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是急促的敲門聲,清月不情願的翻了個身,披衣起身,童淩隔著窗戶告訴她,欽差到了,想見她。清月想都沒想就讓童淩去拒絕他,她的身份是見不得光的,沒有康熙的旨意,任何人都少見為妙,若不是這兩次事情緊急,她是不會見王毅、甘未介、赫果裏這些明麵上的人的。童淩沒有回答她,卻聽見了他請安的聲音——四爺好。清月一聽,腦袋都大了,這主不在北京好好呆著,又來這裏做什麽。不知是不是被嚇的,清月開始不停打嗝。


    胤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和清月有話要談,你守著這裏,十丈內不許人靠近。”童淩在門外說是。


    清月匆忙的把衣服穿好,想開門,手摸到了門栓,卻又縮了回來,腦袋裏飛快的轉,他會問我什麽?他想知道什麽?我該怎麽回答?吳三桂的事童淩說沒說?我……門被推了一下,清月知道,胤禛等得不耐煩了,雖然沒想太好,也想了個零零總總,於是抽了門栓。


    一個多月沒見,他瘦了幾分,也許是因為趕路,眼睛猩紅,眼圈暗黑,眼袋也出來了,配上他的冰塊臉,活脫脫一個閻羅殿出來的活閻王。


    清月打了個嗝,給他道萬福:“四爺吉祥。”


    胤禛看著剛剛睡醒的清月,恨不得在她頭上澆一桶冰水,讓她清醒清醒,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自己置之險境?


    “你假傳聖旨了?”


    清月又打了個嗝,說是。


    “陝甘府丟的五萬擔糧食跟你有關?”


    清月壓了又壓,可還是沒忍住,邊打嗝邊說是。


    “聽說你把阿拉布坦剩下的八萬大軍放了?”


    ……


    胤禛無力的舉起手,指著門外,道:“你逃吧。”


    清月抬頭,一臉不懂的望著胤禛。


    “十三弟那邊,我自會照顧,你放心的逃。頭陀都準備好了,他會把你送到兩廣。”胤禛說這些話時,稍稍有些激動,眉眼都在顫抖。


    一片安靜,清月沒再打嗝。


    “四爺,如果能逃得掉,我不用等現在。還有,我逃了,會連累你,甘未介、李順水他們。我回去,最多受點罪。皇上,他暫時還不會要我的命,畢竟這次也算打勝了。”


    胤禛氣得頭疼,她還有心思想別人,她犯得其中任何一條,都足以讓她死一百次:“頭陀,把她帶走。”


    清月感覺身後一陣風,連忙閃身,急忙躲開身後的襲擊,道:“等等,等等,我還有話要說。”頭陀落下的手稍稍遲疑了一秒,清月已躲到了胤禛身後。胤禛側過身來,事情算是有了個緩和。


    “四爺,您見我,並無聖上旨意,我倆本是認識的,我走了,聖上怎能不懷疑您?您若失寵於聖上,那十三爺再想出頭,可就難了。所以,為了十三爺,我也不能走。再有,我所犯之錯,並不是為了私心。聖上隻會懲戒我的僭越,絕不會讓我死。否則,怎麽對得住他一代聖君的稱號。”


    最後一句,胤禛聽出了清月的調侃,不知是生氣好,還是發怒好。


    “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可我覺得我們更應該合計下,私底下見麵這件事,是稟告聖上呢,還是不說。現在聖上最害怕的就是各位郡王在他身邊安插人,甚至做出逼他遜位之事。我假冒聖旨也好,失了五萬擔糧食也好,放走阿拉布坦大軍也好,所有罪過,都比不上你我在西北私下相見。這一旦傳到聖上的耳朵裏,不知您會怎麽樣,反正我是必死無疑。”


    漸漸的胤禛平靜下來,他對清月的擔心,影響了他的判斷,這次的西北,正如清月所說,或許他就不應該來,發現皇阿瑪最大的秘密,對清月及自己是最不利的。


    “你以為我會笨到把見你的事滿世界嚷嚷嗎?欽差的車隊還在大同府。至少要過了後天,才能到陝甘府。”胤禛雖然知道這件事上,自己想佐了,可麵子上他還是拉不下臉來。


    “那,您和我就當從來沒見過。我今夜就馬上離開。”清月鬆了口氣,不愧為四爺,心思就是細密。


    仿佛是約好一般,兩人說完,都不在言語,一時間整個院落安靜的能聽見針掉在地上。


    “十三爺”“十三弟”


    清月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和胤禛說點什麽,他也在同一時間開口了,場麵頗為尷尬,清月不自然的笑了笑,道:“四爺請講。”


    “他在京城不錯。身體不錯,吃的不錯,福晉、側福晉對他也不錯……”說著說著胤禛突然停了,他本來就不會安慰人,不錯,不錯,這算什麽?又提十三的福晉、側福晉,用這些來安慰清月,似乎極為不妥。


    清月苦笑,望著客店飛簷走角,那裏有一個空鳥巢,稀稀拉拉的貼在牆上。也不知道這對鳥夫妻遇到了什麽,不再在這裏築巢了?


    “我的意思是,十三弟現在挺好的,除了不能出門,吃穿用度上都恢複了。而你此次回京,凶險異常。比起他,皇阿瑪……”今天,胤禛第二次不知自己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清月冷冷的說:“我知道自己不是金枝玉葉,皇上雖有刹那感動,給我些小小的恩典,但我終究隻是一枚棋子。我走上這條路那天,早已注定。所以我不該招惹十三爺,更不該妄想,這次他被囚禁,也有我的一份‘功勞’。”


    這次胤祥突然從宮中移回自己府邸囚禁,本來就很可疑,事後清月性情大變,胤禛本以為是胤祥因為清月做出什麽出格的事,皇阿瑪才做出懲戒。可如今看清月的神態,宮中一定發生了什麽。他心中不由的有些酸楚,清月不和他說,是正常的,可胤祥也不說,讓他的心裏平添了幾分難過。他想細問清月,可看清月的神態,就是死,也不會告訴他的。他順著清月望的方向望去,也看到了那個破敗的鳥巢……


    “什麽人?”童淩在屋頂上嗬斥。


    “是我。”來人平靜的說。


    清月聽出來是誰的聲音,轉向胤禛道:“四爺,麻煩您躲一下。”給頭陀遞了給眼神,頭陀點頭,頭陀帶著胤禛消失在後牆。


    清月見兩人跳牆而出,才緩緩吩咐童淩:“請賈大夫進來吧。”


    賈大夫進了屋,一改往常卑微恭敬的樣子,背似乎也不怎麽駝了,直直的站在清月麵前。清月上下打量著他,掃把眉,高鼻梁,龍鳳眼,薄嘴唇,青筋從脖子上突出來,手緊張的捏著袖口。


    “賈大夫,能問一下你的真名嗎?”清月眯起了眼,殺掉人容易,贏得一個人才難。憑賈大夫的身手和心機,若能收服他,對付姑姑,她又多了一成把握。


    賈大夫抱拳道:“賈韞,字敏書。”


    “想不到賈大夫還是個讀書人。”清月一直想不明白,準確一點應該是現代人蔣清不明白,為什麽古代的讀書人都要有兩個名字,一個名,一個字,兩個都是指代同一個人。難道代表人的兩個麵,一個本我,一個真我?這倒和他的身份一致。


    賈大夫道了聲慚愧,便再也不說話了,靜靜等著清月問詢。


    “賈大夫,有一種暗線,吃完甲方吃乙方,叫雙麵間諜,可對於你,我不知道當如何形容,你不但是皇上的人,阿拉布坦的人,你還是各個阿哥的人。你通吃所有,這個胃口也太大了點吧?”


    清月說完,賈大夫的汗就下來了,本來他以為自己能站在這裏,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被清月一口說破,他心跳加快,背上上,頭頂、鼻尖裏冒出了細細的汗。回來,就是賭博,他不能輸,輸了,不但是自己這條破命,還有一家老小的命。


    “清月姑娘明鑒,做我們這行做久了,很難分清界限。每天遊走於刀尖上,唯一一個想法就是要活下去,為了活下去,別人留你一條賤命,你也得有所回報。”賈大夫偷偷窺探了清月一眼,又道:“相信姑娘也深有體會。”


    聰明!難怪他能隱藏的那麽深,不顯山不露水的活了那麽久。除了懂得揣摩人心,他的膽量也讓人不可小覷。清月道:“所以,我讓你自己選擇,是逃,還是留下。你果然不負我所望,終究還是回來了。”


    賈大夫心中冷笑,我有選擇嗎?


    見賈大夫不出聲,清月知道他在想什麽,包括她,每一個人進入組織後,他們的家眷都被攥在組織的手心裏,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清月接著說:“你的家眷我已吩咐人去接了,估計半個月後能到。”


    “你想做什麽?”賈大夫脖子上的青筋更鼓了,雙手已放開了衣袖。


    “不做什麽,把他們還給你。你一人在西北生活,很是不方便。你年紀大了,也該享受一下天倫之樂了。再過些時候,你自己安排,找個地方安靜的生活。隻要你不亂說話,我不再給你任何任務。”


    雖說清月說的好聽,但他從不相信天上會有餡餅掉下來,賈大夫冷靜地問道:“那你要我做什麽呢?”


    聰明至此,想要把他控製在手裏,已無可能,像他這樣聰明的人,永遠隻會為自己盤算,絕不會為某個人賣命。清月明白有些事不能強求,否則這個人刺向別人的利器,而是時刻殺死自己的利器。


    “不愧是賈大夫!我想知道,你是什麽時候和阿拉布坦聯係上的,還有京城裏,哪些阿哥和你有聯係?”清月問完,認真的盯著賈大夫,像他這樣的老手,騙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賈大夫反而放鬆起來,沒有了剛才的緊張:“我混進他們軍營當軍醫時,就和阿拉布坦私自聯係了。上次沒幫他們,是因為一直在你身邊,後來又去了四川。可我去四川,並沒有盡全力。若你輸了,川軍絕對不會來救你。”


    清月脖子後麵有些冒涼氣,她不知是不是自己運氣太好了,百分之一的幾率,居然就讓她賭贏了。


    “至於和我聯係的阿哥,我不說,您心裏也有個數,但我想說,我會來西北,跟四阿哥有關。”賈大夫說完,挑釁般的盯著清月。


    清月一愣,和胤禛有關?


    進西北前,清月曾接到賈大夫的消息,說內奸西北大營的內奸是甘未介府中的管家。她看著信,卻十分懷疑,因為根據賈大夫以前的消息,阿拉布坦和穆彰阿私和,每次至多隻帶十多名親兵。阿拉布坦若不是得到確切的消息,絕不可能如此大膽!單憑甘未介府區區一個管家的消息,他就敢冒險深入敵方?笑話,阿拉布坦不是傻子,輕易入彀的事,他才會做。她不知道賈大夫想隱瞞些什麽,想達到什麽目的,西北又發生了什麽,能讓這個小心謹慎的賈大夫冒險欺騙自己……帶著這些疑問,她二次入西北時,便瞞著他設了個局,想看看西北最真實的情況。一場戲演下來,讓她大跌眼鏡。各位阿哥在西北大營安插眼線,西北大營亂成一鍋粥,賈大夫來來回回傳出的消息,隻和阿拉布坦和穆彰阿有關,卻隻字不提各位阿哥,清月的心裏已猜到了玄機,便讓漕幫的兄弟輪流監視他……可這半個多月以來,並沒發現他與胤禛有過聯係,難道是童淩隱瞞了她什麽?


    清月收回思緒,不動聲色地問:“那四阿哥派你到這裏做什麽?”


    “盯著你。”賈大夫說的幹淨利落。


    清月再次驚訝,這又是個什麽鬼?胤禛利用康熙的人監視自己?


    隨即反應過來,剛才也好,現在也好,賈大夫不過在窺探自己與胤禛的關係,因為胤禛生性謹慎,絕不可能讓一個皇上的人,知道他與自己的關係,自找麻煩。於是,她冷冷的道:“賈韞,我不殺你,是因為我做事,有我的原則,可你若想殺我,借刀殺人,那就休怪我不客氣。”


    賈韞神色複雜的與清月對視,清月剛到西北,上頭就傳下命令,讓他監視清月與哪些人交往,讓他一日一報。他在京城混跡十多年,日日見那些阿哥,他絕不會認錯的,進出王毅府的那個人就是四阿哥,這件事他沒有上報,為的就是今天,拿這個情報換一條“賤命”,換他全家的“賤命”。


    “我是四爺的人,自然知道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可萬一我遭遇點什麽不測,我家裏的人說漏嘴,又或者我家裏人遭受不測,我失心瘋,說漏了嘴——”賈韞對上清月的眼,等著清月和他達成聯盟。


    好個賈大夫!清月心中暗怒。


    “賈韞,賈大夫,我可以告訴你,除了以上兩種選擇,我還可以有第三種選擇,讓你和你的家人全都開不了口。”


    賈韞用豁出去的口氣道:“是,所以,我還留了五份消息,給了五個下屬,假如我死了,就讓他們把消息發出去。”


    你不仁,休怪我不義!清月摔了案幾上的茶壺,給門外守候的童淩發出暗號,童淩躍身進門,然而此刻,賈大夫手裏也已多了把匕首,逼向清月。不過,一切隻在火光電石之間,童淩三下五除二便製服了賈大夫,把他捆得如粽子般。被捆住的賈大夫對著清月一陣陣冷笑,他自信清月不會殺他,也不敢殺他。一會兒他要看清月如何討好他,給他賠不是,求他放她一馬,多年的臥底,讓他知道什麽情報最有用,什麽情報能最後救自己一命。


    製服了賈韞,清月吩咐童淩,把人全帶過來,童淩說了聲是,便出去了。屋裏隻剩不斷冷笑的賈韞和清月。清月看著自以為是的賈韞,想到了自己與姑姑,在那個姑姑眼中,自己會不會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賈韞”。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童淩帶著五個人,拎著鳥籠進來了。一見這五個人,賈韞的麵色有些灰暗。清月不管臉色難看的賈韞,示意童淩開始。童淩便吩咐這五個人,在信鴿腿上綁上賈大夫給他們的消息,綁好後讓他們把信鴿全放了。賈大夫看得眼睛發愣,他不懂,清月不是應該怕他把消息送出去嗎?為什麽還把消息親自送出去?信鴿飛走後,童淩又帶著五人離開了屋子。他腦子一動,似乎明白了清月舉動。


    “嗬嗬,好手段,你如何找到他們的?”賈韞忍不住的問。


    清月也笑道:“簡單,這裏不比京城,養鴿子的人家並不多,養信鴿的人更不多。除了你、我的。剩下的,全都是我監視的目標。”


    賈韞嘴半天沒合起來,他怎麽沒有想到呢?後悔兩個字閃現在他腦海裏,嘴皮打著顫的問:“你把我的消息全換了?”


    “沒有換,都是你寫的,也是你親自用火漆封好的那份。”


    賈韞怒道:“我不信!你都查到了,怎麽會放過這個機會。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清月用可憐的眼神看著賈韞:“我真的沒換。隻不過你得跟我回京城而已。”


    “我跟你回京城?”賈韞更加糊塗了,不知清月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清月也不解釋,讓人把他羈押起來,由童淩親自看守。


    賈韞被關在籠子裏,不斷變換姿勢,他努力的去聯想放鴿子回去和讓自己回京城有什麽聯係,想著想著,他臉色煞白,想著想著,他全身顫抖,滾了那麽多年的刀尖,有史以來,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看到了死亡。假如他沒猜錯,清月這次要讓他背下所有的罪,通敵的罪,她丟糧的罪,私放阿拉布坦的罪,還有最要命的是——他構陷皇子的大罪。他在籠子裏大叫“清月,我要見你!”,童淩道:“清月姑娘知道你遲早會想明白事情的緣由,她讓我告訴你,你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你認下罪,她不動你全家。第二,你不認罪,她也不動你全家,由皇上來處罰。”賈韞對童淩吐了口吐沫,道:“這兩者有何區別,清月這個賤人,早就想好要算計我了。你讓她出來見我,否則我一頭撞死在這囚車裏,我定不讓她稱心。”童淩躲開了唾沫,雙手抱胸道:“姑娘也料到了,她跟我說,無論你要撞囚車,還是要咬舌自盡,都隨你,我不必負責。”放下這句話,童淩不再管他,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


    本來賈韞打算自殺或自殘的手段,打破清月的陷害,可既然她算計到了這步,那肯定她還留有後招,自己做了犧牲,卻達不到目的,那又有何用?賈韞安靜下來,思量再三,他決定跟清月回京城,這樣他還可以見到上麵的人,或者是皇上,那時,他還能與清月鬥一鬥。死了,就全完了。


    夏日的夜裏,熱得睡不著的男人總會圍在大槐樹下嘮嘮嗑,吸吸旱煙,或者下下九宮棋,也有人早早到這裏,隻為占個位子,因為樹下搭了兩塊青石板,入夜熱氣散去,躺在青石板上,別提有多涼快了,家中人多屋少的人,索性就會在這裏睡一夜。


    子夜時分,樹下已躺了一地的人。王小毛白天貪涼,多喝了幾杯夏枯草涼水,半夜肚子開始疼痛,王小毛揉著肚子和眼睛,不情願的起來,爬過田埂,找了個暗處,痛痛快快舒服起來。舒服完,他起身係褲帶,遠處紅紅的,像早起的太陽,他抬頭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那個“太陽”,連忙跑回大槐樹下喊人。村子裏一陣鑼聲,敲得急促,人從睡夢中驚醒,聽鑼聲頻率,知道是誰家走火了,紛紛拿著桶或盆跑了出來……


    天還蒙蒙亮,冀縣知府李高就被師爺的敲門聲驚醒了,他下床穿好鞋,邊係領子,邊問師爺向善,何事如此驚慌。冀縣民風淳樸,他到任八年來,連件偷盜的案子都沒接過,曆年又風調雨順,無匪患之殪,無潰堤之患,做官能遇到這個風水寶地,也算個福氣。八年來,他雖沒有升遷,也無操心之事,整日讀讀書,畫畫畫,入山打打獵,避開官場汙糟,逍遙快活,也很滿足。


    向善見李高係扣出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老爺,出大事了。已歿順命侯王毅將軍家,全家遭滅門了,王毅妻妾及幼子,全都燒死在家中。”


    李高一聽,立刻炸了毛,抓上腰帶,就吩咐備馬。順命侯家遷居至此,他理應拜望。但因順命侯家隻剩孤兒寡母,他不好親自上門拜謁,讓管家送了拜帖和喪儀一百兩,王白氏也送來王毅書寫的舊字畫,算是答禮。怎麽今日遭了門之災?他定了定心神,因為衙內少事,今夜當值的隻有劉捕頭和向善兩人,他也等不及衙門其他人,飛一般上馬,趕到了白家村。


    白家村村民已在王家燒毀的房屋前圍了裏三層,外三層。李高扒開人,就想往裏走,可由於他早晨走得急,既沒帶開道的鑼,亦沒穿官服,湊熱鬧的人,誰也不讓他。李高急了,甩開鞭子就開始打人。挨了他鞭子的人嚷嚷起來,因為村子姓白,村裏的人不是本家,就是堂親,見有人打自家人,還了得。幾個壯小夥,擼起袖子,就朝李高走來。跟來的劉捕快見刁民要傷老爺,抽出刀護在了李高身前。村民見動了刀,一時不敢上前。


    師爺向善是冀縣本地人,幾次不舉,便跟了叔叔做了錢穀師爺,他不善騎馬,見李高和劉捕頭騎馬先走了,他隻好找了頭驢,跟在後麵匆匆趕來,老遠見李高和村民對持,又急出一頭汗來,一掃眼看見村中裏正白敬亭站在一旁,隔著老遠,急忙喊:“敬亭,快讓他們住手,快護住縣尊。”白家村的錢糧一直是向善來收,村裏的人大多認識他。


    此時,白敬亭他們才反應過來,剛才打他們的是知縣老爺,看熱鬧的呼啦,立刻散了大半,等向善趕到近前,原地隻剩李高,劉捕頭,白敬亭,和幾個閑散的賴漢。李高也顧不上髒,跳進燒毀的院落,開始勘察。


    這是一間獨門獨院,五進五出的磚瓦院子,木頭框架已被燒毀,黑乎乎的磚瓦碎了一地。客廳前和荷屏風被熏成了油墨色,李高蹲地一聞,殘留的火硝、火油味還很濃,用手一捏牆磚,被燒得早已酥軟,輕輕一捏,就成了粉末。他微微一皺眉,也不知是澆了多少火硝和火油,才有此“傑作”,可見此人於順命侯必有大仇。前二進房子是客廳與書房,並無人居住。他接著向後堂走去,中屋炕上似有一人,壓在瓦礫之間。他吩咐劉捕頭和白敬元找幾個年輕力壯之人,清理下現場,把磚瓦下壓的人抬出來,他則從隨身的袋子裏,掏出了驗屍格,從屍體倒伏的地方、屍體的姿態、長短……一一查驗。


    一個時辰後,從院子裏抬出了三具屍體,兩長一短,似乎是兩個大人,一個孩子,看著這三具屍體,李高疑竇叢生。他喚來白敬亭問:“順命侯家沒有仆人嗎?”白敬亭跪在地上答道:“有。少夫人家用的人都是白家老宅的人,這些人原是伺候白老爺的,後來白老爺去了,都到了順命侯府當差,後來少夫人又回來了,就遣散了大多的仆役,隻帶著白家老宅的人回來伺候。”


    李高知道,王白氏是原陝甘府按察使白舉綱的獨女,他至休後,也落腳在了白家村。隻是他上任時,白舉綱已死,並沒什麽交集。


    白敬亭見李高望向三具屍體,又道:“白家老宅的仆人原來都住在院子裏,可三個月前,不知為什麽,少夫人和小少爺去了一趟順命侯外宅青蓮的家,回來後就遣了仆役,隻準他們白天進院打掃、整理,夜裏就出院各回各的回家。半個月前,少夫人又把青蓮接回了王家,認了青蓮為侯爺的妾氏。當時,還在村裏擺了酒席。可王家的人不同意,還上這裏鬧了一場,但少夫人意願堅決,加上這是白家老宅,少夫人是從白家族長手裏正正經經買的。王家的人鬧了一場,見占不到便宜,也無法,便走了。”


    原來這一切都和妾氏青蓮有關係,李高陷入了沉思。


    衙門裏的人陸陸續續接到消息都來了,刑名師爺商震帶著仵作和一大幫衙役跑來,李高已勘察了十之七八。他拿出簽子,吩咐向善去趟陝甘府,報告陝甘總督和按察使這裏發生的事,又讓衙役去陝甘府尋青蓮蹤跡,最後讓白敬亭把第一個發現火情的人尋來。


    王小毛被尋了來,他是本村的一個閑漢,沒事就喜歡找人說話,見了李高,他並不犯怵,繪聲繪色的講述了他是如何鬧肚子,如何發現白家老宅著火,他如何喊人救火,他們怎麽救的火。他說完,商震已寫好證詞,讓王小毛簽字畫押。


    剛畫押完,留在縣衙的一個捕快就飛馬來報,欽差已到陝甘府境內,陝甘巡撫請李大人速去陝甘府迎接。李高放下屍格,這下好了,他這縣令算是做到頭了。吩咐好人保護好現場,他便打馬回府換上官服,直奔陝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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