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鬆苑不愧是京城第一大紅樓,裏麵的姑娘個個色藝雙絕,自然要價也不菲。就像此刻滿臉堆笑的嬤嬤將年富一行引進廂房,裏間裝飾素雅清靜,琴瑟嘯鼓,一應俱全。略顯豐腴肥碩的嬤嬤笑眯眯道,“幾位公子可有認識的姑娘?”豐腴的嬤嬤在眾人臉上溜了一圈後,目光落在了年富的身上。混跡歡場久了,自然有些眼力勁,幾人之中唯有年富與那孔集身份不俗,但此二人間,尤以年富更甚,雖然身上衣裳乍一見極其素雅,然而納線精致,案底奢靡,熏香名貴,可見必定出自頂級豪門,才懂得如此些微細節。


    “可有位喚作梨枝的姑娘?”年富問道。嬤嬤殷勤的連連點頭,“有,有,有,我們的梨枝色藝雙絕,性子卻又極其溫和,包您滿意。幾位公子還需要哪位姑娘作陪?”嬤嬤笑靨如花,孔集身側的“小廝”早已羞得難以自持,李東亭平生第一次來這裏,顯得有些拘謹,張玉沉默不語,直接從懷中掏出一枚墜飾,“這個權當抵做酒錢。”嬤嬤臉上的笑容頓時冰降,年富朝那枚墜飾瞧去,仙鶴造型,玉質溫良,色澤柔和,形態纖巧,竟是與老太太前不久賜予的一般無二。


    “這玉墜價值不菲,抵做酒錢,著實可惜。今次就由在下做東,嬤嬤上壺好酒,幾樣清新小菜便可,最重要的是莫讓人來打攪。”年富吩咐道,嬤嬤欣喜退下,那廂年祿開始心疼兜裏的銀子了,誰叫“少爺”“小姐”的出門,何曾帶過銀兩。張玉甕聲甕氣道,“謝了。”說著將玉墜揣於懷中。年富頗有些好奇的問道,“玉兄這墜飾倒是別致的很,以鶴為形的,著實少見。”


    “原是家父遺物,如今這番潦倒光景,哪裏還用的上這些奢靡物飾!也隻有拿來賒酒這一途了。”張玉自嘲道。孔集卻不以為然,“此刻潦倒不代表一輩子不順人意,以張玉兄弟文采風流,才思敏捷,他日高中,必定貴極人臣,何必妄自菲薄。”張玉感激的朝孔集拱手,“承蒙孔集兄弟吉言吧!”對於高中,張玉有著勢在必得的信心,卻也有必須高中的緊迫。想到家中日夜祈盼,靠縫縫補補艱難度日的病弱母親,張玉不禁紅了眼眶。


    不消片刻,酒菜齊備,一聲悠揚恍若仙外的笛聲,隨著一抹娉婷清麗的身影從紗幔之後翩然而至。笛聲婉轉縈繞,似有萬種風情,百種柔腸,聽之令人如癡如醉。紗幔之後,身影雖朦朧,卻依稀可辨女子身形妖嬈,皮膚白皙,亭亭玉立恰似一束梨花孤潔清雅,帶著一絲淡淡的嫵媚柔情。笛聲止息,從紗幔後緩緩走出的女子含羞帶怯,香腮一朵梨渦燦比秋海棠,“奴家梨枝見過各位公子。”女子微微螓首,道了個萬福,俏生生立在眾人眼前。


    “竹韻兄好福氣,金屋藏嬌,藏的卻是這位瑤池百花苑中的梨花仙子!”孔集豔羨的感歎,年富卻淡笑著搖頭道,“我與梨枝姑娘今番也隻是第一次見麵,沒想到梨枝姑娘吹得一手好笛子。”梨枝含笑,微微拜服,“公子謬讚。”在撞見年富的目光時,慌忙躲了開去,白皙的臉頰上泛起一絲羞澀的嫣紅。


    雙方落座,年富舉杯勸酒,於今次秋闈策論試題各抒己見,一時間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年富很少開口,大部分時間都隻是飲酒。孔集見那梨枝姑娘眉目含情,時不時望向年富,於是起哄道,“今番新識竹韻兄,一見如故,不若在梨枝姑娘麵前作詩一首,以留作紀念如何?”李東亭一杯酒下肚,居然有了七分的酒意,大喝道,“好!”至於張玉,早就有心探一探年富的深淺,切莫是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紈絝子弟才好。


    “豈敢在方家麵前賣弄,還是繞了兄弟這一回吧!”年富擺手,孔集見狀,豈肯善罷甘休,“竹韻兄還端著,不如梨枝姑娘先拋磚引玉,到好叫某人再無推辭之由!”梨枝羞澀的瞄了眼年富,輕吟道,“幻成明月前生影,盡洗鉛華粉黛羞。我欲乘舟兼破浪,五雲天畔任我遊。”吟罷,梨枝抬眼幽幽朝年富望去。年富反複咀嚼多次,感歎,‘梨枝姑娘之心境豁達,恐怕這天子男子多


    有不及。”


    “‘我欲乘舟兼破浪,五雲天畔任我遊。’好一句任我遊!山東孔集敬梨枝姑娘一杯!”說完竟是先幹為敬,梨枝慌忙還禮。張玉少了些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至於李東亭,除了大叫“好!”似乎也沒有別的可讚美的了。孔集身側的小廝此刻倒是出奇的膽大,探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瞧著梨枝,其間流轉著淡淡的敬佩。


    年富站起身,目光透過窗外,剛好看到一位身背魚簍的老者站在訃告之前,於是輕吟道,“蛙聲閣閣水平畦,粳稻初秧綠漸齊。雨後斜陽紅姣好,小船搖曳過河西。夜起微芒月墜霄,青蘆風動葉蕭蕭。平生久慣江湖味,卻又關心早晚潮。”吟罷年富回頭,卻見一屋子六個人十二隻眼睛直直的望著他。張玉誠懇道,“陶淵明一首‘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之後再無朗朗上口之田園詩集,今日竹韻兄的一首‘平生久慣江湖味,卻又關心早晚潮’填補了百餘年來的空白。”


    孔集舉杯遙敬,“為著竹韻兄憂國憂民的這份心思,我孔集今番不得不敬竹韻兄一杯。”年富連忙陪酒道,“方家麵前賣弄了。”梨枝一雙水眸含情帶怯,“不知公子可否將此詩謄抄於紙上,贈送奴家——”孔集哈哈哈大笑,“竹韻兄,豔福不淺哦!”年富欣然應允,梨枝從裏間閨房取出紙硯。年富執筆,筆走龍蛇,頃刻之間一首新作田園詩躍然紙上,下有落款:年竹韻!


    “好字!”孔集讚歎。張玉湊近跟前仔細觀摩,“竹韻兄的字恐怕來自帖學一路。”年富點頭,心中不禁對這張玉高看了一眼。隻聽張玉繼續說道,“應當是帖學於東晉‘二王’,其結構瀟灑,運筆輕盈,俊逸多姿,仿佛有種畫境,如果我猜測的不錯的話,竹韻兄還當擅繪山水人物,恐怕造詣已經相當之高。”孔集與李東亭怔怔的望著年富,沒想到此人成就之高居然還在張玉之上,隻聽張玉說道,“恐怕今次秋闈是我張某人的幸事。”


    年富連連擺手,“詩文書畫隻是小道,策論作答才是重中之重,而這才是在下之弱項。若論參考,絕不是張玉兄與孔集兄的對手。”眾人見年富為人謙和,更覺年富人品清貴,氣度不凡。一旁梨枝水眸幽幽含情,瞧著年富俊美儒雅的側臉,不覺間竟然癡了。接下來的氣氛熱烈,彼此間更覺習性相仿,氣味相投,一席酒喝至日落十分。年富起身告辭,梨枝遙遙相送,與孔集,張玉,李東亭相約再聚首。


    夜幕深沉,年富剛剛睡下,便聽前院響動異常,急忙披衣出門,卻原來是老太太咳疾複發。禦醫登門看醫問藥,好一番折騰之後老太太才睡下,此時已是午夜時分,年富回房休息,翌日天不亮便早早來到老太太房門前磕頭請安。較之昨晚病情危急,此刻緩和了不少,隻是身體還略有些沉重。見年富眼圈深沉,精神卻清朗,老太太吃力道“富兒,回去休息吧,你身體一向羸弱,累壞了反倒讓你娘替你擔心。”


    “富兒不累,老祖宗安心。”年富執拗道。老太太欣然一笑,“你這孩子,性子倒是倔強。”靈玉見老太太精神見好,趕忙在老太太身下墊了軟枕,隻聽老太太繼續說道,“皇上說你不像你父親,卻像極了你祖父。殊不知,你既不像你父親,也不像你祖父,你該是年富,獨一無二的年家嫡子嫡孫。”年富垂首恭聽,“是的,老祖宗。”老太太艱難的坐起身,顫巍巍的伸出幹枯的手掌揉了揉年富的腦袋,像個尋常家的祖母般充滿慈祥,“你很聰明,當知道自己肩頭的分量。”年富沉聲道,“是的,老祖宗。”


    老太太欣慰的笑著,緩緩躺倒了下去,擺了擺手道,“回吧——”聲音越見微弱,再抬頭時,老太太發出沉沉的鼾聲。靈玉哭紅腫著臉將年富請出臥房,“富少爺莫擔心老太太,這裏有娘娘遣派來的禦醫看顧,老祖宗定能吉人天相。”年富道,“老祖宗多煩靈玉姑娘細心照顧了。”靈玉急急避開年富深施的一禮,慌忙道,“折煞奴婢了,照顧老太太是靈玉的本分!”說完竟頭也不回的轉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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