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年,三藩之亂止,午門獻俘,大宴群臣,大赦天下……,一幕幕往昔曆曆在目。從雲南回來,煙雨和出去時大不相同。玄燁暗自歎氣,他有後宮三千,卻唯獨不能攬一人入懷。三藩平定之喜,也因為煙雨的滿心歡喜而衝淡了許多。以前煙雨從不對他用心思,這次為了那個人,煙雨卻動了腦筋,做了他最愛吃的薏仁桃花羹,做了蟈蟈籠,和他敘談了他們年幼時……從她的眼裏,他讀到了她的懇求。那眼神,讓他寢食難安、食不知味,卻又無法放下。他並不是一個寡恩之人,度過了幾個不眠之夜後,他想通了,自己不是皇阿瑪,放不下這大好江山,陪她度過一生。自己給不了她的,就讓那個人給她,雙宿雙棲,總好過一個人孤獨終老。若放在普通之家,煙雨早過了結婚生子的年齡。他十四歲便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而煙雨為了祖母、為了他,至今未婚。那麽多年的光陰蹉跎,他欠她的,這次便一道還了。唯一的要求,他想見一見那個男子,是如何一個男子,打敗了他這個天子。煙雨雖有猶豫,卻還是答應了。


    未見之前,他幻想過很多那個男子的形象,儒雅淡然、睿智多才、孔武有力、浩然正氣……,當他跪在他麵前,這人讓他大失所望,這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更過分的是,這人有妻有妾,煙雨過去隻能給她做四姨太,他氣得摔了茶幾上的一切。難道給他做四姨太好過給自己做妃子?他是皇上,煙雨若真的想成婚,他隨便給她指一門親,都好過這個男人。


    “皇上”李德全打斷了他的回憶,“茹晉”兩個字已被厚厚的墨汁蓋住,康熙丟了筆,李德全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當年雖不是他伺候的康熙,卻也知道,聖上恨茹晉恨到了根上,茹氏一門男子全被斬殺,女子全都充為官妓,三族以內全充了軍,五族以內全為奴。聽宮中老人說,茹氏一門是前明餘孽,曾在皇上下江南時毒殺過皇上,幸得的魏姑姑察覺,才救下皇上一命。


    “說!”康熙把沾了墨漬的紙捏成了一團,李德全縮了下腦袋,稟道:“清月姑娘回來了,她在門外侯著。”康熙卻問:“姐姐呢?”李德全回道:“魏姑姑不在宮中。”康熙點頭,讓李德全叫清月進來。


    幾個月不見,康熙清瘦了許多,不僅眼眶突了出來,而且臉上的褶子也深了許多,唇色發青,一看便知他生了場大病。清月跪地請安,康熙讓她起來,她卻仍跪著。康熙沒再讓她起身,看似平淡的說:“你說吧。”


    清月便把到了西北,如何監視甘未介與穆彰阿,如何設計引出內奸,如何定計驅除阿拉布坦,一一道來。隻不過,她沒提各位阿哥的“內奸”們,把所有的罪責全都推到了賈大夫身上。


    “就這些?”康熙聽完,閉目問道。


    清月假裝麵帶難色,縮了縮頭,又猶豫再三,才道:“奴婢在軍中,確實感到軍中氣氛異常,穆將軍似乎不能統領全軍。”清月答完,偷眼看了康熙一眼。


    “什麽叫似乎!朕要肯定的回答,你少給朕耍花槍!”康熙猛的睜眼,瞪著地下的清月。


    清月似乎被他嚇道了,道:“是,穆將軍不能統領全軍,除了他的親衛,他手下有各位阿哥薦來的人,僅大爺、二爺排除在外。”


    “十三阿哥也有?”康熙問。


    清月暗喜,等的就是這句,她依然假裝很為難,回稟道:“不敢瞞聖上,有。”


    清月低著頭,康熙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從她的口氣中,不難判斷,清月吞吞吐吐,在這件事上既想瞞他,又不想瞞他,他倒要看看,清月打的什麽主意。


    “抬起頭來,看著朕的眼睛回話。”康熙命令道。清月口中說不敢,康熙冷冷道:“假傳聖旨,號令三軍,私放俘虜,還有什麽事是你不敢的?”


    清月抬起頭,對上康熙的眸子,這雙眸子不同與八爺的內斂含蓄,四爺的陰冷霸氣,十三的柔情似水,天生就帶著一種威儀,這就是所謂的帝王之氣,害得她一陣心慌,生怕康熙看出什麽端倪,斷送了她的苦心安排,連帶十三受苦。


    “回稟聖上,這事奴婢說與不說都是錯。先請聖上不要牽連其他任何人,若聖上答應了,奴婢說完,就是死了,也不冤枉。”


    “你倒是會討巧!這個朕不能答應你,朕自有判斷,朕現在是一朝天子,不是誰的慈父!十三他做的,那他就得擔著,你做的,你也要擔著。朕不會屈了誰,或者偏袒誰。”說完,康熙從懷裏掏出參茸養心丸,吃了一粒。


    見康熙沒喊人,自顧自的吃藥,清月一愣,連忙起身,調了蜂蜜水,呈給康熙,康熙一飲而盡,把碗丟在了小幾上,他既不想聽兒子們奪嫡,又想知道兒子們都使出了什麽手段。這半個月,日日用曾處靜的藥,輔以胡萬全的養心丸,病已好了大半,胸口並不似以前那般悶了。可他不知清月又將說出什麽驚天秘密,雖已回到紫禁城,但他始終沒有立太子的打算,若有個萬一,這些阿哥鬧起來,他辛辛苦經營了大半輩子的江山,就將分崩離析。


    “其實,穆將軍是主帥,有生殺大權,若他真想整頓大營,並不是什麽難事。聖上,穆將軍不整頓大營,其心可誅。”清月說到這,頓了一下,見康熙沒有開口,又道:“主帥無心軍務,趁機借軍權來討好各位阿哥,導致了西北大營軍心浮動,各種消息外露,加之彼此牽製,無心抗敵,西北大營那時已成擺設。奴婢到了西北,發現了因由,被當時情勢所逼迫,不得已,才假傳聖旨,號令三軍,私放俘虜。奴婢那會兒隻望能保住西北大營及十幾萬將士的性命。”


    “你說的在理,做的也對,但為何怕朕怪你?”康熙問。


    “以舉國之力,西北如何不能平定。但朝局如勢,一舉一動牽動西北。安朝局之勢,又關乎國祚,這不是奴婢能妄議的。而奴婢心所向,聖上知之,況且奴婢與十三爺畢竟有情,奴婢如何說,聖上都免不了牽扯十三爺,奴婢假若不說,聖上也要牽扯十三爺。所以,奴婢又隻能賭,賭您的聖明,賭您對十三爺用情有多深。”清月一口氣說完,心都要跳出來了。


    “十三在西北安插了什麽人?”康熙又問。


    清月假裝平靜的回答:“古口練兵的舊部,但十三爺被囚,那人派人去找了四爺。”說著,清月從衣袖裏掏出一份名單,上麵是各個阿哥在西北安排的人。


    康熙接過來,看完,勃然大怒,他原本以為歸置了一個胤礽,打壓了一個胤禩,所有人都會收手,可看這份名單,這幾個兒子真不省心,表麵上都安分老實了,但私底下,全在變本加厲,步步緊逼的布局,他的朝堂,仿佛一個注滿洪水的堤壩,稍微開一個口子,洪水全都要湧出來。“兒子們”從朝堂上鬧到了軍務上,難怪陳廷敬這樣的老人也縮手縮腳,委婉的勸他早日立儲,他還沒死,這“家”已經分完了。他站起身來,焦急的踱了兩步,突然一轉身,踢倒了小幾,粉彩茶碗砸在青石麵上,發出金石般的聲音。一片碎屑濺起,彈在了跪著的清月臉上,瞬間,清月的臉上擦出一道血珠。她本能捂了下臉,看到自己的暴怒,又立馬放下,把頭放到了地上。


    門外侯著的李德全聽到動靜,伸了半個腦袋,小心的打探。康熙看到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對他吼道:“看什麽看,朕看連你也不會伺候了!這是你該看的嗎?朕明天就打發你到慎行司,讓他們把你的眼珠挖出來!”李德全聽了,刺溜把半個腦袋縮了回去。


    康熙繼續摔著東西,他忍痛處置了他最愛的胤礽,換來的不過是更無情的背叛與拋棄,他能為之發泄的,也隻有這屋中之物,因為無論怎樣,他仍然得“包容”他們,因為這些人都是他的“兒子”,是大清江山的延續。


    琉璃座鍾、端硯、白玉筆洗、青花畫缸、醬紅釉花榖、淺彩和五彩花盆……統統成了碎片。趴在地上的清月很無奈,這些東西,放在以後,老值錢了,康熙輕輕鬆鬆就砸了幾個億。他不能怪阿哥們無情,放在他們眼前的,是比這一屋子東西更有價值的東西,這種價值超越了金錢,超越了權力,是君臨天下的快感。


    “清月,宣……”


    清月抬頭,康熙已暈倒在地。


    又是一陣忙亂,胡萬全和曾處靜如臨大敵,一人施針,一人用藥,胡萬全一針下去,康熙猛地醒過來,卻從口裏吐出一口膿血,裏麵夾雜著無數細小的暗紅色血塊,染紅了黃色的蟠龍床單。李德全急得連跺腳,胡萬全嚇得銀針失落,清月看了心裏直打鼓,雖然現在才康熙五十二年,康熙離翹辮子還有八年,可萬一她穿的不是正史,是某個歪果史,康熙現在一死,胤禛還在西北飄著,這江山不定誰坐呢,那十三不就完了?


    “好了,好了,堵塞心脈的血塊出來了!恭喜聖上,賀喜聖上!”在一旁配即時散的曾處靜卻異常高興,丟了手裏的藥,就給康熙道喜。


    所有人都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李德全嘀嘀咕咕的問胡萬全,胡太醫,你怎麽看?胡萬全不語。李德全又問曾處靜,曾醫副,您有把握嗎?曾處靜拉過康熙的手,三指放在玄關處,安靜的把了一下脈道:“不會錯。老師,您也來把把脈。”胡萬全接過康熙的手,閉眼診脈,屋裏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他,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聖上已無大礙,血凝氣阻之勢已得緩解,脈搏和常人無異,隻是肝氣上升,恐傷脾胃,需再開兩副行肝走氣之藥。”


    聽完,李德全長長舒了口氣,康熙扯過絲絹,又從喉裏卡出一口血痰,頓時,也覺心裏清爽,胸中開闊。清月也鬆了口氣,看來,自己穿的還是正史。順手擦了擦一下臉上的汗水,卻摸到了臉上已經凝結的血漬,她連忙掏出手絹,默默把臉上的血漬擦幹淨,


    “姐姐呢?”康熙問李德全,李德全剛好些的臉色,又有些不正常了,結巴著說,魏姑姑出去了,還沒有回來,他馬上派人去找,康熙點頭,讓他去辦。又吩咐兩位太醫下去開藥,身邊隻留清月,清月帶著宮女和小蘇拉,替康熙重新換上幹淨的被褥,才安頓好,康熙又把宮女和小蘇拉都支開了。清月腦袋裏不斷劃拉著事,以備康熙問詢。


    “清月,把那份名單給朕。”康熙吩咐道。


    清月走向案幾,臉卻刷的白了,剛剛還放在鎮紙下的那張名單沒了,康熙發現清月的異常,坐立起來,半晌,他咬牙道:“好,很好,偷到朕的這裏了。今天偷朕的名單,明天偷朕的臣子,後天就能偷朕的江山!”


    清月連忙跪下,這個意外是她沒想到的,偷名單的人膽子也太大了!她腦子飛速的在轉,回憶誰有可能拿走這份名單,屋裏的每個可疑的人,屋裏每一件可疑的事。


    “清月,朕命令你馬上去查。還有,今年內你可以再見一次胤祥,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康熙壓製著憤怒,命令道。


    清月磕頭謝恩,同時道:“奴婢還有一個請求。”


    “說。”康熙隻說了一個字。


    “這份名單,請聖上不要讓各位阿哥知道是我提供的,包括四阿哥,否則,我怕以後會對十三爺不利。”清月請求道。


    康熙立刻點頭同意,然後擺手讓她退下。


    出了康熙的寢宮,沒等清月去找敬事房的人要今日當值人的名單,就有小蘇拉跑來告訴她,嬌蔓自裁了。清月稍微一愣,卻並不感意外,通過她剛才的回憶,今天可疑的人裏麵,就有嬌蔓。於是她派人去找童淩,讓他到嬌蔓家查抄,自己則去查看嬌蔓的屍首。


    進了屋,人是上吊死的,死得很難看,涎水淌了一脖子,喉上的軟骨紮斷了氣管,眼睛爆鼓,充滿了血絲,臉色完全青紫。清月檢查了她的身上,在內衣裏發現了那份名單。望著這個圓臉的女孩,想起了以前她用碟仙騙她,說到她的母親病逝,嬌蔓哭得淚水盈盈,卻不敢哭出一絲聲響,清月有些後悔派童淩去查抄她家。無論她是自願的,還是被逼迫的,還是無辜的,都不應該牽連她的家人。清月幫她閉眼,閉了兩次,都沒閉上,換做別人,早就赫然了,可她是清月,兩次西北大戰,她看到的遠比這要恐怖,比這要殘酷。清月府下身道:“我會盡力維護你的家人的。”說完,她再次幫嬌蔓閉眼,她的眼皮才慢慢合上。清月再一次仔細搜了一遍,確定她身上沒有任何東西了,才吩咐人把嬌蔓抬了出去。嬌蔓並不是一個人住一間屋子,她喚來和嬌蔓同住的宮女,一一仔細盤問,幾個女孩已被嚇得瑟瑟發抖,說話都不利索了。清月又親自搜了她們一遍,沒發現什麽異常,就讓她們下去了。出於萬全的考慮,她不願其煩的,又把這間屋子徹底地搜了一遍,確定什麽也沒遺漏掉,才拿上宮符去找童淩。


    嬌蔓家除了她,還有一個妹妹嬌蘭,今年剛滿十歲,見來人凶神惡煞的,便咧開了嘴大哭,她的父親不知嬌蔓在宮中發生了什麽事,抱著嬌蘭躲在了屋子一角,眼睜睜看著來人推倒案幾,打翻桌椅,掀開被褥,把自家掀了個底朝天,卻不敢吭一聲氣。清月進來時,嬌蘭的哭聲還在震天響,那家已被童淩等人翻了一遍。見她進門,童淩把翻到的書信遞給她,清月瀏覽了個大致,剔出兩份來,一是嬌蔓表哥寫給嬌蔓的,二是京兆府尹寫給那家老爺子的。


    “嬌蔓表哥與嬌蔓是否有私情?”清月問道。


    抱著嬌蘭縮在一遍的那老爺心中一緊,手上也一緊,慌忙答道:“沒有,沒有,嬌蔓十四歲就入了宮,怎麽會和她表哥有私情。”


    “阿瑪,您弄疼我了!”哭嚎中的嬌蘭突然插話道。


    清月莞爾,這那老爺子也太不會說謊了。


    “那我再問你,你一介白丁,堂堂正四品京兆尹為何給你寫信?”清月又問。


    那老爺結結巴巴的道:“信上不是寫著嗎——悼色密氏冥壽,我那口子曾是京兆府尹府上,小少爺的奶媽,有了這個情分,京兆老爺才寫了這封信,並送來奠儀十兩。”


    清月搖著手裏的信道:“是挺夠麵子的,隻不過,府尹大人順道還謝了禦前三等侍衛疇暉的推薦,而第一封信中,落款也是兄:疇暉,日期是康熙五十年,那老爺子,不用我再說下去了吧?”


    那老爺子一百個後悔:沒把疇暉給嬌蔓的信燒了,如今徒留把柄在他人手。他臉色變得蒼白,雙唇發抖。本以為憑這封信,能為嬌蔓出宮以後的生活,添一份保障,多一份將來,可現在看來,卻斷送了一家人的性命。按大清律,宮女與侍衛暗通款曲,是欺君重罪,依律當全家問斬。


    見那老爺麵如死灰,瑟瑟發抖,半晌不肯說話,清月便道:“嬌蔓死時,我曾答應她撫照她的家人。若您一五一十的對我說出實情,或許,我還可保全你們的性命。”


    不知什麽時候,嬌蘭已停止了嚎哭,瞪大眼睛,呆呆看著清月和那老爺。


    那老爺一陣心痛,嬌蔓已死,他也不想活了,可看著懷裏的嬌蘭,他又實在舍不得。起先他知道疇暉與嬌蔓有私,嚇得魂飛魄散,曾讓色密氏去勸阻女兒,但後來,疇暉到家裏賭咒發誓,並留下字句,非嬌蔓不娶,而且承諾一直等到嬌蔓二十五歲出宮,他見疇暉真心實意,也動了心思。他做阿瑪的,不希望嬌蔓出宮後孤苦終老,況且自己隻養了兩個丫頭,疇暉是個男子,又有侍衛的身份在,這門親,是他想攀也攀不上的,便依了疇暉與嬌蔓。嬌蔓也曾答應他們,在宮中絕不與疇暉有半點越舉之事。可怎麽偏偏,偏偏……


    見那老爺還是不語,清月道:“您說或者不說,隻要有這兩封信,嬌蔓的罪就能坐實,所以,也不勞您金口了。童淩,把嬌蘭送去聞香處,把那老爺子關到你那。沒我命令,誰都不能見。”


    一聽要把他和嬌蘭分開,那老爺子和嬌蘭同時嚎啕大哭,哭聲震天,左鄰右舍伸出好奇的腦袋,卻看見兵丁打扮的人守在門口,有的便立刻關了自家的門戶。還有幾戶膽大的,想圍過來,湊個熱鬧,守門的人揮著水火棍把他們都驅散了。


    處理完這邊,清月又趕回宮裏,魏氏仍未回宮,不得以,她隻好稟報了康熙,康熙叫來內衛統領,讓他把色密疇暉秘密交給清月,內衛統領領旨即刻去辦。而康熙看著失而複得的名單,卻不知他該怎麽做,是大發雷霆處置了這些人,還是隱忍不發,等待時機處置。稍後,他讓李德全把名單收在密匣中鎖好。然後吩咐清月下去休息,至於西北的事,他會秘密交代胤禛去善後。清月聽完,謝了恩,踏著黃昏最後一絲光,離開了紫禁城。但她沒有去找胤祥,胤禩傳消息給她,想和她見上一麵。


    皇阿瑪區別對待他與胤祥,讓胤禩更加驚恐,得到清月回來的消息,他急忙讓安插在宮內的小太監與清月聯係,懇求她見自己一麵。還好清月沒有拒絕,隻是讓他等。清月既給了他希望,又讓他坐立不安。無形中,胤禩對她又多了幾分怨恨。胤禩手裏反複把玩著那個沉魚,幾次三番下狠心,想把它砸了,可臨了臨了又放棄了。這樣整整等了一天,清月也沒來,他歎了口氣,用錦盒收好沉魚,叫來趙圓兒,幫他梳洗好,早早上床休息。過了三更天,他依然沒睡著,披衣起床,推開房門,月亮隻缺了一牙,眼看馬上要過八月十五了,皇阿瑪也回來了,不知今年的祭月大典,他還能不能參加。


    牆邊紫修竹搖動,胤禩眼睛一花,清月已站在他麵前。


    兩相比較,胤禩比康熙病得重,他未到不惑之年,已顯老態。以前溫文爾雅,溫潤如玉的氣質已不在,口角歪斜,顫顫巍巍,頭上花白的頭發,觸目驚心。清月閉上眼,努力去想以前那個美男子,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


    “怎麽,不認我了?”胤禩回憶起那次,他到胤禛莊子裏去找她的情景,那時,是她依附於自己,如今,風水輪流轉,到他“依附”於她了。


    “不,隻是不敢相信您不信我。”清月睜開眼,她選胤祥,並不等有愧於他。


    “現在,我的生死都在你手中,你要我怎麽做,我都會聽你的,但求你不要牽上九弟、十弟。”胤禩表情變得堅毅起來。


    清月苦笑道:“八爺,不是我要您的命,是皇上要您的命,換句話來說,也是您想要皇上的命。我出手,不過憐惜西北十幾萬將士的性命,其他,我不想,也不屑要。我本以為您會懂我,沒想到您連皇上都不如。我放了鴿子,還了您沉魚,並不是威脅您,想要得到什麽。隻是希望您收手,奪嫡固然重要,可十幾萬人的性命也同等重要。”


    胤禩陷入了尷尬,他原以為清月會以此作為要挾,幫十三脫困,威脅他放棄奪嫡。兩人沉默了許久,胤禩才開口:“這也是你放了所有俘虜的真正原因?”


    “是,佛說眾生平等。你們爭奪天下,卻讓無數人為你們的野心鋪平道路。蒙古人也好,漢人也好,滿人也好,都是人,一樣的有感情,一樣的有思想,有父母兄弟,妻兒老小。你會傷心難過,恐懼害怕,他們也會。不會因為你們身份不同,而有所區別。”


    看過了太多的爾虞我詐,清月的話雖讓胤禩感動,但他內心裏卻又抵觸,害怕這番言語後,隱藏著另一場陰謀。


    見胤禩閃爍不定的眼神,清月把後麵的話咽了下去:您放下,皇上也就放下。她怕自己這樣說了,反倒讓胤禩疑心她是替皇上來警告他的,反而又害了他。轉而歎道:“不管怎樣我沒有出賣您!如果有那麽一天,我和胤祥落到您手中,請您記得今天,我待您如何,請您待我們如何。”


    算計了半輩子,這是他敗得最徹底的一次,他不但丟了“命”,丟了身份,更丟了主動權,第一次被人這樣攥在手心裏,十分不是滋味。要不是他當年走錯一步棋,讓清月進太子府,現在他就不會輸了滿盤。假如當初他如十三一般堅定,沒失了清月,如今他的情勢應該大有不同。


    清月走了,留他在原地,不知滋味。


    魏氏終於回宮了,看過西北的那份名單,康熙已經很累了,但魏氏的表情已說明,他還得打疊精神說說那些陳年往事。


    茹晉,魏雨煙選擇站在我這邊,是你沒想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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