨大的刀刃停在我麵前。


    吉吉那一臉沉思看著我說,「真是個好運的家夥啊。今天的三次機會已經用完了。」


    他的語氣似乎是在說如此再來的話就變成第四次了。嗚哇,吉吉那真溫柔——


    去死。


    「快點別胡鬧了,出發了。」


    我打斷了同伴看似正義的舉動,坐進了威安。吉吉那拆開屠龍刀,也坐了進來。


    「所以,今天的工作是什麽?」


    「剛才我發現有一件事必須要做,那就是搜索吉吉那的道德心。雖然是人類未發現的東西,但是還是要努力去找。」


    「結婚詐欺師的搜索吧。」


    「既然明白就別問了。」


    我和同伴兩個人不怎麽愉快地坐在威安上,駛向了埃裏德那的街角。


    「輪流尋找吉吉那討厭的事~?」我一臉無聊,「首先是我活著。接下來輪到吉吉那說~?」


    「我有什麽參加這個的理由?」


    我和吉吉那還是老樣子,進行著無聊的對話,走下了朝向「青之煉獄」的水泥階梯。我們穿過櫟木門,走進燈光昏暗的店內。幾個眼神冷峻的男人站在門口的桌子旁,肌肉發達的身上穿著盔甲與頭盔,腰間掛著魔杖劍與魔杖斧。都是我沒見過的生臉,應該是流亡或者落魄的咒式士吧。最近因為埃裏德那發生的騷亂,越來越多的人吃不上飯。幾年前我也和他們一樣,所以實在是無以言狀。


    攻擊性咒式士們向同為攻擊性咒式士卻看起來非常弱的我投來了疑惑的目光,但是一注意到我身邊的吉吉那,就立刻慌慌張張地移開了視線。 看來所有人都知道,敢在這個酒館和吉吉那發生衝突的傻子,無一例外都斷手斷腳回去的故事。和背著屠龍刀的德拉肯族劍舞士吵架的家夥,總的來說也不是什麽正常人。


    他們還在依靠外表判斷咒式士強弱,說明應該是低位咒式士。我這麽想著走進了店裏。


    拉肯金事務所的攻擊性咒式士們遠遠地看見了我們,紛紛舉起酒杯向我們打招呼。


    我和吉吉那適當地回應了幾句,繼續穿過桌椅,朝店裏走去。


    自從春天的那件事以來,埃裏德那的攻擊性咒式士們都對我們擁有奇妙的親近感,真是令人困擾啊。


    我坐在了店最深處的櫃台旁,和往常一樣,向老調酒師點了一杯台克酒。坐在我身邊的吉吉那隻點了料理與水。因為他體內的酵素使得他完全不會醉,所以他索性滴酒不沾。


    背後傳來爭吵的聲音,緊接著是打鬥聲以及金屬碰擦聲,最後是有人倒地的聲音。


    這在攻擊性咒式士的酒館裏是家常便飯的事。所以我和吉吉那誰也沒回頭去張望。


    老調酒師端出了台克酒和料理好的雞肉京蔥。我用叉子叉起一塊雞肉送進嘴裏。雞肉上灑著鹽粒,味蕾首先感受到鹽粒中所含有的鹽化鎂與硫酸鎂的苦味,然後溫和的味道在口中擴散開來。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冰涼的台克酒順著食道進入身體,我不由得滿足地歎了口氣。該是回歸現實的時期了。


    我從懷裏掏出一張立體照片,身邊的吉吉那也看了過來。


    照片上的男人身體高大,五官端正,嘴角帶著陰鬱的笑容。雖然已經是中年,卻仍然保持著年輕的發型與服飾。


    「真是典型的以女性為犧牲品的腐朽男人的臉啊。」


    「嘉由斯,還是看看鏡子吧。」


    呃,被這麽一說,我突然覺得不論是表情還是生存方式或許和我都有點像。雖然我想要揶揄一下吉吉那,但是德拉肯族對女性的確是沒有什麽愛憐之心。無論對男女老少都是嚴格要求。還是回歸話題吧。


    「哪裏都找不到詐欺師,無論是他自己的家、隱蔽居所還是女人的家裏。懷馬特究竟躲在哪裏了。」


    「不起眼的結婚欺詐師,隻有逃跑是一流的。


    」吉吉那一邊啃著烤得金黃的豬蹄一邊說道。


    我在旁邊繼續補充信息。


    「懷馬特不斷籠絡女人然後假意提到結婚的話題,說,『其實我還有借款要還,所以不能結婚』。他很擅長讓同情心泛濫的女人們為自己獻上金錢。」


    「都已經是上古時代的手法了。究竟是什麽樣的女人才會被這種手法騙到。」


    「都行吧,總有那些渴望幸福的女人。」


    雖然是連吉吉那都已經厭倦的無聊而古舊的結婚欺詐師,但是我仍然想包庇一下世界上所有的弱者。包括我自己在內。


    「所以,小角色中的小角色結婚欺詐師懷馬特已經因為被害者的增加,而被市政府懸賞了。作為和常人一樣有貨幣收集癖的我,也隻能追了。」


    我再次長歎一口氣。懷馬特的確是我們現在最合適的對手,無論是從費工夫的程度還是懸賞金額來說。


    「無法通過銀行和通話記錄進行追蹤。懷馬特應該是利用被騙的女人,很好地躲藏起來了。」照片上溫柔男人的笑容令我有些火大,「貝內爾不太擅長這種情報調查,還是讓納特羅去比較好。」


    「都是些貪婪的人,最終我們到底能分到幾成懸賞金額呢。」


    吉吉那優雅地啃著豬蹄肉,我的心情因為他提出的問題有些沮喪。杯中的台克酒也不知何時變得愈發苦澀。


    「到底要怎麽辦才能找到懷馬特,逮捕他呢。」


    「我希望,你可以問問我。」


    我朝右瞥了一眼,看到一個身材矮小的人坐在了隔壁座位上。


    她穿著戰鬥用外套,腰間左右兩邊各掛著一把一世代前的舊式魔杖劍。老婆婆滿頭銀發,臉上刻滿了皺紋。


    老婆婆舉起酒杯,將杯中的琥珀色液體一飲而盡。


    「那個,上了年紀的淑女,找我有什麽事嗎?」


    老婆婆笑了,透著幾分酒氣。


    「沒禮貌的年輕人。不過,就憑你不叫我老太婆這一點,就比剛才那些攻擊性咒式士強多了。」


    我後知後覺地看了看身後,發現幾個受傷的攻擊性咒式士們倒在翻倒的椅子與桌子之間的地板上。一共六個人。他們踉蹌著站起身,眼神充滿憤怒與憎恨,老婆婆瞟了他們一眼,他們立刻慌張地移開了視線,然後逃出了店外。


    「剛才的聲音原來是你的傑作。」如果是在老電影裏,現在應該吹點口哨什麽的,「不用武器與咒式,僅僅靠拳腳就能打敗六個剛拳士與機劍士,的確是不得了啊。」


    「我是梅德·馬赫索,請多關照。」


    「梅德,我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身旁的吉吉那眼裏浮現出明了的神色,「對了,是默約的梅德啊。」


    我的記憶因為吉吉那的話而重新複蘇。


    「那個羞恥的別名倒是流傳很廣呢。調酒師,再來一杯酒。」


    老婆婆苦笑著又點了一杯酒,老調酒師從酒瓶裏再為她滿上了一杯。說到梅德·馬赫索,似乎聽吉奧盧說過,二十幾年前在埃裏德那邊境,有這麽一個本領高強的電磁係咒式士。雖然有些不可信,但是傳聞她可以一個人打倒五百歲的龍,是個超強的咒式士。


    「我聽說你二十多年前,在拉肯金與吉奧盧時代前就引退了?」吉吉那轉過臉說道。


    我聽到的傳聞和吉吉那的差不多,說她因為上了年紀身體衰老並且多病而隱居了。現在梅德的臉色也很差,簡直想讓人勸她趕緊去醫院。


    「這真是位相當有風采的小哥呢。」


    老婆婆注意到吉吉那的存在,眼睛裏突然展現了一絲女人的味道,緊接著就變為了分析性的光芒。


    「銀色的頭發與眼瞳,臉上的刺青,還有巨大的屠龍刀。原來如此。你就是那位久負盛名的劍舞士,吉吉那吧。」


    吉吉那點了點頭,默不作聲地吃著料理。梅德的視線看向了我。


    「那麽,剩下的這個就是嘉由斯了吧。」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排除法呢。我要求變更。」


    「能碰到現在走俏的年輕攻擊性咒式士們,真是讓人延年益壽啊。」


    臉色頗差的老婆婆嘴邊綻開了微笑,表情稍稍有了些認真的意味。


    「那麽繼續最初的話題,你們在找懷馬特嗎?我也正好找那家夥有點事呢。」


    「抱歉請問,您和他是什麽關係,以及找他有什麽事呢?」我看著聞名遐邇的攻擊性咒式士的臉,「您不會,是被害者的一員吧。」


    「哈,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的吧。」梅德瘋狂地大笑了起來,「說是有事其實也不是,懷馬特·馬赫索是我的孫子。」


    我認真地轉身聽梅德講話。


    「好幾年前就離家出走的孫子懷馬特,去年年末突然回來了。然後又立刻出門了。」梅德繼續道,「但是,今年我收到了自己家抵押權轉讓的通知,我這才意識到孫子偷了我的東西。真是愚蠢啊。」


    「以女性為對象的詐欺師第一個騙的居然是自己的祖母。真是個相當愚蠢的家夥呢。」吉吉那的話語宛如冰霜。


    梅德藍色的眼裏閃過憤怒的雷電。


    「於是我鞭策著這把老骨頭一路搜查到埃裏德那,路上聽到的全是糟糕的傳聞。」老婆婆閉上了左眼,「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讓我加入搜尋我那混蛋孫子的隊伍。」


    我和吉吉那麵麵相覷。


    「不,我想鄭重地拒……」


    老婆婆突然咳嗽打斷了我的回答。


    「要拒絕我這可憐的老太婆的請求?最近的攻擊性咒式士們墮落了啊。曾經,說到我那個時代的咒式士們啊,與『異貌者』戰鬥,與道德低下的咒式士戰鬥,而且對待老人十分親切熱情。」


    老婆婆又開始咳嗽。周圍的客人以及老調酒師都朝我和吉吉那投來了目光。我和同伴再次看向對方。


    看來,似乎不能拒絕這個老人的請求了。


    「埃裏德那也變了呢。以前的街道更為整潔幹淨,繁華街道裏也沒有這樣不規矩的大樓。」


    梅德一邊感歎著一邊走上了微微有些髒汙的水泥樓梯。


    搜尋懷馬特的隊伍變成了三個人,這個老太太一直說個不停。吉吉那被她抓住手腕脫不開身,勇猛的德拉肯族表情十分沉重。吉吉那正想甩開她,她卻正好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說到我那個時代的咒式士啊,要麽是洛倫佐那樣混蛋老頭子,要麽是吉奧盧和基奧特那樣的壞心眼,還有伊德倫德那種冥頑不靈的。」梅德小聲抱怨著,「再之前,也隻有像拉肯金和亞庫托那樣嚴肅的黃毛小子。最近的攻擊性咒式士們都是不錯的男人啊。是不是最近對臉的要求有了基準?」


    梅德抬頭看著吉吉那的臉,嘴邊綻開了微笑,顯得臉上皺紋更深了。


    「拉肯金是黃毛小子啊。」


    我試著想象了一下威嚴的拉肯金和亞庫托被稱作黃毛小子的時代。還有和梅德齊名的那些人,都是被記載在教科書和報紙上的超一流咒式士。


    不行。我隻能想到拉肯金他們站在恐龍前,鼻子下麵裝飾著骨頭,完全不對盤的遠古時代的畫麵。


    「話說回來,梅德老婆婆今年多大了?」


    「誰知道呢?因為太麻煩了,所以過了七十歲以後就沒數過了。」


    老婆婆笑著站在樓梯上,她看著走廊的入口,眼神銳利。


    「所以,我那沒救的孫子懷馬特在這裏嗎?」


    我沒有回答老婆婆的問題,徑直打開了眼前的門。我們三人一起走進了這個廢舊大樓二樓的某個房間。昏暗的室內冒著紫煙。


    站在門口的櫃員抬頭看了我一眼,似乎立刻失去了興趣,再次低頭翻閱起了手中的醜聞雜誌。


    店裏幾個男人正圍著桌子玩牌。


    雖然他們在賭錢,但是氣氛並不熱烈,隻能聽到幾聲幹笑和咂舌的聲音。男人們的臉色完全沒有生氣,這真是一個待著就讓人覺得陰鬱的地方。


    「懷馬特現在依然下落不明。但是有消息說詐欺師的引導者、他的同伴茲克常常在這裏出沒。啊啊有了有了,就是他。」


    我和吉吉那,還有附屬品梅德穿過了了無生氣的男人們,走向店裏。


    一個男人穿著綠色呢絨鎮坐在撞球台旁,他下巴擱在桌子邊緣盯著球。


    注意到我們走近的他抬起了頭,男人似乎很困快要睡著,並沒有在享受任何樂趣。他的臉就和納特羅情報描述的一樣,是一張與愛、和平以及幸福一生無緣的臉。


    「你就是茲克嗎。我們想和你打聽一點懷馬特的事。」


    從大樓間的穀底


    抬頭仰望,埃裏德那的天空碧藍一片。


    「懷馬特在哪裏?!是米克特雅的間諜嗎?!」再將目光拉回水平線,隻見茲克已經抽出了魔杖短劍,陽光在劍身上熠熠生輝。


    這裏是被左右的雜居大樓所夾擊的穀底。我們幾個在紙屑與空瓶散亂的空地上與茲克麵麵相對。吉吉那打了個哈欠,梅德微笑著,我則是歎了口氣。如果不以常識性的社交禮儀來交談的話,或許又會招致一起無意義的流血事件。


    「懷馬特的下落是我們想問的。比起戰鬥,不如我們先聊聊?還是說從你朋友聊起比較好?」


    「懷馬特在哪裏!如果不找到那家夥,我的處境也很危險!」


    茲克唾沫橫飛地怒吼道。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男人的魔杖短劍尖端就已經展開了化學鋼成係第一階位「矛槍射」的咒式。幾條鋼槍瞬間劃破空氣朝著站在最前的吉吉那刺來。


    一道銀光閃過,鋼槍全都被斷成兩節,落在磚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吉吉那仿佛一座美的雕像,右手提著屠龍刀悠然地站著,嘴裏還叼著一根鋼槍。吉吉那餘光捕捉到我的視線,瞬間惡狠狠地咬斷了鋼槍。銀色的碎片落在地上,變成了藍色的量子,最終消失不見。


    茲克沒能理解所發生的事,張著嘴呆呆地站在原地。


    劍舞士揮動屠龍刀斬斷了高速飛來的鋼槍,他甚至懶得動一動左手,直接用犬齒咬住了刺向肩頭的武器。


    「嗚哇哇哇哇哇哇?!」


    茲克尖叫著連發「矛槍射」,但所有鋼槍都被吉吉那輕而易舉地擊落。茲克因為連發甚至不能後退。


    沒有接受過正統訓練的攻擊性咒式士們一學會了遠距離咒式就會誤以為自己已經天下無敵了。其實,在狹窄街道中近距離戰鬥的情況下,後衛不上不下的咒式在前衛的反射以及移動速度麵前,是完全不堪一擊的。很久以前我就在吉奧盧事務所被教育過這件事了,看來茲克沒有遇到一個優秀的老師啊。


    吉吉那似乎厭煩了這樣的遊戲,突然以超高速逼近茲克。下一秒屠龍刀就已經按住了魔杖短劍的劍鋒。


    「對德拉肯族刀劍相向的傻瓜是無藥可救了,就用你的命來換取我的原諒吧。」


    茲克聽到吉吉那過分不吉利的宣告,忍不住朝後退去。


    「吉吉那,別殺他!」


    我察覺到危險,正準備製止的瞬間,屠龍刀宛如一條鋼鐵的毒蛇般躍起,響起了金屬音。


    錁重咒合金的刀刃刺突在茲克麵前,切斷了半個黑鐵色的金屬炮筒。閃著黑色光澤的炮筒是從旁邊的牆壁中穿刺出來的。


    「梅德,別礙事。」


    吉吉那回過頭,表情不是很愉快。梅德微笑著迎上德拉肯戰士充滿敵意的目光。


    「無論你有多不愉快,或是你的防衛多麽正當,如果殺了那家夥,就什麽也打聽不出來了。」


    梅德如是說。


    刺突在牆上的炮筒上是挖掘機一般的刀刃。吉吉那用力一壓,炮筒表麵的刀刃便開始高速回轉,將屠龍刀連同迸濺的火花一起擊向了後方。插著炮筒的牆壁瞬間出現龜裂,然後朝四周擴散,最終伴隨著轟鳴聲爆裂。


    巨大的物體在地麵上滾動,然後停了下來。出現在朦朧粉塵與煙霧之間的是一個可以將整條路堵死的巨大球體。吉吉那用刀止住了鐵球上的炮筒。


    「無論是我還是這家夥,都還沒老呢。」


    梅德無畏的笑容仿佛一個信號,球體的表麵突然出現了複雜的細線,球體宛如拚裝積木一般沿著細線自我分解。經過一番複雜的工程,球體上伸出了金屬的手臂,撐在地上,緊接著是身體與腳。


    一個身高約為四米的巨人站在地麵上。他沒有眼睛也沒有鼻子,隻有幾何形構造的頭部在強調著巨人的異樣。


    梅德揮動魔杖短劍,黑鐵巨人朝前踏出一步,他巨大的質量震碎了磚地,甚至連腳腕都陷入了地麵。


    茲克發出了稱不上是聲音的悲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本來不相信連前衛都沒有的梅德能夠一個人打倒龍,覺得流言要打對折聽。」我輕聲說道。


    梅德所使用的是電磁電波係咒式第四階位「傀儡操波絲」。是利用磁鐵操縱被注入磁性液體四氧化三鐵油脂的巨人的咒式。


    「這個『操巨兵』是人偶師澤貝魯特的一個弟子所設計的,是用於投入戰爭的傑作。」


    梅德伸出左手敲了敲巨人的腳,回應她的是沉重的金屬音。


    「這是一個可以完全抵擋低位咒式攻擊,直到完全毀壞才會停止活動的巨人。」


    我抬頭看著用於戰爭的舊式咒式兵器。人類曾經與全身覆蓋矽化金屬的「古巨人」為敵互相廝殺。他們動作敏捷,隻要揮動手腳就能夠破壞建築物。大受打擊的人類想出的對策之一就是再現「古巨人」。


    「全盛期的時候我能夠同時操縱六個這樣的巨人,但是現在隻是一個就筋疲力盡了。」梅德抬著頭,語氣充滿懷念。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將這些家夥藏在牆壁中,隻要梅德一放咒式就能夠一個人對抗龍了。」


    什麽樣的咒式才能打倒這樣的兵器啊。對自己這咒式士特有的想法,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把這樣的古董品藏在了哪裏?」


    「他是從下水道翻到地麵上然後跟著我的。」梅德的微笑中帶著一絲認真,「比起那些,嘉由斯,你那個咒式的選擇不好也不壞呢。」


    「多謝你的忠告。」


    我解除了在魔杖劍約爾加前端編織著的化學煉成係第二階位「固凝糊」咒式。雖然咒式合成的氰丙烯酸酯是強力黏著劑,但是也隻能困住吉吉那一瞬間。如果不像之前那樣,在吉吉那行動前就讀懂他的軌跡然後發動咒式的話,一切就毫無意義。梅德老婆婆在我之前就發動了「操巨兵」。她的判斷力以及觀察力果然不是一般的攻擊性咒式士。


    茲克還是呆傻地坐在地上。梅德越過收回屠龍刀的吉吉那,蹲下身,看著他那張抽搐的臉。


    「你隻要回答聽到的問題就行了。我們幾個正在搜尋懷馬特,明白?」


    梅德的聲音充滿壓迫力,茲克膽怯著點了點頭。


    我和吉吉那還有梅德看著他,拉過他身旁的一個木箱,坐了下來。


    茲克顫抖著拿出香煙叼在嘴裏,用打火機點燃,然後吐出一口紫煙,終於開了口。


    「懷馬特雖然是我的同類,但是的確風姿綽約。」男人坐在了一個看不見鐵巨人的位置,開口說道,「那家夥既有傲慢的時候,也有令人無法憎惡的殷勤的時候。那樣的殷勤以及甜美的麵貌,即便是女人也會甘拜下風。這樣的品質作為詐欺師是一流的,他的確也做到了。」


    茲克繼續道。


    「我事先弄壞女人的車,然後那家夥佯裝路過幫助她們。就靠著這種老掉牙的手法,懷馬特遇到了米可提亞。」吉吉那看著黑鐵色的巨人,身旁的我和梅德認真地聽著茲克所說的話,「米可提亞在經營事業,是個經濟狀況很好的女人,而且還是個少見的大美人。」


    「越是優秀的女人越是容易被渣男騙呢。」


    我意識到吉吉那瞥了我一眼立馬住了口。季薇和我,的確是不相稱呢。


    「但是,那家夥沒能成功。等他知道米可提亞是諾伊艾黨幹部的情婦,並且擔當著洗錢職務的時候已經太晚了。」茲克撣了撣煙灰,「癡迷於懷馬特的米可提亞,不僅僅把自己的錢給了他,還把組織裏的黑錢全都拿了出來。」


    「諾伊艾黨啊。」


    我的聲音裏帶著幾分憂慮。諾伊艾黨是支配著豪哲斯地區的三大黑社會組織之一。是由「處刑教授」梅雷吉亞所領導的,以運輸武器與頭腦犯罪為主業的,極其殘忍的犯罪組織。即便是集聚精英暗殺咒式士、號稱最大組織的洛瓦魯也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


    「他騙了諾伊艾黨幹部的女人,還拿了組織的黑錢,無論怎麽樣他們為了保全麵子也會拚死追殺他的吧。」


    如果不快點,懷馬特就有可能被諾伊艾黨殺了。身旁的梅德也是一臉愁雲。


    「與其說是蠢,不如說是詐欺師常會犯的調查不充分的錯誤。所以,為什麽懷馬特會想要那麽多錢呢?」


    茲克聽了我的問題,搖了搖肥胖的頭。


    「不知道。聽他說過他家是代代相傳的攻擊性咒式士,還說過什麽要開事務所什麽的。」


    「詐欺師要開攻擊性咒式


    士事務所,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吉吉那的笑聲宛如肉食動物一般渾厚。的確是個笑話。茲克交叉起顫抖的手。


    「請幫我找找懷馬特。那家夥拿著我的那份錢逃跑了,所以我都無法去乞求諾伊艾黨的原諒。如果不找到他,我也會被殺的!」


    「你以為騙女人的家夥就不會背叛男人了嗎?你腦子裏究竟是怎麽一套理論體係啊。」


    茲克聽到我的話,臉色陰沉。男人的視線看向了自己的腳邊。


    身邊的梅德臉色蒼白,似乎是對自己孫子的卑劣性感到無比苦澀。


    車窗外是不斷後退的埃裏德那街景,下方是雜亂的平民區。


    埃裏德那的建築物、長廊以及道路曲折環繞,形成了立體的光景。很久之前市政規劃改變了河流的走向,在河底鋪上了石板,似乎有些舊街區的風貌。


    但是結果就是,橋與道路上下交錯,整個城市變成了幻想的迷宮。


    我抬著頭在複雜的道路上尋找指示下橋的道路標識。後視鏡中是一臉沉痛的梅德。


    梅德坐在後座上咳嗽。身體不好或許不是她的演技,而是事實。


    我正想要開口,胸口突然一陣震動,低頭看了眼,是貝內爾傳來的短信。我立刻打開立體信息開始閱讀。


    「懷馬特·馬赫索,作為六階梯的攻擊性咒式士,於皇曆四八六年四月進入索姆克魯咒式事務所。同年九月,在邊境與百歲級別的『龍』戰鬥時負傷。」詐欺師的履曆挺豐富的,「後來成為會計職員,但三年後,挪用事務所公款的事情被發現。事務所因為麵子上不好看所以沒有起訴他,並將挪用的金額以退休金的形式發放同時解雇了他。」


    我握著方向盤,解說的聲音回蕩在車內。車子駛下下坡,道路兩旁開始出現露天店麵的招牌。


    「從那以後他的人生就急轉直下。墮落成了一個以俊美長相和口才還有原攻擊性咒式士經曆欺騙女人的寄生蟲。簡而言之就是軟弱版的吉吉那。」


    吉吉那聽到我的發泄,嘴邊浮現出一絲輕浮的笑容。


    「隻有在女人不斷接近我這點上我沒有說謊的必要。而且你這家夥想騙女人也騙不到吧。」


    「你終於發現了我的善良啊。」


    「單純地和供給關係無關、在荒野中的珍奇異獸嘉由斯,真是連開玩笑都很無聊。」


    「我的魅力不被發覺,是這個世界視力低下的問題。」


    「你這家夥除了外貌和內心、實力與地位、財產與名譽之外,沒有多大的問題。」


    「之外?請問還剩下什麽?」


    「根據次讚的說法,如果內髒形狀漂亮的話,被殺的時候就能夠華麗地散落。」


    平時我並不覺得自己會輸,但是一和吉吉那討論到女人的話題,我就容易占下風。


    「離題太遠了,趕緊回歸正題。」我開著車,「市政府和諾伊艾黨,哪個出價高我們就把懷馬特的首級賣給他。老婆婆也可以順便奪回自己家的權利書。這個方法怎麽樣?」


    坐在後座的梅德點了點頭。她的咳嗽越來越嚴重,我有些擔心。「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在咳嗽,沒事吧?你有沒有覺得想去醫院或是殯儀館?」


    梅德聽到我的話,嘴邊浮現出不屑的笑容。


    「居然敢對我這麽說話,我覺得你可能更需要去那兩個地方。」


    看起來似乎還好,我稍稍放下了心。這種時候要是冒冒失失把對方當做老人看待的話,對方也會生氣,真是難辦啊


    「根據腦細胞不足的茲克所說的情報,懷馬特消失的同時住在這裏的女人也消失了。或許是帶著他逃走藏起來了也說不定啊。」


    威安徐行在街道上,我看到前方有一個朝著露天商店怒吼的男人。


    男人一頭黑發,體態與側臉與梅德有些相似。我確認他就是懷馬特。仔細一聽,發現他是在和別人討價還價蘋果的價錢。他身旁的女人看起來也是一臉不好意思。


    「為什麽要和女人一起出來?準備食材的話應該讓女人去做吧?」副駕駛座上的吉吉那一臉不解。


    「或許他是覺得讓女人一個人出去可能會出賣自己。」


    「這也太小心眼了。」


    我和吉吉那想的一樣。


    我悄悄地將車子停在路邊。我和吉吉那握著魔杖劍柄下了車,梅德跟在我們背後,這是一個捕獵陣形。我們穿過零星的幾個行人,分成左右兩邊行動,悄悄地縮短距離。吉吉那和老婆婆左右夾擊住了在店前帶著女人的詐欺師。我在他背後開口道。


    「懷馬特,逃亡遊戲結束了。」逃亡者跳了起來,但是他沒有任何可以逃的地方。


    「這樣被靠近還毫無感覺,必然隻能做一個四流的攻擊性咒式士。」


    懷馬特緩慢地轉過身。


    他的臉絲毫沒有立體照片上的那般俊美,讓人感覺充滿恐懼與焦灼的腎上腺素。是被追殺的人特有的膽怯的小動物表情。


    充滿恐懼的眼神看向我和吉吉那,然後他發現了梅德,表情突然變得憤怒,他轉過去握住拳頭。


    「你這家夥,一個老太婆到這裏來幹嘛?」


    男人把手中的蘋果猛地扔到石板地上,身旁的女人和商販不約而同地發出了悲鳴。周圍的人們也都朝我們投來疑惑的目光。梅德因為孫子激昂的叫喊,雙眼中閃爍著恐怖的光芒。


    但是,老婆婆眼中的火焰緩慢消失,變成了憐憫。


    「懷馬特,我不是來指責你的。所以回家吧。剩下的事情,我這個老太婆梅德會想辦法處理的。」


    「家的權利書那事怎麽說?」


    我對梅德突然轉變主意感到疑惑,想要確認一下情況。梅德無視了我,朝前跨出一步,懇求一般地伸出宛如枯木的雙手。


    「所以……」


    「我是唯獨不會投靠你的!」


    懷馬特似乎被羞恥心和威脅衝昏了頭腦,大聲喊叫著虛張聲勢。


    「怎麽會這樣。那樣溫柔的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懷馬特聽到梅德的話表情瞬間變得扭曲,那是混雜著憤怒與羞恥的絕望表情。


    「還不是因為你礙到了我作為攻擊性咒式士的人生!你在索姆克魯安排的事兒我都聽說了!」


    「那是因為,擔心你啊。」


    「哈,你這家夥。」懷馬特啐了一口,「你一定覺得我像父親一樣逃跑是玷汙了梅德的名聲吧!」


    梅德聽著孫子的話,滿臉愁雲,麵色灰白。


    懷馬特挑釁地開口道,「至今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憑我自己的才能做到的。這次也做得很漂亮,沒有依靠任何人的幫助。我要證明我是真正的攻擊性咒式士!」


    「真是無藥可救的蠢才,啊。」我冷笑著說道。


    懷馬特睨著眼看向我,這更使我發笑。


    「我也能做到。我已經做到了。我沒看到說著這種話的家夥做成任何事。你除了四流的欺詐之外什麽都沒做到吧?」


    我一口氣宣泄出了內心的不滿。懷馬特想開口反駁,卻最終什麽都沒說。我為了替梅德出氣,繼續放狠話道。


    「我們在這裏抓住你。然後就直接把你送去大牢或是諾伊艾黨的處刑場。」


    「怎,怎麽會。」


    「你就是那種所謂的『無法聽懂複雜問題的簡單說明的傻子』吧。」我嘲諷懷馬特道,「就有介麽難嘛~那麽就用演歌姐姐的語氣來唱『我右手握拳左手拿剪,你的性命,在這之間~這之間~』這樣你能明白咩~~」


    懷馬特因為我的揶揄氣到僵直,漲紅著臉想要反駁,但是嘴裏卻沒能說出話來。


    真是令人厭煩。我向前揮出一擊魔杖劍,懷馬特彎腰躲過,然後起身掀翻露天攤位上擺著的水果與蔬菜,所有商品在天空中散開,他是想要以此來迷惑我們的視線。已經預想到這一點的我輕鬆地越過煙霧彈,正準備發動攻擊的時候,側麵突然受到猛烈衝擊。


    是懷馬特的女人。她撞壞了商販的木箱,我們倆和水果蔬菜一起倒在地上。劇痛。翻滾著的我和女人以及蔬果堵住了吉吉那的去路。懷馬特揮手掀下攤位棚子,一道天幕從天而降。


    「快逃懷馬特!」


    比起鼻子與膝蓋的劇痛,緊緊抓著我的女人的毅力和必死的決心更令我吃驚。吉吉那用屠龍刀一刀斬開天幕,我的視線瞬間開闊。在我被女人困住的時候,懷馬特已經逃到了遠處建築物群,然後消失在某個街角。作為原攻擊性咒式士,這逃跑速度是有夠快的。


    我不想傷害這個意誌堅強的女人,於是抬頭看向


    吉吉那。如果現在去追應該還趕得及,但是我腿腳俊敏的同伴卻停了下來。他雙手抱起了突然發病的梅德。


    「懷馬特,還在在意那時候的事情。」老咒式士躺在吉吉那懷中小聲念叨著孫子的名字,她一邊說一邊劇烈咳嗽。


    「梅德婆婆,沒事吧!」我依然被女人死死地抓住,隻好高聲問她。梅德一臉痛苦地咳著,絲毫沒有緩解跡象,最終她弓起身體開始咳血。老婆婆的臉色變得像黏土一樣灰白。如果沒有治愈咒式她就危險了。我和吉吉那交換了個眼神,瞬間分配治療與追蹤的職務。我一想要有所動作,女人立刻收緊力氣將我抱住,連腳都被纏得死死的。


    「我沒法追!」


    「知道了知道了。」


    我雙手雙腳都被女人鉗住,無法動彈。我悄悄地將魔杖劍約爾加的劍端指向下方,發動了化學煉成係第一階位「閉息」咒式。這咒式能將空氣中通常含有百分之二十的氧氣降低到百分之五,眼前的女人一呼吸就立刻昏厥了過去。


    我撥開女人的手腳衝了出去,拐過男人消失的街角,石板路上行人如織,已經絲毫不見懷馬特的蹤跡。


    我又急急忙忙衝回來,吉吉那膝上的梅德也停止了咳嗽。治療咒式起了作用,她的臉色稍稍轉好。


    「逃掉、了嗎?」梅德小聲說道。


    我表情苦澀地拂去衣服上沾著的蔬果屑。這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失敗。我焦躁地看向老人。


    「比起那些,梅德,你真的快迎接死亡了,記得做好準備。」


    「不用你們這些、臭小子說、我也已經、買好了、生命保險。」


    梅德皮笑肉不笑地反擊我的戲謔,隨即倒在地上。吉吉那用手扶住她的頭,我也慌慌張張地衝過去撐住她。


    老人額頭的皺紋宛如長年幹旱的大地上的裂紋,額頭下的雙眼緊閉。


    透過白色病號服的袖口可以看見仿佛被揉皺了的紙一樣的手。細得快要折斷的手腕上插著的點滴管正在為她輸送藥液。維持生命的裝置正發出單調的音節,這是老人虛弱的心跳數。


    梅德躺在埃裏德那中央醫院的一間病房裏,我則坐在她的病床邊。


    老婆婆的眼瞼微微痙攣,然後睜開了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隨即灰色的眼睛視線下移,低頭確認了自己的情況,最後她才轉頭看到了坐在身邊的我。她垂下眼,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樣啊,我就這麽昏過去了啊。」梅德恢複意識後的第一句話帶著濃重的自嘲意味,「默約的梅德也無法勝過年齡與孫子的謾罵呢。引退是個正確的決定。」


    我隻能曖昧地笑笑來回應老婆婆虛弱的聲音。


    「真是對不住呢。無論是捏造的權利書問題,還是故意說孫子的壞話,都是為了接近離真相最近的追殺者,也就是你們呢。」


    我沉默地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天花板。


    老婆婆再次開口說道:「我會再去說服一次懷馬特。」


    「沒用的。那是個典型的無用男。」我下意識地說了實話,然後趕忙閉嘴。


    「不是,那孩子是因為我多管閑事在鬧別扭呢。」梅德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似乎並不在意有沒有人在聽,「那個孩子的父親作為默約的梅德的繼承人,立誌成為一個優秀的攻擊性咒式士。但是,他第一次見到『龍』的時候,因為恐懼於對方的強大與威嚴而逃跑了。結果被龍從背後擊中,就那麽悲慘地死去了。屍體慘不忍睹。」


    安靜的獨白仍在繼續。


    「我禁止懷馬特成為攻擊性咒式士。我不希望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我不希望那孩子也悲慘地死去。」老婆婆凝視著天花板,「我的兒子梅魯提索是個優秀的父親。他既溫柔又細心。所以和他非常相似的懷馬特根本不適合當一個攻擊性咒式士。他不是一個能殘酷奪取他人性命的孩子。」


    我側耳聽著老婆婆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洗刷父親的汙名,懷馬特不顧我的反對成為了一名攻擊性咒式士。然後他果然和父親一樣從戰場逃走了,因為這件事他的性格變得有些乖僻。」


    老婆婆坐起身,語氣中充滿了後悔。我明白這種心情。沒有被期待反而會變成沉重的壓力。


    「我出於好心,背後安排那孩子在咒式士事務所裏謀了個會計的職務。我覺得會計也算是個優秀的咒式士,不會傷害那孩子的自尊心。」梅德的聲音中滿懷悲傷,「但是,就像那孩子說得一樣,我的擅作主張使得他徹底扭曲了。」


    病房裏落下了一道歎氣聲。


    「所謂家庭,應該是來到這個世界上接觸的第一個荒謬事物。」我試著說點什麽,「父母不能選擇孩子,孩子也不能選擇父母。一切都是由命運偶然決定的。雙方都不存在選擇的自由,這就是家庭的荒謬。即便除去法律上的關係,遺傳基因和血緣的事實依然是不可抹滅的。」


    我從無聊的思考中回過神,發現坐起身的梅德正在用柔和的目光看著我。


    「你想起了自己的家庭嗎?」


    我不自然地沒有說話,連玩笑話都說不出來。梅德似乎看穿了我的過去。


    「看起來似乎不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呢。和我一樣嗎,還是比我更嚴重。」


    梅德抒懷的聲音回蕩在虛空中,緊接著無聲的靜謐充斥在病房的每個角落。


    終於,梅德開了口,仿佛是要拂去一切苦痛一般。


    「我的錯誤由我一個人來背負。」


    「不是的。所有一切都是懷馬特自己的問題。」我袒護梅德道,「無論是我還是懷馬特,人生急轉直下的原因無非是因為自身的軟弱與愚蠢。而且……」


    我說不下去了。比起過路人的惡意,身邊人的善意更有可能傷人。最平庸的悲劇通常是從家庭這個監獄中產生的。我有過切實體驗,所以我明白。


    梅德對懷馬特的緊追不舍正如我對阿萊希耶爾的傷害。


    「無論出生於如何糟糕的家庭,無論遭受到如何殘酷的對待,堂堂正正地生活才是人類的生存之道。」我瘋狂說謊,一個接一個。


    長久的沉默後,梅德無力地笑了。


    「意外的是個溫柔的孩子呢。但是你說的都是謊話。」老咒式士正確地看穿了我的欺瞞,她重重地歎了口氣,氣息落在交疊著的手上,「我想要背負所有責任或許不能幫到懷馬特什麽,或許隻是一種自我滿足。但是,我隻能這麽做。」


    「為什麽要為懷馬特做到這種地步。就因為是一家人嗎?」疑問衝出我的嘴巴。


    「從科學角度來說是為了保存自己的遺傳基因呢。拯救懷馬特說不定就是拯救自己呢。」梅德自嘲地笑笑。


    「我們會想辦法找到懷馬特的。」


    我注意到自己的聲音異常溫柔。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即便是做出了無法實現的諾言,我也想要在此刻消除老人的悲傷。


    「那麽,我走了。」


    我說著站起身,梅德安靜地點了點頭。我像是要逃離自己的諾言與謊言的縫隙一般離開了病房。


    我來到仍然能夠聽見病人咳嗽聲的走廊,轉身朝外走去,發現吉吉那正靠在旁邊牆壁上。我的同伴看見我走出門,起身,與我並排向前走去。


    「嘉由斯,你什麽時候覺醒的愛老精神?」


    我因為吉吉那的指摘停下了腳步,這是對於自己突然的傷感而感到羞恥。我再次邁開步子,像沒事人一樣走到同伴的麵前。


    「我有兩件事要說。」


    吉吉那在我背後說道。


    我又一次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吉吉那,他的眼瞳是鋼鐵的銀色。


    「第一件事是,茲克的屍體浮在河麵上。」


    諾伊艾黨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涉獵範圍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廣。如果不快點,懷馬特也會落得同樣下場。


    「第二件事是,我剛才和醫生聊過了。」吉吉那頓了頓,「梅德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如果下次再使用咒力戰鬥的話,很有可能危及性命。」


    我沉默著點了點頭。梅德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病態與老態,她明白自己死期將至,所以焦急地想要快些救出孫子。


    但是,恐怕老婆婆靠自己是完不成大團圓結局了。懷馬特現在的處境非常惡劣。


    我和吉吉那沉默著穿過走廊。


    「這不是嘉由斯和吉吉那嗎?你們看起來身體硬朗我真是無比高興啊。」


    我頭也沒回就猜到了是誰。


    「如果你死了我會更健康的。而且埃裏德那的夜晚也至


    少會安靜三分之一。」


    一群穿著黑西裝身材魁梧的男人像柱子一樣站在我的麵前。表情都是一式一樣的冷漠。這是在埃裏德那聲名遠揚的四名攻擊性咒式士,阿裏弗萊耶、阿萊庫錫、阿茲雷特和阿魯塞裏佐揚鬆兄弟。我分不清哪個是哪個,這是隻在吉奧盧時代遇到過一次、最終沒有打倒的對手。


    「你還是一樣那麽有趣呢。」


    一個身材矮小的人站在沒有表情的四人中間。老人帶著單片眼睛笑得白發亂顫。他身材消瘦,穿著長外套,手上握著一根鑲有銀色豹頭的黑色手杖,手杖的底端抵在地麵上。乍一看像是一個富有智慧的、和藹可親的老爺爺。


    「怎麽能用那麽恐怖的眼神看著這麽一個虛弱的老人呢。」


    「我們才覺得害怕呢。」我的右手自然地摸向腰間掛著的魔杖劍柄,「諾伊艾黨黨首『處刑教授』梅雷吉亞,誰敢掉以輕心呢。」


    「哪有那種事。」


    梅雷吉亞隱藏在單片眼鏡後的左瞳閃出猙獰的光芒。諾伊艾黨本部本來是皇都政治組織的一部分,後來大刀闊斧地推動了過激的社會改革。五十年代以內部批判為名開始了肅清,逐漸朝著暴力傾向發展。最終組織力量擴散到全國,墮落成為三大黑社會組織之一。


    為了掌握諾伊艾黨的埃裏德那支部的實權,他們煽動戰爭,屠殺同誌,做出這些事情的主謀此刻正站在我的麵前。


    「那麽梅雷吉亞本人找我們有何貴幹?是為了歸內爾事件來報仇雪恨的嗎?」吉吉那冷漠道。


    四人護衛微微欠身,伸手摸上了腰間掛著的魔杖劍。因為在歸內爾事件中我們使得諾伊艾黨遭受了損失,所以說他們與我們是敵對的也不為過。


    「怎麽會,歸內爾事件都已經過去了。那是雙方不幸的分歧,我已經不在意了。」老人在緊張的空氣中沙啞地笑著,「而且要和你們兩人認真對決的話,怎麽說我也該聚集諾伊艾黨所有攻擊性咒式士吧。」


    老人的話宛如一把突刺而來的劍。作為兩大高手中的揚鬆兄弟在場,而德米托裏斯不在,說明暗殺部隊還沒來。


    「你應該已經明白了。我的目的,是愚弄了諾伊艾黨的懷馬特的首級。」梅雷吉亞爬蟲類一般的左眼凝視著我,「我們一直在追殺懷馬特。但是那家夥跑得太快了,而且有很多女人在暗中幫他,所以連我們諾伊艾黨也感到棘手。」


    梅雷吉亞笑著說道。


    「自己搞砸的事情自己也搞不定,諾伊艾黨也沒落了呢。」


    四人護衛因為我的話瞬間身體僵直。如果不挑釁的話,就無法繼續進行討論。


    「嘉由斯氏還是那麽壞呢。」隻有梅雷吉亞無聲地笑著,「如你所知,包括諾伊艾黨在內,豪哲斯地區三大組織正在休戰中呢。如果隨意調動區外人員,會因為違反協定而挑起戰爭呢。」


    梅雷吉亞的語氣充滿了讓人不適的厭惡感。梅雷吉亞誤以為我已經知道內情,看來他正因為豪哲斯地區的不穩定情勢以及懷馬特的事而苦惱呢。


    另一方麵,站在我身邊的吉吉那眼裏也閃爍著的光芒也令我感到不愉快。我的同伴總是會因為火種的預感而愉悅,是個不折不扣的戰鬥狂熱愛好者。我實在是不想認清這個事實。「當然,你們作為攻擊性咒式士的驕矜並不允許你們與我們合作。」處刑教授無視我胸中波濤的情緒繼續說道,「但是,如果你們捉到了懷馬特,能不能不要交給市政府,賣給我們呢?我們會出三倍的價錢。」


    我感到喉嚨湧出一股苦澀。


    「我已經和梅德約好要救她的孫子了。」


    「五倍。」梅雷吉亞嘴邊浮現出一絲笑紋。


    「五……」我一瞬間有些猶豫,但隨即摒棄了邪惡的念頭,「不是錢的問題。我要交給正規的政府人員。」


    「八倍。」


    「我不是都說過我已經答應梅德了嗎。」


    雖然八倍的賞金很誘人,但是已經決定的事情不能再更改。梅雷吉亞右手提起手杖,敲了敲地板,發出帶有威壓的堅硬聲響。


    「但是,懷馬特已經登上了市政府的懸賞名單,我們諾伊艾黨也在追殺他。他已經是個脖子掛在繩子上的死人了。」


    再次落下的手杖宣告著懷馬特的死刑。


    「梅德會聽到的,你聲音輕點!」我低聲怒斥道。


    梅雷吉亞用慢到令人煩躁的速度撥弄著頭發。


    「所以,他是無法逃出我們諾伊艾黨手掌心的,這個事實是無法改變的。」


    的確如他所說,白天還遇到的茲克,傍晚就浮屍在歐利耶拉爾大河上。即便是被政府逮捕,也會在拘留所被諾伊艾黨相關的服刑者偽裝成事故解決掉。無論如何,等待著懷馬特的隻有黑暗的死亡。


    「唯一的方法就是,帶著比從諾伊艾黨間接奪走的錢更大的金額去道歉。」


    梅雷吉亞聽我這麽說點了點頭。但是如果隨便可以搞到那麽多錢的話,誰都不用努力工作了。


    無法完成與老婆婆的約定。不,一開始我就知道了結果,但我仍然與她定下約定。


    梅雷吉亞舉起手杖。


    「我希望你們可以明白現狀,這是我這個老人家的忠告。我還要和其他攻擊性咒式士打個招呼,就先走了。」


    梅雷吉亞瀟灑地一轉手杖,轉身離去。護衛揚鬆四兄弟跟在黨首身後。我和吉吉那隻能目送他們離開。


    尖刀一般聳立著的大樓上方是埃裏德那的夜空。月亮宛如魔女的側臉,掛在夜的領域中,無聲哄笑。


    石板地麵被月光與陰影分割成兩個截然不同的部分,牆壁髒汙的建築物錯綜複雜地排列著。


    原本橫跨在建築物之間的大橋已經變成了鋪著石子的路麵。平民區狹窄的上空中有幾件忘記被收進去的衣服,它們正在遠處碼頭吹來的微風中搖晃。


    我坐在威安裏,下巴抵在方向盤上,眺望著幾小時沒有任何變化的夜景。


    「從納特羅和貝內爾那裏得到的情報靠譜嗎?」吉吉那靠在副駕駛座椅背上問道。


    「他們精細排查了被懷馬特騙過的幾十個女人,這裏是最有可能性的女人的家。不過,也隻是有可能而已。」


    車內沒有開燈沒有開空調,一片死寂。副駕駛座上的吉吉那閉著眼一動不動,完全沒有要代替我來進行監視的意思。


    胸口突然震動。手機不知道第幾次收到貝內爾發來的信息。


    「懷馬特人生落魄的後續,想聽嗎?」


    副駕駛座沒有回答,我也沒有別的事情好做。


    「懷馬特當時似乎是某個女人借款的保證人,為了替別人還債才挪用事務所的公款的。」


    「那個女人後來怎麽樣了?」


    吉吉那閉著眼,聲音饒有興致。


    「女人在拿到懷馬特給他的錢之後立刻就逃走了,好像是之前就計劃好的。懷馬特剩下的隻有女人和事務所的雙重債款。」


    「因為被女人騙了現在才會變成騙女人的啊。真是本末倒置的報複呢。」


    吉吉那靜靜地感歎道。


    我看到下一條情報忍不住咬緊了下唇。


    「梅德婆婆似乎從醫院消失了。」


    吉吉那聽到這個頭等消息睜開了眼,銀色的眼瞳顯在黑暗中。梅德是聽到了我們和梅雷吉亞的對話以及茲克的死訊,所以明白了所有情況開始獨自行動了。


    「似乎趕不上下一次見麵了呢。」


    車前因為照明毀壞而昏暗的公寓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個穿著立領衣戴著帽子的人影警戒地觀察著周圍走了出來。影子被月光拉長,落在石板地麵上。人影走下樓梯,走向懷馬特女人的車子。


    在那個很像懷馬特的人影上車的瞬間,我踩下油門,急速發動威安。


    但還是慢了一拍。遠處大樓和公寓樓頂上的照明設備突然打開,照亮了前方的道路。許多車輛與人影從周圍的建築物群與小路冒了出來。他們全都帶著魔杖劍與魔杖槍,帶著頭盔穿著盔甲。


    「是同行啊!」


    車輛與人影在我們車前急速奔走。


    「貝內爾這家夥,將情報泄露給諾伊艾黨的攻擊性咒式士了嗎!」


    連吉吉那都沒發現他們的存在,說明他們應該是在遠處監視我們等待我們的動作。我將油門踩到底,但即便急速前進也追不上前麵全力奔走的同行。


    在同行們將想要逃走的懷馬特的車圍住的瞬間,閃光劃破夜空。緋色、橙色與胭脂色的火焰噴湧而上,轟鳴聲與衝擊波席卷每一處街角。


    我猛轉方向盤,腳踩刹車,一個急停。我和吉吉那瞬間衝出威安,在我們麵前是燃燒著的車。油煙與熱風撲麵而來,車的碎片與輪胎散落在地上。


    車子與人影在火柱中搖曳。周圍的攻擊性咒式士們都被爆風擊中倒在地上。


    「哪個傻子做的!死了怎麽辦!」


    我怒吼道,周圍的攻擊性咒式士們一臉不知所措。


    「我沒有感受到咒式發動,所以應該不是車內的人或者襲擊者幹的。」


    吉吉那蒼白的臉被火光照亮。


    「這麽說的話,就是單純車子上被放了爆炸物?」我看著燃燒的車子試著尋找可能性。車內的人影已經慢慢碳化。如果是諾伊艾黨的話,應該會為了殺雞儆猴,頗費些功夫來殺他。這麽說的話,也可能是被懷馬特騙的女人的複仇。


    「你覺得懷馬特還活著嗎?」吉吉那的臉被火光映得血紅。


    「如果有人可以在那種業火中活下來,那麽『燒死』這個詞就應該從字典中去掉了。」我回答著自己無聊的感想。


    附近的居民聽到了爆炸的聲音,紛紛聚集而來,隻見想要離開的人和衝過來的交織在一起。


    無聊的追逐劇以莫名其妙的結果落幕。


    我們抱著慘淡的心情離開了現場。


    我和吉吉那坐著巴爾肯mkvi行駛在夜晚的街道上。轉過一個街角,然後筆直向前。回去的路上,我們與呼嘯著的消防車擦肩而過。消防車刺耳的警報聲慢慢遠去。


    我們要向梅德婆婆報告孫子懷馬特的死亡,所以心情很沉重。我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思考要怎麽說才能讓婆婆不那麽難過。


    車輛的爆炸與火焰讓我想到了春天紅衣主教事件中赫洛德魯的死亡。朋友慘死的畫麵在我腦海中揮散不去。


    我一個急刹,臉因為慣性差點撞上方向盤。


    吉吉那怒道:「你幹什麽眼鏡仔!忘記怎麽開車的話要不要我用刀提醒你!」


    我沒有在意吉吉那滿含怒氣的聲音,再次發動車子極速前進。我猛打方向盤回轉車體,朝著反方向開去。我注意到剛才所見畫麵中極其不自然的一點。


    「吉吉那,懷馬特說不定還活著。」


    「請用人類能懂的方法說明。」


    「你想想吉吉那,車子燒火附近居民就聚集過來了,一般人都會在意的。」吉吉那一臉無聊聽著我說,「但是,居然有人從現場離開,這是非常不自然的。而且人影逃跑的方向是碼頭,這會不會太準確了?」


    「你這家夥無聊的記憶裏有時候還是能派得上用處的嘛。雖說那個逃走的人也可能是個極度的怪人,但是追一追總沒有壞處。」吉吉那側臉陰鬱。


    「應該是懷馬特提議讓那個女人變裝成自己引誘敵人吧。」我的聲音十分苦澀,「但其實懷馬特在車上裝上了爆炸物,然後炸死了那個為了自己拚死變裝的女孩,就是想讓所有追殺他的人認為自己已經死了。」


    懷馬特為了突破不斷逼近自己的包圍圈,爭取逃跑時間,不惜殘忍地將女孩當做誘餌。真是超過我想象的凶殘。


    我憤怒地在石板路上行駛威安,車子穿過雜亂的平民區,急速下坡,麵前是沿海的瀝青公路。在這個時間點,一輛可疑的小型車輛正在朝著碼頭行駛。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們的追擊,車上的司機與副駕駛座的女人同時轉過頭來查看。


    吉吉那發動了視覺強化咒式「鷹瞳」,確認了司機的臉。


    「嘉由斯的推理是正確的。懷馬特和別的女人逃跑了。」


    「絕對不會讓你這家夥逃跑!」


    我將油門踩到底,急速接近在夜風中逃跑的車輛。懷馬特也馬力全開瘋狂逃跑。幾乎並排的兩輛車在街角相遇,我向左猛打方向盤,朝著想要左轉的逃跑車輛右側撞去。


    兩輛車仿佛合體一般朝著左邊轉去,碰撞處發出刺耳金屬刮擦聲,並且不斷冒出火花。


    我越過吉吉那的肩膀,看到了火花另一邊正在拚命操縱方向盤的懷馬特。


    懷馬特側臉的表情仿佛驚恐無比。


    兩輛車分開的瞬間,眼前出現了一麵牆壁。我立刻想要轉向左邊的人行道,但是威安的側麵猛烈撞上了違法停車的車輛後部。簡直是地震一般的衝擊。車子原地旋轉半圈,吉吉那被甩向側麵,朝著反方向激烈搖擺,緊接著是更加猛烈的衝擊。


    左窗外,威安的左側與瀝青地麵猛烈摩擦,不斷揚起赤色火花。


    摩擦勝過了慣性,車身終於停了下來。威安側翻在地。


    我簡單地檢查了一下身體,隻有輕微腦震蕩和擦傷,內髒和骨頭都完好無損。


    「還活著真是好事,吧?」


    「快追!」


    吉吉那伸手想要打開側翻在上的車門,但是金屬板被撞得劇烈扭曲,無法打開。吉吉那直接拔出屠龍刀,頂在門上猛地發力,刀刃直接貫穿過金屬板。他揮拳掀開車門,車門落到地麵的同時,吉吉那從威安飛身而出。


    我也踏在車座上借力跳出車子。我摸著擦痛的側臉低頭一看,威安車身已經大幅度扭曲,並且到處都是擦傷。夜風是潮濕的海風。


    「一想到修理費,我就想立刻去死。」


    「捉到懷馬特以後你想怎麽死就怎麽死。」


    吉吉那背後是掛在夜空中的上弦月,以及霧靄中的埃裏德那第七碼頭。


    等待著黎明的碼頭橫陳在勒爾加納內海旁。左右都被運輸船包圍著的水泥地上擺放著木箱與集裝箱。岸邊是已經剝落了黃色油漆、露出鐵鏽的係船柱。如果是老電影的話,應該還會有一些水手叼著煙站在上麵。


    一對男女攜手在貨物之間逃竄,兩人沉重的呼吸聲以及腳步聲在碼頭的夜空中回蕩。懷馬特注意到腳步聲中還混著第三個我,回頭看來。


    仿佛是要甩開恐懼的表情,他立刻轉回頭去,繼續逃跑。懷馬特的腳力雖然隻比我慢一些些,但是那個女人並不是咒式士。他覺得自己快要逃不掉了,於是鬆開了女人的手。


    在懷馬特落單的瞬間,吉吉那像旋風一般越過我身邊。雖然之間隔著相當長的一段距離,但是吉吉那以兩倍以上的速度瞬間縮小了差距。狩獵者被盔甲包裹著的五指伸向了懷馬特的衣領。吉吉那突然急停,縮回了手,然後借力從碼頭的水泥上朝後方躍來。剛剛路過吉吉那所在地方的物體狠狠地砸向了水泥地,震動了夜空中的大氣。


    後退而來的吉吉那落在我的身邊。他舉起屠龍刀,我握著魔杖劍柄,兩個人站著靜止不動。


    在我們前方,是站在白煙旁的懷馬特和被丟棄的情婦。白煙漸漸散去,我們看見了從旁邊穿上落下來的黑鐵的威容。


    打穿碼頭水泥地麵的是巨人粗長的手臂。一個矮小的身影伴隨著咳嗽聲從金屬柱子一般的手臂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梅德,為什麽要這樣。」我問道。


    老咒式士沒有說話,布滿皺紋的臉上充斥著孤寂。


    「祖母,來抓我?」


    懷馬特臉上浮現出了不安的表情。梅德兩手舉起魔杖短劍,怒吼道:「這個傻孫子!趁我們說話的時候快逃啊!」


    懷馬特聽見梅德的話,肩膀宛如痙攣一般跳動了幾下。老咒式士死死地看著我們。


    「算,算了。總之之後的事就拜托你了!」


    懷馬特再次牽起情婦的手,朝著棧橋的方向逃去。這一男一女都有夠差勁的。


    「終於知道拜托我一次了啊。」老梅德頭也不回地小聲念叨著。


    我們和老婆婆在碼頭展開了對峙,越過梅德與巨人還能看到懷馬特和女人逃跑的樣子。


    「梅德,快讓開。我不想和你打。」我鬆開握著魔杖劍柄的手大聲喊道。「我不會殺了梅德,也不會把他交給諾伊艾黨。隻會交給市政府而已。」


    「真遺憾啊我可不是傻子。交給市政府以後也隻會在拘留所被諾伊艾黨的刺客殺掉而已。」梅德拚命抑製著咳嗽說道,「所以,所以我不會讓開的。」


    我試圖尋找可以避免戰鬥的說辭。


    「對了,隻要和當局要求證人保護措施就可以了。隻要他願意作證他拿到了諾伊艾黨的黑錢。」


    老人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樣的謊言也是無謂。那孩子為了能讓自己逃掉甚至燒死了一個女孩。殺人犯是不能和法律做交易的。」


    梅德的臉上是沉重的哀傷。即便我們跟丟了懷馬特,他也最終會被其他人捉住。等著他的隻有悲慘的結局。


    「如果捉到了懷馬特


    ,我願意和司法進行交流。我會做給你看的,所以!」


    「就算能夠成功,那孩子也會因為證人保護機製而過上不得不躲躲藏藏的一輩子,他應該是無法忍受的。他太軟弱了,實在是過於軟弱的一個孩子啊。」老婆婆眼含淚水懇求道,「拜托了,放他走吧,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幫助我的孫子的嗎?」


    我聽到梅德的話,緊緊地咬住了嘴唇。身旁的吉吉那超前跨出一步。


    「退下嘉由斯。互不退讓的話交涉已經沒有意義了,隻不過是在給懷馬特和那個女人爭取時間而已。」吉吉那扛著屠龍刀,欠身擺出攻擊姿勢,「那麽隻能刀下見真章了。」吉吉那已經轉換成了激昂於戰鬥的德拉肯族戰士的表情。「而且我也想試試。以一個攻擊性咒式士的身份和傳說中的梅德戰鬥。」


    我正要出聲阻止,梅德的魔杖短劍已經放出了一擊「雷霆鞭」,兩旁的木箱全都被震碎。細微的木片劃破空氣落在棧橋上,我一個打滾躲開了碎片。看來梅德是絕對不會讓我們過去的。


    照亮夜空的雷擊與爆炸成為了不合理戰鬥開始的信號。


    吉吉那一躍而起,瞬間縮短了與梅德的距離。與此同時,金屬巨人直衝而來斬斷了德拉肯的飛翔軌道。


    屠龍刀與「操巨兵」舉起的右臂猛烈碰撞。錁重咒合金的刀刃與挖掘機一般的刀刃交纏在一起。火星與轟鳴聲四濺,雙方的刀都彈了開來。


    吉吉那在空中一個回旋,單腳站在了巨人的右膝上,隨即連人帶刀轉身朝著巨人頭部水平斬去。這是本該令所有生物立刻死亡的一擊,但頭部一半以上被斬去的巨人無動於衷地舉起左臂揮向吉吉那。吉吉那再次舉起屠龍刀,擋下了巨臂的攻擊。伴隨著一陣巨大的轟鳴聲,吉吉那被爆風撞飛出去。


    我穿過吉吉那下方發動了「爆炸吼」。必殺的三硝基甲苯炸藥與鐵片及時擋住了梅德與巨人的追擊。碼頭上揚起強烈的爆風。巨人鋼鐵一般的五指猛地撕裂煙塵。


    雖然我雙手握住了魔杖劍約爾加想要抵擋正麵的攻擊,但是卻因為激烈的衝擊被吹向了後方。可以看得見夜空與碼頭。


    先落地的吉吉那用左臂抓住了空中的我,然後立刻橫轉,梅德的「雷霆鞭」堪堪擦過了我的衣服下擺。


    我滿心恐懼地著陸在地麵上。巨人突破煙塵向我們突擊而來。他穿著重型裝甲,所以爆裂咒式完全沒有給他造成一點傷害。我放出一擊「鍛澱鎗彈槍」。相當於戰車炮彈,口徑為一百二十米的鎢碳化鈣炮直接衝向巨人舉起的手臂。扭曲的炮彈伴隨著沉重的聲音落在碼頭上。「操巨兵」向前走來揮下手臂。


    麵前的水泥地被砸得粉碎,我和吉吉那立刻躍向後方。我水平舉著的魔杖劍表麵馳過一道紫色閃電。是梅德越過巨人胯下放了一記「雷霆鞭」。


    巨人再次揮下手臂。吉吉那舉起屠龍刀擋住一擊,雙腳所踩著的水泥地都出現了龜裂。又一道雷擊襲來,我立刻發動「斥盾」製成防護壁。


    巨人舉起右臂橫掃而來,掀起的颶風擊碎了「斥盾」。吉吉那側過刀身想要擋住攻擊,但沒能成功,和我一起被吹向後方。我們倆一邊打滾一邊躲避著巨人左腳、右腳、左手接踵而來的攻擊。如果人類被打中就會立刻死掉的吧。我和吉吉那一個躍起躲過巨人左手的橫掃,落在後方。手臂的追擊立刻跟來,我們甚至來不及發動反擊的咒式,就又繼續向後方躍去。梅德的「雷霆鞭」緊追不舍,我用魔杖劍擋住紫電。


    「為什麽,為什麽我要和婆婆戰鬥!」


    「真是令人愉快啊嘉由斯,梅德非常強大啊!」


    我感到不可理喻,不停在空中向後退去,緊跟著我的吉吉那則是露出了無畏的笑容。下落途中我放出了許多爆裂以及炮彈咒式,但都被巨人舉起的雙手擋住了。梅德站在它身後毫無顧慮地發動雷擊咒式,吉吉那的屠龍刀被彈了出去。現在的情況不要說向前追了,隻能被對手逼得節節敗退。


    這是操縱物體以及生物的「支配者」係咒式士無比狡猾的戰術。「操巨兵」全身覆蓋著金屬,一般的咒式根本對他無用。同時它還具備非同一般的力量與速度。雖然不能說就是「古巨人」,但是這樣簡易版的戰鬥力可以成為梅德的掩護,兩人配合默契,毫無破綻。


    「我要修正一下之前的話,梅德是過分強大了!」


    吉吉那一邊用屠龍刀抵住巨人的連擊一邊說道。我利用炮彈咒式使得巨人動作停止了一瞬間,然後趁此機會立刻後退。


    雖說梅德應該已經過了全盛期,但仍然與兩個高位咒式士一戰,為懷馬特爭取時間。我本來多少對自己的能力有些信心,但現在已經完全被摧毀了。


    隻和老人以及一台「操巨兵」戰鬥就如此膠著,如果是在三十年前梅德還處於全盛期、能夠操縱六台「操巨兵」的時候,我和吉吉那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現役的我不能輸給現在的梅德!」


    我不能傷害梅德婆婆。既然這樣就必須摧毀巨人。我和並排奔走的吉吉那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從同伴的眼裏看出了相同的結論。我們倆瞬間將攻勢對準巨人。


    巨人揮動右臂,如果被鋼鐵一般的手臂擊中就會立刻死亡,但我大膽潛在它的下方,發動了一直悄悄編織著的化學煉成係第二階位「固凝糊」咒式。咒式產生的氰丙烯酸酯與巨人腳底的金屬表麵發生了重合反應。巨人的腳與水泥地緊緊地黏在了一起。


    雖然停下了腳步,但巨人的身體由於慣性使然前傾倒下。我右手撐在碼頭上一個側身躲開了。吉吉那提起屠龍刀猛地朝著巨人胸部衝去。


    屠龍刀宛如一顆高速飛行的彗星,直直地刺向巨人的胸膛,穿過了厚厚的裝甲。雖然從傷口中噴湧出了黑色的磁性液體,但是巨人依然毫無感覺地舉起了左手。


    「先來這招!」


    吉吉那發動了生物體強化係第五階位「鋼剛鬼力膂法」咒式,超越生物界限的力量揮著屠龍刀向斜上方砍去。巨人的多重盔甲被砍成兩斷,黑色的血液噴湧而出。


    「再附贈你一個!」


    屠龍刀宛如飛燕一般朝下砍去,再次砍中了巨人的胸膛。兩次刀傷的傷口交差重疊,盔甲徹底從胸膛上剝落。屠龍刀裹挾著黑色的粘液落到地上。


    德拉肯戰士立刻借力一躍而起跳向右方。巨人想要追擊吉吉那,朝右邊揮下一拳。不死的巨人即便遭受了致命打擊也沒有停止行動。


    但是胸膛的傷口和伸出手的姿勢是吉吉那創造的絕好機會。我從旁邊立刻發動了化學煉成係第三階位「皇瑞濁流」咒式。沸騰的氯磺酸與高氯酸衝向巨人毫無防備的胸口,透過刀傷傷口,侵入體內。


    梅德發動雷擊想要掩護,我和吉吉那一個側翻站到了巨人麵前。


    因為腳被黏在了地上,所以人造巨人隻能用手來追擊。追著我們的巨人的雙手動作慢慢變緩,最終停了下來。


    黑色巨大的身體失去平衡,開始傾斜。戰爭兵器「操巨兵」發出了震天的聲響,倒在了碼頭上。我越過已經停止行動的巨人的背部,看到了梅德驚愕的臉。


    咒式發動的氯磺酸與高氯酸與巨人內部的驅動力,也就是磁性液體四氧化三鐵發生反應,轉變成了硫酸鐵和氯化鐵。巨人體內的液體因為化學變化而失去了磁性,也就意味著隔斷了梅德利用磁力的遠距離操縱。


    梅德意識到了巨人的敗北,立刻後退然後拔出了防禦用的魔杖短劍。左右兩把短劍合並,放射出極大的雷擊。雷擊想要抵擋吉吉那的突進,但德拉肯族的劍舞士以屠龍刀作盾擋下了雷擊。雖然刀刃表麵已經開始冒起火花,但吉吉那依然強硬地向前突進。直線攻擊是打不倒吉吉那的。


    我剛以為梅德要放棄,隻見她交差雙劍,發動了電磁雷擊係第五階位「雷霆散它嵐牙」咒式,劍端再次產生了新的雷擊。三千萬伏特的雷擊照亮了整個夜空,德拉肯戰士一躍而上,跳到雷霆上空,一口氣縮短距離。梅德操縱雷擊向上,繼續追擊吉吉那。


    吉吉那在空中發動了生物體變化係「空輪龜」,利用壓縮空氣的噴射急速下降。雷擊越過吉吉那上方。


    雖然屠龍刀的寶珠將一些雷擊無效化了,但梅德的雷擊之網還是掠過了吉吉那的背部,擊碎了他的盔甲。劍舞士一


    臉痛苦地繼續前進,然後借力踩在碼頭左右的集裝箱上急速移動。老咒式士雖然能夠使吉吉那負傷,但卻無法抵擋他的進攻,於是她立馬朝後退去,然後展開了電磁電波係咒式第四階位「赫濤灼沸怒」咒式。不可視的微波瞬間席卷而來,體液仿佛正在沸騰燃燒。


    吉吉那已經預想到了會迎來強大的咒式攻擊,再次發動了生物體變化係咒式第二階位「空輪龜」咒式。身體左側的噴射口中放出高壓空氣,然後以一個直角飛向空中。梅德的必殺技微波隻是瘋狂震動大氣中的水分然後使其蒸發而已。吉吉那落在右側運輸船的側麵,然後立刻再次飛起,朝著老咒式士揮刀斬去。


    梅德舉起魔杖短劍的同時吉吉那再次發動了「空輪龜」,利用背後放射出的高壓空氣急速下降。


    仰天舉著魔杖短劍的梅德腋下毫無防備,吉吉那四肢著地,宛如一隻野獸,拚命捕捉絕佳機會。


    雙方的刀刃割開了冰凍的永劫瞬間。


    梅德雙手交差魔杖短劍,吉吉那抗住了這沉重的一擊。梅德則是斜著抵抗屠龍刀的衝擊,這是防止魔杖短劍碎裂的嫻熟的劍技。


    梅德放射出雷擊咒式,吉吉那在感到電擊的瞬間拉開距離。即便有盔甲帶電層和屠龍刀無效化作用的保護,劍舞士依然跪在了地上,身冒黑煙。我釋放出威力下降的雷霆鞭掩護他。梅德彎腰迅速從我的雷霆鞭下麵穿過衝上前來,左右手的魔杖短劍在夜色中熠熠生輝。


    老咒式士直擊吉吉那命門,但是卻沒能放出招數,她握著雙劍停下了動作。


    「怎麽,在這種時候!」


    梅德弓身大咳,黑色的鮮血從嘴角溢出。德拉肯族劍舞士握著屠龍刀的手開始加大力道。


    「吉吉那,停下!」


    伴隨著我的製止聲,吉吉那無情地揮下刀刃,砍斷了舉著的魔杖短劍,以及老婆婆枯木一般的身體右側。


    下一秒梅德跪倒在地,發出了痛苦的悲鳴,鮮血與內髒從她身體右側的缺口不斷落出來。魔杖短劍刀刃與刀柄的碎片四散飛去。老婆婆的表情充滿痛苦,以及一絲不知由何而來的安心。老咒式士倒向夜晚的碼頭。我全力向她跑去,吉吉那則站在旁邊。


    「吉吉那你這家夥!為什麽要殺了她!」


    我下意識質問吉吉那,而他聳動著肩膀不斷喘著粗氣。


    「戰場上必有個你死我活。」劍舞士說道,「以我的實力是不可能讓梅德毫發無損地停下的。」


    的確如吉吉那所說,梅德一定會戰鬥到不能動彈為止。我抱起老婆婆,她的臉色蒼白,從嘴邊到胸口都被鮮血浸染。


    如果老咒式士沒有到達體力極限發病的話,我們究竟能不能贏呢。


    「但是,因為發病讓她停下了腳步,所以我避開了她的要害。她不會死。」


    吉吉那走到我身邊單膝跪地,伸出屠龍刀,對著我抱著的老婆婆的傷口發動了治愈咒式。老婆婆瞬間停止了出血,傷口開始愈合。梅德再次恢複呼吸,我下意識安心地鬆了口氣。


    「我這並不是尊重嘉由斯的意見。隻不過在這裏和你爭論實在是太浪費時間了。」吉吉那說道。


    梅德躺在我的懷裏,眼瞼微微痙攣。不知她何時會睜開眼,我脫下上衣疊成枕頭,將矮小的身體安置在上方。


    「對了!懷馬特!」


    我抬起頭搜尋懷馬特的身影,隻見在碼頭前方突出在海中的丁壩上,懷馬特正要登上快艇。


    我和吉吉那瞬間飛跑。如果不沿著碼頭跑就趕不上了!吉吉那抱著我一路狂奔,朝著昏暗的內海一躍而去。在快要落入海中的瞬間,他發動了「空輪龜」,爭取滑空距離,一直線朝著棧橋另一端飛去。


    握著船的方向盤的懷馬特滿臉錯愕,我們飛速向他走去。已經發動的快艇因為動力驅動發出轟鳴聲。


    「快放棄吧!逃亡鬧劇就此結束了!你再敢動一步我們就要發動咒式了!」


    懷馬特臉上浮現出不甘的表情,他轉頭與身旁的情婦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再次看向前方。


    令我失望的是,懷馬特還是坐進了快艇。我沿著水泥地快速向前奔跑想要上船,但背後突然襲來攻擊。


    我失去平衡回頭看去,臉色蒼白的梅德雙手死死地抓著我和吉吉那的身體,不肯鬆手。


    「為什麽!」


    我和吉吉那奮力想要掙脫梅德,耳邊已經傳來了水聲。懷馬特趁我們僵持的時候乘著快艇啟航了。我們想要去追,但是身體被梅德拘束著。


    「不會讓你們過去的,我怎麽會讓你們過去!」


    我大喊道,但身體被梅德死死纏住無法使用魔杖劍。梅德口中不斷吐出鮮血,宛如一個孤注一擲的惡鬼。無論我怎麽動,老婆婆就是不放手。如果強行掙脫的話可能會傷到她,極有可能導致她死亡。吉吉那看到我的狀況,搖了搖頭否定了我逃脫的可能性。


    懷馬特和女人乘著船駛向漸漸明亮的大海,逐漸遠去。雖然也有遠距離可以連船一起破壞的攻擊,但懷馬特死了的話工作就無法完成了。而且梅德也沒有放開我的意思。


    我轉頭看向梅德瀕死的臉龐。她的眼中是不斷遠去的快艇的模樣。


    「快走懷馬特!去到我的血緣鎖鏈無法到達的地方!無論是哪裏都好,快逃!」


    梅德對著已經成為一個小黑點的快艇淒聲叫道。


    「我知道了,知道了。婆婆,是你贏了。我們不會再追懷馬特了。已經追不上了。」


    我重重地歎了口氣,看向梅德的眼睛。老咒式士鬆開了對我和吉吉那的束縛,當場倒了下去。


    我趕忙抱住了老婆婆,發現她的體重比以往要輕了許多。低頭一看,本已愈合的側腹部傷口重新撕裂,鮮血不斷湧出。她的口中再次吐出鮮血,臉色變成了死人的灰白。


    「這、這樣就好了。懷、懷馬特、他真的是個好孩子。如果這樣、能夠讓他改過自新的話,我這老太婆的命、也不過是不值錢的東西罷了。」


    「婆婆,別說話了!快點別說了!」


    我知道梅德的生命力已經隨著全身的大出血逐漸消失了。我想要抓住她那因為病痛與傷勢而不斷遠去的生命之火,拚命地大喊著。吉吉那正打算再次發動治愈咒式,但他停下了手。「放棄吧。已經沒有救了。」


    我還沒有提問,吉吉那就已經下達了殘酷的診斷。剛才的死戰已經耗盡了她的生命力,已經無法再次複蘇了。


    「但是。」


    吉吉那的左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一時語塞。梅德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了滿足的表情。


    我和吉吉那無數次見過這樣的表情。是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人的表情,同時也是完成最後心願的人的表情。


    「雖然、沒有什麽立場、拜托你們。但我還是有一個、請求。」老婆婆枯枝一般的手伸入懷中,「請、請幫我把這個、交給懷馬特。」


    老婆婆顫抖著手伸向我。


    我也顫抖著接下了。


    「婆婆,這是?」


    「那是……」


    我和吉吉那嚴肅地聽取了老婆婆最後的話。


    是讓人心情沉重的一席話。


    老咒式士說完最後一個字,露出了滿足的微笑,然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接著永遠地停止了。


    冰冷的石階上響起了三個人的腳步聲。我和吉吉那跟在先行的諾伊艾黨員的背後。我的左手提著沉重的背包,走下了走廊盡頭隻有一盞燈照著的樓梯。


    「沒想到最後會來到埃利烏斯郡隔壁的德伊州呢。」


    先行的那個男人沒有回答我的話,諾伊艾黨的黨員嚴守著不與我們交談的命令,這是梅雷吉亞要求的。


    冷漠的先行者停下了腳步,打開了麵前的門。男人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我和吉吉那走進了房間。


    走進去的瞬間,一陣混合著排泄物與血液的異味撲鼻而來,我忍不住用手指推了推知覺眼鏡。


    這是一個四麵都被水泥封死的單調而毫無情致的房間。被鎖鏈困在最深處的牆壁上的俘虜,正是懷馬特。


    他的胸口縱橫著拷問後留下的慘烈的撕裂與炙烤的傷口。被鎖鏈困住的手腕的肉已經爛了,甚至能夠看到裏麵的前腕屈肌組織與手腱。他毫無生氣地低垂著臉,血不斷地滴在石板地麵上。


    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麵無表情的諾伊艾黨拷問員。拷問員的臉頰、衣服以及右手上巨大的鐵鉗都染成了赤紅色。旁邊的台子上橫陳著錐子、火鉗以及解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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