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個月來,罩衫和外套上為數眾多的紐扣是塔烏常常頭痛的原因。


    隻有這種需要花費很多時間穿著的衣物的話,熟睡中被敵人襲擊也隻能全裸出逃。料子不夠保暖,想要禦寒就隻好摩擦生熱了,穿脫都麻煩的精心設計達到了一個愚蠢的高度——這就是塔烏曾經的信條。


    但,所謂國家不一,風格各異。對於現今的塔烏來說,這種充斥著沒有意義的奢華裝飾的服裝才成為了他的盔甲和護臂。原本他現在所在的地方就不是那個不知何時敵人會來進攻的野戰場——這裏並不是戰場。


    “……呐,你下次什麽時候來?”


    塔烏慌慌張張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的另一邊,床上的婦人翻著身,甚至沒有讓他看見她伸手去拿緊身束腰衣的樣子。雜亂的發絲披散在白皙而又豐滿的肌膚上躺著。


    “下一次是什麽時候嗎?我一貧如洗無處安居,若能再一次得到夫人賜予的笑容的話,也隻是來世的夢了。”


    每次對和自己相好的女人結束一個夜晚的固定句子,像是條件反射般的脫口而出。能夠掌握這般像是演員一樣說辭,塔烏自身也是驚訝不已。能夠快速掌握最新武器的使用方法是塔烏過去的特長。然而,現在他所習得的不是用手握住的東西,而是用嘴邊的低語來操控東西的能力。


    “請不要說出這麽不吉的話!”


    他變了臉色——裝出這樣的感覺。綺而安夫人用手圍起塔烏的腰,嘴角浮現出一個慵懶而又豔麗的微笑。此時此刻,言語並不能傳達出言語本身的意義。不論誰都在語言之中潛藏著真意,為了互相試探仍然繼續編織虛幻的詞藻。結果,不論說什麽都需要千轉百折。


    “什麽都不對我說,就再次出去冒險,這樣的事我可是不會允許的哦。我可愛的小燕子。”


    “啊啊夫人,不論我多麽依戀、我是隻候鳥。對於劍隻能執於手中的鄙人來說,都城裏的生活平穩過頭了……咳咳。”


    說著還未習慣就說出口的冗長台詞,舌頭似乎打結了,塔烏裝著咳嗽糊弄過去。


    “誒、那個……倒不如說如今是得夫人賜予的溫情而生存,這裏是沒有獵食區的都城。總有一天我要去尋找名為戰場的春天,不得不在塗滿鮮血的驕陽下尋找溫暖。”


    “嘛!啊!啊!不要說那麽糟糕的話!”


    抱著塔烏的被子的綺麗安夫人膽怯般地顫抖著,仿佛僅僅有一隻毛蟲就昏倒的少女一般。從過於豐滿的胸部確實按誘惑的痕跡狡黠的按著來看,果然是成熟女子的手腕。


    “燕子啊,你身體裏浸染的血的氣味還有健壯的傷痕,我都很喜歡。在枕邊說給我聽的擊退巨龍和怨靈的故事我也很喜歡。但是,正是因為是過去的回憶所以我才會喜愛。如今,還要你再次賭上性命去過那樣的危險的日子,我就會覺得毛骨悚然。我怎麽能夠忍受一個人寂寞等待的夜晚。”


    “啊啊,夫人。若我的希望是成為您的籠中之鳥的話,那是何等的至高的幸福啊……”


    她是自己丈夫已經獲得地位和權力浪子回頭的已婚者,也正是這樣的對象才能說出這樣話來吧。這麽想著的塔烏,在悲傷的臉的裏側,苦笑著。


    “——對了,在分別之前,請拿著這個。”


    說著,夫人從梳妝櫃裏拿出了鑲著大顆大顆黃玉的項鏈,遞給了塔烏。在這種時候拿出的殺手鐧,看來應該是早有準備的東西。


    等的就是這個!塔烏在心中爽快地叫道,但他裝得十分惶恐。


    “怎、怎麽可以收呢!我這樣的人,怎麽能收如此重禮……”


    “不,我並不是將它送給你。而是暫時放在你那裏。為了讓你不那麽輕易赴死。”


    綺麗安夫人看著塔烏的眼神是如此執著,並充滿了絕對的自信。也許她在為自己是那種不會隨意將高價的財寶送人的有節操的女人而自滿吧。


    “這條項鏈是我丈夫在結婚紀念日的時候送給我的,是非常重要的東西。絕對不能弄丟。所以,我的燕子啊,我懇請你。一定要保存好,然後再次將它還到我的手上。”


    “啊啊,多麽貼心啊……夫人,你就是那個治愈候鳥的春之女神啊。”


    塔烏很感激地握著項鏈,在夫人耳邊輕聲低喃道。事實上,這的確是非常讓他感動的事。他並沒有想到會有那麽大的收獲。這算是一夜狩獵之中最棒的了。


    喝完紅酒後火熱的身體感受著有些寒意的夜風的吹拂,十分舒心。


    安靜的街道,讓人感覺白天熱鬧的光景就像是騙人的一樣,夜裏的冷氣申帶著這城市特有的、在大山大河之中聞不到的煤煙氣味,下水道中午睡的氣味。人們被濃密地壓縮在城市之中,使空氣的質量也發生了變化。


    一想到在這麽寬廣的李魯伯斯之都裏,聚集著莫大的人數,一下子讓人覺得十分拘束。明明在這裏已經呆了數月,至今卻仍為此驚訝。


    在這裏有和森林中的樹葉一樣多的人。反過來想,如果所有的樹葉都會說話,都會移動,會進行商業活動、遊樂,像人一樣生活著的話,那森林會變成什麽樣?這種喧鬧與眼花繚亂讓人有些難以置信。


    他還是第一次在李魯伯斯這樣的大都市之中逗留,並在此生活。


    這種生活節奏十分快的地方,要說是難以生存的殘酷土地,倒也不盡然。塔烏經曆過冰凍的冰原,炙熱的沙漠,毒蟲滿地的熱帶雨林。要遵從新環境中的新法則展開行動,關於這點,他早就做好了覺悟。在這個都市中的演出,如果說作為冒險的話,倒並沒有什麽艱難險阻。


    塔烏所看透的新規則,就是“偽裝”。


    穿著綢緞製的上衣,十分流行的帽子,和被磨的十分光亮的鞋子,這個幾個月之前還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傭兵生活的流浪者,現在竟然在舞會上踱步,與貴族女人談論風流韻事——這個都市就是會發生如此轉變的場所。


    就像野獸被饑餓感所驅使著一樣,耽於玩樂的貴族們被“倦怠”所驅使著。為了從他們身上獲取名為“財富”的收成,流行的話題和對話的技巧,就也成了設下陷阱的道具。


    今天晚上也輕鬆地從綺麗安夫人那拿到了饋贈品。塔烏在月光下悠閑地走著。要說底座的設計和鎖的裝飾,在外行人眼裏實在算不上是好東西。看來綺麗安伯爵夫人的審美觀也挺有問題的。但上麵鑲著的黃玉的大小倒不壞。這東西應該能賣到一百紮夫。


    將一切厭煩了娛樂的夫人作為玩火的對象,在幾位伯爵夫人和富豪的夫人之間遊走的塔烏,還是第一次有這麽大的收獲。情人遊戲也終於有了成效——塔烏一個人帶著得意的笑容朝天空狂笑不止。


    在來到這個都市之前,塔烏根本沒有想象過,隻會舞刀弄槍的自己,竟然能靠這種小聰明混跡世俗。


    不過最大的原因,就是這些放蕩貴族的好奇心已經超越了塔烏的理解範圍,到達了貪婪的境界。厭煩了貴人的高雅與睿智的他們,十分渴求異邦人帶來的嶄新的刺激。特別是這種用刀劍來掩飾無知、粗暴的鄉下人,或者說侵入者,對他們而言,就像是猴子穿著衣服在跳舞一樣,他們對此很感興趣。


    已經有些頹廢的社交界,不需要傳統與格式,而是注重出奇與耳目一新。在這種地方,歡迎塔烏的是驚奇和嘲笑。


    對在大都市裏享受著一成不變的安穩的貴族而言,塔烏訴說的經曆和勇者傳就如同遊吟詩人的鬼怪故事一樣,十分引人入勝。而且還有他手上的傷痕和劍鞘中插著的龍之角做成的短劍作為“證據”,讓故事添加了一份真實的色彩,受到了更多的好評。在此期間,塔烏的年輕和與社交界無緣的毫不腐朽的性格,讓好幾位夫人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黑


    發碧眼,這種少有的組合也起到了促進作用吧。加上被太陽曬得有些黝黑的肌膚,和出生入死時鍛煉出來的肌肉,對於隻會騎馬打獵的貴族來說,實在是很少見的。再加上雖是便宜貨但盡量穿得像貴族一樣的裝束,讓他看起來絕對是一個極品的男人。


    站在穿衣鏡前,塔烏為自己的滑稽放聲大笑了出來。但是這種滑稽的樣子,才是自己作為“珍禽猛獸”的附加值。


    對於塔烏來說,他是絕不會淪落至那種小醜般的男娼所陷入的悲慘境地的。因為和他經曆過的在泥血交融的戰場上互相拚搏性命的傭兵生活相比,用謊言來騙女人入懷,然後就能輕鬆得到寶石的生活,實在是太過愉快,讓他不禁笑了出來。


    要說不滿的話——也就是衣服脫起來很麻煩,以及為了讓頭發梳得很工整,必須塗在頭發上的發膠有時候頭皮會發癢這點。還有就是腰際隻能佩細劍的危險性。


    不管怎麽說,對於一直揮舞著重型劍的塔烏而言,要他使用細劍實在非常困難。因為過輕巧,所以很難把握平衡,比起寬劍,竟然要他揮動這麽細的劍。真到了緊急時刻。還是腰際的龍之角磨成的短劍更有用呢。


    不過,現在的生活和那種危險是無緣的。在有治安管理的李魯伯斯的夜路上,是不會遇到這種事的,最多是被不明身份的醉漢纏上而已。


    他沒想到隻有腕力強大的自己,竟然會在腰間佩這種劍。但他還是希望能夠迎來這種不需要拚命打打殺殺的前途,所以他不斷在貴族間遊走,如果遇到了更加上麵的人,就繼續擴張他的人脈,這樣下去要成為見習騎土也不是難事。


    靠著幽靈古城中搜刮來的財寶在都市裏開始的新生活。之前從未想到過,自己的未來竟然如此有望。


    塔烏高興地散著步,察覺到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旅館之中。在這個偏離主幹道的小小雜貨的二樓裏,他和琦亞一起生活著。雖然是下雨天會漏水的地方,但和睡在馬廄的生活比起來,實在是舒服多了。說好在有固定收入之前要節約地過日子,既然現在維持著不錯的情況,差不多該是時候該換一個更加舒適的聚集地了。


    剛進入後半夜,對夜貓子琦亞來說,現在睡覺還太早,但窗裏沒有看到有光。今天早上也沒有看到琦亞,他昨天應該也沒回家吧,今天至今也沒回家。為了確認,塔烏還是回房看了一下,果然同居人沒有回來。


    雖然不是小孩子,不需要為兩天不在家擔心——塔烏能如此相信自己的搭檔的話,就能少費很多心力。但琦亞和那種沒有常識、非常危險的孩子無異。


    忙碌了一晚上十分疲倦的塔烏,並沒有選擇先睡下、等他回來這個選項。幸運的是,他知道琦亞的去處。


    塔烏歎了口氣,走向了港灣區。


    世俗的規矩,琦亞看著塔烏的舉止大致還是能學會不少。但算不上是正人君子的塔烏在倫理和常識方麵的處理,實在讓人不敢恭維。也許是因為沒有很好的理解,琦亞經常會做出一些奇怪的行為引發大的混亂——說到底,將琦亞從一個正直人的道路上引偏的元凶,說不定就是塔烏。


    近來在都市的生活亦是如此。琦亞找到了屬於他自己的賺錢方式,這點讓塔烏非常高興。但看來琦亞是觀察了塔烏的“燕子遊戲”之後,得出“人的情欲會變成錢”的結論,並以此為賣點,做起了賣春藥的商人,這種生活方式實在讓人無法讚同。


    說是這麽說,既然塔烏自己決定用那種方式賺錢,也就找不到話來批評琦亞了。最重要的是琦亞的所得都是月產的,比塔烏要安定得多,也賺得多。最終塔烏也沒有吹毛求疵,就一直延續至今。


    而且琦亞為打消擔心,還調查過是否有競爭的商販,以及做這樣的事是否會惹來煉金術組合的仇恨。如此一來塔烏也沒有插嘴的餘地了。


    琦亞在非漁獲季節,會在收納漁船的倉庫中進行交易。塔烏知道在什麽地方,但直接去還是第一次。


    江的另一邊有許多通宵營業的酒廠,但在休漁期沒有人會來這裏,到了晚上這裏就像牧場一樣充斥著寂靜與黑暗。塔烏隻能現場尋找琦亞交易的地點,不過他是抱著靠尋找人的氣息來找到交易地點這種樂觀的心情在找琦亞的。


    實際上,要找到傳出淡淡光線的倉庫,並沒有花很多時間——但從裏麵傳出的人聲,讓已經做好覺悟的塔烏,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仔細一聽,這種聲音實在不能被稱為人聲。應該說是猙獰的呻吟和痛苦的喘息聲,隨之而來的是激烈的呼吸方式,感覺更像是被關在籠子中的無數野獸在發狂一樣。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塔烏抱著這個疑問和戒備之心,毅然決然地走進了倉庫。


    鼻子最先聞到的是香薰味,甘甜嬌媚的花蜜與野獸的味道交融在一起的怪味。隻是聞一下就感覺頭疼。


    已經算不上人聲的嬌嗔越發清晰,但倉庫門口擺放著的漁船遮住了裏麵的樣子,帶著不安的預感,塔烏繞到了漁船後麵。


    那裏是十五個左右的男女老少,他們沒有穿一絲衣服,肌膚相交,互相渴求著。在他們的表情和聲音之中已經找不到羞恥心和尊嚴這種理性的證據了,可以說是連殘渣都不剩了。每個人都有著充滿欲望的眼神,不管對方是誰,就這樣肆無忌憚地交合著。已經沒有男女之分了。恐怕,不要說長相,他們說不定都已經無法辨別性別了。和他們相比,野獸的行為還更加理智一些吧。


    這麽徹底的亂交行為,可以說隻是在用作為人擁有的肉體享受著器官交織所帶來的快感吧。他們忘記了嘴的說話功能,隻是不斷地發出淫褻的呻吟和奇怪的聲音。如果知道自己所創造的東西變得如此汙穢,不知道神會多麽的悲哀。


    雖然在貴族的夜會上,塔烏也看到過各式各樣腐敗的事,但這種瀆神的行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已經不是貴婦人為了排遣寂寞的那種頹廢了,而是更加毀滅性的,更加末期的,已經跨越了作為人類的最後一絲尊嚴的墮落。


    就在這種可怕光景的最深處,琦亞站在那裏。他倚靠在堆積如山的漁網的床上,有些倦怠地用胳膊之前半個身子,如同俯視後宮的床的冷酷的王,漫不經心地,甚至可以說是漠然地看著這些墮落的人。


    無論怎樣的評價眼光來看都充滿問題的狀況,自己的搭檔正深陷其中的事實——不,想也不用想,造成這種狀況的元凶就是琦亞。這不禁讓塔烏說不出話來,更讓塔烏栗然的是看著這種光景的琦亞的表情和眼神。


    不是厭惡、不是輕蔑、不是羞恥更不是興奮。硬要用感情來描述的話,應該是“好奇”吧。就像是發現了新的昆出時,那種盯著蟲看的探索眼神,或者說是冷酷的旁觀者的眼神。也許琦亞根本這是倫理所不容許的場景吧。雖然正常人類都有生理的需求,但也不會露出如此狼狽的姿態——琦亞的心已經脫離了正常人類,看來已經是無法挽回的事了。


    “——哦呀,塔烏。你怎麽了?”


    琦亞終於發現了塔烏的存在,很高興地向他招手。看到搭檔麵對著地板上的裸體非常躊躇的樣子,他從漁網上站了起來,然後走向了塔烏。旁觀這場狂亂盛宴的琦亞,自己還穿著衣服。不像以前那樣襤褸,而是穿上了聖魂教修道士的深紅色長衣。之前的裝束要在城市裏生活,可比在街上乞討的裝扮更容易引起事端。經過塔烏的不斷勸說,他才在二手衣物店裏買了這件衣服。聖魂教會的本部離李魯伯斯之都不遠,穿著深紅色衣服的僧人並不稀奇,在街上也不太會引人注目。但在這個極度頹廢的地方,清廉的聖職者的笑容實在是格格不入,甚至是對聖靈的一種褻瀆。加上琦亞年幼的不食人間煙火的美貌,更加劇了這種惡魔般的感覺。


    “啊,對了。我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沒


    回家呢。看來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不,那個……”


    在這種過分異常的場合,琦亞竟能如此淡然自若,塔烏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麽和他交流。


    “……這些家夥,不會都是因為你賣的藥而變成這樣的吧?”


    想問的問題太多,塔烏費了好一會才歸結成一個。但琦亞卻出乎意料地聳了聳肩搖著頭。


    “怎麽會呢。我才不會做這種亂來的藥呢……的確我賣的藥在暫時增進精力的同時,會讓理性減退,但不會那麽奏效。”


    “哦哦,什幺嘛。那……”


    “嗯,因為我在用藥的時候嚐試了下催眠術。”


    雖然琦亞為自己的藥開脫了罪責,但說到底讓這些人變成如此狂態還是他。塔烏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撓了撓頭。他精心打理的頭也弄亂了,當然這也已經是小事了。


    “……所以說啊,你隻賣春藥難道不滿足嗎?你到底在幹什麽啊?”


    “當然,我是為了理解他們。就像塔烏教我的那樣,無論什麽時候都要考慮到別人的心情。”


    “……”


    琦亞根本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看來他以為塔烏不是在與他討論善惡問題,而是在問他詳細的行動。所以,就用平時那種很冷靜的口氣,慢慢開始說明了起來:


    “人類的精神,就像是蠶的繭一樣。雖然主要動機就像絹絲一樣十分細巧單純,但卻錯綜複雜地互相交織,形成了一體。如果要剝開繭,就要先把它煮軟吧?藥的作用也就到此為止而已。實際上解開蠶絲所需要的是個別作業。不是動手指,而是話語暗示——”


    “頭腦中已經失去思想的人類,你到底要理解他們些什麽?”


    “我想嚐試一下,人類的欲望到底有多麽的純粹——也就是說,要剝開繭,看看裏麵的幼蟲。”


    琦亞若無其事地說著,讓塔烏有些毛骨悚然。琦亞竟然將人類的靈魂和蠶蟲混為一談,這是因為琦亞的不遜,塔烏覺得自己發現這點已經太晚了。


    “我啊,覺得人類和動物的分別其實就是理性的有無。事實上,之前在邊境見到的人,他們並沒有什麽不正確的意識,反而他們那樣淳樸的生活,狩獵生活和小規模的農業生活,是決不會傷害他們天然的人性的——但是啊,在城市裏生活的人卻不一樣。他們因為白天複雜的生活方式被束縛了精神,結果就變成這種欲望變質的下場。就像不合腳的鞋會把腳掰歪一樣。”


    他對自己的發現非常開心,自滿地指著躺在地上的愚蠢的裸體人群:


    “看吧。在那裏的是聖魂教的司祭,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們就一直不吃不喝保持著這種狀態。看來他們在平時的生活中積累太多苦悶了。這樣一來就能夠滿足作為獸的欲望,也能恢複疲勞……也就是說作為生物的本能淩駕在了理性之上。”


    “……”


    雖然塔烏體驗過淳樸的村姑和淫蕩的貴婦在閨房中糜爛方式的不同,但琦亞這麽一說簡直就像是學校的講義一樣,思路非常清晰,讓塔烏心中充滿了違和感。


    “很厲害吧。他們褪去了理性的外衣,就連野獸都不如了。社會越是發達,人類這種生物就變得越複雜越奇怪了啊——不,說是欲望扭曲也有些出入,應該說是過度密集的集團生活所造成的鬱屈,引發了各種顛倒交錯的新欲望。越是往下挖掘其精神越能發現不同的欲塑。”


    也許是倉庫中昏黃的光線的關係——琦亞看上去滿臉喜色,簡直就像是帶著不尋常的神色一樣,塔烏下意識地轉開了視線。


    “啊啊,人類啊——真是有趣啊。實在讓人不會厭煩呢。”


    不知為何,塔烏無法正視此時琦亞的眼睛。這種本能的忌諱讓他自身也感到很困惑。他再次仔細觀察了自己的搭檔,琦亞眼中的淡綠色其實與平時沒什麽不同,隻是多了一份天真的好奇心罷了。


    就在剛才還看到這雙眼睛裏釋放出的金色光芒。是錯覺吧。


    “這些家夥……接下來會怎麽樣呢?”


    塔烏實在覺得不問不行,所以下決心問了出來,這讓琦亞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


    “不,當然,他們醒了之後就會恢複原狀的。雖然每個人都有時間差……真過分呢塔烏。你不會認為我要把他們變成非人吧。”


    “不,倒不是這意思——”


    “對於他們來說,這種體驗也算是值了吧。我想大部分人都會回到這來。而且還會帶上朋友和伴侶,人數隻會不斷增加。”


    塔烏為自己竟然已經放下心的天真感到很上火,但也隻能歎了口氣。


    被琦亞“玩弄”的人們,他們的症狀雖然是一時的,但如果變成習慣的話,從長遠的角度來看,他們絕對會壞掉。這和單純沉迷於酒是不同的。如果再重複如此癡態兩三次的話,那根本就已經是廢人了吧?


    “琦亞,不要再增加客人了。這種生意也做得差不多了吧。”


    “誒?為什麽?”


    看著用低沉的聲音告誡他的塔烏,琦亞微微歪著頭。


    “這種催眠比藥更受好評啊。昨天和今天的收入,你看。”


    琦亞從修道服中拿出了皮質的袋子,裏麵被金幣裝得滿滿的。如果這樣持續下去,絕對比塔烏從貴婦那卷走寶石更有賺頭。但這次塔烏的心卻沒有選擇貪欲而偏向了慎重這一麵。


    “有賺頭的東西當然最歡迎啦,但是賺得過於輕鬆也要好好想想呢。凡事都要有個限度。如果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人怨恨了,總有一天會吃虧的。所以賺錢也要小心啊。”


    “……塔烏,有過這樣的經曆?”


    “啊、嗯。算是吧。”


    他所參加的夜會都盡量選擇沒什麽認識的人的那種,這是為了避免自己和不同的女人好上了這種傳言擴散出去,當然也是為了在床上不叫錯別人的名字……要注意的地方很多。雖然這麽說,塔烏如果真捅了什麽簍子,最多就是被女人怨恨。因為她們也不會想把事情搞大,使自己不忠的事實傳到丈夫耳裏。所以燕子遊戲最大的好處就是風險小。


    但反過來看琦亞的生意——說實話,這種事態已經超出塔烏所能衡量的範圍了。


    說到底,琦亞並不是隨便抓個犧牲者強行洗腦的。現在在這個倉庫裏不省人事的人們都是相信了琦亞的話,自願接受催眠。有這樣的下場,真可以說是自作自受啊。再怎麽看這都不是正當生意,所以就算說你情我願也不是不合理……


    塔烏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感覺這種奇怪的香味和琦亞的說法讓他自身也有些混亂了。現在已經不是談論道理的問題了。如果琦亞的這種生意招來了麻煩,那將會是塔烏無法解決的大問題。知道了這一點,就有理由要讓琦亞自重了。


    “總之。賣藥就罷了。這種催眠術還是不要繼續為妙。也就是說,那個……對,你不應該抱著好玩的心態去做這件事。”


    琦亞還是一副沒有釋然的樣子,不過看塔烏這麽激動,姑且還是接受了這樣的是非觀。


    “嗯,既然塔烏都這麽說了,就這麽做吧……好了,那我們回去吧。


    “喂,等、等等!”


    說罷,琦亞就徑直走出了倉庫,塔烏在他身後喊:


    “那這些家夥怎麽辦啊?!難道就丟著不管了嗎?”


    看著有些狼狽的塔烏,琦亞很不在意地聳了聳肩。


    “嗯?啊,沒事的。他們恢複意識之後,都會自己乖乖地離開的。最晚也會在黎明前醒來的。”


    “……”


    太缺乏危機意識了,果然不能丟下他不管啊。塔烏深切地這麽想。


    和塔烏一直做生意、將塔烏的收獲換成金幣的寶石商,雖說


    已經相識很久了,還對塔烏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一臉嚴肅,就好像無言地斥責塔烏入手這些東西的方法。


    但塔烏毫不在意。隻要他能夠買下他的貨物就好了。而且寶石商會把這些東西直接放在外麵的陳列架上,所以難保送禮物的人不會看見。當然,塔烏還沒遇到過被店主質問的情況,看來這家店的店主也有在幫忙銷贓吧。抱著以眼還眼的心態,這筆交易實在稱不上是帶著笑容的交易呢。


    “你今天……也帶來了很難賣掉的東西啊。”


    店主仔細鑒定著綺麗安夫人送的黃玉項鏈,每次都要挖苦他一番。


    “做工的確不錯,但總感覺很欠品味。我想應該沒有貴婦會帶這種飾品吧。”


    “東西的樣式就別管了。上麵鑲的寶石應該挺值錢的吧?”


    “嗯……說到底,這應該特別訂製的獨一無二的東西……但是,這東西真能這樣賣出去麽?”


    “你找個沒什麽問題的買家不就行了嘛。”


    塔烏不能表現出怯弱的樣子。所以沒有低頭看,而是強裝從容。


    “你這裏沒法買的話,我不會勉強你的。我去別家問問。”


    “哼……”


    雖然塔烏很強勢地諷刺他,店主還是為了找出什麽借口仔細地觀察者項鏈的細微部分。


    “雖然大顆的黃寶石很不錯,但石頭當中有著很奇妙的雲。雖然用很誇張的製作工藝遮掩掉了,但這實在買不了高價。”


    “哪裏有雲啊?完全看不出啊。”


    “外行人可能看不出。但一打光,看影子就一目了然了——”


    店主這麽說著,把寶石放到了接近燈台的地方。石頭在桌上形成了琥珀色的倒影,的確有著微妙的斑紋——但那朵雲的形狀異常的工整,是十分規則的形狀。


    “……這,真的是雲嗎?”


    “……”


    店主有點驚訝,調整了台燈和寶石的距離,讓影子變得更加清晰。突然,琥珀色的影子中央浮現出了畫一般的東西——這恐怕是花或者什麽一類的圖案的紋章吧。


    “……狼茄子黨……”


    店主吃驚地喃喃道,塔烏聽到了他的話。


    “狼茄子什麽?”


    店主像是為自己的失言而後悔,瞬間露出了狼狽的神色,然後很快又恢複了一臉刻板,掩飾了所有的表情。


    “啊啊,原來如此,這是很難得的寶石。雖然不能當一般的商品賣,但好事的買家應該會出高價吧。我用兩百紮夫買下它。”


    “什、什麽?”


    這次換做塔烏嚇了一跳,比他預想的翻了一倍啊。他沒有想到這條老狐狸會大發慈悲,竟然開這麽好的條件。


    “但我有個條件。這寶石是很有因緣的東西。它原來的主人是誰,隻要你告訴我他的名字,就給你這個價。如果不告訴我,就當是有瑕疵的石頭來處理。最多三十紮夫吧。”


    “……”


    塔烏在腦中飛快地計算著。的確,要暴露這東西的來曆有些不太方便,但也不是偷來的東西,責任不會追究到自己身上。而且這條項鏈是因為什麽緣由才會被賣出來,知道這事的隻有一個人,就是綺麗安夫人,就算和她斷交,以後還是有機會得到一百紮夫以上的寶石的。這麽想來——也差不多是和她分手的時候了。


    “……這是送給瑟歐傑爾,蘭格·綺麗安伯爵夫人的項鏈。至於它是怎麽到我手上的,這個你不會也要問吧?”


    “這種事情我根本不感興趣、反正是路邊撿來的什麽的吧?”


    “嗯,路邊撿來的。”


    在笑得合不攏嘴的塔烏麵前,店主重重地放下了二十紮夫的白金幣十枚。


    塔烏洋洋得意地在懷裏揣著大筆錢,帶著午後的活力穿過了市場。


    李魯伯斯是陸路和海路雙重要道,市場上每天就像是過節一樣熱鬧。隻是看著這些陳列著山珍海味、遙遠異國的舶來品、在秘境中捕獲的奇珍異獸的一家家店鋪.就會忘記時間,天很快就會暗下來。而且還有酒店和露天小攤,說書人和雜耍的人也在大道上表演著。交錯的歡聲笑語中摻雜著各國語言,感覺把這條街走遍,就好像環遊了世界一樣。


    白天這條街上充斥著惹人注目的驚奇和華麗,但塔烏卻十分消沉,根本沒有心情去看兩旁的東西——為什麽琦亞的興趣會向“內心黑暗四溢”的方向發展呢。


    剛到李魯伯斯的時候,琦亞看著熱鬧的市場覺得十分新奇,但就在第二周,就開始很誇張地說“該看的東西都看過了”,然後對這裏完全失去了興趣。


    畢竟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一直像來這裏觀光遊覽一樣。琦亞還提議要和塔烏一起賺錢,這點讓塔烏覺得又開心又有些遺憾,心情有些複雜。他本想讓琦亞享受一下都市空氣,在他習慣這裏的生活之前,由自己來養他。


    話說回來,沒有什麽比收入增加更好的事了。有了足夠的資本,琦亞能否進入煉金學院進行深造呢?不,應該說琦亞事到如今到底有沒有必要學習“普通的”魔術知識呢?不過如果能進出學院的圖書館的話,肯定有能夠滿足他知性的好奇心的藏書。


    塔烏這麽想著才認同琦亞出去賺錢的,但沒想到卻向著奇怪的方向發展了。本來還期待著,他被那麽多人類所包圍,並接觸了都市的文化,價值觀肯定會向正常方向發展的。現在的情況,卻是琦亞將這個都市裏的人引入了異常世界。


    琦亞——還會一直是琦亞嗎。


    不被任何人理解,也不去理解任何人,隻依靠自己異常的能力繼續漂泊的生活——這難道就是他所背負的宿命?


    心中湧起的急躁之感,讓周圍的嘈雜從塔烏的耳中遠去。


    就算是這樣的世界,也一定會有琦亞的容身之所。正因為堅信這點,塔烏才會帶著琦亞到處旅行。而今在這個都市中停留,也是因為期待著這如同大雜燴般,每天千變萬化的地方,會不會有琦亞追求的東西。


    對——他盼來的就是昨天在漁船倉庫中看到的可怕場景,當然這也是現在塔烏急躁的源頭。


    想要放棄還太早,塔烏和琦亞,還沒有走遍大都市的各個角落。今後肯定還會有新發現和新機遇的。再對這裏的新生活抱有一點可能性也行啊。


    二百紮夫到手後,塔烏就從綺麗安夫人的交友圈中抽身而出,而是去一些不會遇見她的夜會。結果,很快地,因為新的情人——一個不錯的貿易商夫人的誠意,他不用再為以後的財源擔憂了。此刻,大顆黃玉項鏈的事也早巳淡化。


    今天晚上也要開始狩獵了,塔烏整理了一下衣冠。最近資金運作十分順暢,所以衣架裏掛滿了衣物,即便如此,漏雨的天花板和長滿虱子的床卻依然沒有變。現在還處在要為賺錢投資的階段,所以一定要忍耐。


    “為了取得女性的好感,衣服真的這麽重要嗎?”


    看著為上衣的顏色和帽子的搭配糾結的塔烏,琦亞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地問道。


    “要說貴婦的腦子裏啊——就是四分流行三分吃喝和兩份八卦,最後一份就是對情事的期待了。”


    “看起來並不是什麽複雜的構成呢。”


    “和你調製的藥相比,的確如此。”


    琦亞調和的春藥,其中不止有四種材料,而且比例也絕對沒有這麽恰好的十等分。和這個比起來,要掌握女人的心實在太容易了。


    “如果你也玩女人的話,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我會傳授你絕密的必殺技的。”


    “讓她吃藥醉了之後再加上催眠術就能夠控製她們的深層心理了。”


    “喂——”


    看到頓時失色的塔烏,琦亞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說,是開玩


    笑的啦。


    “那之後,我就沒有再用過催眠術。而且藥店也休息了一段時間。我想今晚看看情況,重新開張吧……雖然客人會減少很多。”


    琦亞並沒有露出非常遺憾的表情。雖然他能夠聽進塔烏的諫言,也算是好事,不過塔烏心中還是有一種別扭感。


    “不過,那個……你是不是該考慮做些正經生意了呢?比如賣感冒藥什麽的。”


    “也對。不管怎麽說,到了漁獲的季節,那個倉庫也不能使用了吧。’


    但是如果讓琦亞擺路邊攤的話,還要想辦法和當地的負責人搞好關係。真是前途多難啊……塔烏在心中暗暗地歎著氣,在此期間他終於檢查完裝束,準備出門了。


    “好了,我走了。”


    “我今天也打算在半夜以前回來。塔烏會回來得更晚吧。”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塔烏留下將商品收拾到小瓶中的琦亞,先一步離開了房間。


    今天晚上塔烏要去參加的宴會,估計會在其中遇見林澤特伯爵夫人。這是塔烏做情夫中時間最長久的一個,雖然已經很久沒有偷情了,但如果做她的一夜情對象的話,她還是會給一定的報酬的。對貴婦人來說這隻是零花錢一樣的存在,對塔烏來說卻是不可小視的賺錢途徑。


    好了,先得為自己好久沒有去找她想個理由了——就在塔烏這麽思考著的時候,突然,直覺警告了他,塔烏一下子繃緊了神經。


    被跟蹤了。


    在夜晚十分熱鬧的場所之中,離塔烏稍稍有些距離的地方有一個被黑色風衣包裹著的男人。他的目光十分深邃,還穿著修行僧的衣服。在這個修行僧並不稀奇的都市裏,行人並沒有感到吃驚。隻是那個男人為什麽會跟蹤一個人的塔烏?


    這和被小偷叮上了——有著極度的不同,毫無疑問就是殺氣。塔烏體內的鮮血開始沸騰起來雖然離開戰場好久了,但關鍵的感官卻沒有衰退。


    看來塔烏的那身輕浮的服裝使他被當作了獵物。原來如此,現在,腰間的細劍與別的飾品相比,的確華美突出。


    “我被小看了啊……”


    喃喃自語後,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猙獰怒火湧上塔烏心頭。要說這是陷入窘境的防衛本能,實在有些過頭,這幾個月來,塔烏的內心披上了假麵,一心一意地揣摩著貴婦人們臉色。這些日子裏,塔烏自身沒有發現的仇恨,終於有了要化為暴力爆發出的預感。


    早點意識到這點,就不會讓這件事成為導火索了。跑到最近的衛兵所,就能夠避免難題,真是太愚蠢了。塔烏自嘲地笑道。即便如此他還是走向了沒有人煙的小路。


    他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有相當的自信的——看來,拔劍而立的那種下意識的習慣,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


    想要侮辱我的話,來啊。我會讓你為和我扯上關係而後悔。


    內心鬥誌昂揚,塔烏還是裝作很正常地走著,走向了沒有人煙的小路。追蹤者發現沒有人阻撓,就肆意接近了過來。


    塔烏決定就在下一個轉角決勝負。就在那裏轉身拔劍吧。如果自己沒有強烈的戰鬥意識,會被對方搶先下手的。


    拐角出現了另一個黑衣人,粉碎了塔烏的預想。


    埋伏——被引入陷阱的是塔烏——能想出這種策略的,絕對不是一般的追擊者——背後的男人——


    一湧而至的思考,混亂得如同漩渦一般。雖然想要理清思路,但先動身體是戰士的本能。也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塔烏一命。


    他舉起腰際的細劍,已經沒有過多的精力去思考其他事情了。僅憑要刺殺自己背後“某人”的念頭,搶先了敵人一步。黑衣的暗殺者已經拿出了隱約藏在長袍下的單刀,若是刺中必是要害吧——因為被塔烏的刀刃貫穿了胸口,暗殺者的斬擊沒有砍中目標的脖子,而砍中了保護脖子的左手臂。


    雖說已經搞定了一個,但這隻是塔烏防禦戰的第一役。為了接下來和第二個敵人正麵交鋒,他馬上回過身,但這種習慣帶來了惡果。他像用寬劍一樣刺入第一個刺殺者的心髒的細劍,拔出來的時候卻一下子斷掉了。這樣一來,塔烏隻能用手中帥氣的飾品,龍之短劍與新的敵人交鋒了。


    第二個暗殺者看起來十分從容,大幅度地揮動手中的劍。但如果這就放棄,那就不是塔烏了。他不顧還流著血的左手,從腰際拔出了短劍,抵擋住了砍向了頭上的白刃。


    暗殺者大概認為隻要用力向下砍,普通的短劍是無法抵抗住這種攻勢的。塔烏的短劍卻是龍角打磨成的,比一般的刀劍尖銳數倍。塔烏並不隻是單單承受住了攻擊,而是使盡渾身力氣,砍回了敵人的劍。結果,暗殺者的劍一下子碎成了兩半,飛入了牆中。


    暗殺者因意想不到的展開而恐懼時,塔烏使出最大的力量,用右手上殘存的護手狠狠打向對方的下巴。被揍了的下巴估計已經粉碎了,這東西還能當武器用,還真不錯呢。


    死裏逃生的興奮與戰栗,讓塔烏的呼吸有些局促,他忘記了左手的傷勢,隻是站在那。但沒法久呆,他看到又有兩個黑衣人向這裏殺了過來。塔烏像是脫兔一樣逃回了大道上。


    四人黨嗎……不,或者更多。沒有恐嚇沒有威脅,隻是要殺死塔烏。他們絕對不是亂來的人。塔烏意識到自己現在受到了更大的威脅。


    是靜下心來思考整理呢,還是專心逃跑呢——當然,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夜會也快進入高潮。來賓們拿著自己的杯子到處散步。林澤特伯爵夫人獨自一個人在種植著樹木的庭院裏走著,看起來還有些微醉。


    這是塔烏最盼望的狀況,因為滿手是血,不可能堂堂正正從前門進。隻能期望在一個渺無人煙的地方拜托自己的紅顏知己。


    “啊啊,親愛的夫人。您今夜又是如此美麗——”


    塔烏一下子從樹陰中冒了出來,林澤特伯爵夫人吃驚地顫抖著,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和鮮紅的左手,她發出了悲鳴:


    “你、你,真是的,到底……哎呀哎呀!到底怎麽了?!”


    “讓您受驚了,實在太抱歉。我的不肖之身……那個,這個……”


    平時練習很多很多的談吐,現在竟一點用場都派不上。塔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決定像平時一樣說話。


    “能為我準備白蘭地……還有針和線嗎?最好是瞞著別人。”


    夫人沒有在吱聲,隻是被嚇到了,不過說到底她還是和野人一般的傭兵有過一腿,骨子裏還是挺傲氣的。她說“你稍等一會”然後飛快地走回了宅邸裏。


    看到四周無人,塔烏坐在了長凳上。終於能夠鬆一口氣了。他按住左手,仔細觀察著傷勢。幸運的是沒有傷到筋骨。


    “——這樣,可以了嗎?”


    林澤特夫人拿著瓶裝白蘭地和裝裁縫道具的小箱子來到了塔烏麵前,她的雙眼中充滿了好奇,塔烏看到這些有閑貴族的倦怠竟到了如此地步,不禁笑了出來。


    “非常抱歉……接下來的東西,不是夫人所能承受住的,我失禮了。”


    塔烏事先這麽說道,將一口白蘭地含在嘴裏,然後噴在了傷口上。再用針線將這樣經過殺菌消毒的傷口縫合了起來。


    傭兵生活時已經習慣這種處理方式了,疼痛卻是無法習慣的。他咬緊牙關,想讓自己的意識從疼痛上轉移出去。為此塔烏開始思考腦海中的疑問。


    總之,今天晚上,自己的性命是被盯上了。而且從襲擊者的手法來看,絕對是行家。肯定是惹到了黑道上很有權勢的人了吧。


    心裏有很多線索。塔烏睡過的女人的丈夫們,也就是那些貴族們,無論誰都想要把他大卸八塊吧。但是——這種平日與


    紛爭無緣的貴族,最多隻會雇傭一些小流氓,毒打他一頓吧?如果恨到要奪他性命的話,肯定先會把他抓起來,進行拷問,或是其他一些報複手段。這次卻有所不同。根據塔烏的直覺,這些暗殺者們的目的隻為殺死塔烏。這麽看來,一定是不是怨恨一類的事。


    回顧自己的近況,檢查著是否有什麽很難理解的奇怪的、不可思議的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綺麗安夫人的黃玉項鏈。那天寶石商開高價時的奇妙態度,和他不小心說出的神秘話語。


    傷口縫合完畢。他用針的手法越發熟練了。林澤特夫人麵對這樣看起來非常疼痛的場景,到最後都沒有發出悲鳴——反倒帶著淫靡的興奮在一旁看著,塔烏無力地對她笑了笑。


    “竟然能直視這等血腥的場麵,不愧是擁有著堅毅心靈的夫人啊。您很有冒險家的潛質。”


    “是嗎。”


    夫人很高興了接受了這種空洞的讚揚。塔烏繼續問道。


    “……夫人,非常惶恐,但是我想問您是否聽說過‘狼茄子黨’這個詞。”


    為了平時和貴婦們不缺乏話題,塔烏也一直非常用心去聽那些世俗的傳聞。但畢竟來這裏時日尚淺,信息還沒有到那麽靈通的境界。就找個能問的對象問問吧,雖然他對答案並沒有抱太大希望——但林澤特夫人很忌諱地皺起了眉頭,或者應該說十分驚訝。


    “這種險惡的事不能隨便說出口!被別人聽到就不好了。”


    她緊張地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人在偷聽。這麽危險的秘密都要說出來,八卦不愧是女人的天性啊。塔烏沒有說話,眼中透露出了渴求,夫人下定決心輕聲地說了起來:


    “狼茄子是王弟最愛的紋章。但因為篡奪王位引發那場動亂,讓他被流放。所以狼茄子現在是一個不吉利的象征。現在沒有任何人家裏敢用狼茄子的裝飾品。話說……據傳言,現在有一群忠臣為了讓王弟殿下複位,在國內建立了隱秘機關。那就是‘狼茄子黨’的秘密結社。”


    “……”


    聽完她的話,塔烏卻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內容。並不是夫人說明得不好。而是其中的含義過於重大,是絕對不能弄錯的,自己的意識拒絕理解這件事。


    “那個隱藏著的王弟一派……那個,假定它實際存在……有什麽方法能夠辨別呢?”


    塔烏理解不能的樣子好像很合林澤特夫人的意,她終於發揮出了她的長舌本質。


    “雖然是傳說,例如——他們擁有著特別的寶石,以示他們秘密的忠誠。魔術石的內側印有狼茄子的紋樣,隻有被光照耀的時候才看得出,這是互相確認對方是否是同胞的十分實際的手段。”


    “……哈哈、哈……”


    塔烏假裝平靜地笑著,但那淒慘的笑聲已與哀嚎無異。


    “哈哈,怎麽說呢……簡直就像是演戲的道具一樣呢。”


    “是啊,不過那個時候傳得很厲害呢。其實就是捕風捉影的事情。”


    這種老套的八卦竟然能讓來都市不久的鄉下人如此恐慌,夫人露出了滿意的神情。當然,塔烏戰栗到身體僵硬的原因,她是根本無法想象的。


    “哈哈,不過,那個……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個王弟派人士得到了高位……這種危險的東西,到底應該怎麽避開旁人的注意呢?”


    “是呢……”


    林澤特夫人將手指放在唇瓣上,饒有興致地思考著。


    “……對了,俗話說樹要藏在林子裏……比如說,以送禮的名義將東西藏在珠寶箱裏?如果是女人的話,有多少寶石都不會引人注目的。當然也不可能一顆顆去查。就算萬一被懷疑了,實際上也是查不出什麽東西的。”


    “……也就是說,將自己的夫人卷入陰謀。”


    “差不多吧,口無遮攔的女性的確不太適合參與這種事。但是隻要不告訴她就可以了。讓她以為是普通的寶石……嗯,對呢。大不了用台座裝飾一下,打造成那種沒有人會戴在身上的惡趣味飾品。這樣一來就隻能把它放在寶石箱裏了。”


    ——等等。等等啊。


    塔烏一邊在夜路中奔馳,一邊向著不知所在的命運女神抗議。


    我隻是陪好色的老女人玩玩,賺點逍遙,並沒有打算做這麽危險的事啊。到底是為什麽,到底什麽地方出錯了,為什麽我會陷入動搖整個國家的陰謀劇之中呢?


    曾經的王弟謀反這種事,對於在邊境戰鬥的塔烏來說,簡直就是天上發生的事。他並不知道事情的詳細經過。狼茄子是王弟的紋章這種事也是第一次聽說。結果自己突然就被卷入如此的騷動之中,隻能不斷逃跑。現在塔烏的心境,就好像不知道地上有兩隻大象在爭鬥,貿然爬出地表的螞蟻一樣。


    襲擊塔烏的暗殺者——其黑幕綺麗安伯爵和王弟派的秘密結社“狼茄子黨”的目標肯定是伯爵夫人給塔烏的黃玉項鏈啊。但塔烏現在卻沒有這張關鍵的王牌。等於是已經丟掉了能夠拯救自己生命的法寶。


    所以塔烏才會大半夜地在路上狂奔,他不休息片刻奔向的,不是別的地方,而是寶石的所在地——用兩百紮夫從他手中買下項鏈的寶石商的店。當然現在已經是閉店時間了,不過他可不是去把那東西買回來的。如果不行,就算做強盜也要把


    黃玉奪回來。否則,自己就無法從”狼茄子黨”的魔掌中脫身。


    終於來到店門前,塔烏看了看周圍,確認沒有人在。如果考慮到一會的退路,這份寂靜實在是幫大忙了。


    店裏的燈光理所當然的被滅掉了,但按照建築物構造來說,這家商店應該也有著住宅吧。塔烏想要敲敲門,但還是停住了。


    如果店主睡下了,偷偷地潛進去就能了事了。但是如果——他最不想考慮的情況——店主已經把寶石轉手了的話,那麽闖進去做強盜也是徒勞。那個時候就一定要從店主那裏問出買家,然後再想盡辦法把它搞到手。


    正當煩惱的時候,他想還是嚐試一下,能不能輕易打開這鑰匙——結果塔烏發現門沒有上鎖。


    心頭彌漫著不詳的預感。


    他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店裏,搜索著是否有人氣。迎接塔烏的是一片寂靜,如同是空的家一樣。塔烏並沒有出聲,取而代之的是用借著月光用打火石點亮了桌上的台燈。


    然後,他看到了熟悉的店主。


    看起來已經死了一兩天了。脖子上有很細的毫不起眼的勒痕,是高手用暗器所傷吧。店裏沒有爭鬥的痕跡。肯定是根本沒時間反抗。


    遺體的兩隻手被綁在了身後,手指上能看出明顯的拷問痕跡。這訴說著事態的真相。塔烏突然有一種前途渺茫的感覺。


    說到底,在塔烏受到攻擊時,他們沒有問他寶石的所在而是直接就要取他性命,這點就應該能聯想到。店主買下寶石時,寶石的來曆、價值、還有他虛張聲勢的理由,仔細想想也就十分明了了。


    恐怕這個店主愚蠢到想要用那塊寶石來恐嚇綺麗安伯爵。這愚蠢想法的報酬,就是如此下場。狼茄子黨已經奪回了寶石,但還不甘心,他們也掌握了寶石流出的路徑。店主被砍掉一根手指之後肯定把秘密全部說出來了吧,他們之間絕對沒有達到能夠保守秘密程度的友誼。


    也就是說,他們襲擊塔烏隻是善後處理——為了消滅證據而封口。


    無論是否在林澤特夫人那獲得情報,是否拚命跑到這裏來。塔烏已經沒有活路了。


    如果還想活下去,現在就要拋棄一切遠走高飛。不知道狼茄子黨什麽時候會放棄搜索,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有片刻的猶豫。


    到這個都市之後賺的所有錢都在住所裏。但如果現在趕回去拿就太愚蠢了。反正追兵現在也已經堵在家門口了吧。


    塔烏為自己的不幸撓頭的同時,想到了更進一步的問題。


    現在還沒有到半夜,再過不久琦亞就要回家了吧。絕對不能讓他一個人回到那個肯定有人埋伏的房間。


    塔烏已經耗盡了一天的精力,但今晚他還得走很多路。一想到從這裏到碼頭的漁場倉庫的距離,他就眼前一黑。


    塔烏拖著疲勞困頓的身軀到達了碼頭,但倉庫異樣的氛圍,讓他木禁皺眉。


    感覺倉庫裏好像聚集了十幾個人。如果隻是來買藥的,為什麽還會停留在這裏呢?難道琦亞又要開始他奇奇怪怪的惡作劇了嗎?但琦亞明明和自己約好不再做這種事了。


    但是,塔烏意識到事態並沒有那麽單純。倉庫裏好像動靜很大。並不是很多人在喧鬧,而是一個人在發表自己的看法。而這個聲音不是琦亞。


    雖然有了不詳的預感,但想到緊逼而來的追兵,現在不是悠閑的偷窺裏麵樣子的時候。但就算琦亞不在這裏,也隻有這裏才能找到他的下落。下定了決心之後,塔烏把門打開了一小條縫,然後竄了進去,躲在漁船旁邊,窺視倉庫裏的樣子。


    讓人吃驚的是,在那裏的人要比之前看到的多兩倍還要多。大家都穿著衣服,不是裸體,看來這次來的人各自有不同的身份和地位。商人、工匠、家仆,和明顯的大量的貴族。琦亞的春藥竟然已經普及到了這種程度。


    人們的服裝不同,但卻有一個不可否認的共同點——所有人都帶著白色的頭套,遮住了臉。


    這樣一個可怕的集團,靜靜地聽著一個男人的演說。他將幾個木箱堆積起來,當作是演講台。和眾人相反,這家夥穿著壽衣,胸口純白的布上用金絲繡上了圓形的大文章,語氣像是在表演一樣,說話的時候看起來也非常親切。


    “——因此眾生不過是被虛飾蒙蔽了雙眼。就像曾經的你們,和曾經的我。三十年來我一直將身心奉獻給了聖魂,並每天努力修道,但我還是沒有看到真實之光……不過,當我們遇到了金瞳聖子,一切都變了!因為他的眼神,他的話語讓我們的靈魂都輕鬆釋放出來!並為各位!為我!指明了永遠的樂園之所在!”


    從內容看來,這個男人應該是聖魂教會的祭司,說話的內容卻明顯屬於異端。他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進行演說,實在不能想象他是個精神正常的人。但下麵的聽眾不要說反駁了,竟然異口同聲地表示讚同。


    “真實的世界即將出現在我們麵前,偽造的姿態將要被褪去!我們現在所追求的塵世的規範、倫理、道德,又到地有多少價值呢!天命賦予我追求真理解放靈魂的任務,所以我在此宣言,從今天起‘黃金瞳教團’成立。”


    下麵熱烈的歡呼聲,說明聚集在這裏的這群人和演講台上的祭司一樣瘋狂了。塔烏看著就覺得可怕。


    因琦亞的興趣而暴露出精神黑暗麵的人們,對日後的生活是否會有影響,塔烏一直考慮著這一點……但沒想到竟然會醞釀出這樣的思考,實在是讓人無法想象。


    “給予我們啟示的金瞳聖子,明顯是超乎常人的存在。即使他裝作懂人話,他實際上並不是人。所以我們要將他作為活祭,用他的血來獻紿神,引領我們進入快樂鄉!所以我命令各位信徒——找出他的所在,然後獻上祭壇!”


    “哦哦哦哦哦哦哦!”


    白麵的群眾們回答得很有氣勢,他們手上拿著菜刀、棍棒,和一切想得到的東西。雖然這種想法有些跳躍,但他們是想要殺死引導了自己的琦亞來鞏固教義的基礎。


    塔烏忘記了躲藏,就這樣站在那裏。就在這時,一個信徒回過身看到了他。


    “有人!”


    聽到警告聲,已經被喚起嗜血衝動的群眾一齊注視著塔烏。


    萬事休矣——正當塔烏感到無助的時候,頭頂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塔烏,‘閃光’!”


    閃光魔術會讓眼睛暈眩——塔烏理解了琦亞的意圖,在下一瞬間閉起了眼睛。眩目的光芒不斷在倉庫中炸開,燃盡了在場所有人的視野。


    聽著苦悶的呻吟、混亂的悲鳴在自己身後肆虐,塔烏頭也不回,像脫兔一樣逃出了倉庫,和從倉庫屋頂上飛身而下的琦亞匯合了。


    “你——你在做什麽啊?應該說,他們在做什麽啊?!”


    “這些一會再說!現在趕緊逃吧!”


    啊啊,還要跑啊……


    塔烏已經對跑有所恐懼了,但今晚的李魯伯斯之都,應該已經沒有讓他們悠閑漫步的路了吧。趁著夜深,他們隻有不斷地跑啊跑,才能從毀滅中逃離。


    後來,據琦亞所言,當他到達漁船倉庫時,那些白麵人已經開始集會了。


    因為裏麵的氣氛非同尋常,他沒有進去,但沒有搞清楚事態就撤又放不下,所以就偷偷登上倉庫的屋頂,從天窗看裏麵的情況。


    但是,裏麵的人數不斷增加,終於超過了三十個人。那時候已經很難不被人發覺偷偷地從屋頂下來了。自己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所以受到了良心的譴責,他隻能遙望那個破戒祭司的演出。後來看到趕來的塔烏有生命危險,也實在憋不住了,使出魔術逃了出來。


    “……為什麽,會變成那樣?”


    站在小高丘上,遙望著被朝陽照耀的都市,琦亞有些困惑地說著。


    雖然塔烏很想說,這全是你的錯,不過琦亞肯定是無法理解其中的因果關係吧。就像把玩具弄壞都不自知的小孩子。


    “因為你太小看人類了。隻嚐過一次蘋果的味道,就想要種蘋果樹。”


    “……什麽意思?”


    “他們被你釋放出來的欲望,這次想要借自己的力量來釋放,後果就是‘那樣’。”


    “怎麽會……做錯事也是要有個限度的啊。”


    琦亞深深地歎口氣,看上去十分悲哀。


    “我那個時候隻是解開了他們自我意識的枷鎖,讓他們的精神恢複到自由狀態。但按照他們的方法論,隻會讓自己被新的枷鎖束縛住。到頭來隻會被演講台上的男人所支配。”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晌。因為沒人知道蘋果的種子在哪裏。所以才會把不知道哪裏得來的種子當成蘋果種。”


    琦亞好像沒有理解塔烏的比喻,皺緊了眉頭。


    “……這個比喻,我不太理解。為什麽會想要種不一定是蘋果的種子?”


    這次輪到塔烏歎氣了。


    “這就是人類啊。看到了種子,想也不想,就先種下了。然後祈禱著‘希望這是蘋果’——要理解別人,也就意味著要區別這些細小的東西。而不是光從他的大腦裏去理解。”


    “這樣啊……”


    好難啊,琦亞輕聲說著,感慨地點著頭。


    “在那個城市觀察了那麽多的人。感覺還是和塔烏說話能學到更多東西呢。”


    “……不過,那是因為你不習慣那個地方而已。”


    看著有些憂鬱的塔烏,琦亞有些抱歉地欠了欠身。


    “你在那裏過得好像挺舒適的,也很習慣啊。塔烏。”


    “不,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塔烏有些含糊其辭,一時間他不知道該不該對琦亞說自己陷入了不得不逃出那個城市的遭遇。越想越覺得自己非常悲慘,於是還是不去想了。


    “……也就是說,我也是,果然那種生活不適合我啊。經曆了很多事才明白了這一點……”


    “什麽嘛,原來是這樣啊。”


    不知道塔烏對離開都市這個決定滿不滿意,琦亞明朗地笑了。


    “那麽我們繼續旅行不就行了嗎。兩個人去一個大家都不熟悉的地方,當然沒有長久居住的理由啦。”


    “……你,


    現在有多少錢?”


    “五枚金幣,銀幣——我看看,十二枚吧。還有一些本來要賣掉的藥和一點零錢,其他都放在倉庫裏了。”


    太悲哀了,塔烏手上比這些還要少。兩個人加起來也不到十紮夫,手頭緊也要有個度啊。


    現在已經回不去了的雜貨店二樓,那裏麵有現金和寶石,加起來應該有五百紮夫了吧。古城探險帶回來的珍貴財產,而今卻在一夜間消失殆盡。


    “……怎麽會有這種事。”


    塔烏悲痛地呻吟道,琦亞拍了拍他的肩。


    “我說啊,塔烏。我現在這身衣服去當鋪換簡陋一點的,就多少能有些錢吧。”


    “……在找到這種店之前,手上的錢都會用光吧。”


    “所以我們要過節約的生活了。首先必須要習慣露宿啊。”


    總之我們往大道上走吧,說著琦亞踏出了輕快的步伐。塔烏在去追他之前,停下了腳步,用滿是迷戀的眼神望了望都市的方向,然後頭也不回地趕了上去。


    國王在親臨聖魂教會的總部參加禮讚典禮的時候,遭遇了暗殺。這件事極大地震撼了宮廷裏的人們。


    雖然是未遂,但因為相關人士都自殺了,真相就成了永遠的謎。不過,最正式的傳言就是,這一切都是王弟殿下策劃的陰謀。


    事件現場附近的李魯伯斯都裏潛伏著擁護王弟的“狼茄子黨”,但極力搜索之後依舊無果,故至今事態未明。


    說到上述事件中的李魯伯斯之都,街頭巷尾正傳為“黃金瞳教團”的據點,有著如此不光彩的傳聞。據說實情是,善良淑貞的紳士淑女們被媚藥所迷惑,思想被肉欲所俘虜,淪為淫嗣邪教之輩,即便聖魂教會對其進行嚴懲不貸的審問,卻依舊不能根絕。


    邪教徒們傳頌著的“金瞳聖子”的傳聞依舊,與之密切相關的妖怪故事也在各地流傳開來,變成了各種傳聞和怪談威脅著百姓們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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