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去西北大營前,喊上了賈大夫。賈大夫對清月的到來並不感到驚訝,一見麵,還是那樣恭恭敬敬,隻是半年來的西北生活,讓他的臉上添了許多曬斑,人也黑了一大圈,臉頰上添上了一抹紅豔,上麵起了難看的皴皮。


    清月把童淩留在了陝甘府,她則帶上賈大夫從官道一路狂奔,花費了半的天時間,才到了西北大營。半年前戰爭的影子還在,營地裏到處是黑色的印記,燒硬的土坯一個一個直立在營地裏。穆彰阿借著這些土坯,修建了工事,任何人,想馳馬闖營就是自取滅亡,除了堅硬的土坯擋在前麵外,不同的地方都設有埋伏,有的地方埋了竹釘,有的地方的埋了木柵欄,還有的地方挖了陷馬坑,裏麵都插滿了一丈多長的“竹簽”子。看了西北大營的布局,清月心中暗喜,阿拉布坦在奪取陝甘府糧食的同時,也在打西北大營的主意,否則,他何須重金購買布防圖。


    穆彰阿聽說皇上派來了特使,心裏有些打鼓,可琢磨再三,他還是決定端著架子,他已派人回了北京,找了圖海老將軍,有他在聖上麵前吹風,他就可以高枕無憂。於是吩咐校兵給他穿好了盔甲,然後擊鼓升帳。


    到了中軍大帳,清月下馬,轅門外是一字排開的九根旗杆,中間那根上飄著的是杏黃色的龍旗,兩邊各安了四根,分別飄著代表八旗各旗的龍旗,一箭地外,矗立著一頂碩大的白帳篷,帳篷上麵掛著一麵赤紅色的帥旗,上書一個大大的穆字,黑色的字滾了金邊,顯得無比的驕傲與醒目。


    裏麵隱約傳來“邀請特使進帳”的聲音,外麵的列兵也層層唱道:“邀請特使進帳”,清月背了手,溜溜嗒嗒走過一箭地,踱步進入了肅穆的大營。大營內,各位副將軍、指揮使、遊擊,長長地排了三排,足有一二百人之多,每個人都直直的盯著漫不經心的清月。離穆彰阿案幾還有一定距離,清月便掏出假兵符,一搖,道:“穆彰阿帶甲接旨。”案幾後的穆彰阿差點把鼻子氣歪了,他今天為了顯擺,打壓這位特使,特地穿的是圖海送他的金盔金甲,在軟布下,是三層細密的金絲,重量足有二十斤,行三叩九拜隻禮,可夠他受的。按大清禮製,將士全甲在身,隻用單膝跪地接旨就可以了,可這人狹促使壞讓他帶甲接旨,明擺著在整他,他明麵上不能駁了皇上的臉麵,再不情願,也得行三叩九拜的大禮。而清月見剛剛還神氣活現的穆彰阿,現在拖著肥重的身軀,轉到案幾前,打馬蹄袖跪下,心裏一陣暗笑。


    大帳內的一幹人等,在穆彰阿的帶領下,對著清月的假兵符行三叩九跪之禮,營帳內響起一片金屬撞擊聲。一連做了三遍,穆彰阿頭上已冒出了細汗,他已不是那個二十年前,跟隨圖海平三藩的穆彰阿了。叩完最後一首,他起身沒有控製好,一個趔趄,差點摔在了地上。清月見狀,連忙扶住了要摔在他麵前的穆彰阿,道:“聖躬安。”代表康熙扶起了穆彰阿,本想把這位大將軍的麵子圓回去——“不對,你不是皇上的人。”穆彰阿低著頭,目光落在了假兵符上。清月眼皮一跳,連忙鬆開了捏兵符的手,假兵符落在了地上。同時,她扶穆彰阿的手,向前用力一帶,穆彰阿便摔了個狗吃屎,連人帶盔甲的壓在了假兵符上。


    清月暗自祈禱,公理不變定律一定要顯靈,黃金一定是軟的。


    “穆大人,你想造反嗎?”她厲聲問道。


    大帳裏的軍官一片驚訝,卻誰也沒動地方,每個人伸著腦袋,都望向了清月與穆彰阿。隨後,兩個機靈的校衛過來,把穆彰阿扶了起來。爬起來的穆彰阿滿臉的灰,鼻子也磕出了血。他推開了兩個扶他的校衛,撿起地上的兵符,擦了一把鼻子下麵的血。眼中冒火的說:“大膽狂徒,假傳聖旨,還敢抵賴!兵符為防止損壞,是鉛四,金六,而你這塊,明顯是金和銅所製,所以,在我重壓下,已完全變形了。”


    什麽叫聰明反被聰明誤,清月脖子後直冒氣了涼氣,她可不想被穆彰阿哢嚓在轅門外。咽了口吐沫,假裝鎮定的說:“既然被大將軍識破了,那若能和穆大將軍合作也不錯。”


    “什麽意思?”穆彰阿的眼睛裏要噴出火來。


    清月嗬嗬一笑,道:“很簡單,甘總督讓我帶著假兵符來此,誆你回陝甘府。他那裏布置了重兵拿你,要讓你認罪。”


    穆彰阿氣得肺都炸了,心說:甘未介這個小人,利用我當誘餌,誘殺阿拉布坦不說。自己丟了五萬擔糧食,還想把責任推給我。tnnd!


    “來人,把這兩個人先給我推下去砍了!”穆彰阿吩咐刀斧手。


    清月現在內心一萬個後悔,可還得繃住:“且慢,大將軍,你殺我容易,可留著我,送我到京城,對你豈不是更有利?”


    穆彰阿雖然眼睛仍冒著火,可瞳孔中的火苗小了不少。清月抓住機會,又道:“我以前,曾自認為是甘總督親信。此次計策,我也曾幾次三番的對他進言,假傳聖旨不可行,但他仍偏信自己管家之言,非逼著我到此地,陷害大將軍。我素與他的管家有隙,不想這次著了那個小人的道。而甘總督厚此薄彼,依然派我隻身犯險,我焉能甘心。若穆將軍能不計前嫌,我蔣某人,可為大將軍效犬馬之勞。還有,我手上還有甘總督私吞軍糧,中飽私囊的證據。”


    穆彰阿在心中飛快的合計了一番,他與甘未介算是翻了臉。雖說他甘未介丟糧與自己無鳥幹係,但聽說他是八爺的門人,手眼遮天,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上次冷麵王清理國庫,就沒敢動他,而動了自己,這足以說明八爺在京城的勢力是如何的強大,連素有冷麵王之稱的四阿哥都忌憚三分……況且圖老將軍遲遲沒給自己消息。倘若這次扳不倒甘未介,自己在這鳥蛋都不生的西北大營,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全指著陝甘府運糧續命。隻要他還在總督位置上,自己以後就沒個好。殺了這人容易,可再想扳倒甘未介……思量再三,他壓下了心中的怒火,決定還是留下這個假特使,留下這個人證,塞住甘未介和八爺的口。想起剛才受的辱,他咬牙切齒地下命令,人暫時押解起來,嚴加看管,沒他的命令,不得探望。說著說著嘴唇一熱,他知道是鼻血下來了,心裏更恨,又吩咐,不許給清月吃飯和水喝。


    囚牢是挖在地下的,大概長、寬各三米,高五米左右的一個大坑,上麵用手臂粗的木條封著,木條上還纏著許多鐵蒺藜,清月被兵丁很不客氣的踢了下去,沒過多久,賈大夫也被踢了下來。他本在轅門外看著馬,現在也成了階下囚。


    賈大夫和她互望一眼,兩人都沒說話。


    隻要穆彰阿去找甘總督,清月的計劃已然就成功了,看穆彰阿的樣子,想讓他不找甘未介都難。至於出去的事,現在還不是時候。


    賈大夫坐在牢籠的東麵,清月抱腿坐在西麵,打了一個慵懶的哈欠,眼皮漸沉,昏昏的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獵戶座從東方升起,緩慢的向穹頂移動。賈大夫靠著牆壁,也睡得正香。清月伸了個懶腰,走過去輕聲喚他,賈大夫立刻就醒了過來,問她有什麽吩咐。清月笑道:“我們該出去了。”賈大夫眼光一閃,清月想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些端倪,可他情緒控製的很好,隻稍稍一瞬,又成了那個琢磨不透的賈大夫。


    賈大夫從發辮裏解出一枚骨哨,有節奏的吹著。沒過多久,就有人在牢上方探出頭來:“你們在幹什麽?”


    賈大夫說:“兄弟,我要見你們李順水——李副將軍。”


    “給我老實呆著,大將軍有令,你們不能見任何人!”那人說。


    賈大夫從衣服夾層裏抽出一個油包,丟給那人,說:“既然不能見,麻煩把這個交給李副將軍。”


    上麵的人,接了油包,沒再說話,離開了牢房。


    賈大夫做完這一切後,目光轉向清月,似乎想從她的表情探究一二,可清月不說話,隻是不驚、不喜、不愕、不疑的望著他,賈大夫心裏一動,這次,他算是遇到對手了,難怪這丫頭年紀輕輕的就能把費色曜整倒。想起第一次在山莊見她時,她還是一個愁眉苦臉的小丫頭,才幾年,她心思就細膩到這步田地,想想不覺有些害怕。也不知自己做的事,她知道了幾分,又猜到了幾分。心裏盤算,現在仍是幫她,還是借刀殺人?


    不大會兒,牢門響動,放下了一把梯子。清月順著梯子爬了上去,賈大夫緊隨其後。兩人跟隨一個校官七繞八繞的,來到了一座牙帳前,校官一挑簾子,清月和賈大夫進了牙帳。帳篷裏點著十幾支蠟燭,裏麵坐著三個三十上下的男子。見清月進門,其中一抱拳道:“天使辛苦,不過今日之事,我怎麽看不懂?”


    和半年前決戰那晚相比,這群人少了些悲涼,多出些沉穩。


    清月抱拳道:“各位將軍,別來無恙?”


    李將軍、阿將軍、褚將軍都道無恙。清月道:“這次本來隻是讓我抓內奸,並沒讓我參與軍務,所以,那塊兵符是假的。但今夜阿拉布坦劫營卻是真的。我需要幾位將軍的幫忙。”


    三人麵麵相覷,李將軍沉思一下,問:“請問天使,需要我們做什麽。”


    清月道:“麻煩你們把軍營撤空,隻留營帳,午夜以後,阿拉布坦定來襲營。”


    “可我們並不能調動軍士。”褚將軍道。


    “不,你們能。特別是你,李將軍,今夜穆彰阿已夜奔陝甘府,所以你才肯和我見麵相認。如果我仍沒猜錯的話,他同往常一樣,把軍中事交予你。”清月望向李順水。


    李順水麵有難色。


    “李將軍,天使救過我們的命。若如她所言,今夜阿拉布坦來襲營,你我丟了大營,也是死罪。”阿將軍說道。


    李順水略想了想,道:“穆彰阿將軍在這裏設下十迷陣,若他真來襲,我們也能抵抗。讓他損兵折將,有來無回。”


    “李將軍,你太天真了,你們的布防,早已泄露。剛才給你的油包裏,不就是你們的布防圖嗎?”清月眼睛依舊盯著李順水,完全忽略了放在案幾上,那個打開了的油包。


    旁邊的賈大夫聽到此處,心咣當的被砸了一下——原來她都知道,暗地裏已動了殺機。


    此刻的李順水也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若按天使所說,在此設下陷阱,阿拉布坦必然大敗,可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天使有虎符,這次他連兵符都是假的,若聽她的,勝了倒還好,敗了穆彰阿直接就能把他們刮了。而這個天使,還能和上次一樣救他們一命嗎?


    “李將軍,不要再猶豫了,再晚就來不及了。你要相信我,我上次能保你們,我這次仍然能。皇上那邊,自有我去說。還有,穆彰阿私自送阿拉布坦一萬擔糧食,你們覺得他還能活嗎?”


    李順水吸了口冷氣,這件事雖然秘而不宣,可軍營裏傳的沸沸揚揚的,他們也有所聞。既然天使是為這件事而來,那麽穆彰阿的死期算是到了。他轉向阿明山,褚瑞海,六目相望,阿明山喝出一個字“幹!”李順水又望向褚瑞海,褚瑞海點頭。他便沒再說什麽,門口喊來校衛,讓他秘密去請十八位副將。


    副將們悉數到來,有的還打著哈欠,一看就知是從床上被叫起來的。李順水坐在帳中,掃了一眼那些拖遝的副將,用金石有力的聲音道:“我得到消息,今夜阿拉布坦將襲營。穆將軍不在,命我統禦全軍。眾將聽令!”


    眾副將一愣,所有人都醒了過來——要打仗了!紛紛說得令。


    “趙作義,你帶一萬人馬,到東南麵狼牙山丘埋伏。多帶箭矢。”


    一位長腿長臂的將領出列,道得令!


    “何守光,你帶五萬人馬在伏在西麵,中軍起火,你便回馬殺回來。”


    一位臉上有疤的將領出列,道得令。


    “魏爽,你也帶五萬人馬,伏在北麵,中軍起火,便殺回營中。”


    一位留在山羊胡的將領出列。


    “褚瑞海,你帶領兩萬人,把糧食撤到西北地坑中,再調一萬人給你,可在糧食四周設下各種陷阱埋伏。”


    得令!


    “布乾不仟,你帶五千人在營中假裝抵抗。”


    得令!


    “阿明山,你帶一萬人,接應布乾不仟”


    得令!


    “勒齊,你帶一萬人伏在五裏外官道兩邊,放阿拉布坦進來,等他們逃跑時,你一萬人再殺出”


    得令!


    ……


    任務分配完,帳中剩下了七八個將領,李順水對剩下的人說:“剩下的,就隨我坐鎮中軍,等著阿拉布坦來。”這幾個人稀稀拉拉的說得令,聽說自己要充當誘餌,臉上多有不快,可軍令如山,由不得他們多說一句。


    一個時辰後,西北大營一切就緒,就等阿拉布坦了。夏日的西北白天熱得死人,夜晚卻又極冷,趴在地上的兵丁,冷得不住拉自己了領子,想借此驅趕地上的寒氣。


    清月坐在李順水的營帳裏,笑道:“李將軍,有水嗎?我都渴了大半天了。”


    李順水也笑了,吩咐校衛,去給清月拿水,順便拿些吃的。水上來,清月也不謙讓咕咚灌了一氣,校衛也遞了一份給賈大夫,他卻喝得很慢。喝完水,清月又吃了些東西,而賈大夫卻隻喝水,不吃東西。


    剛過午夜,大地震動,瞭望塔上的鍾聲響得洪亮,營地裏充斥這叫嚷聲“阿拉布坦拉襲營了!”、“蒙古人來了!”,頃刻,整個大營亮如白晝,火把劈裏啪啦的燃燒著,兵器叮鈴咚隆的相撞聲,人馬的嘶叫聲,如煮開了的沸水,上下翻滾著。


    營帳裏李順水如坐定的老僧,一言不發,手裏緊緊的捏著令箭。清月則靠著椅背閉目養神,幾個副將手緊緊握住配刀,隻要李順水一聲令下,他們便殺出帳去。賈大夫又在喝水,還是那樣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報,布乾不仟將軍輸了前陣,阿拉布坦先鋒已到了第一迷魂陣。”


    李順水擺手讓傳令兵下去再探。


    “報,敵方五萬步兵從大營北麵突進,已殺到了第三迷魂陣。”


    李順水看了一眼清月,果然,布防圖已被泄露,否則就算阿拉布坦是神,也不可能在半柱香的功夫突破兩層迷魂陣。今夜若不是“他”,他們便是案板上的肉,任阿拉布坦宰割,生死不知。他冷靜下來,隻說了兩個字,再探。留下的幾個將領已將佩刀拔了出來,李順水並沒有嗬斥他們無令亂動,動用軍法處置他們。因為按這個速度,再過半柱香功夫,蒙古人就要進來了,到時再拔刀,拔得出來拔不出來還兩說。


    “報,阿將軍已撤到第六迷魂陣,大營正麵東南方向有十萬步兵。”


    李順水捏令牌的手全是汗,除了清月和賈大夫,營中所有人都望向李順水。


    “報,有一萬人突襲我營西麵。”


    李順水轉向清月,問:“阿拉布坦為什麽要讓我們向西逃跑?”


    清月笑笑,道:“其一,他怕像上次一樣,逼急了我們燒糧食。其二,西麵全是沙漠戈壁,我們逃進去,沒有水的補給,他隻要占了西北大營,截斷我們與陝甘的聯係。就能讓我們十幾萬人渴死。”


    李順水麵色陰沉,一改他儒雅的氣質,清月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殺氣。他又問:“那我們入不入他的套?”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清月,包括賈大夫,他已放下手中的水。


    “入,幹嘛不入。一則顯得真,二則輕輕鬆鬆的突圍出去,精精神神的回來,不好嗎?”說完清月大笑。


    李順水嘴角一揚,也笑了。正在這時,阿明山和布乾不仟衝進帳來,布乾不仟肩膀上還插著一支箭,叫道:“報,阿拉布坦已到九層迷魂陣了。”


    李順水舉令牌道:“阿明山和布乾不仟保護天使從西麵撤退,剩下的人隨我殺出去!”


    清月沒再說話,對李順水一抱拳,跟著阿明山和布乾不仟一起向西撤退。一路上,腳下躺著無數的死屍,以及絕望地捂住傷口的傷兵。她再次聞到了戰爭的氣味,和半年前一樣,又一個人間的煉獄。


    衝到西麵,這裏已經有人替他們打好了缺口,他們都鬆了韁繩,讓馬全力往外衝。偶爾有蒙古兵阻擋,都被阿明山和布乾不仟砍到在地。衝出大營,後麵的蒙古兵叫的很凶,可並不來追趕他們。跑了二裏地,所有人都勒馬停住,轉身望向西北大營。裏麵的鐵器碰撞聲漸弱,哀嚎聲四起。等了大概半個時辰,李順水挑著五個人頭,滿身是血的衝到了清月麵前,血腥味直撲她麵門,胃裏泛起一陣酸,她努力壓了壓,總算把想吐的衝動扼殺下來。


    李順水撥馬轉身,把人頭丟在地上,重新換了一杆長矛,又在身上擦了擦佩刀。他左手持矛,右手提槍,在昏暗的夜色中,如同西方傳說中的死神,陰森森的站在隊伍的最前麵。看得清月毛骨悚然。


    整個西北大營突然安靜下來,平靜的令人局促不安。


    李順水下令:列隊前進!


    逃出來的一萬軍士和原先埋伏的五萬軍士迅速列隊,盾甲兵在前,三甲配一長矛手,後麵是三排弓箭手,接著是十縱步兵,五縱騎兵,黑壓六萬人,像團黑雲似的向西北大營快速移動。


    中軍大帳被炸上了天,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雄鷹,李順水揮刀喊殺!埋伏在四周的伏兵也隨著這聲巨響,同時喊出驚天動地的殺聲。


    局勢瞬時轉變,剛才還洋洋得意的蒙古人,拚命的想衝出埋伏,而等待他們的卻是無盡的弓矢、火箭、長矛、機弩。各種呼喊聲,慘叫聲不絕於耳,僥幸衝出來的,又被一陣亂刀砍死。包圍圈漸漸縮小,蒙古人躲在西北大營的防禦工事下,時不時的放出冷箭。


    “傳我命令,投出巨石、草垛!”


    攻城所用的大型機弩紛紛開動,向營中投擲巨石與草垛,巨石砸在地上發出隆隆的響聲,震動著地麵。


    “點火!”李順水又下令。


    帶著硝石火箭的箭矢,雨點般落進了大營中,裏麵的營帳已被淋上了火油,加上巨大的草垛,立刻成了一片火海,裏麵的人立馬鬼哭狼嚎。濃煙騰起,整片營地像一個巨大的火盆,發出洪亮的光。逃出來的人,都免不了一刀之苦。陣前已堆起厚厚一摞屍體,血水匯成了一股小溪,清月不忍再看,別過頭去,而李順水則看得津津有味。


    起風了,清月一愣,西北荒漠,炎炎夏日想有一絲風都難,難道這是天意?她望向天空,上麵不知什麽時候,被一團雲朵所覆蓋。


    “李順水,你看天上!”她喊了注意力全在陣前的李順水。


    李順水抬頭,發現烏雲,拔出佩刀,想再次發動進攻。


    軍營裏響起一片歌聲,歌聲蒼涼而淒美,似在吟誦經文,又似在哀求上蒼。這歌聲,穿透了戰火濃煙,縈繞在每個人的周圍。起先,歌聲隱約,後來歌聲越來越大,顯然唱歌的人越聚越多。李順水的刀停在辦空中,半天沒落下來。


    雨落了下來,澆在火上,營地上騰起了巨大的黑煙,伴隨著黑煙的,是一陣歡呼聲。


    李順水擦了擦臉上的雨水,陰沉的命令:“拔刀!”


    清月輕輕拉了拉他,李順水側耳過來:“放他們走吧,這是天意,若真的把這十五萬人剿滅在這,殺戮太重了。”


    李順水默不作聲,清月知道他還要考慮一下,這關乎他的性命、前程。


    “當然,你要剿滅他們,成一代名將,我也沒有意見。”清月望著逐漸熄滅的火光。


    “名將不名將,這沒關係。可陣前放敵,我怕穆將軍回來會饒不了我。”李順水道。


    “無妨,他回不來了。”清月長歎了一口氣。


    李順水說了聲好。


    清月轉頭對賈大夫說:“那就麻煩賈大夫跑一趟了,讓他們丟了兵器從西麵出來,我們在這邊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你做完了,想回來呢,去來福客棧等我。不想回來,你就跟他們走。”


    賈大夫臉頰在顫抖,膽怯的看了清月一眼,一驅馬,進了大營。


    李順水吩咐軍士,給阿拉布坦的人讓出一條路來。


    陸陸續續的,撤出八萬人,走向深處的沙漠,這對他們意味著什麽,他們都知道,行進的隊伍中,時不時的有人回頭,看向東南,遙想官道外那片廣闊的草原。


    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朝陽升起,如同從血水中撈起一般,漲紅了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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