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貴、清貴、清貴、清貴!」
臉頰上黏著米粒的春麻,雙手捧著巨大的飯團,連帽披風隨之飛揚,衝進了清貴的教室。現在是第二堂課和第三堂課中間的十分鍾休息時間。
「清貴!清貴!」
春麻來到了休息時間一直在睡覺的清貴前麵——由於清貴唯一的朋友阿讓還沒恢複意識躺在醫院,又在入學時和學長打架,和春麻形成『主人!』『仆人!』的主從關係等原因,所以清貴沒有其他可以交談的同學——在書桌前麵一直呼喊他的名字。
「……哦,你手上的飯團還真大啊!」
清貴撐起了趴在桌上的上半身,對春麻手上捧著的飯團,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感想。
「啊,嗯!美崎給我的。柴魚口味的飯團,你要吃嗎?」
「你的兩個朋友都和你同班嘛……真好……」
「嗯?你說什麽?」
「沒什麽。我不要飯團!然後呢?你是特地拿那顆飯團來向我炫耀的嗎?」
清貴忍住哈欠提問。
「不是那樣的啦!那個啊白——」
「白?」
春麻說著「白……」,突然蹙起眉頭,露出微妙的表情。
春麻臉上維持著這副表情,手上還拿著飯團,抬起了一隻腳。
她的室內鞋鞋底沾著黏稠的口香糖。
「呃……」
「嗯~~嗯~~嗯~~」
為了一臉厭惡的春麻,清貴掏了掏自己的口袋。
然後拿出麵紙。
他把麵紙揉成一團,擦拭起春麻舉起單腳的鞋底。
「你是在哪兒踩到的啊……應該說,這間學校居然有人嚼完口香糖就直接吐在地上嗎?真是太過分了。」
當然,黏在鞋底的口香糖沒那麽容易取下。
清貴隔著麵紙用指甲摳,好不容易才取了下來。
「好了,拿下來了。」
「謝謝你,清貴……」
「還有,你看……臉頰上沾著飯粒。」
清貴順便拿掉黏在春麻臉上的飯粒。
要一粒粒地捏下飯粒是無所謂,但要怎麽處理那些米粒,讓清貴有點困惑。
結果他「喏」的一聲,把捏著米粒的手伸向春麻。
春麻像是在啄食清貴手指似的,把之前沾在自己臉上的飯粒全部吃掉。
「謝謝你,清貴!」
「所以呢?你是為了讓我幫你拿掉口香糖和飯粒才特地過來的?」
「才不是呢!我是要說,白……」
「哇,真是了不起啊!清貴!你的奴仆禮儀多麽周到的啊!對主人如此盡心的表現……真可說是仆人的典範啊!」
當春麻正想說些什麽時,話又被打斷了。
美崎「嗯~~嗯~~」地點著頭,手上拿著春麻分給她的大飯團,唇邊也同樣黏著米粒現身了。
白乃則是緊跟在美崎身後進來,她有些在意周圍的狀況。
清貴覺得雙手空空的白乃,心有顧慮地進入這個教室,其實也很正常,畢竟這裏不是她自己的教室。反而是能泰然自若地把飯團當成點心,邊吃邊走進別人教室的春麻和美崎比較不正常。
嗯……她剛才說什麽?
「那個,美崎……你剛才說什麽?」
「嗯?我說『清貴居然表現出這麽周到的奴仆禮儀』。」
「喂!什麽周到的奴仆禮儀,別在大家麵前亂說!」
「那你就不該在別人前麵出現這種舉止吧~~小清貴?」
對清貴意想不到的抱怨,美崎笑著吐槽。
咦?
經美崎提醒之後,清貴這才回過神來,慌張地往四周看。
他咽下一口口水。
就某種意義而言,清貴預料中的景象展現在他眼前。
班上同學以銳利的眼神窺視清貴,不知竊竊私語著什麽。總覺得他們嘴邊浮現不懷好意的笑容,而且不分男女,也有人蹙著眉頭一臉不悅。
我不是這個意思……!
清貴也隻能一臉愕然。
清貴心想,摳掉春麻鞋底的口香糖、拿下她臉上的飯粒,這不是仆人的工作。真要說起來,這隻不過是站在保護者觀點所采取的行動罷了——!
是、是這樣嗎?
難道不知不覺中,我做出符合春麻仆人身分的舉動了嗎?
侵蝕——
清貴帶著些微的恐懼,向他的主人春麻提出問題。
「什、什麽啊?春麻,你是為了讓我了解這件事才過來的嗎?我畢竟隻是你的仆人而已……你要我不要再有不符合身分的願望,例如以普通高中生的身分去認識朋友,或者是交女朋友,你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才來的?」
「清貴的確是我的仆人沒錯,但我不是為了這個過來的哦?聽我說白乃的事好嗎?」
「白、白乃……?」
泫然欲泣的清貴抬頭一看,隻見白乃迅速地低下了頭。
★★★
「——暴走族?」
清貴驚訝地眨著眼,白乃點了點頭。
「嗯,這是最近兩、三天的事,我們家的醫院……叫白塚醫院,富士山同學你知道嗎?」
「嗯。」
這是從阿讓那裏獲得的情報……清貴壓抑有些激動的自責心情,露出微笑回答。
「白乃同學父母經營的醫院很厲害哦~~雖然地點有點遠,不過風評真的很好。還有遠從外縣市來的患者呢!」
在一旁大口吃著飯團的美崎補充說明。
「嘿——」
「美、美崎……」
因為美崎的讚賞,白乃臉頰逐漸羞紅起來。
「啊,而且院長是她媽媽,她爸爸是入贅的。」
「咦~~」
「美、美崎!」
美崎多餘地補上了一句,惹得臉紅的白乃生氣。
「啊哈哈~!」
美崎蒙混笑著。
「那個……然後呢?白塚醫院怎麽了?」
「啊,對、對不起。我要說的不是我們家的醫院,而是附近那個被拆掉的小鋼珠店的停車場。最近一到晚上,就會有很多摩托車聚集在那裏……不知道是消音器的聲音還是引擎的聲音……?總之真的很吵。雖然過一陣子就會安靜下來,不過在那段期間都會一直發出很大的聲音。醫院裏有住院的病患,所以爸爸媽媽都很覺得困擾呢!」
「嗯……暴走族真的存在呢……」
這是清貴聽了白乃的話之後,心裏頭浮現的第一個感想。
該說是幸運嗎?清貴住的地方,已沒有被稱作『暴走族』、騎著改造摩托車持續暴走行為的集團了。雖然以前好像有很多,但也許是時代的潮流,現在已經完全消失了。
「是警察四十八小時嗎?(注:原日本節目名為「警察24小時」,其中有部分內容和暴走族的取締有關。)我以為那是隻會出現在電視中的情節。」
「對吧?清貴,對吧?」
春麻一邊大口吃著飯團,一邊向清貴尋求認同。
「嗯?對什麽?」
「所以說……吧?對吧?」
「就算你說對吧?,我也不知道是什麽……說清楚一點啦!」
清貴把手伸向春麻,一邊拿下她因為飯團而新黏在臉上的飯粒,一邊提出問題。
突然,春麻不悅地鼓起雙頰。
(清貴你真的很遲鈍耶……)
咦?為什麽?一頭霧水的清貴,腦海裏突然響起潘多拉的聲音。
(什、什麽嘛,怎麽連你也這樣。)
(我給你個提示。)
潘多拉對著在腦中回答的清貴繼續說了下去。
(第一,『暴走族』是最近才出現的。第二、在過去很流行。第三、現在應該已經消失了。第四、可是還是出現了。第五、是在<盒子>開啟不久之後發生的。)
都清楚地說到這種地步了,即使是清貴也能理解了。
(是<災厄>嗎……?)
清貴望向春麻。
或許是春麻看到清貴的表情,她原本充滿怒氣的臉,立刻變成了笑臉。
春麻撲向清貴,含住他的手指,大口吃掉他捏著的米粒。
被突發行為嚇到的清貴,就這樣被春麻含著手指,偏著頭問他:「對吧?」
「對……對啊。」
清貴也隻能這麽回答。
他心想,周圍眾人的視線,唉呀,刺得我好痛啊!
2
夜幕低垂。
清貴和春麻即刻動身,前往白乃說的那個每晚都有暴走族聚集,位於白塚醫院附近已經倒閉的小鋼珠店停車場。
清貴一如往常地騎著腳踏車載著春麻,使勁地踩著踏板。
一直騎到遠離市區的目的地為止。
已經倒閉好一陣子的小鋼珠店,停車場相當寬廣,而且似乎沒有管理員,出入口也沒用鎖鎖上。
原來如此,這樣暴走族就可以隨意進入了。
因為空無一人,寬闊的停車場在大半夜顯得非常寂靜,清貴和春麻潛入停車場圍籬外的廣闊草叢裏。
所謂的暴走族,之所有會有個『族』字,表示對方應該人數眾多。
況且,對方又是不良分子,如果不幸被他們發現,無端遇害的機率很高。即使不是那樣,在<災厄>依然存在的情況之下,也可能像先前那樣遭到對方襲擊。清貴心想,自己一個人也就罷了,但是現在春麻也在,希望能盡量避開危險。
如果對手是<災厄>的話,用『潘多拉·爆破』遠距離威嚇就可以了吧?
因此,清貴和春麻兩人躲進停車場旁的草叢裏。
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首先,他們在雜草叢生的地麵鋪上野餐墊。
季節一到了春天,昆蟲也會出沒,他們當然也沒忘記除蟲器具——除蟲噴霧劑。
還有裝滿了茶的保溫瓶,以及春麻帶著宵夜用的餐籃……總覺得有點像夜晚的野餐,不,準備齊全應該是最重要的吧?應該啦……
連服裝也很完美!
清貴為了不引人注目,在黃色t恤上披了一件暗色花紋的夾克,下半身搭配一件黑色牛仔褲。春麻則在平常的漆黑連帽披風下,穿了紫色的一件式洋裝,下半身則穿著綁腿褲。
「清貴,給你。」
春麻立刻打開帶來的餐籃,從裏麵取出三明治,遞給了清貴。
嗯,說的也是,可以吃的時候不先吃一點怎麽行!
清貴拿來咬了一口,發出「哦!」的一聲。
「這個真好吃!是春麻你做的嗎?」
「不,是老爺爺親手做的哦?」
「嘿嘿~管家?」
「因為老爺爺很會做料理。」
的確如此……清貴一邊享受著厚片火腿、新鮮萵苣以及由美乃滋、胡椒、醃漬菜、香芹、洋蔥做成特製醬汁的三明治,一邊回想先前那位管家爺爺把春麻的換洗衣物拿到自己家時,他所看到的白發蒼蒼、白須冉冉的臉龐。
是那個人的手藝啊……
「清貴,還有很多哦。」
「咦?啊,嗯,謝謝你,春麻。」
露出微笑的春麻,把保溫瓶裏冒著蒸騰熱氣的茶倒入杯子裏。說了句「給你!」把杯子遞給了清貴。
清貴接過杯子之後,啜飲著熱焙茶提出問題。
「你好像……心情很愉快?」
「嗯?是嗎?」
「嗯,雖然理由我說不上來。」
春麻露出微笑低頭看著下麵,「欸嘿嘿」笑了出來。
「總覺得很像在野餐……清貴不覺得愉快嗎?」
「也不是啦……」
也不是不愉快啦……話說到一半,露出微笑的春麻,她那淡粉色的唇瓣,讓清貴怦然心動。
清貴回想起來了。
在這段時間裏,他原本想盡可能遺忘的那些事。
也就是前往市郊的淨水廠,為了收服名為<暴食>的<災厄>而施展『潘多拉·爆破』之後的事。
當時他補充完魔力,卻渾身動彈不得。
或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把當時的春麻和眼前的她重疊。
我、我是——
清貴深深吐了口氣,移開視線。
「你、你在說什麽啊!我們又不是來這裏野、野餐,而是為了收服<災厄>來的。你的表情那麽愉快,我會很困擾的,嗯,很困擾。如果主人帶著玩樂之心,身為仆人的我也會很困擾的!」
咦咦咦咦——?
我到底在說什麽啊啊啊——?
清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說出這些話,畢竟惱羞成怒也該有個限度!
「就、就是說嘛,清貴對不起!我有點太亢奮了……說的也是,為了收服自己解放的所有<災厄>,結果把清貴也卷進來了。帶著玩樂之心……是不行的。嗯,我會好好反省的。」
清貴偷瞄了一眼,發現春麻低著頭,陷入了憂鬱情緒。
「你、你知道就好了,嗯。」
雖然如此,清貴卻又開始毒舌起來。
清貴忍不住往自己的腹部揍了一拳。
右手揍下去之後發出了悶響。
「清、清貴,怎麽了?為什麽你要槌自己的肚子?……該不會是剛才的三明治……?」
「不是,不足那樣。三明治很好吃,真的超好吃的,替我向管家爺爺道謝。我這是在懲罰我自己。你不用在意……」
「當然會在意啊!清貴你……啊~~算了!」
清貴不停毆打自己的腹部,春麻執拗地緊抓住他的右手,拚命阻止清貴的自殘行為。
就在這個時候。
遠方傳來一陣聲響。
剛開始,清貴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是不是。聲音慢慢接近,往兩人逼近。轟隆低吼的引擎聲此起彼落,逐漸接近清貴和春麻藏身的小鋼珠店停車場樹叢。
「哦、哦哦……」
清貴也忘了槌打自己腹部,隔著籬笆凝視著綻發光芒的摩托車群。
隻見無數的摩托車,車頭燈往四周照射,消音器發出轟隆轟隆的排氣聲,在停車場中來回繞彎,不久之後,往停車場中央聚集。
帶頭的摩托車在停車場中央停了下來。
其他輛摩托車也在那輛停下的摩托車周圍跟著停車。
雖然摩托車停在現場,但是引擎還在運作,車頭燈也開著。原來如此,這樣一來,就能理解為什麽附近白乃家醫院的患者會覺得很吵了。
「哇——」
「總覺得越來越有迫力了……」
春麻有生以來第一次和暴走族有直接接觸,也隻能發出驚歎聲,清貴則是率直地描述自己的感覺。
嗯?
此時清貴注意到了。
春麻為了阻止清貴繼續槌打自己的腹部,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右手。
「哦、哦哦……」
清貴發出的聲音,和方才初次見到暴走族在停車場出現時相同。
溫、溫度!
體溫,還有那柔軟的肌膚!
然而,春麻卻迅速地移開身體。
接著,春麻從她貓咪玩偶型的帆布包摸索
著,拿出了某樣東西。
「清貴,拿去!」
春麻對著一動也不動、隻顧著看她的動作的清貴,遞出了雙筒望遠鏡。
「還好帶過來了!本來還想說晚上要怎麽用……如果像現在這麽亮的話,一定沒問題的,清貴!」
嗯,他們所有人都開著車頭燈嘛!
原來如此,春麻準備的還真周到。清貴以不知為何逐漸和緩下來的心情思忖著,他接過了雙筒望遠鏡窺看遠方。春麻真的是準備得很周到,她在清貴身旁拿起另一個準備好的雙筒望遠鏡,一起和他窺看。
「哦……」
比想象中的更普通。
清貴從電視、漫畫裏認識的暴定族,該怎麽描述呢,應該說是未來的戰鬥機?或是宇宙戰艦?總是就是騎著外形超誇張的摩托車。然而,現在清貴透過望遠鏡看到的摩托車,外型真的很普通,而且很正常。
不,大概是在細部做了某些改造吧!
但是,從對摩托車不了解的清貴眼中看來,對方的摩托車外形和街上奔馳的摩托車,根本就沒什麽兩樣。
騎在摩托車上的車手們,也比想象中的普通。
所有人身上全都穿著黑皮革夾克,有的人梳著油頭發型,有的人則是豪豬毛金發發型,但是沒人穿著特攻隊服,或者手裏拿著木刀、鎖煉。
「這算什麽啊,這……就是……暴走族嗎?」
「是暴走族哦?隻不過,雖然都叫做暴走族,但大致上可區分成兩種……一種會使用暴力的類型,另一種則是騎著摩托車飆車的類型。他們算是騎著摩托車飆車的類型。」
「嘿……這麽一說,原來如此,如果摩托車造型奇怪形狀,那麽也很難飆車吧!」
「沒錯、沒錯。」
原來如此~感到欽佩的清貴,身體顫了一下。
剛才回答的人……是誰!
這裏應該隻有清貴和春麻兩人在而已,另外潘多拉也在。可是她就像平常一樣,沉睡在清貴的右臂之中。如果是潘多拉搭話,應該是直接在他的腦海發出聲音才對。
清貴轉過身去,然後發出聲音。
「你、你……咦咦?」
清貴本來要說:『你是……!』卻因為驚訝過度,而變成了『咦咦?』的愚蠢聲音。
他之所以發出如此愚蠢的聲音,是因為那個淡綠色頭發的少女,擅自從春麻帶來的餐籃裏拿起三明治來吃。
「嗨!」
偷吃別人東西的少女,居然還不知羞恥地舉手打招呼。
「你、你是……!」
打招呼的少女,有一頭綠色的發絲、表情凜然,無袖襯衫上係著領帶、下半身穿著褲裝。清貴這次好好地發出了聲音。
你這家夥,就是春麻開啟<潘多拉的盒子>,解放了<災厄>的時候,對我說了些意味深遠的話,讓我充滿既視感的神秘女子!
清貴原本是想這麽說的。
「清貴!清貴!清貴!」
這次他則是被春麻打斷。
在清貴訝異謎樣女子的現身時,春麻一直用雙筒望遠鏡窺看暴走族。
春麻窺看的姿勢維持不變,還一邊揮著手。
「清貴!清貴!你看、快來看!那個!那個、那個!」
「什麽啊!春麻,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別管那麽多,過來就對了!快看那個!」
「我這邊的狀況也很讓人吃驚啊……」
「快點啦!」
清貴凝視著那名偷吃三明治的神秘少女,希望春麻能說明情況,不過他終究隻是個仆人,在主人的強烈命令之下,他也不得不遵從。
『快點!』清貴被這麽命令著,無可奈何地拿起雙筒望遠鏡窺視。
「嗯……?」
「正中央那個看起來最神氣的人!」
清貴依照春麻的指示,找尋聚集在停車場正中央,那些騎士們的……該怎麽說呢,如果暴走族的話,應該可以稱之為總長吧?就是像那樣的人。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嗯嗯嗯嗯嗯?
騎士們在那個隊長般的人物身旁停車,圍成了一個圓圈,因此可以立刻找出那個人。
看來,暴走族也和學校或公司差不多,會遵照學生會長或社長的指示行動。
那個,對著圍繞著自己的部下們說話、看上去像是隊長的人,長得像是……
「老、老、老……老爸?」
沒錯。
雖然是頭發全部往後梳,身穿黑皮革夾克和牛仔褲的裝扮,但是在四周車頭燈映照之下,那張戴著眼鏡的臉,清貴是不可能看錯的,那個人是他老爸。
「在那後麵還有!」
清貴按照春麻說的話,視線落向他爸爸的後方,那名跨坐在摩托車後座上的女性。噗嗤!清貴不禁啞然失笑。
「老、老、老……老媽?」
雖然馬尾發型很符合暴走族形象,但那張穩重嚴肅的臉,絕對沒錯,那個人就是清貴的媽媽。
啊!清貴回想起來。
這幾天以來,父母總是露出異常疲倦的表情,楞楞地發呆。
這樣啊。
原來是因為這樣啊!
他們並不是為了要再生個弟弟或妹妹而努力,原因就是這個啊!
清貴在心中如此呐喊,確認起那些在自己父母身旁的暴走族成員的麵孔。果然大家打扮得很年輕,但是其實都是些叔叔和阿姨輩份的人。
「什、什、什……」
這是什麽啊!
超乎想象也應該有個限度,清貴望著眼前如此不可思議的光景,也隻能楞在原地。此時,那名女子的聲音又響起了。
「有這麽驚訝嗎……?把你養大的父母,以前曾經是暴走族,這件事真的讓你這麽驚訝?」
清貴迅速轉過身去。
春麻似乎也發現那名少女的存在,回頭看到那個還在偷吃餐籃裏三明治的少女,發出了一聲「呀!」的尖叫。
清貴直接向那名偷吃少女提出質問。
「你、你為什麽知道這件事?」
「清、清貴……?」
不知是對那個謎樣的偷吃少女感到詫異,或者是受到那名少女所說的事實的衝擊,春麻以不安的表情凝視著清貴。
嗬……神秘女子笑了出來。
「這件事指的是什麽,富士山清貴小弟弟?他們不是你真正的父母,隻不過是養父母的事嗎?或者是……」
「都是!包括你的真實身分!」
就在清貴忍不住怒吼的時候。
(咦~?)
清貴的腦海裏響起聲音。
突然之間,清貴的右手變成黑色,穿著洋裝的潘多拉,隨即緩緩地現身了。
「哦~~好久不見了呢~<希望>。」
潘多拉才一出現,就向女子微笑打招呼。
「啊啊,好久不見了,潘多拉。看到你還這麽有活力,真是太好了。」
偷吃少女也對潘多拉回以微笑。
「你、你們……是……朋友嗎?」
清貴來回望著潘多拉和偷吃少女。
「欸~原來這就叫朋友啊……」
「我是被封印在<盒子>裏的最後一個<災厄>哦!」
偷吃少女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
「最、最後的<災厄>……?」
「沒錯。清貴小弟弟,你也知道吧?你們所解放的<潘多拉的盒子>……最後留在盒子裏是什麽……」
「這麽說,難道你是……」
「沒錯,我就是<希望>
。」
那名女子在緊盯自己不放的清貴麵前,唇邊浮現微笑這麽說著。
接著,自稱是<希望>的女子,麵向籬笆,用手指著清貴父母帶領的暴定族們。
「告訴你吧,在背後操縱他們的是名叫<鄉愁>的<災厄>。」
「鄉……<鄉愁>?」
「就是懷念過去的情感。清貴小弟弟,現在他們的身心都受到那份情感束縛。現在的他們,不是必須對社會負責的大人,而是回到了過去的自己,變成了還活在燦爛的青春時代的少年和少女。清貴小弟弟、春麻,就像現在的你們一樣,十幾歲時的自己。」
「十幾歲時的自己……所以老爸他們……」
咦,等等哦?
清貴眺望著依然在停車場上不斷製造惱人引擎聲的暴走族。咦?清貴歪著頭。
「也就是說,老爸他們以前是暴走族囉!」
嗚哇~真的假的……
對父母的過去毫不知情,這讓清貴顯得有些憂鬱。
「所以啦,清貴小弟弟,我也知道你的過去。因為影響你父母的<鄉愁>向我報告過了。我剛才也說過了,<鄉愁>可以使受到影響的人,身體和心靈都回到過去。而在那段過程當中,清貴小弟弟,你也可以回溯你父母的記憶哦!」
「——那麽,你又是什麽人?」
發問的人是春麻。
「剛才你說你是最後的<災厄>……說自己是<希望>。最後留在<潘多拉的盒子>裏的<希望>,應該對人類來說是<希望>吧?可是,你剛才那種『向我報告過』的說法,似乎是你在統率其他的<災厄>!如果其他的<災厄>都會服從你,那麽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做讓清貴父母痛苦的事?」
在一連串的問題攻擊之下,<希望>對瞪視著自己的春麻,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所以我不是特地來告訴你們了嗎?春麻……」
「咦?」
「如果你那麽痛苦的話,拯救他們不就得了。用那個……呃,是叫『潘多拉·爆破』是嗎?用那股力量攻擊<鄉愁>,拯救清貴小弟弟的爸媽不就得了?你們應該還有這點力量吧?」
「<希望>你……?」
「那麽,後會有期。清貴小弟弟、春麻,三明治很好吃哦!」
<希望>拋下這句話之後,突然飄浮到半空中。
然後她飛向夜空高處,轉眼之間化為一道星光,隨即不見蹤影。
完全從清貴和春麻麵前消失。
「這到……到底是怎樣啊……?」
「清貴……」
春麻向楞楞地凝視著夜空的清貴搭話。
仔細一看,春麻的視線已經不是停留在<希望>消失的夜空,而是直視著籬笆對麵的停車場,看著回到青春時代,努力當著暴走族的清貴父母。
「幫幫他們吧!施展『潘多拉·爆破』幫助……清貴的爸爸媽媽吧!」
「噢……哦!」
清貴讓右臂化為炮身。
3
在那之後,清貴和春麻順利收服了名為<鄉愁>的<災厄>。
收服<鄉愁>之後,把清貴的父母從過去的回憶之中救了出來。
雖然在施展『潘多拉·爆破』之前,他們因為不知道<鄉愁>寄宿在哪裏而苦惱過,「沒辦法了,隻能施展出席卷在場所有人的巨大威力」,但從<希望>所說的『影響你父母的<鄉愁>……』推斷,<鄉愁>應該是被融合在摩托車裏——而且是身為總長的清貴爸爸的摩托車裏——鎮定目標、攻擊,精確地擊中。
然後清貴也一如往常地補充魔力。
春麻輕柔地從清貴唇瓣上移開自己的唇瓣。
「謝、謝謝你,春麻。」
「不、不客氣。」
慣例的扭捏時間也結束了。
「對了,春麻……」
那些在停車場裏擺脫<鄉愁>影響、回複神誌的清貴父母和其他的大人們,正帶著驚訝的神情聯絡感情,清貴斜眼眺望他們,開口問了春麻。
「嗯?怎麽了,清貴?」
「你想知道嗎?那個奇怪家夥說的。就是我老爸、老媽……那個,他們不是生我的親生父母,而是養父母……的事。」
「沒關係啦!」
春麻露出了微笑,然後繼續說話。
「你其實不太想說吧?所以沒關係的。在清貴打從心底覺得可以告訴我之前,你什麽都不用說。知道嗎?」
咦?好像在哪兒聽過這些台詞?
「你啊……」
清貴露出苦笑,輕輕戳了戳春麻的頭。春麻「欽嘿嘿」地發出笑聲。
「比起那種事……」
春麻舉起一隻腳,把她的鞋底給清貴看。
「呃……又、又來啦?」
清貴不禁叫出聲。
春麻鞋底又黏上了口香糖。
「你……今天在學校踩過吧?」
清貴蹲下了下去,用他總不會忘記帶的麵紙,努力摳起春麻鞋底的口香糖。
「不隻是那個時候哦?」
舉起一隻腳的春麻,為了支撐快失去平衡的身體,單手扶著清貴的肩膀說道。
「嗯?怎麽回事?」
「在那之前,早上來學校的途中,見到清貴之前我也踩到過,放學和清貴分開之後也踩到過。之外還踩過好幾次。」
「那……你還真倒黴耶!一般不會有人踩到那麽多口香糖吧……」
「清貴,我的心情真的超沮喪的哦。踩到口香糖之後,沒過多久又踩到了。」
「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有那種經驗……好了,弄下來了。」
「謝謝你,清貴。」
春麻道完謝之後,放下她抬起的單腳。
霎時,她突然全身僵硬。
然後她怯怯地再拾起方才放到地麵上的腳。
「咦咦!」
清貴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明明才剛拿下來而已,春麻鞋底卻又黏著口香糖?
「這、這是……」
不、不會吧?
清貴和春麻麵麵相覷,彼此臉上都帶著不安的表情。
不會……吧?
「清貴、清貴、清貴、清貴!」
臉頰上黏著米粒的春麻,雙手捧著巨大的飯團,連帽披風隨之飛揚,衝進了清貴的教室。現在是第二堂課和第三堂課中間的十分鍾休息時間。
「清貴!清貴!」
春麻來到了休息時間一直在睡覺的清貴前麵——由於清貴唯一的朋友阿讓還沒恢複意識躺在醫院,又在入學時和學長打架,和春麻形成『主人!』『仆人!』的主從關係等原因,所以清貴沒有其他可以交談的同學——在書桌前麵一直呼喊他的名字。
「……哦,你手上的飯團還真大啊!」
清貴撐起了趴在桌上的上半身,對春麻手上捧著的飯團,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感想。
「啊,嗯!美崎給我的。柴魚口味的飯團,你要吃嗎?」
「你的兩個朋友都和你同班嘛……真好……」
「嗯?你說什麽?」
「沒什麽。我不要飯團!然後呢?你是特地拿那顆飯團來向我炫耀的嗎?」
清貴忍住哈欠提問。
「不是那樣的啦!那個啊白——」
「白?」
春麻說著「白……」,突然蹙起眉頭,露出微妙的表情。
春麻臉上維持著這副表情,手上還拿著飯團,抬起了一隻腳。
她的室內鞋鞋底沾著黏稠的口香糖。
「呃……」
「嗯~~嗯~~嗯~~」
為了一臉厭惡的春麻,清貴掏了掏自己的口袋。
然後拿出麵紙。
他把麵紙揉成一團,擦拭起春麻舉起單腳的鞋底。
「你是在哪兒踩到的啊……應該說,這間學校居然有人嚼完口香糖就直接吐在地上嗎?真是太過分了。」
當然,黏在鞋底的口香糖沒那麽容易取下。
清貴隔著麵紙用指甲摳,好不容易才取了下來。
「好了,拿下來了。」
「謝謝你,清貴……」
「還有,你看……臉頰上沾著飯粒。」
清貴順便拿掉黏在春麻臉上的飯粒。
要一粒粒地捏下飯粒是無所謂,但要怎麽處理那些米粒,讓清貴有點困惑。
結果他「喏」的一聲,把捏著米粒的手伸向春麻。
春麻像是在啄食清貴手指似的,把之前沾在自己臉上的飯粒全部吃掉。
「謝謝你,清貴!」
「所以呢?你是為了讓我幫你拿掉口香糖和飯粒才特地過來的?」
「才不是呢!我是要說,白……」
「哇,真是了不起啊!清貴!你的奴仆禮儀多麽周到的啊!對主人如此盡心的表現……真可說是仆人的典範啊!」
當春麻正想說些什麽時,話又被打斷了。
美崎「嗯~~嗯~~」地點著頭,手上拿著春麻分給她的大飯團,唇邊也同樣黏著米粒現身了。
白乃則是緊跟在美崎身後進來,她有些在意周圍的狀況。
清貴覺得雙手空空的白乃,心有顧慮地進入這個教室,其實也很正常,畢竟這裏不是她自己的教室。反而是能泰然自若地把飯團當成點心,邊吃邊走進別人教室的春麻和美崎比較不正常。
嗯……她剛才說什麽?
「那個,美崎……你剛才說什麽?」
「嗯?我說『清貴居然表現出這麽周到的奴仆禮儀』。」
「喂!什麽周到的奴仆禮儀,別在大家麵前亂說!」
「那你就不該在別人前麵出現這種舉止吧~~小清貴?」
對清貴意想不到的抱怨,美崎笑著吐槽。
咦?
經美崎提醒之後,清貴這才回過神來,慌張地往四周看。
他咽下一口口水。
就某種意義而言,清貴預料中的景象展現在他眼前。
班上同學以銳利的眼神窺視清貴,不知竊竊私語著什麽。總覺得他們嘴邊浮現不懷好意的笑容,而且不分男女,也有人蹙著眉頭一臉不悅。
我不是這個意思……!
清貴也隻能一臉愕然。
清貴心想,摳掉春麻鞋底的口香糖、拿下她臉上的飯粒,這不是仆人的工作。真要說起來,這隻不過是站在保護者觀點所采取的行動罷了——!
是、是這樣嗎?
難道不知不覺中,我做出符合春麻仆人身分的舉動了嗎?
侵蝕——
清貴帶著些微的恐懼,向他的主人春麻提出問題。
「什、什麽啊?春麻,你是為了讓我了解這件事才過來的嗎?我畢竟隻是你的仆人而已……你要我不要再有不符合身分的願望,例如以普通高中生的身分去認識朋友,或者是交女朋友,你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才來的?」
「清貴的確是我的仆人沒錯,但我不是為了這個過來的哦?聽我說白乃的事好嗎?」
「白、白乃……?」
泫然欲泣的清貴抬頭一看,隻見白乃迅速地低下了頭。
★★★
「——暴走族?」
清貴驚訝地眨著眼,白乃點了點頭。
「嗯,這是最近兩、三天的事,我們家的醫院……叫白塚醫院,富士山同學你知道嗎?」
「嗯。」
這是從阿讓那裏獲得的情報……清貴壓抑有些激動的自責心情,露出微笑回答。
「白乃同學父母經營的醫院很厲害哦~~雖然地點有點遠,不過風評真的很好。還有遠從外縣市來的患者呢!」
在一旁大口吃著飯團的美崎補充說明。
「嘿——」
「美、美崎……」
因為美崎的讚賞,白乃臉頰逐漸羞紅起來。
「啊,而且院長是她媽媽,她爸爸是入贅的。」
「咦~~」
「美、美崎!」
美崎多餘地補上了一句,惹得臉紅的白乃生氣。
「啊哈哈~!」
美崎蒙混笑著。
「那個……然後呢?白塚醫院怎麽了?」
「啊,對、對不起。我要說的不是我們家的醫院,而是附近那個被拆掉的小鋼珠店的停車場。最近一到晚上,就會有很多摩托車聚集在那裏……不知道是消音器的聲音還是引擎的聲音……?總之真的很吵。雖然過一陣子就會安靜下來,不過在那段期間都會一直發出很大的聲音。醫院裏有住院的病患,所以爸爸媽媽都很覺得困擾呢!」
「嗯……暴走族真的存在呢……」
這是清貴聽了白乃的話之後,心裏頭浮現的第一個感想。
該說是幸運嗎?清貴住的地方,已沒有被稱作『暴走族』、騎著改造摩托車持續暴走行為的集團了。雖然以前好像有很多,但也許是時代的潮流,現在已經完全消失了。
「是警察四十八小時嗎?(注:原日本節目名為「警察24小時」,其中有部分內容和暴走族的取締有關。)我以為那是隻會出現在電視中的情節。」
「對吧?清貴,對吧?」
春麻一邊大口吃著飯團,一邊向清貴尋求認同。
「嗯?對什麽?」
「所以說……吧?對吧?」
「就算你說對吧?,我也不知道是什麽……說清楚一點啦!」
清貴把手伸向春麻,一邊拿下她因為飯團而新黏在臉上的飯粒,一邊提出問題。
突然,春麻不悅地鼓起雙頰。
(清貴你真的很遲鈍耶……)
咦?為什麽?一頭霧水的清貴,腦海裏突然響起潘多拉的聲音。
(什、什麽嘛,怎麽連你也這樣。)
(我給你個提示。)
潘多拉對著在腦中回答的清貴繼續說了下去。
(第一,『暴走族』是最近才出現的。第二、在過去很流行。第三、現在應該已經消失了。第四、可是還是出現了。第五、是在<盒子>開啟不久之後發生的。)
都清楚地說到這種地步了,即使是清貴也能理解了。
(是<災厄>嗎……?)
清貴望向春麻。
或許是春麻看到清貴的表情,她原本充滿怒氣的臉,立刻變成了笑臉。
春麻撲向清貴,含住他的手指,大口吃掉他捏著的米粒。
被突發行為嚇到的清貴,就這樣被春麻含著手指,偏著頭問他:「對吧?」
「對……對啊。」
清貴也隻能這麽回答。
他心想,周圍眾人的視線,唉呀,刺得我好痛啊!
2
夜幕低垂。
清貴和春麻即刻動身,前往白乃說的那個每晚都有暴走族聚集,位於白塚醫院附近已經倒閉的小鋼珠店停車場。
清貴一如往常地騎著腳踏車載著春麻,使勁地踩著踏板。
一直騎到遠離市區的目的地為止。
已經倒閉好一陣子的小鋼珠店,停車場相當寬廣,而且似乎沒有管理員,出入口也沒用鎖鎖上。
原來如此,這樣暴走族就可以隨意進入了。
因為空無一人,寬闊的停車場在大半夜顯得非常寂靜,清貴和春麻潛入停車場圍籬外的廣闊草叢裏。
所謂的暴走族,之所有會有個『族』字,表示對方應該人數眾多。
況且,對方又是不良分子,如果不幸被他們發現,無端遇害的機率很高。即使不是那樣,在<災厄>依然存在的情況之下,也可能像先前那樣遭到對方襲擊。清貴心想,自己一個人也就罷了,但是現在春麻也在,希望能盡量避開危險。
如果對手是<災厄>的話,用『潘多拉·爆破』遠距離威嚇就可以了吧?
因此,清貴和春麻兩人躲進停車場旁的草叢裏。
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首先,他們在雜草叢生的地麵鋪上野餐墊。
季節一到了春天,昆蟲也會出沒,他們當然也沒忘記除蟲器具——除蟲噴霧劑。
還有裝滿了茶的保溫瓶,以及春麻帶著宵夜用的餐籃……總覺得有點像夜晚的野餐,不,準備齊全應該是最重要的吧?應該啦……
連服裝也很完美!
清貴為了不引人注目,在黃色t恤上披了一件暗色花紋的夾克,下半身搭配一件黑色牛仔褲。春麻則在平常的漆黑連帽披風下,穿了紫色的一件式洋裝,下半身則穿著綁腿褲。
「清貴,給你。」
春麻立刻打開帶來的餐籃,從裏麵取出三明治,遞給了清貴。
嗯,說的也是,可以吃的時候不先吃一點怎麽行!
清貴拿來咬了一口,發出「哦!」的一聲。
「這個真好吃!是春麻你做的嗎?」
「不,是老爺爺親手做的哦?」
「嘿嘿~管家?」
「因為老爺爺很會做料理。」
的確如此……清貴一邊享受著厚片火腿、新鮮萵苣以及由美乃滋、胡椒、醃漬菜、香芹、洋蔥做成特製醬汁的三明治,一邊回想先前那位管家爺爺把春麻的換洗衣物拿到自己家時,他所看到的白發蒼蒼、白須冉冉的臉龐。
是那個人的手藝啊……
「清貴,還有很多哦。」
「咦?啊,嗯,謝謝你,春麻。」
露出微笑的春麻,把保溫瓶裏冒著蒸騰熱氣的茶倒入杯子裏。說了句「給你!」把杯子遞給了清貴。
清貴接過杯子之後,啜飲著熱焙茶提出問題。
「你好像……心情很愉快?」
「嗯?是嗎?」
「嗯,雖然理由我說不上來。」
春麻露出微笑低頭看著下麵,「欸嘿嘿」笑了出來。
「總覺得很像在野餐……清貴不覺得愉快嗎?」
「也不是啦……」
也不是不愉快啦……話說到一半,露出微笑的春麻,她那淡粉色的唇瓣,讓清貴怦然心動。
清貴回想起來了。
在這段時間裏,他原本想盡可能遺忘的那些事。
也就是前往市郊的淨水廠,為了收服名為<暴食>的<災厄>而施展『潘多拉·爆破』之後的事。
當時他補充完魔力,卻渾身動彈不得。
或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把當時的春麻和眼前的她重疊。
我、我是——
清貴深深吐了口氣,移開視線。
「你、你在說什麽啊!我們又不是來這裏野、野餐,而是為了收服<災厄>來的。你的表情那麽愉快,我會很困擾的,嗯,很困擾。如果主人帶著玩樂之心,身為仆人的我也會很困擾的!」
咦咦咦咦——?
我到底在說什麽啊啊啊——?
清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說出這些話,畢竟惱羞成怒也該有個限度!
「就、就是說嘛,清貴對不起!我有點太亢奮了……說的也是,為了收服自己解放的所有<災厄>,結果把清貴也卷進來了。帶著玩樂之心……是不行的。嗯,我會好好反省的。」
清貴偷瞄了一眼,發現春麻低著頭,陷入了憂鬱情緒。
「你、你知道就好了,嗯。」
雖然如此,清貴卻又開始毒舌起來。
清貴忍不住往自己的腹部揍了一拳。
右手揍下去之後發出了悶響。
「清、清貴,怎麽了?為什麽你要槌自己的肚子?……該不會是剛才的三明治……?」
「不是,不足那樣。三明治很好吃,真的超好吃的,替我向管家爺爺道謝。我這是在懲罰我自己。你不用在意……」
「當然會在意啊!清貴你……啊~~算了!」
清貴不停毆打自己的腹部,春麻執拗地緊抓住他的右手,拚命阻止清貴的自殘行為。
就在這個時候。
遠方傳來一陣聲響。
剛開始,清貴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是不是。聲音慢慢接近,往兩人逼近。轟隆低吼的引擎聲此起彼落,逐漸接近清貴和春麻藏身的小鋼珠店停車場樹叢。
「哦、哦哦……」
清貴也忘了槌打自己腹部,隔著籬笆凝視著綻發光芒的摩托車群。
隻見無數的摩托車,車頭燈往四周照射,消音器發出轟隆轟隆的排氣聲,在停車場中來回繞彎,不久之後,往停車場中央聚集。
帶頭的摩托車在停車場中央停了下來。
其他輛摩托車也在那輛停下的摩托車周圍跟著停車。
雖然摩托車停在現場,但是引擎還在運作,車頭燈也開著。原來如此,這樣一來,就能理解為什麽附近白乃家醫院的患者會覺得很吵了。
「哇——」
「總覺得越來越有迫力了……」
春麻有生以來第一次和暴走族有直接接觸,也隻能發出驚歎聲,清貴則是率直地描述自己的感覺。
嗯?
此時清貴注意到了。
春麻為了阻止清貴繼續槌打自己的腹部,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右手。
「哦、哦哦……」
清貴發出的聲音,和方才初次見到暴走族在停車場出現時相同。
溫、溫度!
體溫,還有那柔軟的肌膚!
然而,春麻卻迅速地移開身體。
接著,春麻從她貓咪玩偶型的帆布包摸索
著,拿出了某樣東西。
「清貴,拿去!」
春麻對著一動也不動、隻顧著看她的動作的清貴,遞出了雙筒望遠鏡。
「還好帶過來了!本來還想說晚上要怎麽用……如果像現在這麽亮的話,一定沒問題的,清貴!」
嗯,他們所有人都開著車頭燈嘛!
原來如此,春麻準備的還真周到。清貴以不知為何逐漸和緩下來的心情思忖著,他接過了雙筒望遠鏡窺看遠方。春麻真的是準備得很周到,她在清貴身旁拿起另一個準備好的雙筒望遠鏡,一起和他窺看。
「哦……」
比想象中的更普通。
清貴從電視、漫畫裏認識的暴定族,該怎麽描述呢,應該說是未來的戰鬥機?或是宇宙戰艦?總是就是騎著外形超誇張的摩托車。然而,現在清貴透過望遠鏡看到的摩托車,外型真的很普通,而且很正常。
不,大概是在細部做了某些改造吧!
但是,從對摩托車不了解的清貴眼中看來,對方的摩托車外形和街上奔馳的摩托車,根本就沒什麽兩樣。
騎在摩托車上的車手們,也比想象中的普通。
所有人身上全都穿著黑皮革夾克,有的人梳著油頭發型,有的人則是豪豬毛金發發型,但是沒人穿著特攻隊服,或者手裏拿著木刀、鎖煉。
「這算什麽啊,這……就是……暴走族嗎?」
「是暴走族哦?隻不過,雖然都叫做暴走族,但大致上可區分成兩種……一種會使用暴力的類型,另一種則是騎著摩托車飆車的類型。他們算是騎著摩托車飆車的類型。」
「嘿……這麽一說,原來如此,如果摩托車造型奇怪形狀,那麽也很難飆車吧!」
「沒錯、沒錯。」
原來如此~感到欽佩的清貴,身體顫了一下。
剛才回答的人……是誰!
這裏應該隻有清貴和春麻兩人在而已,另外潘多拉也在。可是她就像平常一樣,沉睡在清貴的右臂之中。如果是潘多拉搭話,應該是直接在他的腦海發出聲音才對。
清貴轉過身去,然後發出聲音。
「你、你……咦咦?」
清貴本來要說:『你是……!』卻因為驚訝過度,而變成了『咦咦?』的愚蠢聲音。
他之所以發出如此愚蠢的聲音,是因為那個淡綠色頭發的少女,擅自從春麻帶來的餐籃裏拿起三明治來吃。
「嗨!」
偷吃別人東西的少女,居然還不知羞恥地舉手打招呼。
「你、你是……!」
打招呼的少女,有一頭綠色的發絲、表情凜然,無袖襯衫上係著領帶、下半身穿著褲裝。清貴這次好好地發出了聲音。
你這家夥,就是春麻開啟<潘多拉的盒子>,解放了<災厄>的時候,對我說了些意味深遠的話,讓我充滿既視感的神秘女子!
清貴原本是想這麽說的。
「清貴!清貴!清貴!」
這次他則是被春麻打斷。
在清貴訝異謎樣女子的現身時,春麻一直用雙筒望遠鏡窺看暴走族。
春麻窺看的姿勢維持不變,還一邊揮著手。
「清貴!清貴!你看、快來看!那個!那個、那個!」
「什麽啊!春麻,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別管那麽多,過來就對了!快看那個!」
「我這邊的狀況也很讓人吃驚啊……」
「快點啦!」
清貴凝視著那名偷吃三明治的神秘少女,希望春麻能說明情況,不過他終究隻是個仆人,在主人的強烈命令之下,他也不得不遵從。
『快點!』清貴被這麽命令著,無可奈何地拿起雙筒望遠鏡窺視。
「嗯……?」
「正中央那個看起來最神氣的人!」
清貴依照春麻的指示,找尋聚集在停車場正中央,那些騎士們的……該怎麽說呢,如果暴走族的話,應該可以稱之為總長吧?就是像那樣的人。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嗯嗯嗯嗯嗯?
騎士們在那個隊長般的人物身旁停車,圍成了一個圓圈,因此可以立刻找出那個人。
看來,暴走族也和學校或公司差不多,會遵照學生會長或社長的指示行動。
那個,對著圍繞著自己的部下們說話、看上去像是隊長的人,長得像是……
「老、老、老……老爸?」
沒錯。
雖然是頭發全部往後梳,身穿黑皮革夾克和牛仔褲的裝扮,但是在四周車頭燈映照之下,那張戴著眼鏡的臉,清貴是不可能看錯的,那個人是他老爸。
「在那後麵還有!」
清貴按照春麻說的話,視線落向他爸爸的後方,那名跨坐在摩托車後座上的女性。噗嗤!清貴不禁啞然失笑。
「老、老、老……老媽?」
雖然馬尾發型很符合暴走族形象,但那張穩重嚴肅的臉,絕對沒錯,那個人就是清貴的媽媽。
啊!清貴回想起來。
這幾天以來,父母總是露出異常疲倦的表情,楞楞地發呆。
這樣啊。
原來是因為這樣啊!
他們並不是為了要再生個弟弟或妹妹而努力,原因就是這個啊!
清貴在心中如此呐喊,確認起那些在自己父母身旁的暴走族成員的麵孔。果然大家打扮得很年輕,但是其實都是些叔叔和阿姨輩份的人。
「什、什、什……」
這是什麽啊!
超乎想象也應該有個限度,清貴望著眼前如此不可思議的光景,也隻能楞在原地。此時,那名女子的聲音又響起了。
「有這麽驚訝嗎……?把你養大的父母,以前曾經是暴走族,這件事真的讓你這麽驚訝?」
清貴迅速轉過身去。
春麻似乎也發現那名少女的存在,回頭看到那個還在偷吃餐籃裏三明治的少女,發出了一聲「呀!」的尖叫。
清貴直接向那名偷吃少女提出質問。
「你、你為什麽知道這件事?」
「清、清貴……?」
不知是對那個謎樣的偷吃少女感到詫異,或者是受到那名少女所說的事實的衝擊,春麻以不安的表情凝視著清貴。
嗬……神秘女子笑了出來。
「這件事指的是什麽,富士山清貴小弟弟?他們不是你真正的父母,隻不過是養父母的事嗎?或者是……」
「都是!包括你的真實身分!」
就在清貴忍不住怒吼的時候。
(咦~?)
清貴的腦海裏響起聲音。
突然之間,清貴的右手變成黑色,穿著洋裝的潘多拉,隨即緩緩地現身了。
「哦~~好久不見了呢~<希望>。」
潘多拉才一出現,就向女子微笑打招呼。
「啊啊,好久不見了,潘多拉。看到你還這麽有活力,真是太好了。」
偷吃少女也對潘多拉回以微笑。
「你、你們……是……朋友嗎?」
清貴來回望著潘多拉和偷吃少女。
「欸~原來這就叫朋友啊……」
「我是被封印在<盒子>裏的最後一個<災厄>哦!」
偷吃少女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
「最、最後的<災厄>……?」
「沒錯。清貴小弟弟,你也知道吧?你們所解放的<潘多拉的盒子>……最後留在盒子裏是什麽……」
「這麽說,難道你是……」
「沒錯,我就是<希望>
。」
那名女子在緊盯自己不放的清貴麵前,唇邊浮現微笑這麽說著。
接著,自稱是<希望>的女子,麵向籬笆,用手指著清貴父母帶領的暴定族們。
「告訴你吧,在背後操縱他們的是名叫<鄉愁>的<災厄>。」
「鄉……<鄉愁>?」
「就是懷念過去的情感。清貴小弟弟,現在他們的身心都受到那份情感束縛。現在的他們,不是必須對社會負責的大人,而是回到了過去的自己,變成了還活在燦爛的青春時代的少年和少女。清貴小弟弟、春麻,就像現在的你們一樣,十幾歲時的自己。」
「十幾歲時的自己……所以老爸他們……」
咦,等等哦?
清貴眺望著依然在停車場上不斷製造惱人引擎聲的暴走族。咦?清貴歪著頭。
「也就是說,老爸他們以前是暴走族囉!」
嗚哇~真的假的……
對父母的過去毫不知情,這讓清貴顯得有些憂鬱。
「所以啦,清貴小弟弟,我也知道你的過去。因為影響你父母的<鄉愁>向我報告過了。我剛才也說過了,<鄉愁>可以使受到影響的人,身體和心靈都回到過去。而在那段過程當中,清貴小弟弟,你也可以回溯你父母的記憶哦!」
「——那麽,你又是什麽人?」
發問的人是春麻。
「剛才你說你是最後的<災厄>……說自己是<希望>。最後留在<潘多拉的盒子>裏的<希望>,應該對人類來說是<希望>吧?可是,你剛才那種『向我報告過』的說法,似乎是你在統率其他的<災厄>!如果其他的<災厄>都會服從你,那麽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做讓清貴父母痛苦的事?」
在一連串的問題攻擊之下,<希望>對瞪視著自己的春麻,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所以我不是特地來告訴你們了嗎?春麻……」
「咦?」
「如果你那麽痛苦的話,拯救他們不就得了。用那個……呃,是叫『潘多拉·爆破』是嗎?用那股力量攻擊<鄉愁>,拯救清貴小弟弟的爸媽不就得了?你們應該還有這點力量吧?」
「<希望>你……?」
「那麽,後會有期。清貴小弟弟、春麻,三明治很好吃哦!」
<希望>拋下這句話之後,突然飄浮到半空中。
然後她飛向夜空高處,轉眼之間化為一道星光,隨即不見蹤影。
完全從清貴和春麻麵前消失。
「這到……到底是怎樣啊……?」
「清貴……」
春麻向楞楞地凝視著夜空的清貴搭話。
仔細一看,春麻的視線已經不是停留在<希望>消失的夜空,而是直視著籬笆對麵的停車場,看著回到青春時代,努力當著暴走族的清貴父母。
「幫幫他們吧!施展『潘多拉·爆破』幫助……清貴的爸爸媽媽吧!」
「噢……哦!」
清貴讓右臂化為炮身。
3
在那之後,清貴和春麻順利收服了名為<鄉愁>的<災厄>。
收服<鄉愁>之後,把清貴的父母從過去的回憶之中救了出來。
雖然在施展『潘多拉·爆破』之前,他們因為不知道<鄉愁>寄宿在哪裏而苦惱過,「沒辦法了,隻能施展出席卷在場所有人的巨大威力」,但從<希望>所說的『影響你父母的<鄉愁>……』推斷,<鄉愁>應該是被融合在摩托車裏——而且是身為總長的清貴爸爸的摩托車裏——鎮定目標、攻擊,精確地擊中。
然後清貴也一如往常地補充魔力。
春麻輕柔地從清貴唇瓣上移開自己的唇瓣。
「謝、謝謝你,春麻。」
「不、不客氣。」
慣例的扭捏時間也結束了。
「對了,春麻……」
那些在停車場裏擺脫<鄉愁>影響、回複神誌的清貴父母和其他的大人們,正帶著驚訝的神情聯絡感情,清貴斜眼眺望他們,開口問了春麻。
「嗯?怎麽了,清貴?」
「你想知道嗎?那個奇怪家夥說的。就是我老爸、老媽……那個,他們不是生我的親生父母,而是養父母……的事。」
「沒關係啦!」
春麻露出了微笑,然後繼續說話。
「你其實不太想說吧?所以沒關係的。在清貴打從心底覺得可以告訴我之前,你什麽都不用說。知道嗎?」
咦?好像在哪兒聽過這些台詞?
「你啊……」
清貴露出苦笑,輕輕戳了戳春麻的頭。春麻「欽嘿嘿」地發出笑聲。
「比起那種事……」
春麻舉起一隻腳,把她的鞋底給清貴看。
「呃……又、又來啦?」
清貴不禁叫出聲。
春麻鞋底又黏上了口香糖。
「你……今天在學校踩過吧?」
清貴蹲下了下去,用他總不會忘記帶的麵紙,努力摳起春麻鞋底的口香糖。
「不隻是那個時候哦?」
舉起一隻腳的春麻,為了支撐快失去平衡的身體,單手扶著清貴的肩膀說道。
「嗯?怎麽回事?」
「在那之前,早上來學校的途中,見到清貴之前我也踩到過,放學和清貴分開之後也踩到過。之外還踩過好幾次。」
「那……你還真倒黴耶!一般不會有人踩到那麽多口香糖吧……」
「清貴,我的心情真的超沮喪的哦。踩到口香糖之後,沒過多久又踩到了。」
「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有那種經驗……好了,弄下來了。」
「謝謝你,清貴。」
春麻道完謝之後,放下她抬起的單腳。
霎時,她突然全身僵硬。
然後她怯怯地再拾起方才放到地麵上的腳。
「咦咦!」
清貴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明明才剛拿下來而已,春麻鞋底卻又黏著口香糖?
「這、這是……」
不、不會吧?
清貴和春麻麵麵相覷,彼此臉上都帶著不安的表情。
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