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喝啊~!」


    亂揮出拳頭。


    肌肉隆隆的強壯肩膀、手臂,以及背脊到大腿、小腿肚,將全身驅使得淋漓盡致揮出的拳頭真的是必殺。這一拳令空氣咆哮,壓迫四周高速打來。


    以毫厘之差,擦過朔的頭部。


    朔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開。


    他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將亂的拳頭趕到身後。拳頭稍微碰觸到的銀發瞬間四散。


    「喝!」


    「呀!」


    在這個時候,沙介與席娜躍上高空。


    沙介往左、席娜往右,兩人各自跳到不同方向,並且在空中並攏手指,以手刀劃開空間,從兩側射出真空刃。


    不,沙介與席娜不隻使用雙手,甚至還使用雙腳。


    雙手雙腳,四枚利刃撕裂空間無數次,製造出無數的真空刃。以兩側夾擊形式射出的真空刃,接連襲擊剛躲開亂拳頭的朔。


    朔躲開所有攻擊。


    不可能映在眼中的真空刃,不曉得朔究竟是看得見,還是純粹靠直覺,抑或是利用狼人特有的敏銳知覺,總之朔如同跳舞般輕盈移動身體,鑽過各真空刃之間。


    朔華麗地躲避結束之後,輕盈以單腳著地做總結。


    還輕輕笑了兩聲。


    朔朝著剛才進攻的三人,投以漂亮的冷笑。


    「哼嘎~!」


    太陽穴血管幾乎爆裂的亂怒吼。


    「你這家夥,從剛才就一直刁鑽亂跑,你真的想打嗎?」


    鼻子響亮呼吸的亂,身體滿是汗水。


    亂原本就剛和熊田激戰,又被美乃裏的〈龍〉攻擊,消耗掉許多體力,還被剝奪妖力的日緋色金鎖鏈嚴密捆綁,堪稱連一丁點都沒恢複。亂氣喘籲籲,肩膀大幅起伏,裸露的上半身因為疲勞而有些駝背,導致雙峰稍微向下,閃著濕亮的汗光微微晃動。


    「總之,至少他應該不想『從正麵』打吧。」


    「因為是三對一。即使是朔,正麵對打也沒有勝算。」


    沙介與席娜說得像是置身事外。


    兩人和亂不同,在剛才的戰鬥隻被澪的毒麻痹,先不提動作,體力層麵不成問題。他們沒流半滴汗,照例穿著白色毛領夾克衫,掛著老神在在的笑容。


    「你們啊……還講得這麽悠閑!我們完全被這個家夥擺了一道啊!」


    亂放聲怒罵。


    「嗯,一點都沒錯。真是的,完全被他擺了一道。對吧,席娜?」


    「是的,沙介。真的被擺了一道……朔,原因在於你與你妹,而且最大的原因是那個小朋友。」


    亂、沙介與席娜的視線,集中在朔身上。


    朔承受三人的視線依然繼續冷笑,腰間長出的銀毛尾巴如同漣漪輕盈扭動。


    頭上的狼耳得意洋洋地翹起。


    露出這種笑容的朔,依然維持人類的臉孔。


    換句話說,他沒成為最強的巨狼外型。


    不過,他也不是隻有長出狼耳與狼尾。


    最大的變化,在於手腳。


    手腳變得魁梧、粗壯、銳利,覆蓋銀毛。尖銳的爪子正是巨狼形態時的猛獸爪子。但他的臉孔與體型維持人類模樣。朔始終維持人類形態,隻讓手腳化為巨狼。


    不,發型也稍微變化。


    總之脖子後方的頭發很長,發梢甚至延伸到背部中線。


    這種嶄新的變身,也就是半獸半人的形態,正是朔和耕太的爺爺——小山田弦藏完成修行之旅的收獲,也就是修行成果。


    而且,耕太與望現在不在這裏。


    薰風高中一樓走廊,隻有半獸半人形態的朔、激動到不隻臉部,全身都通紅的亂,以及彷佛事不關己的沙介與席娜共四人。


    如今,耕太與望正在——


    2


    耕太與望在薰風高中二樓走廊前進。


    和一樓一檬,整條走廊隻有微微發光,有點暗。


    耕太與望兩人並肩走在這條看不到遠處的單行道。


    他們為何不用跑的,而是用走的,是為了避免遭遇剛才的〈鐮颼〉兄妹那種偷襲。尤其望突發的身體不適還沒恢複,鼻子完全不靈,無法依賴狼人的優秀嗅覺,因此逼不得已非得慎重行事。


    耕太注意四周動靜,朝身旁的望一瞥。


    「……朔學長不要緊嗎?」


    「嗯?耕太,你擔心?」


    望注視著正前方的走廊深處這麽說。


    她的側臉散發英勇氣息,依然缺乏表情。但微微上揚的眉毛與威猛直豎的狼耳,讓耕太著實感受到她的決心與意氣。


    「還是會擔心……因為那些人很強吧?」


    「嗯,非常強。因為是四天王。」


    耕太停下腳步。


    低著頭,咬住嘴唇。


    「耕太?」


    「要是朔學長有什麽三長兩短……」


    「耕太。」


    「我……我……」


    「耕太~!」


    啪的一聲,雙頰受到衝擊。


    「咦?」耕太抬頭一看,望站在正前方。她以雙手夾著耕太臉頰,筆直注視。


    「耕太,你為什麽在這裏?」


    「望、望同學?」


    「剛才為什麽留下哥哥?」


    望閃亮如同寶石的銀色雙眼,筆直看著耕太。


    耕太注視著她的銀色雙眼,回想起來了。


    剛才——


    沙介、席娜與亂擋住去路的那時候,朔說:『這裏交給我,你們先走。』耕太反對這種做法到最後。


    不可以,不能讓朔學姊獨自留下來。


    要戰鬥的話,我們也要戰鬥。


    隻有學長獨自戰鬥——絕對不可以!


    望以新娘抱帶走耕太時,耕太反覆這麽說。


    一邊說,一邊觀察。


    尋找沙介、席娜與亂三人的破綻。


    『你們幾個,別在那裏胡鬧……』


    亂說著介入沙介與席娜之間,接近耕太他們。


    這一瞬間,耕太輕拍望的身體。


    望以這一拍為暗號往前衝。


    被新娘抱的耕太如同火箭,視線和之前躲開〈支配者大人〉的殺人車一樣,大幅加速到扭曲的程度。『喝~!』奔跑的望即將撞到瞪大眼睛的亂時,用力一眺。


    『休想……』


    『逃走!』


    亂身後的沙介與席娜,撲向半空中的耕太與望。


    然而,他們被銀色的疾風彈開。


    驅離沙介與席娜的銀色疾風,是朔。


    雙手雙腳明明獸化,身體卻依然是人形,朔變化為未曾見過的外型。耕太與望將朔長長飄揚的銀色頭發拋在身後,頭也不回地在走廊奔馳。但實際奔跑的是將耕太新娘抱的望。耕太隻有緊抓著望。


    「哼嘎~!」亂的咆哮在身後轟然作響。


    耕太與望如同被咆哮追趕而加速。


    他們在走廊前進時,發現前方有條通往樓上的階梯。雖然不明就裏,但這條階梯沒以剛才那種混入日緋色金鎖鏈的牆壁封鎖。


    不對勁。但是得在煩惱之前行動。


    耕太與望相互點頭,一鼓作氣衝上階梯。


    兩人站在二樓走廊。


    很遺憾,階梯隻到二樓。通往三樓的路,照例被混入日緋色金鎖鏈的牆壁封鎖——


    就這樣,耕太如今和望一起走在二樓走廊。


    將朔單獨留在強得恐怖的三個妖怪麵前。


    是耕太自己這麽做的。


    毋庸置疑是耕太自己如此決定、如此行動。


    「我……我為了去拯


    救千鶴學姊,為此將朔學長留在那裏。不,不隻是朔學長,望同學故鄉的狼人們,以瑪齊利與蕾拉為首的大家,以及魁先生、靜香小姐……」


    「嗯,沒錯。」


    望繼續以雙手夾著耕太臉頰說下去。


    「所以,耕太想怎麽做?」


    「呃,我?」


    「嗯。接下來,你想怎麽做?要去拯救犧牲的大家,拯救哥哥、馬齊利、蕾拉、魁以及靜香他們?」


    「我、我想……」


    耕太緊咬牙關。


    任憑望夾著他的臉頰,搖了搖頭。


    「我想去救千鶴學姊。不是救朔學長他們。」


    耕太雖然自己這麽說,卻好想哭。


    我為何這麽任性?


    害大家犧牲、受傷、流血,即使如此,依然隻能選擇拯救白己的心上人。對,無從選擇。沒有其他的選項。


    明明如此,卻擔心大家到無以複加的程度。


    啊啊,原來如此,我確實傲慢!


    「小山田耕太,你很傲慢。」耕太回想起瑪齊利說的這段話。一點都沒錯。不惜犧牲大家也要前進的路,明明是自己選擇的路,卻會心痛。這是何等的偽善?與其後悔,不如打從一開始就獨自前來。


    啊啊……啊啊!


    沒錯。我肯定會這樣。


    我肯定也會犧牲她。即使是願意喜歡如此任性的我,甘願處於小老婆立場的她,我接下來,肯定也會……啊啊!


    「嗯。」


    望甜美一笑。


    「耕太,這樣就好。」


    她掛著笑容,將臉湊過來。


    啾。


    望讓自己和耕太的嘴唇輕輕相觸之後離開,也放下一直夾著耕太臉頰的手,獨自朝走廊前方踏出腳步。


    她停下腳步轉身。


    「嗯?耕太,怎麽了?」


    「……望、望同學。」


    耕太回神才發現,自己正在輕觸自己的嘴唇。


    他連忙跑到望身邊。


    「我、我是,我是……」


    「噓!」


    望豎起食指,抵著自己的嘴。


    視線隔著耕太投向走廊深處。


    耕太也沿著望的視線,注視走廊深處。


    有人影。


    微微發光的走廊深處,有個人影以「噠、噠、噠」的輕快腳步跑來,使耕太緊張。旁邊的望也壓低重心,擺出野獸即將往前撲的姿勢。


    神秘的接近者,任憑長長的金發舞動,奔跑接近。


    頭上長出狐耳、腰間伸出狐尾,姣好火辣的胴體展露無遺,裸露的雙峰不斷彈跳、晃動——


    「咦咦?咦咦咦?」


    「耕太!」


    撲過來的人影,是千鶴。


    眼角微微上揚的雙眼緊閉,流下淚水,但臉上浮現滿滿的笑容。她抱住耕太,穩穩摟住耕太的脖子。


    「耕太、耕太、耕太!」


    「千……千鶴學姊,為什麽?」


    「我逃出來了,千鶴拚命又努力喔,啊~好恐怖!」


    「逃、逃出來……哇噗!」


    千鶴一如往常,將耕太的頭按在自己的雙峰,讓耕太沉入容量比起美國規模最大的水壩——大古力水壩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大波。


    嗚噗噗、嗚噗噗噗。耕太感受著早已習慣的窒息感心想。


    咦?這是……


    此時,望從旁邊聞千鶴的味道。


    「是本人……有千鶴的味道。猥褻的味道……」


    「什麽嘛,望,你以為我是假的?而且啊,不準說這是猥褻的味道!我明明還沒有這種想法!所以是怎樣?我平常就有淫亂的體味嗎?嘎~!」


    聞味道的望,使得耕太確信。


    果然是這麽回事。就是如此。


    既然這樣,再一下……再一下就好……


    耕太任憑整張臉沐浴在於鶴胸部如同要融化的觸感,閉上雙眼。


    腦中隨著一陣煙霧,浮現千鶴緊抱著他的光景。


    耕太腦中的千鶴,將一隻手收到身後。


    將一隻手收到旁邊的望看不見的身後,銳利的爪子不斷伸長。如同奇幻電影怪物的銳利爪子,一鼓作氣插向緊緊摟在懷裏的耕太。


    耕太當然躲開了。


    他掙脫包覆臉部的雙峰向後跳,就這麽在地上打滾拉開距離。


    同時,千鶴身旁的望握拳打過去。


    「三合一鐵拳!」


    「唔……!」


    原本想偷襲卻反遭偷襲的千鶴,差點中了望的必殺絕招。她以毫厘之差躲開,和剛才的耕太一樣向後跳。


    和耕太不同的是,她絕對沒有淒慘倒下,而是輕盈落地。


    「怎、怎麽回事?耕太、望,怎麽了?」


    千鶴——不對,偽裝成千鶴的某人展露驚訝之意。


    「演這種戲也沒用的。」


    在這個時候,她的真麵目已經映在耕太眼中。


    是一名成年女性。


    不知道是染的還是天生的紫色頭發,隻有大波浪的瀏海分邊下垂到頸子,其餘頭發都綰在後方。身上是和頭發同色係的紫色褲裝,不知為何變得殘破不堪。


    背上的翅膀也同樣滿是傷痕。


    應該是蝶翼的四枚翅膀,如同遭遇暴風雨般皺摺無力。邊緣破裂不整,描繪花紋的鱗粉也亂成一團。


    「耕太,你在說什麽,選用這種眼神看我……討厭,人家會怕啦~!」


    她縮起身子,頻頻扭腰。


    「就說沒用了。穿紫色衣服的蝴蝶妖怪。」


    她的腰部動作突然停止。


    「為什麽……」


    為什麽知道我的真麵目?她以犀利的目光注視耕太詢問。


    耕太對於幻術具備強大的抵抗力。


    所以再優秀的術士,要完全騙過耕太的知覺也難如登天。她這次犯下的錯誤之一,就是讓耕太的臉埋在她的胸前。


    完全不一樣。


    千鶴特有的那種張力、重量、柔軟、溫暖、濕氣、沉甸度、彈力,全部不一樣。小山田耕太嚐盡千鶴黃金比例調和而成的胸部,完全可以分辨個中差異。


    由此萌芽的疑念,基於她犯下的另一個錯誤得以確信。


    這堪稱是決定性的失誤。因為耕太從這個失誤確定她是假的千鶴,接著集中注意力破解幻覺本身。


    「唔……果然是因為〈八龍〉造成的傷害……」


    化為千鶴的她,看向自己背上的蝶翼。


    她轉頭看殘破到淒慘的蝶翼,或許是因為幻覺源自鱗粉。這麽一來,耕太能看出胸部的差別,或許也是因為她所說的傷害。


    不過,耕太不想將分析結果告訴對方。


    耕太悄悄觀察望。


    望也在窺視耕太的動向。


    望以銀色的雙眼注視,點頭示意。


    咻嚕嚕搖晃的狼尾尖端,筆直指向走廊深處,假千鶴所在位置的後方。


    耕太胸口一陣刺痛。


    他擺脫這份痛楚往前跑。


    假扮千鶴的蝶妖女性驚訝地瞪大眼睛,注視耕太突如其來的行動。


    因為耕太朝她跑來。


    色澤濃豔的嘴唇,隨即彎曲成微笑的形狀。


    她掛著充滿喜悅的表情,以依然銳利伸長的紅色爪子,刺向進逼而來的耕太。


    望從側邊朝它踢過來。


    「友情飛踢!」


    「什麽?」


    她來不及閃避而被踢飛。


    雖然好不容易以手臂避免這一腳正中臉部,卻無法抵銷威力,狠狠撞在走廊牆壁放聲慘叫。


    走廊因而淨空,耕太狂奔而去。


    沒有回頭。


    獨自前進。


    將望留在原地。


    「……唔!」


    耕太低下頭,用力咬著牙關。


    不能這樣。他立刻抬起頭,如同狠瞪般注視正前方。


    現在不能哭。


    我要前往千鶴學姊身邊——絕對!


    ★


    望背對耕太,聆聽他逐漸遠離的腳步聲。


    視線謹慎地落在剛才踢飛,如今蹲在牆邊的女性。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被望踢飛的女性——以幻術化為千鶴的九院,笑著緩緩起身。


    「為什麽……知道我的位置……?」


    九院詢問望。


    「那個小朋友……小山田耕太看穿我真麵目的時候,我更換為另一種幻覺。我推測應該會開戰,改為使用隱藏外型與氣息的幻覺。嗬嗬,所以小山田耕太跑向我的時候,我以為他中了我的幻術,以為他認定我消失,企圖趁隙突破。結果卻是這副德行……嗬嗬、嗬嗬嗬嗬嗬。」


    九院完全起身。


    她的嘴唇流下一絲血,大概是望剛才那一腳的傷害。


    「回答我,為什麽?你肯定是普通的狼人吧?話說在前麵,〈葛之葉〉任何妖怪都無法防禦我的幻術,正因如此,我才能以九院家當家的身分讓妖怪們服從……可是,你為什麽能防禦?難道你的抵抗力比〈葛之葉〉所有妖怪都強?」


    「不。」


    望搖了搖頭。


    「幻術有生效。因為我現在也看不見你這個大嬸。」


    「什麽?」


    動作毛骨悚然至極的九院,因為過於激動而站直。


    「既然生效,你為什麽知道我的位置?你剛才肯定瞄準我的臉踢過來!不,在這之前也是!你毫不猶豫揮拳毆打化為〈八龍〉的我!為什麽!」


    「嗯?〈八龍〉?是在說誰?」


    「就是源千鶴!我的幻術可以欺瞞五官所有知覺……既然我的幻術確實生效,先不提味覺,依照視覺、聽覺、觸覺、嗅覺等所有知覺,隻會認定當時的我正是〈八龍〉本人……正是源千鶴本人!那你為什麽打我!而且是認真打!」


    「就是那個。」


    「什麽?」


    「就說了,味覺、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其中的嗅覺。這就是問題。」


    「嗅……嗅覺究竟怎麽了?」


    「因為我現在的鼻子不管用,完全聞不到味道。但我剛才聞到千鶴的猥褻味道……所以我知道某些地方不對勁。」


    九院啞口無言。


    「因、因為幻覺完美,反而被識破……?嗬、嗬嗬、嗬嗬嗬、嗬嗬……不管了,既然這樣!既然這樣還有一件事!你現在依然看不見我?」


    九院以銳利視線投向望。


    「嗯,看不見,隻聽到大嬸的聲音。」


    「不準說謊!既然這樣,你為什麽在注視我?」


    「就說了,因為聽到大嬸的聲音。我隻是在看聲音傳來的方向啊?」


    望麵向扶著牆壁的九院,將手伸到耳際。


    九院臉頰抹上一股紅暈。


    「閉、閉嘴!到頭來,你從剛才就一直叫我大嬸,我才活了幾百年而已!比起自稱四百歲的源千鶴年輕很多!」


    「咦,真的?」


    「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抱歉。」


    「唔……!總、總之,你說你看不見我!但你剛才踢了我!將我踢飛,讓小山田耕太先走!怎麽做到的?」


    「唔~……」望歪過腦袋。


    「……直覺?」


    「胡扯!」


    「我沒胡扯啊?狼的直覺,這是繼第五、第六感之後的第七感……狼感。」


    「狼、狼感?」


    「是的。以愛的力量覺醒的神秘力量,野性愛情之力。」


    望雙手伸直為水平,接著彎曲手肘,手掌往上,從正麵看像是狼的第一個字母,也就是wolf的「w」。噘起的嘴與挺起的胸,看起來非常自豪。


    「唔唔……」九院咬牙切齒。


    「說到愛……說到愛的力量,我也有!」


    ★


    「……你早就預測會變成這樣?」


    四岐注視著砂鏡映出的影像如此詢問。


    現在,四岐麵前的藍色砂鏡,映著獨自跑過走廊的耕太身影。耕太沿著途中的階梯走上三樓。「呀,不傀是耕太~!」千鶴看著他的身影歡呼,捆綁自己身體的無數日緋色金鎖鏈摩擦作響。


    「不。九院大人這麽輕易被突破,完全在我預料之外。」


    聽到四岐詢問的美乃裏,依然維持耕太的外型回答。但他終究不是全裸,是以黑色緊身造型的衣服覆蓋全身。


    四岐再度詢問。


    「小山田耕太……真的是人類?」


    「是人類。以生物學觀念是如此。」


    「原來如此。那我換個問題。九院是〈葛之葉〉首屈一指的幻術師。九院剛才確實因為〈八龍〉的邪氣受到不少傷害……即使如此,依然是一流的術士。但是九院的幻術為何對小山田耕太不管用?土門家當家也說她觀測到那個人『擁有空前絕後的氣』……小山田耕太究竟是何方神聖?」


    「以下始終是我個人的推測……」


    美乃裏注視著砂鏡裏,外型和他一模一樣的耕太,嘴角微微綻放笑容這麽說。


    「小山田耕太很強。」


    「什麽?」


    「非常強。所以比他弱的人施展法術,對他不管用。」


    「……換句話說……」


    四岐的視線,從砂鏡移向旁邊的美乃裏。


    「小山田耕太比九院強,你想說這個?」


    「事實上,結果就顯示如此。這是鐵證。」


    美乃裏也注視四岐斷言。


    「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啊。」


    四岐那張照例的虛假笑容加深。


    「四岐大人,您怎麽露出那種表情……」


    「美乃裏,記得你剛才說,你沒預測到九院會『這麽輕易』被突破。是的,你早就預測到小山田耕太會突破九院。你抱持這個確信,卻還是讓九院上陣。對吧?」


    「我為什麽非得這麽做?」


    「別裝傻。那你為何沒有完全封鎖校內?你有心肯定做得到。因為你掌握薰風高中的所有功能……但你不上不下地封鎖各層樓的階梯,刻意留一條單行道通往〈八龍〉所在的這間教室,然後在各處部署那些〈鐮鼬〉與九院。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呢?」


    美乃裏複製耕太的這張臉,露出像是看好戲的表情。


    四岐也愉快地說下去。


    「美乃裏,你依序派出那些〈鐮鼬〉與九院等強敵應付小山田耕太,試圖激發他的實力。」


    「等一下~!」


    動著狐耳偷聽四岐與美乃裏對話的千鶴,一副按捺不住的樣子插話。


    「為、為什麽美乃裏要做這種事讓耕太增強實力?」


    「天曉得。〈八龍〉啊,這得問當事人才問得出真正的用意……不過,他又是稱呼小山田耕太為哥哥、又是宣稱在基因層麵相同,卻還自嘲是小山田耕太的膺品,表示至今的可疑行動是自己的存在證明。不覺得大致看得出頭緒嗎?」


    千鶴嘴緊閉成一條線,沉默不語。


    「既然是執著到這種程度的對象……難免想激發他所有的實力再完美擊垮……這種推斷如何?」


    四岐微微歪過腦袋詢問美乃裏。


    但是,美乃裏隻以耕太的臉回


    以微笑。


    四岐輕聲哼笑。


    「美乃裏,事情不如意就不想說話?不過真遺憾。安排在一樓的〈鐮鼬〉兄妹由猶守朔應付;安排在二樓的九院由猶守望應付。你安排要鍛鏈小山田耕太的戰力,都被狼人猶守兄妹搶走。而且如今沒人能讓小山田耕太成長。因為校內還能戰鬥的成員隻剩下這裏的我們,所有人都中了〈八龍〉的邪氣倒地,哈哈哈哈哈……」


    四岐發出輕蔑的笑聲,


    「到最後,還是成為對我來說最佳的結果。美乃裏,無論是你的企圖、〈八龍〉的失控,以及那些狼人的犧牲,全都弄巧成拙。小山田耕太將會沒具備什麽力量就抵達這裏,並且美乃裏,你將會輕易殺掉他。心上人在眼前被殺的〈八龍〉,將會化為〈八岐大蛇〉,一切都可喜可賀,圓滿收場。」


    「……等一下。」


    出聲的是千鶴。


    「嗯?很遺憾,〈八龍〉,你再怎麽不滿意這種結果,如今也無從改變。小山田耕太即將來到這裏。換句話說,這是既定的未來。」


    「不是。那個……那個是什麽?」


    「那個?」


    「對。你剛才說校內已經沒人能戰鬥對吧?那麽,那個究竟是什麽,你這惡心的眯眯眼!」


    鎖鏈捆綁全身無法動彈的千鶴,以下巴朝砂鏡示意。四岐看向千鶴示意的砂鏡。


    「什麽……?」


    眯細如絲的雙眼,微微開啟。


    3


    耕太獨自在走廊奔跑。


    三樓走廊果然和一、二樓相同。窗外部覆蓋砂防壁,天花板的日光燈也沒亮,隻有散布在整條走廊微微照亮四周的發光砂粒成為視野的輔助。


    耕太幾乎以全力穿越這幅堪稱幻想風格的光景。


    他也知道自己在賭氣。


    心好痛。


    連望也犧牲的事實,在事後沉重壓在耕太內心。現在耕太很討厭幾乎作嘔的自己。真是的,我究竟是怎樣?我好齷齪、好丟臉。可惡、可惡、可惡。


    要是出現敵人該有多好——


    這麽一來,隻要可以開打,自己也終於可以像朔或望那樣受傷——


    『呆子。』


    耕太嚇了一跳。


    如同某種東西剌中後頸,有種尖銳的感覺。


    耕太反射性地往旁邊跳。


    由於正在全力奔跑,耕太沒有其他的回避手段。他就這麽順著奔跑的力道撞上走廊牆壁。撞擊的肩膀軋軋作響,耕太隨著貫穿腦髓的痛楚暫停呼吸。


    緊接著,具備龐大質量的某種物體從旁邊穿過。


    這東西從耕太剛才所在的走廊正中央呼嘯而過,伸長到極限之後縮回去。


    是拳頭。


    砂形成的巨大拳頭。


    同樣以砂形成的手臂拉回拳頭,如同拳擊手一樣,將左右雙拳架在臉部兩側。


    臉同樣是以砂形成的巨臉。


    戴著圓框大眼鏡,及肩的頭發微卷。隻有上半身,大概是身體無法完全進入走廊。不過這樣就夠了,足以封鎖走廊,阻擋耕太的去路。


    耕太注視著隻有上半身的砂傀儡,更正,應該是砂巨人,並且低語。


    「<支配者大人〉……!」


    「有~!」


    此時,長相和〈支配者大人〉一模一樣的砂巨人後方,出現數名女性。


    共三人。她們都穿著白色和服上衣、係著紅色腰帶,下半身穿著腳踝束起的  褲,同樣是白色的。外型如同古代巫女的她們,以非常甜美的表情各自舉起單手問候耕太。


    「你好,初次見麵~」


    「我們來自砂原家~!」


    「別看我們這樣,我們年紀不小喔~!不可以被騙喔~!」


    「不準多嘴!」」


    正中央的女性同時被兩側女性吐槽。這記吐槽很用力,被兩側同時呼巴掌的女性臉頰甚至發出「啪!」的響亮聲音。


    「……咦?」


    耕太還以為〈支配者大人〉現身而繃緊身體,卻因為期待落空,眼前又突然上演三人相聲,困惑地放鬆力氣。


    「啊,對不起~!」


    就耕太看來都很年輕卻年齡不詳的女性們,同時低頭致意。


    「看~客人覺得膩了。」


    「應該說他不敢領教吧,不敢領教。」


    「不過,這種事得好好說清楚才行。要是抱持奇怪的期待卻在事後失望,反而會冒犯客人吧?」


    「哎,有道理。」


    「嗯,不可以說謊。」


    「所以呢,是的,我們比〈支配者大人〉還偉大~!」


    「就說了,不可以說謊!」


    「是偉大程度僅次於〈支配者大人〉吧?」


    「啊,說錯了。不過,那種家夥沒什麽了不起,隻是嘍羅喔,嘍羅。」


    「怎、怎麽突然宣示下克上?」


    「話說在前麵,和我們無關喔;!」


    「上次我還叫她跑腿喔。我給她一百圓叫她去買可樂跟麵包,找零給她當小費……是這位先生說的。」


    「「不準怪到客人頭上!」」


    指著耕太表示「是這位先生說的」的女性,臉頰再度挨了兩側的巴掌。啪!


    「……那個~」


    耕太也終於不得不吐槽。


    要是扔著不管,似乎會一直講下去。不過矗立在她們身後,神似〈支配者大人〉的砂巨人倒是笑得很開心。因為過於命中笑點,砂巨人發出無聲的笑扭動身體,一副快失神的樣子。


    「哎呀~……不喜歡這種風格?」


    「比較喜歆現代的搞笑方式?」


    「好遺憾啊,哎呀,真的很遺憾,」


    三人一起雙手抱胸,看著下方搖頭。


    「總之,在所難免。」


    「這也是時代的變遷嗎……」


    「所以,請交出你的命吧~」


    「啊?」


    耕太來不及回問,她們身後的砂巨人就如同拳擊手般架起雙手。


    如同巨大岩石的砂拳,充分以肩膀力道帶動,轟然揮出。


    拳擊所謂的直拳,精準朝著牆邊的耕太揮來。


    「啊啊啊~?」


    ★


    校舍在搖晃。


    貼在天花板的微光砂,混合塵埃一起落下。


    「……開始了嗎?」


    朔仰望天花板這麽說。


    同時,他輕盈翻身。


    沙介與席娜交叉穿過朔直到剛才所站的位置。隻有空間空虛地被交叉撕裂。


    兩人咂嘴停下腳步,當場射出真空刃。


    但即使是連續攻擊,朔也「喔!」出聲往後跳,輕易躲開。


    「原來如此……」


    沙介發出佩服的聲音。


    「朔,我明白你變成這種奇妙外型的理由了。」


    「是的,沙介。」


    他身旁的席娜似乎也察覺端倪。


    「這種外型……變化成不上不下的狼外型,提升威力的程度比不上狼的狀態,相對卻大幅增加耐久力。如果是狼的狀態,你的力量應該比得上亂,速度也比得上我們,但是隻能維持十分鍾左右,而且一天隻能使用一次。」


    「如今我練到可以維持十五分鍾,而且一天可以使用兩次。」


    「所以?你來到這裏的途中,用了幾次?」


    朔補足席娜的說明時,沙介如此詢問。


    「一次。畢竟得應付〈葛之葉〉引以為傲的三珠家菁英,不得不使用。」


    「也就是說,隻剩一次啊。」


    「十五分鍾沒辦法打倒我們。尤其是那邊的亂,由於腦


    袋也裝肌肉,非常耐打。」


    「吵、吵死了!」


    亂放聲大吼。


    她追朔追到累,已經動彈不得。


    「哎呀,我說耐打是在稱讚你邪?」


    「你還說我的腦袋裝肌肉!我的耳朵可不是裝飾品!」


    「可是,你不是也承認自己腦袋裝肌肉嗎?」


    「就算自己承認,聽別人這麽說還是會火大!席娜,如果你說自己最近變胖,我也附和說『對,確實變胖』的話,你也會火大吧?」


    「也對,總之會將你碎屍萬段。」


    「哈哈哈哈!」沙介笑了。


    「席娜,這次算你輸吧?」


    席娜聳肩回應,亂則是吐舌頭扮鬼臉。


    「慢著,現在是模仿早期搞笑漫畫的時候嗎?居然討論那個狼人不上不下的變化,你們悠閑聊這什麽話題啊!得快點打倒他,不然千鶴大人……!」


    「哎,亂,且慢。所以別人才說你腦袋也裝肌肉。」


    「這麽說的就是沙介你們吧!」


    「那邊的朔,姑且是你心愛千鶴大人的同伴啊?」


    「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


    「既然這樣,用不著呆呆聽美乃裏的命令打倒他,像這樣敷衍一下比較好吧?」


    「啊……」


    「哎呀哎呀,看來你完全忘了現狀。反正亂連腦袋都裝肌肉,應該是看到朔很強,所以滿腦子隻想和他正麵硬碰硬吧?所以朔刁鑽亂跑讓你感到煩躁。對吧?」


    「嗚、嗚、嗚……」


    哼嘎~!我腦袋裝肌肉~!


    亂的怒吼響遍一樓走廊。


    「嗚~……所以呢?」


    亂喊完詢問沙介。


    「嗯?什麽事?」


    搗住耳朵的沙介,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而反問。


    「剛才的話題啊,話題!敷衍用的話題!那個狼人沒有完全變身的原因!究竟是怎麽回事?」


    沙介與席娜轉頭相視,輕聲一笑。


    「啊啊,我差點忘了……哎,一言以蔽之,如果隻是要爭取時間,變身到這種程度就足夠。對吧,席娜?」


    「是的,沙介。隻有一半變成狼,和完全變成狼不一樣,力量比不上亂,速度也比不上我們。但如果不是要打倒,隻是專注閃避攻擊,變身到這種程度就好。雖說力量與速度比不上,卻也不是毫無招架之力,勉強可以應付。」


    「而且,最大的優勢在於可以長時間維持變身。」


    「是的。鑾成完整的狼隻能撐十五分鍾。但如果身體隻有一半變成狼,你大約可以撐多久?」


    「輕鬆超過一小時吧。」


    朔嘴角掛著笑容回答。


    「亂,就是這麽回事。」


    「懂了嗎?」


    「呃,唔~這樣啊……慢著,怎麽一下子就講完了?接下來要怎麽敷衍?」


    「那麽……」


    亂雙眼圓瞪,齜牙咧嘴露出銳利的虎牙,沙介微微歪過腦袋向她示意。


    「再來就交給那邊的朔吧。」


    「是的,沙介。」


    「啊?交給狼人?」


    朔化為狼形的雙手抱胸,愉快地看著亂他們的互動。


    他承受三人的視線,臉上笑容加深。


    「需要新的話題?我想想……聊耕太如何?」


    「唔!千鶴大人心上人的話題是吧!」


    亂眼神閃閃發亮,探出身子。


    「對,千鶴的心上人……不過,這是單戀。」


    「你說什麽?」


    「隻有千鶴抱持愛情。耕太看起來不愛千鶴。連一丁點都不愛……」


    ★


    「看吧。」


    九院伸長的爪子,劃破望的臉頰。


    「嗬嗬嗬……」


    望的臉頰驟然噴出鮮血,九院笑得非常愉快。


    描繪弧形的鮮紅爪子,不斷滴落相同色調的鮮紅液體。九院將爪子移到嘴邊。


    伸出舌頭,輕輕舔舐。


    「嗬嗬嗬嗬……狼小妹,怎麽啦?你的狼感呢?即使身在幻覺之中,你不是能以愛的力量感應我的位置嗎?換句話說,你這份愛的力量隻有這種程度?嗬嗬嗬嗬……」


    九院以舔血的嘴露出嘲諷的笑容。


    她位於望的身旁,伸手就碰得到的距離。


    但望毫無反應。


    明明笑聲幾乎是在耳際響起,卻連一拳都沒揮過去。望看著其他方向,如同承受某種東西般僵在原地。


    她已經遍體鱗傷。


    九院爪子造成的四道傷痕,不隻是出現在剛才中招的臉頰,連肩膀、手臂、平坦的胸部、背部、側腹、大腿甚至小腿肚都有。直到攻進薰風高中的各場激戰,已經讓望身穿的連身騎士皮衣殘破不堪,上半身完全裸露,因此清楚看得見九院攻擊造成的傷,以及雪白肌膚流下的血。


    不隻如此,望的雙眼完全沒對焦。


    平常總是美麗閃亮的銀色雙眼如同汪洋,沒有光輝。


    原因在於依然在她身旁發笑的九院,背上的蝶翼。


    幾乎乾枯的蝶翼,發揮最後僅存的鱗粉之力,將望送入幻覺的世界。


    望現在位於黑色狂風呼嘯、糾纏的暴風世界。


    這是剛才讓九院生命受到嚴重威脅,由〈八龍〉邪氣形成的死亡世界。雖然無法重現削減生命的強度,但強風剝奪望的自由。


    九院藏在幻覺造成的黑色疾風後方,隨心所欲地攻擊。


    換句話說,望在難以動彈的狀況,持續承受來自四麵八方的偷襲至今。還沒受到致命傷已經算是奇跡,狼感堪稱充分發揮效果。


    然而……


    「接下來……」


    嘴角殘留笑意的九院開始行動。


    她穿過望的身邊,繞到後方。


    鮮紅的爪子抵在望的頸子。


    望白皙的頸子,戴著耕太之前送她的狼飾短項鏈。九院隔著項鏈的黑色帶子以銳利爪尖瞄準,望依然沒有反應,隻有繃緊身體忍受強風肆虐。她的身體偶爾晃動,大概是幻覺的風太強。


    「沒幫上四岐大人,又放走小山田耕太的這份恥辱,光靠這樣完全無法洗刷……但剛才開始產生的這股震動,如果是小山田耕太在和美乃裏交戰,感覺有點奇怪……?美乃裏的力量應該是〈龍〉釋放的火焰,火焰攻擊會讓校舍搖晃成這樣嗎……我很在意。雖然想多折磨你一陣子,但是沒辦法了,差不多做個了結吧。」


    九院這麽說。持續產生的震動,使得細砂從天花板掉落。


    此外,望聽不到她的聲音。


    九院之所以說出口,隻是基於內心昏暗的喜悅心情。


    「小妹妹,永別了……我玩得挺快樂的……」


    就在九院手背便力,要一鼓作氣割斷頸動脈的刹那……


    「啊,我懂了。」


    望突然這麽說。


    「什、什麽?」


    九院向後跳。


    她繞到望的正麵,謹慎注視。


    「哼哼哼,哼哼哼……」望不知為何,從鼻子用力吐氣。


    但是隻有這一點奇怪,望依然雙眼黯淡,沒察覺正前方的九院.看起來不像是已經脫離幻覺。


    「真是的,這孩子到最後都在胡鬧……!」


    九院咬牙切齒。


    她不再繞到後方,直接從正麵接近,鮮紅爪子從旁邊抵住望頸子上的黑色短項鏈。


    「快給我死吧!」


    這次她不賣關子,一鼓作氣轉動手腕。


    隨著「噗」的聲音,九院臉上滿是歡喜的神色。


    然而,立刻消失。


    取而代之浮現在九院臉上的,是驚愕。


    她驚訝瞪大的雙眼前方,是頸子流血的望。


    是的,血是用流的。


    絕對不是割斷頸動脈,鮮血如噴泉噴出來的樣子。隻有薄薄一層皮被劃破,流下汨汨的血。


    那麽,剛才「噗」的聲音是什麽?


    某個東西在地麵輕輕彈跳。


    是狼飾短項鏈。九院的爪子「噗」一聲漂亮截斷黑色帶子,項鏈從望的脖子墜落,掉在地麵輕輕彈跳。


    換句話說,望千鈞一發之際躲開九院的爪子。


    她在被撕裂的瞬間迅速抽身,就這樣離開九院。


    「為、為什麽……」


    「大嬸在問我,為什麽躲得掉。」


    「為什麽躲得掉?給、給、給我從實招來!」


    望伸手直指,九院強行打斷她的話語。


    「喔~」望發出佩服的聲音。


    「總、總之給我回答!你為什麽躲得掉?」


    「當然是因為解除幻覺啊?但是還不完全,」


    望揉了揉眼角。她的雙眼確實散發美麗的銀色光輝,確實捕捉到九院。


    「就說了,為什麽?幻覺為什麽解除了?」


    「那麽,接下來是問題。我的鼻子為什麽怪怪的?」


    「啊?」


    九院表情疑惑到有點恐怖。望不理她,逕自讀秒。


    「嗶,嗶,嗶,嗶,嗶……噗~」她自己發出警報聲。


    「很遺憾,時間到。正確答案是,我和耕太一樣~」


    「我、我聽不懂你的問題,更聽不懂你的答案……!這、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幻覺依然以奇妙的方式生效?不,這孩子一開始就是這種感覺……唔!我懂了,因為你本來就很奇怪,所以幻覺無效?」


    「大嬸,這種說法太過分了~」


    「我說過,我不是大嬸!你才過分!」


    「啊,抱歉。」


    「唔……!既煞我猜錯,實際上是怎樣?一下子說鼻子、一下子說小山田耕太……我完全聽不懂!給我好好說明!」


    九院發出「嘰~」的尖銳叫聲。


    「唔,總之,耕太儲存的氣超過極限,所以水龍頭流不出水。我和耕太一樣。因為儲存的妖氣超過極限,所以鼻子變得不能聞。」


    「妖氣,超過極限……?」


    「嗯。『嘴裏的戀人小弟』玩過頭?」


    「嘴裏的……戀人小弟……?」


    「然後,我現在知道自己充滿妖氣,所以就使用這些妖氣。使用之後,威力就升級了。威力升級之後,幻覺就解開了。」


    「威、威力升級?」


    望在瞪大雙眼的九院麵前,將雙手伸直為水平,手掌往上,接著彎曲手肘,照例擺出wolf的第一個字母「w」。


    「然後……更上層樓……」


    「w」姿勢的望,突然噴出妖氣。


    銀發搖曳,頭上的狼耳與腰間的狼尾,銀毛全部倒豎。


    「唔、唔、唔、唔、唔……嘎喔~!」


    望吠叫的同時,雙手「砰」一聲冒煙變化。


    雙腳也「砰」一聲冒煙變化。


    後方的頭發不斷變長。


    這是朔經曆諸多修行學習到的半獸半人變身。


    不過,望的手腳不像朔是盡顯野性風格的猛獸,而是非常可愛,花俏如同布偶裝的毛茸茸狼手與狼腳。


    「這正是,超級狼人……」


    望的頭與雙手依然維持「w」的模樣,感慨地這麽說。


    「大嬸,快逃吧。趁我還殘留理性的時候……」


    不過九院哼笑一聲。


    「說這什麽話?稍微改變外型就以為自己贏了?」


    九院雙手在胸前交叉。


    交叉的雙手用力張開,鮮紅的爪子朝兩側斜下方延伸,背上的蝶翼也大幅展開。身體前傾,如同隨時要撲過來,


    「唔?」


    然而,望完全沒看九院。


    無視於九院難得的威嚇,注視地板某處。


    望睜大雙眼,蹣跚走到那條狼飾短項鏈所在的位置。她看著斷掉的黑色帶子蜷縮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


    「啊、啊、啊……」


    「什麽?啊啊,短項鏈啊。什麽嘛,不過是一兩條短項鏈……嗬嗬,好吧,我也把你斬成碎片吧,和那條短項鏈一樣。」


    「和那條短項鏈一樣……?」


    望雙眼赫然發光。


    「項圈!是說項圈嗎;!」


    卍解!


    望混入各式各樣的抄襲,撲向九院。


    望的銀狼神拳超過音速,真的是衝出去之後才發出聲音,然而這一拳大幅失準,命中九院旁邊的地板。


    地板,被打飛了。


    產生近乎爆炸的衝擊、聲音與塵埃。


    望在盛大冒出的煙霧中激烈咳嗽。地板化為研砵狀的大洞,她依然是以花俏布偶裝拳頭抵在大洞中央的姿勢。


    望一邊咳嗽,一邊瞪向站在旁邊的九院。


    被瞪的九院嚇得發抖。沾滿塵埃的臉變得鐵青,大幅展開的蝶翼已經縮小。


    「開、開、開……」


    「墜落吧,蜻蜒!」


    「開什麽玩笑!」


    望超越音速的攻擊,這次命中天花板。


    九院正上方的天花板開出大洞,露出布滿校舍的日緋色金鎖鏈。望大概是腳被鎖鏈纏住,就這麽倒立喊著:「為什麽,為什麽不動,the—o!」不斷掙紮,努力想要擺脫束縛。


    九院連忙遠離望。


    「太強了!和使用〈金剛石〉的那個亂平分秋色……不,說不定更勝一籌……?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唔……能讓那孩子威力強化到這種程度,她對小山田耕太使用的〈嘴裏的戀人小弟〉究竟是……!」


    「站住~大嬸別跑啊~」


    「在這種狀況當然要跑吧!還有,我不是大嬸……」


    「二檔!」


    九院奔跑時,正後方發生爆炸。


    來自後方的衝擊震飛九院。


    「嗚……嗚嗚……」


    摔在地麵的九院發出呻吟,轉身注視剛才震飛自己的爆炸中心處。


    嫋嫋揚起的塵埃中,一個人影緩緩起身。


    狼耳、狼尾、長長的頭發、布偶裝般的手腳。這嬌小的剪影令九院顫抖。


    「啊、啊啊……四岐大人……!」


    4


    打向耕太的拳雨未曾止息。


    臉部仿造〈支配者大人〉的龐大砂巨人,揮出好大好大的拳頭。隻從地板長出上半身,戴著圓框眼鏡的她如同拳擊手架起雙臂,以輕快節奏揮出刺拳、刺拳與直拳。偶爾加上左右鉤拳或上鉤拳,專注毆打耕太。


    巨大拳頭描繪各種軌道揮過來,卻在耕太麵前被彈開。


    是那麵無形護盾的力量。


    多多良穀當家與當家女兒,贈送給耕太的武具。耕太雙手手腕戴著銀色手鐲,左手腕的手鐲釋放這種護盾。


    所以,耕太目前完好無傷。


    雖然無傷……


    「嗚……」


    滋滋、滋滋滋。


    砂拳每次命中護盾,耕太就一點一滴被往後推。至今的戰鬥都沒發生這種事。不隻如此,原本一直是透明的護盾,也在承受攻擊的過程中逐漸發光,如今渾濁變白。


    恐怕是砂巨人的攻擊過於強力。


    要是繼續被打,究竟會變成何種結果?


    會發出響亮的聲音破掉嗎……?


    耕太理解了。


    這麵護盾並非絕對無敵。承受超過極


    限的力量就會破掉。仔細想想是理所當然,但這麵護盾之前連子彈都能無動於衷地擋下。看來耕太是在那時候變得過度自信。


    怎麽辦……?


    耕太瞪著眼前「砰!砰!」不斷毆打無形護盾的巨大拳頭心想。


    這樣下去,遲早會……


    盾,啪啦~


    拳,轟隆~


    我,噗嘰~


    「「「喔~嗬嗬嗬嗬嗬嗬嗬~」」」


    耕太不禁進行討厭的想像時,女性們的笑聲迎麵而來。


    是自稱砂原家重鎮,打扮成古代巫女的三名女性。


    砂巨人朝著耕太揮拳如雨下,她們三人並肩站在砂巨人下巴正下方的胸前。


    「光是防守不會贏喔,耕太閣下~?」


    「沒贏就無法往前進喔,耕太閣下~?」


    「所以要出多少啊,耕太閣下~?」


    「「你在勒索嗎~!」」在最後搞笑的女性,被兩人呼巴掌吐槽。


    耕太依然跟不上三人的步調,甚至有種「跟上就輸了」的感覺。而且他們表演三人相聲的時候,砂巨人也鼓足氣概「砰、砰」繼續毆打耕太。護盾發光,逐漸達到極限。


    「咕……!」


    耕太朝右手使力。


    不是防禦的左手,是攻擊的右手。


    他緊握拳頭向後收。


    一鼓作氣,出拳!


    「喝啊~!」


    耕太朝三名女性伸直右手,張開手掌。


    右手腕的手鐲發光,某種龐大的東西從右手釋放,筆直飛向三名女性。


    這個東西漂亮命中——


    「啊哈~」


    「唔呼~」


    「喔哇~」


    令她們嬌喘。


    「呃……!」


    她們被耕太右手釋放的某種東西命中之後,緊緊抱住自己,蜷縮身體,輕輕呼出一口氣。臉頰泛紅、雙眼陶醉、嘴角放鬆至極。


    「啊啊,好驚人的攻擊……全身上下,連那裏跟這裏都……」


    「耕太閣下的氣,簡直是舔遍、摸遍……如果我們是不經世事的純潔女孩,或許會承受不住,內心重挫……」


    「雖然悲哀,但我們是經驗豐富的老女人。」


    「誰是老女人啊!」負責搞笑的女性被吐槽之後回應:「不否認經驗豐富是吧!」


    三人若無其事,重新麵向耕太。


    「就是這樣。」


    「這招對我們不管用。」


    「反倒是盡管來喔,來吧~」


    身上和服令人聯想到古伐巫女的三人,各自朝耕太敞胸搖臀,掀起裙擺展露美腿。


    耕太已經難為情到隻能顫抖。


    到這種節骨眼,我為什麽還是隻能使出這種情色閃光掌!耕太緊抓住右手腕,牙齒咬得嘰嘰作響。


    ★


    「……為什麽?為什麽會有砂原家?」


    四岐注視著映出遠方影像的砂鏡這麽說。


    不過,現在映出的並非遠方映像,是和四岐等人所在的教室相隔不遠,開門窺視應該就能親眼目睹,在校舍三樓走廊進行的耕太與砂原家成員之戰。


    砂巨人揮拳造成的震動,沉重撼動四岐等人所在的教室。


    〈八龍〉造成的天花板大洞,落下小小的水泥粒。


    「居然問為什麽!」


    千鶴放聲怒罵。


    「明明說已經沒人阻擋耕太的去路!明明說校內沒有戰力!這是怎樣,耕太隻是單方麵被打吧?大騙子!你這眯眯眼騙子、惡心眯眯眼,加起來是惡心眯眯眼騙子!」


    「美乃裏……是你?」


    四岐無視於大喊的千鶴,詢問美乃裏。


    依然維持耕太長相的美乃裏,眨了眨眼睛歪過腦袋。


    「為什麽覺得是我?」


    「因為,我沒對砂原家下達任何命令。」


    「啊啊,既然不是四岐大人,就是我幹的好事?原來如此,真符合邏輯。」


    「對吧?所以,實際上呢?」


    「四岐大人,很遺憾,這次也不是我。」


    「那麽是誰?」


    「不是四岐大人,也不是我。既然這樣,隻有一種可能性吧?」


    「……砂原家自己采取行動?」


    四岐思索片刻。


    「〈支配者大人〉背叛〈葛之葉〉的現在,砂原家的立場確實微妙。即使他們想在這時候驅逐入侵者保住地位也不奇怪……不對,還是很奇怪。沒接到命令,甚至沒獲得準許就擅自行動,試圖藉此爭取正麵評價,這種做法代表她們不懂組纖為何物。砂原家那個老太婆隻是年紀大,絕對不愚蠢。」


    「既然這樣,答案隻有一個。」


    美乃裏甜美一笑。


    「難道是……〈支配者大人〉?」


    四岐察覺答案的瞬間,目光變得銳利。「咦?〈支配者大人〉?」千鶴也睜大眼睛眨了眨。


    隻有美乃裏依然以耕太的臉掛著淺淺的笑容,注視砂鏡。


    「真是的,居然這麽做……果然一切都在那一位的算計之中……嗎?」


    砂鏡裏的耕太被砂巨人毆打,教室配合這幅影像震動。


    ★


    「給我再說一次!」


    同樣受到砂巨人影響而震動的一樓走廊,亂揪住朔的衣領抬起來。過於激動的她大步進逼朔,做出這種行動。


    「千鶴大人心儀的那個人類……小山田耕太其實不愛千鶴大人,是這樣嗎?」


    「嗯……沒錯。」


    朔鎮靜地回應單手舉起他,在他麵前露出虎牙的亂。


    「耕太不愛千鶴。應該說他還不曉得愛為何物。哎,即使如此,要是問耕太本人,他應該會懦弱回答『我、我愛,愛、愛、愛千鶴學姊……』這樣吧。」


    「懦、懦弱確實是一大問題,這時候得清楚斷言才行。」


    「嗯,總之,就是這樣。你說的完全沒錯,但問題不在這裏……話說回來,小姐,可以放我下來嗎?這件事說來話長。」


    朔輕輕將狼手放在亂揪住他衣領的手臂。


    「嗯?啊、啊啊。」


    亂放開手。


    離地的狼腳總算踩穩,朔有點哀傷地看著拉長到無法複原的自己衣領,開始述說。


    「換句話說,耕太太溫柔了。」


    「溫、溫柔?」


    大概是因為剛才被稱為「小姐」,亂臉頰微微泛紅。


    「對。因為過於溫柔,所以無法拒絕他人的攻勢。別人對他好,他就會毫無心機對別人好。在旁人眼中,千鶴與耕太應該是你儂我儂的情侶,現實卻是如此。因為千鶴主動追求,所以耕太接受了;因為千鶴示好,所以耕太即使不愛千鶴也善意回應,如此而已。其實他們的關係和情侶相差甚遠。」


    「這種事沒人曉得吧!」


    亂想揪起朔的衣領,在中途察覺不改這麽做而收手。


    「這、這隻是你想太多,他們或許真的是你儂我儂的情侶吧!或許真的相愛吧!」


    「這是我實際觀察一陣子的感想……而且也驗證過。」


    「驗、驗證?」


    「對。藉由我的妹妹——望。」


    「妹妹?」


    「你回想一下,剛才不是有個體格嬌小的銀發狼人,抱著耕太逃離這裏往前跑嗎?那就是望。而且,望是耕太的小老婆。」


    「啊啊,那孩子啊……」亂回想起來,點頭回應,但表情瞬間繃緊。


    「小、小老婆?別名情婦的小老婆?」


    「沒錯,就是別名情婦的小老婆。總之,望對耕太一見鍾情,但當時因為耕太已經有


    千鶴所以被斷然拒絕,我就建議她要不要當小老婆。」


    「你為什麽提出這種無謂的建議啊!」


    這次亂真的揪起朔的衣領。


    舉得老高,高過她自己的頭。


    「何況你居然建議妹妹當小老婆,你這樣真的是哥哥嗎?你的血是什麽顏色?」


    「記得是紅色沒錯……說不定差不多要變藍了?」


    朔狼腳懸空擺動,裝傻般這麽說。


    「究竟是紅是藍,要不要我親眼幫你確認啊!」


    亂的鼻孔粗魯噴氣。


    「恕我鄭重拒絕。話說回來,小姐,你要將正義的憤怒宣泄在我身上也行,但你應該有其他更應該憤怒的對象吧?例如明明有千鶴這個女友,卻接受望成為小老婆,名為小山田耕太的那個男人。」


    「唔!明明是你慫恿的的!」


    「確實是我慫恿的,但答應的人是耕太自己。我沒對耕太做任何事。」


    「唔、唔唔、唔~……」


    亂高舉朔的手臂在顫抖。


    「想知道耕太為何接受望成為小老婆嗎?不是因為他愛望,是因為千鶴接受望。」


    「千、千鶴大人?」


    「對……千鶴接受望成為小老婆,所以耕太也接受望。懂嗎?耕太過於溫柔,不隻是千鶴,即使是望,隻要提出要求,耕太就無法拒絕。但他也無法直接接受望,害得千鶴難過。因為他過於溫柔。最後,千鶴舍不得耕太陷入兩難而讓步。千鶴雖然平常旁若無人,卻隻對心上人展現貼心的一麵……」


    亂聽完板起臉,卻放下高舉的朔。


    她朝著輕輕落地的朔說:


    「小山田耕太確實沒愛千鶴大人吧?」


    「嗯,沒愛。要是愛她,應該就不會接受望成為小老婆。」


    「喂喂喂,朔啊。」


    在旁邊默默聆聽朔與亂交談的沙介,掛著笑容加入對話。


    席娜一如往常並排在沙介身旁。兩人靠在走廊牆邊,已經完全放鬆。


    「你這隻狼有資格這麽說?不隻是狼,結辭的猛獸大多是由一隻老大包下族群裏的所有異性。對吧,席娜?」


    「是的,沙介。人類世界也有一夫多妻的製度。」


    「朔啊,他隻是有個小老婆,你為什麽能斷言他不愛對方?」


    「哈!你們不會懂!」


    亂板著臉這麽說。


    「一直在兩人世界惡心打情罵俏的你們倆兄妹,絕對不會懂!」


    「喔喔,不愧是戀愛大師亂。」


    「隻看女性戀愛小說的忠實讀者,終究精通這種事。」


    「吵、吵死了!女性戀愛小說不是文學,是人生!」


    「——以耕太的狀況,不是這樣。」


    朔這麽說。


    「沙介,如你所說,不能因為一個人心愛的對象較多,就斷言這個人不懂愛。不過啊,耕太真的不知道愛情為何物。例如……沙介,假設你心愛的對象陷入危機,非得現在去拯救,但你身旁的同伴受傷,如果是你會怎麽做?」


    「這問題真簡單。」


    沙介看向身旁的席娜。


    席娜也注視沙介。兩人視線相對,相互微笑。


    「當然是去拯救心愛的對象……這樣回答就行吧?」


    「不過,耕太會治療受傷的同伴。事實上,他這次就是這麽做。」


    「這樣啊?就算這樣,也不能斷雷他不懂『愛』。如果是不慌不忙,治療己方以防戰力下降,以結果來說反倒堪稱為心愛的對象著想。對吧,席娜?」


    「是的,沙介。那孩子是行家。」


    「很遺憾,那個家夥沒辦法用這種專業角度思考。耕太隻是個受寵的小子。我說過吧?耕太過於溫柔,他的愛對萬人平等。」


    「朔,抱歉,我大概不太能喜歡那個耕太。」


    「我們不擅長應付這種類型。」


    「不,你們肯定會喜歡上他。耕太的領袖氣質,尤其是對妖怪的領袖氣質,簡直達到惡魔的程度。不對……簡直可以形容為〈神〉吧?」


    「那麽,我們就盡量回避吧,」


    「君子不履險地。」


    「啊啊……啊啊!千鶴大人好可憐!」


    亂突然大吼。


    她當場跪倒在地,搔抓自己的綠發。


    「被那種小白臉欺騙,卻沒有得到愛情,隻是單方麵獻出自己的愛……如果這不是悲劇,什麽才是悲劇!」


    「但她自己似乎很幸福,每天發明各式各樣的玩法。」


    「玩法?難道要將千鶴大人打造出夜蝴蝶?唔,小山田耕太……玩弄千鶴大人還不夠,居然還傳授各種玩法,想藉此榨取金錢……惡魔!鬼!深淫者奈亞拉色提普!」


    「不,真要說的話,足千鶴傳授耕太各種玩法……而且似乎也逐漸不是千鶴單方麵愛耕太了。」


    「啊?」


    亂抬起滿臉淚水的臉,看向朔。


    「什、什麽意思?」


    她「滋滋滋~」地吸鼻水。


    「或許是千鶴麵臨的危機奏效。耕太對萬人平等的溫柔,至此開始隻朝向千鶴。其實耕太預定趁著千鶴在這裏當誘餌時逃走,但耕太抗拒了。他違抗計劃,來到這裏拯救千鶴。哎,我中途也稍微覺得果然還是不行。例如我剛才所說,他比起千鶴更重視治療同伴。」


    「……所以,小山田耕太現在還是不行嗎?」


    「不……現在看起來挺有希望。尤其是入侵學校之後。這裏也有千鶴的同伴們被抓吧?應該和你們打過……像是狐狸或熊。對了,沙介、席娜,還有你們的可愛弟弟。」


    沙介與席娜隻是微微一笑。


    「耕太完全忘記這群同伴。對大家過於溫柔的耕太居然忘了。耕太終於開始隻擔心千鶴,開始隻把溫柔用在千鶴身上。而且,現在留在這裏的我也是證明。你們應該記得吧……耕太不惜欺騙你們,將我留在這裏,自己先走一步……換句話說,耕太為了千鶴犧牲我。他敢犧牲別人了……」


    「原來如此……朔,我逐漸猜出來了。」


    沙介這麽說。


    「所以你才讓妹妹和他一起走吧?往前走不知道有什麽狀況,總不可能除了我們就沒有其他人擋住他的去路。要是接下來又遇到難關,朔,你妹妹會效法你吧?『這裏交給我,你先走』這樣。」


    「然後,耕太又會被迫做出選擇。話說朔,如果耕太選擇你妹,你要怎麽做?」


    「沒怎麽做。隻會以哥哥身分祝妹妹幸福。」


    「呼呼呼……」「哈哈哈……」沙介與席娜笑了。


    「朔,你真是過分的家夥耶?」


    「一般來說,會連妹妹都利用嗎?」


    「我自覺很過分。」


    朔正經地這麽說。


    「不過……你們也是這樣吧?為了真正心愛的對象,不惜犧牲、利用一切……這就是所謂的『愛』吧?」


    「這種論點有點偏向於極端,不過,確實如此。」


    「是啊。而且朔,你為了心愛的耕太,不隻犧牲自己,甚至犧牲妹妹……」


    「我不太喜歡這種玩笑話。」


    「原、原來你是這一類?」


    「就說了,我不喜歡這種玩笑話。」


    席娜咧嘴一笑,坐著的亂不知為何眼神閃亮,朔斷然撇清疑惑。


    「總之,耕太終於開始理解何謂愛情。至此真的終於理解。接下來……」


    朔轉身注視震動的天花板。


    在朔等人交談的這段時間,校舍依然持續微幅震動。


    「耕太,蓋不多該下定決心了……隻有你能拯救千鶴脫離命


    運之輪啊……」


    ★


    『——不戰鬥?』


    這個聲音,突然在耕太腦中響起。


    耕太驚覺抬頭,轉頭環視四周。


    不過,映入眼簾的是神似〈支配者大人〉的砂巨人以輪擺式移位揮出的拳頭之牆,以及隱約從縫隙露出的三名年齡不詳女性,除此之外隻有微微發光的走廊天花板、牆壁與地板,到處都沒看見說話的女性。


    幻、幻聽……?


    難道是自己過於沒出息,終於發神經了?耕太感受到些許寒意而發抖。


    『為什麽不戰鬥?』


    再度響起的聲音,使得耕太驚呼一聲。


    果然沒錯。


    「支……〈支配者大人〉?」


    這是〈支配者大人〉的聲音。


    但是,到處都沒看見她。除了封鎖走廊,隻有外型神似〈支配者大人〉的龐大砂巨人,以及站在巨人前麵,有機會就想講相聲搞笑的砂原家三名女性,沒有其他人站在薰風高中校舍三樓走廊。


    「您、您在哪裏……」


    『因為是妖怪?』


    「啊?」


    『因為是妖怪,所以對千鶴……不對,因為那家夥是傳說中的怪物〈八岐大蛇〉,所以你不戰鬥,對她見死不救?』


    「怎、怎麽這樣,我哪會見死不救!」


    耕太如此回應,並且不經意心想。


    咦?這段對話,記得之前也發生過?


    突然間,他鮮明回想起來。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所坐床鋪的堅硬觸感:以白色為基調的房間:從窗戶射入的和煦秋陽——是學校的保健室。


    千鶴的謊言。


    不信、懷疑。在最後差點對千鶴見死不救的自己。


    現在回想起來,千鶴當時的平凡謊言傷害耕太,耕太受傷之後無法相信她,最後讓千鶴獨自和當時的老大熊田交戰,留在保健室的耕太徑自煩惱。


    此時,〈支配者大人〉出現。


    她出現之後,如此詢問。


    你為什麽不戰鬥?


    對,她嚴格、溫柔地——


    「我……我!」


    『你又打算重蹈覆轍?』


    「不、不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我想戰鬥!和當時不一樣!我想為了千鶴學姊戰鬥!可是,我實在沒有力量!實在無法發揮戰鬥的力量!」


    耕太用力抓住戴著銀色手鐲的右手腕。


    『力量?你不是能施展力量嗎?你不記得了?耕太,你剛入侵這裏的時候……在翻倒的車子裏,懸空的你不就以右手鐲的力量,截斷困住身體的安全帶?』


    「啊……」


    『這樣就對了。』


    〈支配者大人〉的聲音,出乎意料地溫柔。


    『你不戰鬥的原因……在於你過於溫柔。對,我知道原因。因為當時也是……』


    「當時……?」


    耕太以為這是在說他讓千鶴單獨對抗熊田的那件事。


    不對。他打消想法。


    當時的耕太,就隻是丟盡臉。


    不去理解千鶴非得說謊的苦衷,隻是自訶為犧牲者,完全沒看清狀況,沒有試著理解對方的想法。隻顧自己。我是個孩子。


    可是……那麽……?


    〈支配者大人〉指的是哪件事?耕太如此心想時,視野忽然變化。


    不對,變化的不隻是視野。


    環繞著耕太的一切,包括砂巨人的沉重拳頭、砂原家的三名女性、走廊、校舍、空氣、聲音、味道,全部逐漸改變。


    回過神來,有人在哭泣。


    而且,耕太的上半身被這個啜泣的人抱著。


    想動身體也完全使不上力。雙手雙腳就這麽無力靠在地麵,連發抖都做不到。感覺連視線都模糊。


    原因似乎在於腹部的傷。


    由於被抱起上半身,所以不用低頭也看得見自己的身體。總之腹部出血嚴重。白色衣服濕透為鮮紅色,即使如此,血依然流個不停。耕太的身體隨著失血而失去力氣。


    「不要……不要……」


    這個聲音,使得耕太回過神來,將視線往上移。


    抱起自己的,是千鶴。


    不,不對。


    很像千鶴。雖然很像,卻不是千鶴。


    頭上長出狐耳,頭發是金色,眼角微微上揚。但她是比千鶴年長的成年女性,衣著也不同,不是現代風格。是的,和剛才砂原家三名女性身穿的衣物很像,是如同古代日本巫女的服裝。


    這裏,究竟是……?


    耕太將視線移向周圍,接著倒抽一口氣。


    周圍完全毀滅。


    是隻能形容為「毀滅」的光景。


    彷佛被某種天大的力量壓潰、擊飛,除了岩石與土塊一無所有。要舉例的話,很像月球表麵的隕石坑。這裏是充滿死亡寂靜,隻有無機物質的世界,唯一的聲音是抱著他的女性哭聲。


    不,如果這裏是月球表麵還好。


    但這裏無疑是地表。


    平滑研缽狀的隕石坑,無垠延伸到地平線的另一頭,但太陽位於遠方。火紅燃燒的太陽西沉,以最後的餘暉照亮耕太他們。


    至於耕太他們,就位於地麵隕石坑的中心。


    換句話說……


    換句話說,這是……


    是我——


    『「您」太溫柔了……』


    驚嚇顫抖的耕太腦中,響起〈支配者大人〉的聲音。


    『這是「您」的溫柔造成的悲劇……』


    「是、是我?這是我造成的?這、這種事……有這種事?」


    耕太搖搖頭,退後兩步。


    是的,耕太在退後。不知何時,耕太不再是位於毀滅世界中央,被啜泣女性抱住的自己。他站在兩人身旁,如今顫抖著遠離兩人。


    『要逃嗎?哎,這樣也好。在這裏拋棄千鶴也好。』


    〈支配者大人〉的聲音,將耕太的腳縫在地麵。


    「拋棄……千鶴學姊?」


    『至今肯定數度出現選項。拋棄千鶴,成為極為平凡、隨處可見的高中生過生活的選項……和熊田交戰、和朔交戰、和美乃裏交戰。此外還麵臨過各式各樣的選項。而且耕太,你肯定是自行選擇至今。你至今一直選擇相千鶴一起活下去的路。但你應該沒什麽自覺吧。』


    「啊……」


    『你要認定這是最後一次的選擇。要是你選擇千鶴,遲早會變成這樣。』


    耕太依照〈支配者大人〉的聲音環視周圍。


    不是別人,正是以自己力量毀滅,放眼望去成為月世界的世界。如今在隕石坑中心奄奄一息的自己。以及抱著將死的自己哭泣,神似千鶴的成年女性——


    耕太任憑滿溢而出的淚水沾濕臉頰,高舉雙手。如同要伸向天際的手,指尖緊握。


    『喔……』


    〈支配者大人〉發出佩服的聲音。


    耕太手中誕生一根閃亮的棒子。光棒依照耕太的意願改變外型,最後化為細長閃亮的雙刃劍。


    「<支配者大人〉,我……我……」


    整張臉哭得亂七八糟的耕太,吸著鼻水顫抖開口。


    『你在歎息什麽?悲傷什麽?這是你的選擇吧?』


    耕太已經說不出話。


    就隻是頻頻點頭。流著淚水與鼻水點頭。


    即使得犧牲包括自己在內的一切事物……


    即使這個選擇是錯誤的……


    我也要讓千鶴學姊——


    隻讓千鶴學姊——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耕太一邊大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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