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調布新町約莫兩公裏遠的地點,有一座被人遺忘的荒廢寺廟。


    然而,在理應無人的講堂裏,卻有四個人影被上百根獸脂臘燭的火光團團包圍。


    從外頭爬進來的藤蔓在寬敞的木頭地板上四處孳生,直接擺放在地板上的蠟燭環繞林立在講堂四周,僅在正中央留下一個圓形空間。四個角落安置有銀色香爐,空間裏彌漫著混合了※山鳥兜和馬醉木等香木所散發出的甜膩慵懶芳香。(譯注:山鳥兜和馬醉木都是有毒植物。)


    由蠟燭環繞而成的圓形裏,有一醜惡的曼陀羅圖。


    緋色的基底上,貌似大小動物的諸神呈幾何圖形分布配置。另有一尊尺寸較其他圖形更大、麵貌詭異的墮落神坐鎮於有四隻惡鬼包圍的中央處。


    無數的男性陰莖和女性陰部的石像一如石筍般聳立環布在那張曼陀羅圖的四周。塗抹在石像表麵上具有催情效果的琉璃高肖汁液,在數百根獸脂蠟燭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淫靡的光輝。


    那四個人仿佛在配合那張曼陀羅圖,分別盤腿坐在四尊惡鬼的圖像上,包圍中間空無一人的墮落神。


    “應該快到了吧。”


    其中一個人影如此說道。這人影穿著貼身t恤,以及和雙腳曲線緊密服貼的黑色窄筒長褲。


    “是應該快來了。”


    旁邊的人影回答道。他身穿白色無袖背心和深藍色靴型褲。上手臂刺滿了幾何圖形的刺青。同樣是世界汙染前會大搖大擺地走在澀穀和池袋等地的少年打扮。


    “破壞了傀儡的女人要來了。”


    “那個女人居然破壞了我的傀儡。我絕對饒不了她。”


    另外兩個人影也染了發、戴著耳環、胸口和手腕掛著閃亮飾品,一副前一時代風格的打扮。


    可是那四人的臉和時髦華麗的裝扮扯不—關係,全都蒼白得和死人一樣。他們張嘴說話,但說話的時候沒有任何感情與抑揚頓挫。


    “巴特幫我們抓到了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是屬於我們的。”


    “讓她墜入鬼道。”


    “強奸她。”


    “玷汙她。”


    “使她懷孕。”


    “生育鬼子。”


    “破壞了我們的傀儡的女人。”


    “最後終將成為我們的傀儡。”


    “無論我們下什麽命令,她都會乖乖服從呢。”


    “即便是牛糞她也會樂意去吃。”


    “好像來了,要成我們的傀儡的人。”


    這時,數百道火光一如起了漣漪般左搖右晃。映在講廳牆壁上的男性陰莖石像的巨大影子,像是在仰天哄笑般彎成“弓形。


    一個外來的影子輕盈地飛過燭牆,降落在木頭地板上。


    戴著鮮紅色毛帽,身穿茶色t恤和平底鞋,頭染茶發、耳掛金色耳環——他就是統領鬼道四門之一的“春之門”鬼主·春之鬥巴特。


    他的手上抱著身體癱瘓的久版由紀。


    她微睜著翡翠色的眼睛,發出痛苦的呼吸聲。在樹林中所施打的麻藥早已蔓延全身,盡管意識尚存,卻連根手指都動不了。


    “我們到囉?你累了嗎~?”


    巴特向懷裏的由紀輕浮地說道。由紀隻能轉動眼珠狠瞪巴特。


    巴特回以天真的微笑後,接下同伴所遞出的鐵枷鎖,把由紀的雙手綁在背後。


    喀鏘!隨著沉重的聲響,由紀的雙手被枷鎖銬在背後。


    那是一副把兩邊的手腕牢牢固定在一起的堅固手銬。這麽一來就算藥效消失,由紀也無法反擊。


    接著巴特露出滿麵的笑容,把由紀的身體放在曼陀羅中央畫像——醜惡的墮落神上頭。


    衣衫不整的由紀,就像準備要被巨大的墮落神臨幸的模樣兩條腿無力地攤在地上,她貌似痛苦地上下起伏著胸口,被奇形異狀的男性陰莖與女性陰部石像團團包圍。從敞開的浴衣下擺露出的一截玉腿在燭光的照耀下,呈琥珀色浮現。


    巴特將下垂的細眼眯得更細,俯視著由紀,蒼白的臉上掛著仿佛就要融化的笑容。他舔了一下嘴角後,轉頭麵向四名下仆。


    “你們跟白河連絡了嗎?”


    “還沒。”


    “我們先爽過比較好。”


    “讓她墮入鬼道。強奸她,玷汙她。”


    “先使她無法恢複正常再連絡就行了。”


    下仆們以不帶感情的語調回答了巴特的問題。巴特落落大方地點頭答應。


    “也對,與其白白奉送給白河那些蠢老頭亂搞,不如先把她變成我們的東西再說。”


    然後,他向由紀投以宛若分子生物學者在看倉鼠的視線。


    “所以結論是由紀美眉還是得當我們的夥伴。請多多指教囉。”


    巴特邊說邊彎下腰,把手放在由紀盤起的頭發上十分疼惜似地撫摸著。


    “那由紀美眉,現在要請你墮入鬼道了。首先先把衣服脫光好了。其實用不著脫光也無所謂,不過全裸我們看了也比較開心~”


    聞言,由紀用力咬緊牙關,拚了命想從地上爬起來。然而由紀的身體再也不聽從她的使喚,就算集中意識向腳的神經下令“快動”,也全然沒有反應。兩隻手則被枷鎖固定在腰後。由紀明白自己的身體如今已形同鬼道眾的玩物。


    巴特伸出手揪住浴衣的腰帶。


    綁結解開後,腰帶被粗魯地從腰部抽走。


    單薄的白色半中衣和纏腰若隱若現地從浴衣兩邊合起來的領子跑出來。


    巴特麵露冷笑,繼續遊移雙手解開中衣合起來的領子。


    由紀白皙的肌膚一覽無遺地從中衣底下顯現,輪廓鮮明的雙丘圓弧在橙色的照明下波濤起伏。


    由紀把舌頭伸到兩排前齒中間。


    沒有什麽好猶豫的。


    寧死也不願就這樣任人蹂躪。


    就在她準備用力一咬的時候——


    ——所以拜托你不要怨恨任何人嘛。


    忽然聽到遠方有人說話。


    ——你比較適合微笑啦。


    仿佛和那個聲音重疊似地,冬季天空的清澈靛藍色在由紀的腦海中浮現。


    閃耀光亮的水沫。


    一個站在寒冷冰凍的河川裏,用肚子切開水麵推著平底船前進的少年。


    少年的臉上掛著擠出來的不自然微笑。


    即使手伸得再長也構不著。望向坐落在河川沿岸,披上了一層白雪的針葉樹林。佇立在布滿了碎石的河岸,樣貌娟秀有如女孩的少年放聲呐喊——


    ——騎兵要來了,快逃、快逃啊!


    我不要,要逃我們三個人一起逃!


    我要我們三個人永遠在一起。


    我盡其所能地伸長了手。少年用力握住,旋即又鬆手放開。我想下船,可是身體發燙動彈不得。


    少年把平底船推上河川的水流後,拋出了一個讓人永生難忘的微笑。


    ——等我們打敗了美歌子之後,我們會去接你的。


    少年的笑容漸漸消失在川流的另一頭。


    水沫遮蔽了視線。


    伸出船緣的手的遙遠前方風景——


    所有的一切都被衝走了。


    “武。”


    由紀沒有咬下墊著舌頭的牙齒,反而喃喃地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嗯?”


    巴特先是稍稍露出不解的模樣,然後把手移到了纏腰上。由紀所著的衣裝的綁結全部都被解開,接下來隻需一一剝除。


    嘴角上揚的巴特,將彎成了鉤狀的手指頭滑向中衣。


    下一個瞬間,冷不防有一根粗壯地翹起的男性陰莖石像冒出,


    擋住了理應映出由紀裸體的巴特視野。


    “咦?”


    話一說完,巴特噴出鼻血被擊飛到後方。


    玉一手抓著染血的男性陰莖石像,追著巴特跳去。


    然後在壓低身子著地的同時,玉朝著後腦勺撞地的巴特的嘴巴揮下手中高舉的男性陰莖石像。


    隨著沉悶的聲響,巴特的前齒被撞斷得七零八落。口中被塞入一整根粗壯的石像,巴特下垂的眯眯眼不禁翻起了白眼。


    “很適合你嘛,老大。”


    玉嗆過一聲後提起腳,朝男性陰莖石像的底座重重踩下。


    殘酷的聲音在堂內回響。毫無反擊之力被踩在腳底下的巴特,從口腔和石像的狹縫間噴出了鮮血,四肢痙攣在地上打滾掙紮。


    圍在四周的四名鬼道眾看著這一幕,不敢置信地瞠目結舌。另一個消瘦的身影弓起背部飛入堂內的光景,映入了四雙睜大的眼晴。


    從胭脂色的運動服的口袋中掏出的四把苦無,精準地擊破了配置在講堂四個角落的香爐。滾落在地上的香爐冒出了陣陣朦朧的薰煙,黨內旋即被籠罩著大片白霧。


    “我來爭取時間。玉先生,請盡速帶著久阪小姐離開。”


    聽到靜的話語,玉訝異地回望過去。


    “應該趁現在痛扁這些家夥一頓吧?”


    “他們會使用幻戲。玉先生你對幻戲沒有抵抗力,能離開是最好。”


    “不要講得那麽直接嘛。雖然你說的沒錯啦。好吧,就交給你了。”


    “你們請躲在森林裏。稍後會合。”


    背對著靜聽完話後,玉把躺在地上的由紀抱到了胸前。他的抱法同樣也是俗稱的公主抱。隻不過現在由紀的臉上浮現了安心的表情,跟當初被巴特抱起時迥然不同。


    玉垂下眼簾看著由紀,輕浮地笑說:


    “瞧你模樣落魄的咧。活該。”


    “你……少囉……唆。還不……都是你先……捅簍子的。”


    “不要吵,給我安靜,也不想想被救的人是誰,態度還那麽囂張。”


    兩人鬥嘴一陣子後,玉縱身一跳,越過燭牆逃到了講堂外麵。玉把射出飛刀、和鬼道眾交手的靜留在後方,抱著由紀一溜煙地衝進了深夜的樹林。


    樹海依然深受漆黑的夜幕所籠罩。距離天亮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盡管今晚有月亮,但光線受阻於茂密的枝葉,無法照到地麵。抬頭的話,勉強可以隔著枝葉形成的頂蓋,看見有如撒下胡椒鹽般的點點光芒。雖然眼睛好不容易適應了黑暗,而且也不忘慎重地舉步前進,但仍舊免不了絆到樹根或看不見地形起伏而滑倒。少了靜的幫忙,要在暗夜的森林裏移動果然不是一樁易事。


    “靜剛剛好像要我們躲在森林裏是吧。那家夥應該是有辦法找得到我們沒錯……問題是該躲哪裏才好呢?”


    玉抱著無法動彈的由紀,一路步履蹣跚,途中也一頭撞上樹幹好幾次,但還是踩著踉蹌的腳步繼續前進。


    約莫一個小時的時間,玉就抱著由紀在幽深的黑暗中徘徊。途中有時會把由紀暫時放在地上,按摩一下手臂的肌肉後再重新抱起出發。


    不久,林子裏有一塊空地映入玉的眼簾。在密集林立的群樹裏,有一塊像是被挖空的圓形空間,蒼白的月光斜斜地傾注在上空沒有遮蔽物的地麵上。


    由於一直在黑暗中打轉的緣故,玉見到光源顯得格外高興,像是受到吸引般朝那塊空地走去。


    “哦,我找到藏身地點了。”


    呈漏鬥狀灑下的數道月光照出了一棵大樹的樹洞。那個樹洞的大小足以容納一個大人。由於月光並未射入那個洞裏,也因此使得裏頭的簾間顯得比外頭更為漆黑。


    “說到森林裏的藏身處果然還是非樹洞莫屬哪。老規矩、老規矩。”


    “太不隱蔽了……會馬上被他們揪出來的。”


    “放心、放心。鬼道那群呆子思想非常扭曲,而且根本不把常識當一回事。所以像這種明顯的地方他們反而會忽視啦。”


    玉用武斷的口吻說出自己的偏見後,一聲吆喝彎下了腰來,把抱在胸前的由紀推進洞裏。


    “住起來感覺舒服嗎?公主殿下。”


    “……還不算太差吧。”


    坐在被玉推進來的空間裏,由紀抬頭看著大樹的內壁回答道。


    洞裏的內壁是感覺涼爽的灰白色木質纖維,而且也能讓背部靠在上頭。現在由紀的身子不但無法自由使喚,雙手也還被枷鎖銬在身後沒有解開。至少在雙腳有力行走前,先躲在這裏也沒什麽不妥吧。


    玉在藏了由紀的樹洞外側,倚著大樹的樹幹坐了下來。隔著樹皮,可以聽見裏頭傳來由紀鬆了口氣。


    “都是因為參加祭典的緣故,我整個人都鬆懈了。真的差一點就貞節不保。我得好好反省。”


    從洞裏傳來了這樣的一句話。


    玉一邊吊兒郎當地笑著,一邊說惹人討厭的話。


    “反省前先感謝我好不好。我可是特地跑一趟來救你耶。”


    “……嗯……謝謝。”


    聽到由紀老實地跟自己致謝,坐在地上的玉也忍不住身子一滑。重新坐好後,玉露出認真的表情開口向樹幹內側那一頭說道:


    “你是不是中了幻戲?一定有鬼。你居然會跟我道謝,實在太奇怪了。”


    “……我是真的很感謝你。道個謝又不會怎樣,我才不是那種知恩不報的人。”


    鬧起了脾氣的回答從黑暗中傳回。再說下去感覺快發狂了,玉從鼻孔呼出了一口氣後,漫不經心地隨意亂看四周的黑暗。


    至於樹洞裏的由紀則有點不高興,自己都好好道謝了玉卻連個表示也沒有。不過多虧他才逃過一劫也是不爭的事實,隻好讓自己消消火氣,別為了這種芝麻小事跟他鬧得不愉快。


    好寧靜的夜晚。


    雖然身體連根手指都動不了,雙手還被枷鎖銬在後麵,可是現在的由紀卻懷著無比的安心感。


    玉就近在咫尺。由紀心想,雖然他很愛強詞奪理又滿口惹人厭的話,不過他一定會盡力保護我,所以我不需再害怕。


    由紀放鬆身體倚靠在樹洞的內壁上。


    玉則隔著薄薄的本質與樹皮,被靠樹幹坐在外麵的另一頭。


    如果移除隔在兩人之間的牆壁,那由紀現在的姿勢就像是把身體依靠在玉的背上。


    由紀麵露微笑。


    接著露出一臉淘氣的表情,試著把耳朵貼在本質的牆壁上。


    什麽也聽不見。可是由紀卻覺得自己感受得到玉的心跳。


    胸口噗通噗通的。有玉陪在身旁,潛在由紀魂魄深處的某個神秘領域感到很開心。


    “玉。”


    由紀用傳不到外麵的音量試著輕聲呼喚。


    沒有聽見回應。搞不好他已經睡著了。


    由紀麵掛了笑容。


    “玉~”


    這回試著改用稍微大聲了點的聲音呼喚。


    沒有聽見回應。


    由紀難為情地笑了出來。


    “玉~玉~”


    然後發出小孩在撒嬌般的聲音,用臉頰在木壁上磨蹭。


    “幹什麽啦。不要發出那種奇怪旳聲音,我都快吐了。”


    冷不妨聽到一聲慢條斯理的回答,由紀的背部赫然挺得筆直,連忙開始找藉口。


    “沒、沒事。喔,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我本來是快睡著了沒錯,都是你發出奇怪的聲音把我吵醒。你真的沒有中幻戲嗎?有的話我幫你摑耳光吧,差不多四十下就好。”


    “不、不用了,我沒事、沒事。”


    “


    你是怎麽了啊。莫名其妙。”


    語帶厭煩的口氣從另一頭傳進了樹洞。


    由紀難堪地把依靠在牆壁上的身體挪回原位。


    滑落。


    就在變換姿勢的時候,帶子被解開的浴衣敞了開來,胸口正中央的部分曝了光。


    “咦……”


    由紀不禁失聲叫了出來。身上衣服的打結處全都被巴特解開了,但現在雙手被銬在背後,沒辦法自行穿好浴衣。


    雖說四下什麽也看不見,但由紀還是十分驚慌失措。她愈是想扭動身子把敞開的地方遮好,愈是弄巧成拙,讓衣服變得更加淩亂不堪。


    由紀雙頰漲得通紅用力緊咬嘴唇,扭動雙肩試圖讓快要滑落的浴衣回歸原位,可是受製於殘留的藥效影響,身體始終無法順心如意地動作。衣服不敵地心引力,肩口很快地坦露了出來,不過一會兒工夫,浴衣徹底從上半身脫落,由紀的白嫩雙丘於黑暗中浮現。


    “討厭……”


    由紀急如熱鍋螞蟻。她扭著身子,卻是毫無效用。她背倚樹洞的內壁,重整紊亂的呼吸。柔嫩有彈性且形狀完美的乳房如今全都挺立在外頭沾染夜露。兩隻手都被銬在後麵,所以也沒得遮掩。


    由紀的眼角盈起了淚水。該叫玉幫忙把衣服穿好嗎?那麽難為情的事打死她也做不出來。固然天色暗成這樣不用怕會被他看光,可是就是沒辦法接受說出口。


    還是保持沉默不要亂動,等靜回來再說好了。到時再麻煩她替自己穿好衣服就行了。由紀強忍淚水下定決心,當下落魄潦倒的心情卻止不住淚,她的眼角浮現晶瑩剔透的淚珠。


    玉渾然不知由紀身陷窘境,隻是心不在焉地靠在樹幹上。


    抵達這裏已經過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了,靜卻遲遲沒有現身。


    明月高懸天際,月光灑落在由紀所藏身的樹洞。因為開在樹幹上的洞口恰巧背對著月光,所以看不見躲在裏頭旳由紀。而玉則是身處在那道月光之下。


    這時——遠處有火光映入了玉的視野。


    “嗯?”


    那是三個提燈的強光。隻見那三道光搖搖晃晃地朝這個方向接近。


    玉眯起了眼睛。那光呈現一橫排向這裏前進。不僅如此,還可以看到約莫兩公尺高的傀儡若隱若現地浮在提燈的火光中。


    “不妙!”


    是追兵。


    玉的腦中立即冒出三個選項。


    一、抱著由紀逃走。


    二、和鬼道眾拚個你死我活。


    三、我也躲到樹洞裏。


    選擇一的話,我們的行蹤會曝光並且遭到跟蹤。對方有提燈,我們沒有。少了照明想在夜晚的森林裏擺脫追殺簡直是癡人說夢,到時肯定會被迫兵攔截下來,直接和鬼道眾拚個你死我活。


    如果選二也不會有勝算。玉在沒有武器的情況下不能發揮全力,傀儡對戰時玉毫無攻擊力。況且還得一邊保護由紀的安危一邊和三名鬼道眾交手,本來就對幻戲沒啥抵抗力的玉會有什麽下場顯而易見。


    所以正確答案就是三了。


    “喂,由紀,事態緊急,拜托你屈就一下。”


    “咦?”


    看到玉突然一腳踩進洞裏,半裸的由紀大吃一驚。


    “等……喂,等一下……!”


    “你以為我想進來喔,我也沒辦法啊,暫且隻能先躲在這裏了。”


    玉硬是把身子擠進了洞裏。因為洞裏的空間隻夠容納一個成人,所以兩人的肉體便緊密地貼合在一起。


    “不、不要!”


    半裸的由紀發出慘叫,可是玉看不見由紀的狀態。


    “噓,閉嘴!不要大聲嚷嚷啦,安靜。”


    玉先是認真地向貼得很近的由紀提出警告,然後一根手指也不留地將全身塞進了洞裏。


    “不要。”


    眼前的由紀不由得哭哭啼啼了起來。洞裏暗得伸手不見五指,所以玉也看不到現在自己跟由紀到底是呈現什麽姿勢擠在一起。


    更不可思議的是由紀竟然還哭了,自己有這麽惹人厭嗎?玉感到十分不解。換作是平時的由紀照理說應該會大發雷霆,但現在的她卻發出抽抽噎噎的哭聲。


    ——重點是,這家夥會因為這點小事哭嗎?


    腦海中一角浮現出疑問,玉一邊注視洞外明亮的提燈火光。


    火光從三個方向同時往這裏接近。為了不讓光照到,玉隻好隻手摟著由紀,盡量讓自己的身體往洞裏靠近。理應是環在由紀腰部浴衣上的那隻手,如今卻摸到非常柔軟細致的觸感。


    “嗯?”


    這個觸感很詭異,太過光滑了。好奇歸好奇,但是現在玉的注意力得放在外頭的鬼道眾身上。要是被逮個正著就功虧一簣了,這次由紀鐵定會被拖去墮入鬼道。


    提燈的光逼近到了不遠處。要是光線一閃一閃地射入洞裏就糟了。現在由紀還沒辦法依靠自己的意誌力使喚自己的身體——知道這件事的玉,用力把由紀環在手上的身體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玉這才得知由紀似乎正閉緊雙唇憋住聲音,她的唇間不時流泄出嗚咽的聲音。


    鬼道眾踩著雜草移動的腳步聲不斷傳進耳裏。


    傀儡所發出的金屬齒輪的沉重的聲響則緊跟在後。傀儡聲響掃平草叢前進。


    玉因緊張而咽了口口水。


    提燈的光從近距離照射過來。


    有那麽一瞬間——那道光將樹洞裏麵照得一清二楚。


    “!”


    玉在那一瞬間所看到的,是袒露著一雙白嫩的乳房,低著頭牢牢閉著眼睛強忍哭出來的衝動,而且還被自己緊緊摟住的由紀。


    幸運的是,手提提燈的鬼道眾並未發現躲在樹洞裏的兩人,直接從大樹的旁邊通過。


    等光線遠去,也聽不見傀儡的運轉聲之後——玉這回為了另一個原因又咕嘟一聲咽下口水。


    因為,身為肉體健全的男性必然會有的生理反應在下半身顯現了。


    由紀的身體抖了一下。天真的由紀自是無法理解為何自己腰的下麵會突然夾了一根硬梆梆的東西。於是她勉強想挪動身體,避開那個堅硬的物體。


    (亂動個屁啊,笨蛋。)


    玉痛苦地抗議道。


    (可是好像有石頭抵著我。)


    由紀用夾帶著哭音的語調回答。


    (拜托,不想被抓走的話就不要亂動。)


    玉現在正拚了命地榨出理性。


    這是一場抵抗原始衝動的戰鬥。


    身為男性再自然也不過的根本欲望近乎折磨地充滿了狂熱,仿佛在嘶聲咆哮般逼使玉的小兄弟直挺挺地站立著。那是一種隻要稍一刺激,就會勢不可擋地宣泄而出,直到靈魂枯竭為止的驚人激情。


    在貫穿身體的根本情欲的驅使下,玉的手指頭彎成了鉤狀。


    指頭以僵硬的動作伸向了由紀的乳房。


    玉皺著一張臉,歪起脖子和自己的情欲奮戰。


    鬼道眾早就走得遠遠的,玉已經可以離開樹洞也沒有關係,但身體就是不聽使喚。玉的肉體似乎頑固地吵著說“我不管我不管我還想要繼續留在這裏溫存”,硬是不肯乖乖就範。


    如果要順從本能,玉還真想把手放在由紀身上又摸又揉。等情欲宣泄後,自然會有進一步發展。身處這種情境下的男性,大多數都會很自然地將對方壓倒,接下來的進展不言而喻。


    但玉的理性,卻對玩弄失去行動能力的由紀這件事十分抗拒。


    玉也不曉得那個執念從何而來。可是,玉為了心中所秉持的某個信念——一種類似靈魂所下達的命令,嚴格地禁製趁人之危的行為,一直製約


    著自己。


    原始的衝動和靈魂的戒令,在玉的體內互相衝突,整個背脊迸出激烈的火花。


    勝敗分曉了。


    結果——玉朝由紀的身體伸出了手。


    他撿起掉在後麵的浴衣,重新披在由紀的肩上。浴衣在胸前交疊,遮住坦露而出的胸部。


    吃驚的由紀抬起頭看向了玉。


    隻見玉的嘴巴歪成了ㄟ字狀,像是在掩飾自己做了什麽虧心事,擺著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張望洞外。


    好長一段時間由紀都一直默默不語,動也不動,隻是目不轉睛地抬頭凝視玉的臉。


    洞外已不見提燈的燈火,唯一的光源隻剩下灑落在森林空地上的月光。傀儡的運轉聲也消失在遙遠的彼方,獨留深沉的寂靜沉澱在夜晚的森林。


    “玉。”


    由紀輕聲叫了名字。


    “幹嘛啦。”


    玉冷冷地回答。


    “玉——一


    被玉摟著的由紀又喚了聲名字。她的聲音不再帶有泫然欲泣的腔調。


    “幹嘛啦!”


    玉沒好氣地答腔。


    玉的眼睛和由紀向上仰望的視線對在一起。


    自洞外射入的月光將兩人染成一麵蒼白。


    由紀麵露了微笑。


    然後她輕輕地把頭靠在玉的胸膛。


    “玉,玉。”


    一邊在口中呢喃著他的名字,由紀一邊用臉頰磨蹭他的胸口。


    經由紀這麽一挑逗,另一個衝動在玉的體內開始萌芽。


    那股能量就快斬斷來自靈魂的束縛。


    上嗎?要上嗎?她這樣是不是表示我可以大膽進攻也無所謂呢?


    正當玉就快要臣服於原始衝動的時候——不經意揚起的視線裏,赫然出現了跪坐在地上、關注著兩人發展的羽染靜。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玉的尖叫嚇得挺直了背,猛然轉頭麵向空地的由紀的視線裏,果然映照著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這裏的羽染靜。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靜一聲不響地站起身後,踱步到樹洞前,深深低頭一鞠躬。


    “失禮了。禮貌上我應該出個聲的,可是總覺得這個氣氛不宜開口打擾,一不小心就觀摩起來了。”


    “拜托你出個聲好嗎!出個聲又不會死!”


    “不,我本來想說等你們完事了再出聲也沒關係。”


    “你說完事是怎樣!”


    “你說完事是什麽意思!”


    “你們兩人異口同聲地吐槽了呢。”


    “還不都是因為你說了完事兩個字!”


    “羽染小姐,完事是什麽你說清楚啊!”


    靜一邊用手指挖耳朵,一邊別過頭看往其他方向,用小聲到仿佛隻有她自己聽得見的音量說:


    “當然就是指交尾了不是嗎?”


    “你剛說什麽來著?”


    “你剛說什麽?”


    靜把頭轉回來,用淡然的聲音表八:


    “如果方便的話,我希望可以繼續坐在這個特席觀賞兩位的夫婦相聲。”


    “誰跟誰是夫婦啊!”


    “誰跟誰是夫婦了!”


    “一直這樣大聲嚷嚷下去會有危險。你們倆要繼續單獨兩人過夜呢?還是跟我一起回調布新町?請選擇。”


    玉和由紀麵麵相覷,發現彼此的身體至今依然如膠似漆地貼在一起,兩人頓時嚇了一跳。


    鏗!鏗!


    樹洞裏響起了兩個沉悶的聲音。匆忙想起身的結果,導致兩人同時一頭撞上了樹洞的頂端。


    靜跪坐在地麵,欣賞著痛苦地揪著一張臉、抱頭縮成一團的兩人。如果現在旁邊備有茶點,她肯定會二話不說抓起來放進口中,這就是羽染靜的作風。


    “你欣賞個屁。”


    玉滿嘴不雅的牢騷爬出了洞外。


    “拜托你不要欣賞好嗎?”


    由紀也搖搖晃晃地離開了樹洞。


    “久阪小姐,你身體無恙吧?”


    經這麽一問,由紀這才發現盡管自己步履蹣跚,至少雙腳已經可以動了。藥效終於有消退的跡象。


    “沒什麽大礙,慢慢走的話就沒問題。”


    “那麽我們就慢慢走回去吧。玉先生,麻煩你牽好由紀小姐的手。”


    “好啦。”


    玉伸出右手握住了雙手被固定在後的由紀的胳臂。


    靜則牽起玉的左手領在前頭。


    “久阪小姐的枷鎖必須等回到町內才能解開。希望玉先生能慎重地善盡護衛的責任。”


    “好啦好啦。”


    “那我們這就開始摸黑趕路吧。”


    靜毫不猶豫地朝黯淡無光的黑暗舉步前進。


    在靜的牽引下,玉拉著由紀的胳臂慢慢沒入了黑暗之中。


    無論走多遠,都隻有無止盡的黑暗。


    由紀的視野空蕩蕩的空無一物,甚至連領在前頭的靜的背部,以及理當走在一旁的王都看不見。和世界的交集唯有踩踏在柔軟地麵的感覺,還有玉牽住自己的手的觸感。沿途彌漫著潮濕的土地和七月的草叢、山毛櫸與杉木的杏氣。


    被玉牽著走的同時,由紀的腦海裏還鮮明地牢記著方才發生的事情。


    ——做了好丟人現眼的事。


    內心在反省,臉頰也跟著泛起了紅暈。


    因為實在太開心了。平時總是口無遮攔淨說些不入流事情的玉,竟然會默默地幫自己把浴衣穿好,真的很教人欣慰。


    玉講話粗魯歸粗魯,單論行動的話倒出人意表地是個紳士。


    所以才會一個不留意,臉頰就湊上去磨蹭了。如今回想起來,自己真的是采取了一個很大膽詭異的行動。也難怪會被靜當笑柄揶揄一番。


    玉一路上不發一語,隻是默默向前走。平常的話,照理說玉應該會在路上挖苦個幾句才是,現在卻像個悶葫蘆一樣悶不吭聲。


    總覺得氣氛很尷尬。


    不曉得在洞裏發生的事令他做何感想?


    會不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寡廉鮮恥的女人呢?可是依剛才的狀態,要表達自己的感謝也隻能那麽做了。不對,好像也不能那麽說。唉,到底是怎樣。啊啊我快崩潰了,你快點說話嘛!玉!


    啊,對了。可以化解尷尬的適當話題這裏不就有一個嗎?


    靈機一動,由紀轉頭而向旁邊什麽也看不見的黑暗說道:


    “喂。”


    “嗯?”


    “那個啦,那隻狗後來呢?”


    “哈?”


    “就是那個,在神社試膽的時候你瞎掰的狗的故事。我還沒聽你說完呢。”


    “啊……我都忘得一幹二淨了。你該不會迷上這個故事了吧?我醜話先說在前,這故事簡直糟透了喔。我這樣講可能有點怪怪的,聽完了這個故事以後,你可能會覺得根本不值一聽。”


    “反正我從一開始就不抱任何期待,隻是無聊問問罷了。”


    “如果是這樣最好。我說到哪邊來著?”


    “你講到去世主人的那隻狗跑去偷吃.,人家養的狗的食物,結果被老婆婆發現了,那隻狗被抓去跟它去世主人的墳墓綁在一起。”


    “你還記得真清楚耶。啊啊,我想起來了。嗯,老婆婆很殘酷地把遜狗綁在主人的墳上。遜狗非常傷腦筋,因為這樣一來就沒辦法吃飯,也不能喝水了。遜狗的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


    “嗯、嗯。”


    由紀走著走著身子微微


    靠向了玉,聽得十分著迷。其實她很好奇故事的後續發展。


    “就在這時,嗅覺變得非常敏銳的遜狗嗅到了某個東西。遜狗不停抽動著鼻子湊向墳墓的納骨室。這種時候遜狗的能力是絕對不容小看的。遜狗用牙齒咬住門的握把後,向後一拉成功地打開了納骨室。於是收殮了主人骨頭的骨壺出現在遜狗的眼前。”


    由紀眉頭一皺,有股不祥的預感。她有些緊張地出聲製止玉繼續說下去。


    “……喂,等一下!”


    “遜狗把頭伸進納骨室,靈巧地用前腳捧住主人的骨壺後,打翻骨壺將裏麵的東西給倒了出來。映照在遜狗閃亮一見的眼睛裏的,正是主人的遺骨。看到那些骨頭,餓昏頭的遜狗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


    “……喂,暫停!等一下。”


    “…………”


    “那隻狗該不會是想吃掉主人的骨頭吧?就算是再怎麽無可救藥的遜狗,那骨頭好歹是自己主人的耶?這種事未免也太……”


    玉兩邊的眉毛一如深感困擾似地垂了下來,然後臉上赫然綻放出爽朗的微笑。


    “它大快朵頤地飽餐了一頓呢~~”


    “好惡心~~~~”


    “誰教它腦袋裝大便呢~讓遜狗看到骨頭,它一定是先吃再說啊。管那個骨頭是主人的還是誰的啊,隻要是骨頭它一定會吃的。”


    “好笨的狗,真的是笨死了!”


    “就這樣主人的遺骨填飽了遜狗的肚子,不久變成了大便重回土地。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這真的是我聽過最糟糕的鬼扯了。早知道就不聽了,把時間還我!”


    “明明是你自己逼我講的!”


    “早知是這種爛結局誰要逼你講!”


    “哪有人故事是先從結局開始說起的!”


    靜轉頭回望了一如既往開始拌嘴的兩人。


    “久阪小姐。”


    “什麽事?”


    “你一邊的乳房掉出來了。”


    由紀低頭看了自己的胸部。因為身體側一邊的緣故,浴衣不知不覺間敞了開來,雙丘的左側露了點。


    “呀————————”


    由紀尖叫著蹲下遮住了乳尖。


    盡管明知四周黑壓壓的一片隻有靜看得到,玉則形同睜眼瞎子,由紀還是忍不住哀號連連。


    “好個熱鬧滾滾的摸黑趕路呢。”


    靜拉好由紀的浴衣,一邊用鉤繩代替帶子纏好由紀的身體,一邊用冷靜的聲音說道。


    x


    漸漸露出魚肚白的天空,意圖讓瓦楞屋頂也染上一樣的顏色。


    徹夜未熄的篝火在中庭燃燒著,鋸齒狀的火焰輪廓驅散了逐漸稀薄的夜色。


    在光芒四射的火光後麵,有一戶格子門緊閉的木造民房。


    那是一幢占地遼闊的平房建築,在其中一間點燃了※帝[洞的房裏,有一龐人的人影映照在格子門上。(譯注:雪洞是一種用六角形紙罩包圍蠟燭的立燈。)


    這時,有另一個人影上前,在龐大影子的麵前伏地叩拜。


    待報告完畢,龐大的影子頷首後,伏地叩拜的人影旋即連忙離開房間。


    龐大的影子繼續靜坐了片刻,


    中庭的篝火一陣搖晃。


    人影一聲不響地起身,打開格子門來到緣廊。他眺望一眼天際歎了一口氣後,在一塊塊木頭拚接而成、嘎吱嘎吱作響的地板上盤腿坐下。


    這個人就是調布新町町長·高比良啟十。


    在往後梳攏的白發下,一對粗獷豪放的濃眉令人印象深刻。深邃的雙眸漆黑得有如圓栗子般,年紀至少有五十五歲以上,卻仍顯得朝氣蓬勃,全身上下充滿少年的氣息。他的臉上除了有深深的皺紋外還有許多斑點,蓄在嘴邊的胡子也早成了白花花一片。厚實的身體上,披掛著一件質地精良的深藍色碎花紋布所織成的上衣,這樣的打扮與其說是町長,更像是山賊首領。


    啟十麵露悶悶不樂的表情,定睛注視著篝火。他正在思量今晚發生的事情接下來該如何應變。


    久阪由紀遭人強行擄走。


    從真岡牛丸口中接獲這個報告,是在星夕祭正熱鬧的晚上十點後。啟十聞訊,立即向神情緊張的役場工作人員下達祭典照常舉行的指示,並且火速派遣搜索隊找尋,整晚不曾合眼休息。


    白河移民地最懼怕的,無非是久阪由紀的存在。這件事啟十也相當清楚。調布新町能秉持強硬的態度和白河交涉,一切都歸功於町內有由紀坐鎮,這絕非誇人其辭。


    這是為什麽呢?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決定勝敗的關鍵既不是戰略也不是戰術,而是優異的特進種的武力。


    無論是組織再嚴密的後勤部隊企圖以大軍壓境;或是麾下擁有眾多足智多謀的軍師,試圖以綿密的布陣迎戰,隻要實力堅強如由紀的練氣能手擊出一發蓄氣多時的氣彈,再多敵人都會被化為灰燼。要與之抗衡,唯有以拉攏實力相當的練氣能手加入,用“氣彈互擊抵消”這個手段才能奏效。與其執著於戰略和戰術,不如吸收更多優秀的特進種一舉擊潰敵人兵團,更能有效率地克敵製勝。


    一騎當千的勇者將決定勝負——


    這就是這個汙染世界的戰爭縮影。


    在這個不再將孔明與司馬懿的智謀戰略奉為圭臬,而是把呂布和張飛的個體戰力視為瑰寶的時代,敵人會把目標鎖定在由紀一個人身上展開攻擊一點都不意外。啟十反省自己過於鬆懈所犯下的失誤,徹夜未眠地耐心等候著搜索隊的連絡。


    也因此,啟十才會像這樣盤腿席地而坐在朝霧彌漫的緣廊上。直到方才役場的人員傳來了羽染靜和傭兵玉平安無事地從鬼道眾手中救回了由紀的捷報,啟十這才放下久懸心中的大石。


    根據消息指出,由紀本人似乎證實了鬼道眾和白河兩方已有勾結的情報。


    狀況十萬火急。


    啟十放眼望去,銳利的目光在清晨的水蒸氣中穿梭。


    ——戰火即將在八月點燃。


    對照以往派遣至隅田川沿岸的間諜所送回的報告,啟十有了戰爭一觸即發的預感。白河現在打的如意算盤,就是向調布新町提出明顯不可能做到的無理要求,然後不管我方做何回應,都會被扣上挑釁的大帽子,然後不擇手段奪走調布新町所保有的田地。


    不這麽做的話,據稱為數有一萬人的白河移民地市民將撐不過今年冬天——啟十注意到這個跡象。


    今後即將展開的,是一場無關乎君主的物欲、名譽和領土擴張的野心,而純粹是共同體的居民爭奪基本生存條件的大戰。那是動機最原始,也最為淒慘的鬥爭。敵人絕對是抱持著背水一戰的心理。要是我方以馬虎的心態迎敵,將會輸的一敗塗地。


    事件的肇因在於白河移民地市長·阿久澤一鬆的錯誤政策。


    六年前,透過市民選舉當上市長的阿久澤,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施行減稅和開拓耕地。白河導入了當今時代的共同體十分罕兄的民主選舉製度。在這裏,討好市民的往往是空頭支票的政策。當時年僅四十七歲的年輕阿久澤,以看似美好且大刀闊斧的選舉政見,博得了白河市民的選票。


    那麽,減稅之後開拓資金又該從哪裏來呢?


    阿久澤選擇了無條件接受遊民,委托他們開拓耕地的方案。


    在這個時代,到處多的是因戰爭和天災而流離失所,漫無目的地在山野徘徊遊蕩的遊民。他們組成徒黨武裝自己,保護自己不受怪物威脅。有時會化作竊賊搶劫交易商人,甚至襲擊村落搶奪財產。共同體的居民視遊民為洪水猛獸,遊民的心目中也對無憂無慮地生活在共同體的市民,抱持著


    混雜了既嫉妒又羨慕的負麵感情。


    阿久澤所做的,就是引進那批遊民充作“農奴”,雖然不賦予市民的權利但也免除他們背負納稅的義務,僅保證住所與三餐,使其地位低於市民。如此一來,開拓所需的勞動成本便獲得大幅削減。


    但結果卻不如預期,遊民對這樣的政策感到意興闌珊。於是為了排動開拓作業,阿久澤和遊民約法三章:“一旦開拓計劃如期完成,我答應讓遊民定居在開墾地,借出一部分耕地方便從事耕作。”此條件一出,遊民馬上活躍了起來。雖然開拓計劃得耗上七、八年的時間才能完成,可是開拓結束之後他們就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土地。


    據地生活——對受社會排斥的遊民來說,無非是畢生最大的願望。


    作為白河移民地中心的白河市,周邊幾乎沒有耕地存在。當時采用的方式是派遣執政官去零星散布的隅田川沿岸的屬地征收稅賦,再使其回饋到白河市。於是遊民們漸漸分散到各個屬地,在身分一躍為主人的市民號令之下,遊民各自在不同的場所著手開拓耕地。


    開墾之路充滿了荊棘,可是夢想擁有自己土地的遊民們還是流著血汗任勞任怨。采伐森林,移除生鏽無用的交通號誌,挖除滿是裂痕的柏油路,挖掉柏油後的土地要鋪設灌溉設施。另外,砍掉竹林開辟道路,將不必要的沼澤填成平地,接著還要挖掘必要的蓄水池。盡管沒有收入,可是在市長保證了遊民住所和三餐的條件下。事情就這麽一傳十、十傳百,來自各地的遊民湧入了白河市。阿久澤市長均無條件地予以收留,一批批將他們送往開拓地。


    原先白河市民們對收留來路不明的遊民進入共同體表示極度反對,但隨著耕地變得愈來愈遼闊,納稅年年攀升,生活變得富饒舒適之後,也慢慢地對無條件收留遊民的做法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阿久澤的市政進行得十分順利。白河移民地的人口以讓人聯想起曾興盛一時的神追軍的氣勢。白河的財政日益健全,利益不斷向上漲升。


    金庫一增加,就需要軍隊來保護它們不至於被搶奪。關東一帶的共同體除了白河以外,其餘保有正式常備軍的,就隻有曾和神追軍展開死鬥的宇都宮移民地以及“奸雄”百武岩友所統領的八王子移民地。若白河就這麽順逐地擴充勢力的話,三地遲早有一天會為了爭奪關東霸權而產生軍事衝突吧。為了避免其他兩方鯨吞蠶食,白河移民地的軍備擴充可謂勢在必行。


    為什麽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不盛行交換經濟,而是以武力強取財富呢?


    這是因為這個時代的法律、政府、統一貨幣均十分缺乏,基於共同體相互的關係,用暴力掠奪要比經濟活動更有效率,也更符合當下需要。要是暴力會造成利益損失,或雙方國力勢均力敵的情況下,程序麻煩的經濟交換才會有施行的必要。然而當今世界的物質稀少、生產力貧乏,治理這樣原始共同體的最有效方案,無疑正是擴張事業、采取侵略手段。在這方麵,人們確實是如美歌子所言,依循著“比飛鳥盛世還不如”的倫理觀而生活。


    一旦敗給宇都宮和八王子,白河過去所付出的心血將化為泡影。


    阿久澤果斷地把積蓄下來的金錢拿來投注在軍事費用上。


    依普遍行情來算,聘請一名常備兵需要三十份的市民納稅。白河市民數量約有一萬人,保守估計可以常備三三○~三五○人左右的士兵。阿久澤為征得的常備兵準備了漆黑的軍服,派遣他們前往遊民們汗流浹背、辛苦工作的開墾地,由他們身兼保障周遭地區安全的警察官。使沒有生產力的常備兵發揮治安警備的功效,是一項頗為妥當的配置。


    阿久澤市長的領導到此為止算是近乎完美。若非有外在的影響,或許能和姬路移民地匹敵的大規模共同體,早已在關東地區誕生。


    就在去年,狀況突然有了變化。


    開始有成群的怪物在新開拓的開墾地外圍出沒。


    牛、馬、豬、羊、狗、貓、烏鴉、鴿子……過去人畜無害的鳥獸們在六十年前生殖細胞受到散布於全世界的殺人病毒“inl1 sin”的汙染,紛紛變成了擁有六條腿四隻眼睛、異常發達的肌肉與下巴、具有殺傷力爪牙的攻擊性生物——亦即所謂的怪物。


    這次怪物會如此猖獗,研判有可能是原本定居於森林的草食性怪物,因開拓的入侵被迫遷離居所而來到了人類社會……但這終究隻是推測,並沒有證據。有人聲稱曾目擊到破壞農作物的怪物裏麵混有樣貌奇特的古利魯,也有人認為這是忌憚白河勢力坐大的宇都宮移民地的陰謀。無論如何,成群的怪物以驚人的速度短時間內大舉入侵了隅田川沿岸。


    畜害一發不可收拾。滿地猖獗的怪物重現中世紀蝗蟲橫掃了所有農作物的異常景觀。


    所有的開墾都是以屬地為中心,耕地一如漣漪般向外圍擴展。換句話說,開發的範圍愈大必須監視的地區也愈廣,需要更多警備的人。況且白河擁有零星散布在隅田川沿岸的屬地,單憑三百多名常備兵要警戒防備所有的開懇地的確是捉襟見肘。


    如果是以首都為中心勢力的土地,隻需警戒那道區隔內外部的邊界線便已足夠。可是要警備數個沒和首都土地相連的屬地,邊界線變得過於巨大,難以全盤看管得宜。這波怪物的猖獗,感覺就像是鎖定了白河的這個弱點一舉攻破以旳。


    饑腸轆轆的怪物們,肆無忌憚地橫掃遊民們以血汗換來的開墾成果。分散各地的常備兵非但未能驅逐怪物,反而遭到攻擊死傷頻傳。這一年的稅收沒了著落,阿久澤還被迫將過去財政盈餘全拿出來熬過這個凜冬。


    時間來到今年。


    狀況更加惡化了。怪物不僅吃光了開墾地的果實還就地繁殖。帶著幼獸同行、饑腸轆轆的雌獸毫不把人類放在眼裏。雌獸肆意蹂躪農地,對試圖將它們驅離的常備兵露出張牙舞爪的模樣。耕作被迫停止,怪物的數量與日俱增,白河的兵員卻是一天天在減少。


    肯冒著生命危險從事開墾的認真遊民為數並不多。根據間諜的報告,長年的辛苦化作泡影的遊民們組成幫派,反撲過去奴役自己的市民,搶走市民的財產後逃亡的事件層出不窮。那些下場淒涼的遊民對過去沉醉於不切實際的夢想感到後悔,隻能搶走市民寥寥可數的資產當作辛苦漫長的勞動報酬後落荒而逃,重回山野。


    啟十盤腿坐在緣廊上,凝神注視著朝霧。


    清晨的鳥啼聲不絕於耳。潤澤的芳草散發出清香。夏日的清晨固然讓人覺得神清氣爽,卻未能將啟十心中的憂鬱一並抹除。


    ——人身安全若沒有保障,談何收獲?


    以白河的失敗為鑒,啟十重新回歸到治理的基本麵。


    農業是定居的生產形態,和狩獵相比收獲較為穩定,卻更需要更多安全的保障。怪獸猖獗的危險地區禁止栽種稻作和早作,這是連小孩子都懂的基本常識,白河卻連這點基本常識都無法遵守。兩年前的榮景早己煙消雲散,今年一萬多個市民麵臨饑荒的危機。


    一封市長信函送達了調布新町。


    信函以當年神追的霧崎桐人曾宣布領有調布新町為由,試問啟十對於身為神追遺民的白河移民地繼承調布新町的領有權一事,有何意見。


    而對這個明顯的挑釁,啟十據實以答。


    調布新町以前是啟十之父·高比良啟三於世界汙染時所持有的耕作地,啟十在啟三逝世之後繼承土地。這段期間市町的統治權從來不曾交給高比良家以外的人物。在不久的將來,繼承這座市町的人啟十的兒子·高比良啟一郎,絕不可能會是阿久澤一鬆。啟十寫下這段話後將信送往白河。


    白河方麵沒有回複。不過根據間諜的報告,阿久澤市長擅自竄改了啟十的文


    意,並打出“拯救在高比良町長的暴政下,過著水深火熱生活的同胞”的口號來煽動無知的市民。義憤填膺的年輕人高呼要討伐“獨裁者”高比良啟十,嗅到戰爭氣息的盜賊和山野武裝集團紛紛湧入白河,盤踞在市街各處,一邊喝著酒,一邊招募自願兵的告示。


    白河所覬覦的顯然是調布新町的耕地和儲備用度過冬天的糧食。他們打著奪走一切後遷進這塊土地入住的如意算盤吧。他們儼然打算在少有畜害的多摩川沿岸占得屬地,然後以此為據點擴充勢力。如果放手不管的話,調布新町居民的下場將被虐殺、充作農奴,或是被逐出町外淪為遊民。調布新町如今似乎也無端地被卷入目前屢見不鮮的“爭食”之戰。


    有極為迫切的危機就在眼前。


    問題是,單憑調布新町的戰力尚無法和白河對抗。


    站在啟十的立場,他希望多摩川水係所屬的中小共同體能聯手對抗白河。


    自從就任町長以來,啟十投入二十年的時間修築與鄰近共同體的信賴關係,今年夏天將是考驗其真正價值的時刻。


    這個信賴關係能否健全地發揮作用,時刻未到無法得知。如今隻能相信自己長年以來的投資能有所回報,調布新町才有能力和白河正麵對抗。


    以成功為前提,啟十自估勝算。


    啟十看到了希望之光。


    ——我們有久阪由紀。


    勝算就在這裏。


    在這個以特進種的數量和能力左右了戰局的時代裏,久阪由紀是足以和呂布匹敵的存在。如果說和呂布相提並論太失禮的話,那以聖女貞德為例也無妨。由紀的確有扭轉戰局的力量,


    進化得那麽徹底的特進種絕非隨處可見的人才。白河肯定是戒懼她的力量,才會砸下重金聘請鬼道眾偷襲。


    除了由紀以外,本町還另有其他希望存在嗎?


    啟十凝神尋找另一道光芒。


    他發現了另一個人的存在。


    ——當年的霧崎桐人。


    現在改名叫作“玉”,總是一臉懶洋洋模樣的少年,浮現在啟十的腦海裏。


    不過,啟十的神色旋即顯得嚴肅起來。


    知道玉真實身分的人,隻有啟十和由紀。就算向町內的居民公開玉的身分,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當年率領神追軍的篡奪王跟現在的玉之間,存在著一道巨大的鴻溝。


    啟十在十六歲那年,曾在親戚的幫助下前往神追之地,在那裏研修市政直到二十三歲為止。在神追之地生活的日子結識了友人,後來透過友人的介紹,認識了神追軍四將校之一的來棲征一郎。受到來棲賞識的啟十,又和當時桐人的盟友澀澤龍之介結緣。龍之介對生性耿直認真、真心地擔憂現狀的啟十有著高度的評仳,兩人很快地就成了莫逆之交。期間雖然和四將校之一的青砥伸與白穀三座也有過數麵之緣,卻始終沒能和澀澤美歌子會上一麵。當年在神追的青春時代的回憶固然豐富,卻有著沒能跟篡奪王正式見麵的遺憾。就這樣,啟十在二○四五年和來棲的妹妹昌子結婚,後來便帶著研修的成果回到了調布新町。西征是在啟十回鄉的兩年後——二○四七年發生的。


    就在留學期間,啟十曾在人馬路上偶遇年輕的霧崎桐人。


    桐人跨坐在藍色的座狼“蒼龍”上,腰係一把長到腳跟的王劍,飄揚著銀白色的頭發,從啟十眼前通過。


    騎著葦毛馬匹的澀澤美歌子則隨侍在旁。她身穿純白色軍服,是個楚楚可憐的少女騎兵。美歌子大概是剛打獵回來,她的背上有幾隻山鳥。兩人一路上麵露幸福、有說有笑地消失在街道的遠方。


    雖然隻是短短一瞬間的邂逅,啟十卻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桐人全身所散發出的異形怪力衝擊了啟十的五感。傳說以一擋千的桐人,其戰鬥力刺激著毫無特殊能力的啟十。


    然而現在的玉卻少了那份魄力。


    玉確實是很強沒錯。他擁有一般人無法相提並論的強大力量和優秀的再生能力。要是真的開戰的話,他應該能十分活躍。可是這樣的力量無法稱得上是壓倒性。


    ——他的“力量”流失了。


    啟十直覺看穿了那個事實。玉不如桐人的地方,其實就在於“力量”的差距。仿佛身體的中心被挖開了一個空洞一樣,玉的“力量”一直在滑落。啟十看在眼裏,原因很有可能是出在西征的失利吧。如今已經不能期待玉能發揮當時桐人的力量了。


    況且現在的玉失去了王劍。


    桐人總是隨時佩帶在腰上的王劍“帖拉托瑪”。


    在得到天才生物化學者˙澀澤龍之介花費二十幾年的歲月開發成功的生體寄生金屬劍之後,霧崎桐人才得以持無敵之姿態君臨戰場。以優秀的細胞再生能力為傲的肉體,配合那把將細胞再生能力轉化為攻擊力的王劍“帖拉托瑪”無堅不摧的斬擊。同時擁有這兩項武器,再也沒人能阻止戰場上的桐人。


    王劍現在極有可能落在姬路移民地。


    雖然這隻是啟十的臆測,但如果說美歌子在誅殺了桐人,使西征畫下旬點之際,王劍也跟著落入了美歌子的手中也是十分合理的。美歌子也喝了跟桐人一樣的病毒得到不老不死之身,不可能眼睜睜地放棄失去了主人的帖拉托瑪。也可以說現在的美歌子完全繼承了過去桐人的戰鬥能力。


    所以這回的戰役對玉的期待,就評定他懷有細胞再生能力的特進種吧。無論是思想、精神、發色各個層麵,他跟霧崎桐人已是判持兩人。霧崎桐人早在三十年前就被美歌子殺死,棄屍在加古川了——就某種意思而言,史實並沒有錯。現在生活在這座市町的玉是死不了的桐人,懷著空虛的心苟延殘喘而已,他不過是個落魄潦倒的前代霸王、過往之夢的遺骸,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才是聰明的做法。


    可是,無論如何——


    除了久阪以外,我還想要再一張王牌。


    啟十深信如此。


    調布新町保有的特進種另有羽染靜、真岡牛丸 齋藤準平等三人,他們在戰場上應該也會有亮眼的表現。可惜他們跟玉一樣都不是壓倒性的力量。啟十想要的是那種能一口氣定江山的壓倒性武力,那種不但能令數以倍計的敵方士兵畏縮,還能笑嘻嘻地衝鋒陷陣、奮勇殺敵的天生武將。除了呂布以外,還需要一個張飛。


    啟十的腦袋想到了一個符合這個條件的戰士。


    ——就是他了。


    啟十兀自下定決心,他將手放在膝上緩緩地爬了起來。此刻他將前往離家很近的調布新町町役場。


    無人的緣廊反射了朝陽,中庭裏的樹木枝葉沾滿了露水,顯得閃耀璀璨,四散的光芒混入了早起蟬兒的鳴叫。夏天的暑意從地表嫋嫋升起,化成一陣陣搖晃的熱氣,清新的晨氣從下方驅散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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