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薩利夫第一次踏上王立海軍旗艦《黃金之鷲》號的甲板。船身聳立在眼前,讓人感到莫名地高大,薩利夫登上船梯,誠惶誠恐地來到艦上。他完全猜不出自己現在的立場。


    若是和《真珠》號一樣,父兄也視薩利夫為出逃士官正在追緝的話,那他可就逃不了了。不過他現在隻擔心自己會不會給他們添麻煩。


    出來相迎的是個比薩利夫大一、兩歲的年輕士官。在他的表情中既沒有迎接同齡士官的隨意,也沒有對出逃士官的蔑視。


    而他真正要迎接的,其實是《翡翠姬》號的艦長。《翡翠姬》號也放出了小船,正駛向《黃金之鷲》號。


    站在船舷邊緣的薩利夫,懷著不安的心情,看著劃在兩艦之間的小船。船上坐著格雷烏斯。


    薩利夫抑製住想逃的心情等待著,而首先從舷門裏探出頭的是謝裏爾。謝裏爾一看到薩利夫,就露出滿臉笑容,好像春天的太陽般明朗、和煦。那是小孩子發現寶物時的表情。謝裏爾一步跳過舷門,笑著跑向薩利夫。


    “薩利夫!”


    “為什麽你……”


    會在這裏。不過話還沒說完,薩利夫便不由得發出了慘叫。謝裏爾抓住薩利夫的襯衫,突然扯開了他的衣襟。看來剛睡醒沒穿背心來是錯了。


    海風輕輕拂過薩利夫那現出常春藤花圖案的皮膚。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不是因為風。而是因為謝裏爾那如同舔舐般的目光。


    謝裏爾似乎對自己的行為不抱任何疑問,他笑盈盈地表示出對再會的強烈喜悅。


    “想死你了,簡直像做夢一樣!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裏受傷?”


    “什麽!你在擔心什麽!是我嗎?才不是我吧!”


    先不說喜悅的擁抱,剛一見麵就被扒個精光可讓人吃不消。薩利夫揮開謝裏爾的手,連忙合上襯衫的前襟,遮蓋住露出的胸口。


    “什麽嘛。竟然發出那樣的尖叫聲,好像是遭遇了貞操危機一樣”


    “本來就是吧!這不算危機嗎,怎麽看都應該是了!”


    的確謝裏爾並不是想和薩利夫上床。他隻是對薩利夫身上的花紋有著超乎尋常的興趣罷了。希望能將薩利夫裝飾在寢室的架子上。


    雖然並沒有忘記謝裏爾這有點,不,是相當奇怪的癖好,但因為許久不見,薩利夫還是不自覺地對這位友人放鬆了警惕。


    謝裏爾一臉無趣地聳聳肩,然後斜眼看著薩利夫。


    “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跟個大姑娘似的。就以咱倆的關係還這樣?”


    “什麽關係”


    “再說啊,隻留下一份退役申請書就悶聲不響地走掉,這也太見外了吧。即使隻和我說說也好啊”


    “退役申請書……。被受理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它已經和信一起交到艦長手上了”


    謝裏爾鬧別扭似的不停嘟噥著“好過分呢。怎麽就不跟我來商量一下呢”。


    “那麽,《翡翠姬》號不是來追我的?”


    “不是哦。海軍還沒閑到會去追一個想要辭職並留下退役申請書的士官”


    那麽,《真珠》號為什麽會追來。不等薩利夫將這個問題說出口,謝裏爾就已經露出了滿臉笑容,安心地舒了口氣,道:


    “啊啊,但是太好了。我還擔心要是你被弄出瑕疵可怎麽辦”


    “瑕疵!”(注:這裏的“瑕疵”日文寫作“傷物”,也有失貞少女之意……)


    薩利夫正要開口反駁這句可能會招來誤解的話,然而謝裏爾卻以那帶著白手套的指尖忽地指向他的鼻尖。


    “不可以喲,薩利夫。你還不了解自己的價值。即便你死了,身上也不能有傷”


    “我說你啊!果然擔心的不是我吧!”


    “討厭,我有在擔心你的身體哦。這不也就等於擔心你了嗎”


    謝裏爾用眼神舔舐著薩利夫的身體線條。這讓他從後背到臉頰起了一陣雞皮疙瘩,薩利夫一邊後退,一邊反駁道:


    “就在剛才,你不是還說就算我死了也無所謂嗎?”


    “你太過在意這種細節啦”


    哦嗬嗬,謝裏爾的嘴唇描繪出一道優美的曲線,他笑了。


    兩人這樣爭執也是久違的事了。《黃金之鷲》號上的船員都睜大了眼睛,但在《翡翠姬》號上,自從謝裏爾利用父親的權利追逐薩利夫而來後,這已是每日的慣例了。


    雖然謝裏爾作為美術品收藏家是個怪人,但若是作為朋友的話,也是個令人愉快的男人。


    “嘛,好久不見了,謝裏爾。你似乎精神不錯”


    “你也是啊。你的哥哥也很健康”


    追著謝裏爾的視線,薩利夫發現格雷烏斯正無奈地看著二人。上次見麵是在兩個月前,他沒什麽變化,還是那樣一臉嚴肅。


    “卡爾拉德士官。你跟著來就是為了和薩利夫說俏皮話嗎”


    “是啊”


    “那麽,感動的再會就演到這吧。司令官正等著呢”


    謝裏爾意味深長地瞟了一眼薩利夫,然後碰了碰軍帽,向格雷烏斯敬禮。


    “喂,薩利夫。你原本打算去哪兒?”


    薩利夫正要走向格雷烏斯那邊,卻被謝裏爾這樣問道,於是他轉回頭來。


    “暫時是去阿雷利亞島的麥薩港”


    他隻答了這一句,便跟著格雷烏斯離開了。


    格雷烏斯默默地向司令官室走去。薩利夫最後一次見到父親和兄長是在優斯迪尼阿斯海戰後,也就是一年半以前。


    隨著不斷接近司令官室,他感到心情沉重。而格雷烏斯也不同以往,這種默不作聲的氛圍更讓薩利夫覺得鬱悶。


    格雷烏斯向站在司令官室前的衛兵使了個眼色,於是對方開口道:


    “《翡翠姬》號詹提爾艦長到,司令官”


    格雷烏斯打開門,先進了司令官室。薩利夫跟著他,在關上門後,他轉頭看向這間坐著父親和哥哥們的房間。


    但是他看到的卻隻有藍色的海軍軍服。甚至還來不及睜大眼睛,薩利夫就被格雷烏斯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薩利夫!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哥、哥哥……難受……”


    薩利夫的頭被緊緊抱住,衣扣深深陷入臉頰,他不由得皺起眉頭。但是抗議的聲音卻沒有傳到格雷烏斯的耳中。


    “你怎麽有點小了呢!?”


    “才沒……”


    “真的嗎!?感覺你縮小了好多”


    “錯覺……”


    “你有好好吃飯嗎!?沒有吧!?所以你才無論長到幾歲都這麽白慘慘的,不大一點!”


    “啊、誒、嘛、或許……”


    薩利夫回答,他被健壯的兄長緊緊擁在懷裏幾乎快要窒息,甚至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而且,即使反駁也無用。


    當薩利夫被領進詹提爾家中時,格雷烏斯是最高興的人。他幾近溺愛地喜歡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弟弟。


    隻是,這份愛意的表現方式有點粗暴,讓人很為難。


    那已經不能用“擁抱”這樣可愛的詞語來形容了,格雷烏斯緊緊地勒住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並將他提起,對此《黃金之鷲》號的艦長,另一位長兄菲爾無奈地出言道:


    “格雷烏斯。你勒那麽緊,薩利夫豈不是會變得更小”


    菲爾用認真的聲音說道,讓人判斷不出是開玩笑還是當真。


    菲爾是比格雷烏斯還大兩歲的哥哥,不過他的發色、瞳孔顏色,以及從臉部輪廓到身體骨格,哪一樣都和格雷烏斯極其相似,甚至會讓人誤以為是雙胞胎。


    但是相似的就隻有外貌和麵對


    敵人時的好戰性而已,此外二人的性格可說是天差地遠,一個白天一個晚上。相對於難以取悅的菲爾,格雷烏斯顯得快活大方,說不好聽就是馬馬虎虎。菲爾有多冷靜,格雷烏斯就有多火爆。


    “你在說什麽啊,哥哥。薩利夫不是還這麽小嗎”


    “是哥哥們太高大了”


    薩利夫不由得回說道。


    如果被詹提爾家的人包圍的話,薩利夫看起來確實很小,這點毋容置疑。但就算是薩利夫,在拉因格蘭特國內也在平均身高之上。詹提爾家人確是太過高大了。


    格雷烏斯抓著薩利夫的雙肩盯盯地看著他。然後露出無法認同的表情。


    “總之哥哥們都安康就好”


    薩利夫從格雷烏斯的手中逃了出來,對哥哥的平安報以微笑。


    然後他看向另一個男人,此人無疑與兩位哥哥有血緣關係,他的相貌正是他們二十年後的模樣。這位歐克塔利姆?詹提爾司令官正繃著臉,看著兒子們你來我往的對話。


    歐克塔利姆身前的桌子上準備了四人份的早餐。隻有硬麵包(hard bread)和雞蛋,非常樸素。但是,在其中薩利夫卻看到了一人份的燒雞蛋,這讓他說不出話來。


    薩利夫討厭沒做熟的雞蛋。所以有別於喜歡半熟雞蛋的丈夫和兒子,母親總會為薩利夫單獨做一份炒雞蛋。


    薩利夫想向久未謀麵的父親打聲招呼,但他卻想不出說什麽好,所以隻叫了聲:


    “父親……”


    “還不趕快落座。特意準備的早餐就要涼了”


    由坐在上座的歐克塔利姆看去,位於桌子左右,菲爾和格雷烏斯相對而坐。薩利夫則在為他準備的、格雷烏斯旁邊的位子上坐下。


    艦尾的窗戶被打開。海風吹來了甲板上的話語聲。船室的晃動平緩,讓人難以想象昨夜剛經曆過暴風雨。


    吃飯期間,他們幾乎沒有交談。隻聽得見彬彬有禮的餐具碰撞聲。


    結束了沉悶的早餐,餐具被收走,取而代之送來了紅茶,歐克塔利姆端起一杯湊到嘴邊,終於開口道:


    “何不騰出手來,親自提交給我?”


    歐克塔利姆把薩利夫留給格雷烏斯的退役申請書和士官任命書扔到他麵前。


    “不靠別人、自己來傳達是我們的規矩。我可沒打算要把你培養成這種沒責任感的男人”


    薩利夫拿起這兩支被扔過來的信封。看來它們確實被交到司令官手上了。


    “父親,你們不認為我這是出逃嗎?”


    “留下了退役申請書的出逃,這還真是奇怪的做法呢。怎麽了?”


    “我在尼卡哥爾遇到了一艘軍艦,他們稱正在尋找一名隱匿行蹤的士官”


    “這不是我的命令。軍艦的名字是?”


    “《珍珠》號”


    司令官室被一陣奇妙的沉默籠罩。歐克塔利姆麵無表情,閉口不語,取而代之,格雷烏斯皺起眉頭道:


    “你之後打算去哪?”


    “阿雷利亞島的麥薩港。哥哥們呢,你們在這裏做什麽?卡爾拉德士官剛才也問我有沒有看見過《珍珠》號”


    “《珍珠》號啊。這件事……”


    格雷烏斯問薩利夫:


    “你知道教會那些人正策劃著什麽的事嗎?”


    “不。我隻聽說教會稅被廢止了”


    薩利夫毫無感慨地回答道,對此格雷烏斯揚起眉毛,偏過頭。


    “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


    “你覺得那個大主教真的會唯唯諾諾地聽國王的話嗎?馬卡斯卿是什麽樣人,關於他的傳聞你總知道吧?”


    “我聽說他是個思想激進的人”


    馬卡斯卿是海神信仰的最高權力者——大主教。十三年前他就任大主教時年僅四十歲,如此年輕便身居高位實屬罕見,當時盛傳他對穩健派的前任大主教下了毒。不過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應該也就當不上大主教了。不過,某些傳聞大概也並非全是空穴來風。


    人們在私底下都說,教會的弱化是個問題,導致選了個非常激進的人當大主教。


    那種人會老實地讚成廢止教會稅的提案,這確實很奇怪。


    “雖然我不覺得教會會默不作聲地放手這一大收入來源,但教會稅既然已經決定廢止,那不是就是說大主教讚成那一提案嗎?”


    “他沒有讚成”


    格雷烏斯的回答讓薩利夫皺起眉頭。


    “怎麽回事?”


    “我們的國王從堅決反對的大主教那裏奪得了最終決定權”


    薩利夫不由得屏住呼吸。


    “他那麽做的話,大主教不會不吱聲吧?”


    “當然了。他已經開始要運動教會,奪回權利了”


    瓦迪姆所擔心的事變成了現實。這樣下去國內會大亂。


    “曆代的大主教都巧妙地取得了教會與國王間的權利平衡。不拋頭露麵,隻在暗中操縱。即便是現在的國王也是好容易才保住權利的,而這樣一來大主教或許就要無計可施了。現在他每天從早到晚都在拉因格蘭特的街上到處進行關於艾爾薩伊阿斯的演說。說是海神艾爾薩伊阿斯也有讓鄰國古蘭迪爾沉沒的力量”


    “沉沒?是毀滅的意思嗎?”


    聽了薩利夫的話,格雷烏斯聳了聳肩,道:“誰知道呢”。


    “我們在烏迪雷會合後便向拉克前進。在拉克我們受命尋找《珍珠》號”


    拉克港是由拉因格蘭特的首都拉伊蘭順流而下,位於盡頭的港口。海軍本部就在那裏。


    “為什麽?”


    “因為《珍珠》號是教會的船。雖然表麵上稱其是用於布道的船,但現在這世道,誰還會信那種話。國王想要防止大主教煽動各地信徒起義”


    “《珍珠》號是軍艦吧?”


    “在新年時被賣給教會了”


    “那麽古伊納斯艦長呢?”


    “船長也被大主教連船一起買走了”


    那個男人拋棄了王立海軍,投奔到了大主教那裏,格雷烏斯厭惡地說道。


    薩利夫不知道這些事,對此菲爾一邊摸著下巴一邊憂慮地嘟噥道:


    “你說古伊納斯假裝自己是王立海軍的軍艦,對吧?”


    “僅我所見,確實如此”


    薩利夫頷首,兩人一時陷入了沉默。首先開口的是菲爾。


    “為了追緝士官,裝成軍艦的樣子或許更方便。既能假裝檢查貨物登上商船,也能以私逃罪名加以逮捕”


    菲爾並非是向薩利夫說明,隻是自言自語罷了,同時他抬起眼睛。


    “我們聽說《珍珠》號在伊爾瑪島附近,於是便前來搜索。如果說《珍珠》號是在追你,那麽這份情報也許未必與我們無關”


    “那麽這裏是在伊爾瑪島附近咯?”


    格雷烏斯起身,從架子上取出海圖在桌子上攤開。


    “我們在這一帶”


    “昨晚我們在這一帶遭遇了風暴”


    格雷烏斯指出位於阿雷利亞島和伊爾瑪島之間的一帶,然後薩利夫接過海圖,向西南西的下方移動了很多,指向阿雷利亞島的西麵。


    “漂流了很遠呢”


    “但是,這或許也是艾爾薩伊阿斯的旨意吧”


    格雷烏斯和菲爾各自說道。


    “那麽,你還沒說你為什麽要默不作聲地走掉呢”


    薩利夫發現自己現在比風暴前離目的地更遠了,而菲爾的這句話更讓他低下了頭。似乎有些不放心,格雷烏斯插嘴道:


    “離家出走的理由為何。難不成又是把媽媽的花瓶打碎了?”


    十年前的舊事又


    被搬了出來,薩利夫對此不滿地撅起嘴,白了格雷烏斯一眼。


    “我已經說過多少次了,請你忘掉這件事”


    “等你說出你為什麽露出那副哭喪臉,我才能忘”


    薩利夫啞口無言,格雷烏斯又像小時候那樣抓亂了他的頭發。


    “為什麽什麽也不說?”


    “——會添麻煩”


    “如果說一句再走,那就至少不會懷疑我們是不是把你當私逃士官對待了,那樣多好”


    “竟然懷疑我們,真是個過分的弟弟”


    菲爾用不知是開玩笑還是當真的口氣繼續說道:


    “可就是讓人放心不下”


    似乎要將菲爾這句奇怪的話岔開,格雷烏斯向薩利夫問道:


    “你是在哪遇到的《珍珠》號?”


    “在特利阿雷斯島南部”


    “為什麽《珍珠》號會知道你從《翡翠姬》號上消失的事?直到在烏迪雷向父親報告後,這件事應該沒有人不知道才對”


    格雷烏斯話中的不自然,讓薩利夫皺起眉頭。


    “如果是《翡翠姬》號的船員,應該就會知道吧?”


    “不。在發現到你不見時,全員都已經回來了。沒回來的就隻有你一個。誰也不可能去向古伊納斯報告”


    “不過古伊納斯會知道薩利夫消失的事,這裏還是有某種理由的吧。也可能是向尼卡哥爾寄出了郵件”


    “哥哥是在懷疑我的部下咯?”


    “也可能是有人在《翡翠姬》號離港後,於尼卡哥爾的街上看到了薩利夫。但是懷疑有內鬼並沒有什麽損失”


    菲爾說得也有道理。格雷烏斯怏怏不樂地同意了。


    “加之,我們必須要知道,大主教為什麽要派《珍珠》號去追薩利夫?”


    菲爾將話題拉了回來,薩利夫向他點了點頭。


    “有一個必須要考慮的理由”


    格雷烏斯厭倦地歎了口氣,菲爾接過他的話茬開口道:


    “我之前說過,大主教稱艾爾薩伊阿斯也有能力讓古蘭迪爾沉沒,對吧?你想為什麽大主教不說能夠毀滅古蘭迪爾,而是說沉沒呢?這樣的話是不是曾在哪裏聽過?”


    對於菲爾的問題,薩利夫小聲說道:


    “希茵……”


    傳說,六百年前希茵經由海神之力被沉入海中。當時受到鄰近大國的威脅,希茵靠著海神之力逃進海底,童話中說他們至今仍生活在海底。


    盡管這個故事比那個十二年現身一次的說法更為離奇,但在拉因格蘭特,它還是經過種種改編流傳了下來。


    “是的。大主教說,六百年前希茵靠著艾爾薩伊阿斯的力量沉沒至海底。所以如果借用艾爾薩伊阿斯的力量,大概也能將古蘭迪爾沉沒。艾爾薩伊阿斯有那種力量,而身為海神代理人的自己也能引發神的奇跡”


    “哪能有這麽荒唐的事啊”


    “是呀。所以誰也不相信。如果相信的話,陛下就不會隻派兩艘軍艦來追《珍珠》號了,同時也不會這樣放任大主教”


    “就為那種荒唐的理由,為什麽還要派出兩艘軍艦呢?”


    “說是怕大主教有什麽企圖。如果他想促使各地的信徒起義的話,陛下想要阻止他”


    “說到信徒,那種話沒人信吧?”


    “所以才擔心啊。因為不知道大主教在想什麽,這不是很可怕嗎”


    格雷烏斯在桌子上托著下巴,哼笑道。


    “但是……”


    “喂,薩利夫。如果不可能的事變得可能了,會怎樣?”


    “你說變得可能了……”


    “如果大主教真的相信希茵的故事,而且想將古蘭迪爾沉沒呢?如果為此他想要抓捕《毀滅之國》希茵的相關者呢?”


    格雷烏斯強調道,對此薩利夫皺起眉頭。


    希茵已經毀滅了。


    就算是吉涅西奧大教堂的大主教,現在還說希茵之民生活在海底什麽的,也隻會招人嘲笑而已。


    那些幸免於難的少數人目前雖然生活在鎖島,但他們已經是拉因格蘭特人了。而所謂每十二年現身一次的《幻之島》希茵,則和傳說中時而出沒於海上的怪物一樣,讓人無法相信。


    希茵已經沉沒海底了。


    這是由於海神之力,還是由於地震,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希茵已經沉沒了。


    然後希茵的國民也已經滅亡了。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太荒唐了”


    薩利夫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格雷烏斯用兩手托著臉,凝視著攤在桌上的海圖一點。然後他將視線轉向薩利夫。


    “我是不知道大主教是怎麽想的。隻是我擔心大主教已經知道你的事了。在傳說中希茵會出現的年份,父親救了一名漂流在鎖狀列島附近的小孩,並將其認作養子,這件事與海軍有關的許多人都知道。而且還有許多人知道你身上繪有希茵的獨特花紋,那是在鎖島之外所沒有的。然後你又在希茵出現的年份隱藏了行蹤”


    薩利夫在桌上僵硬地交叉起雙手。


    “那麽有多少人知道我是從包圍著希茵的大霧中飄來的呢?”


    “隻能說,不多”


    格雷烏斯的回答很曖昧,這時歐克塔利姆以他那低沉而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


    “但是你的出生地是鎖島,這點大家都知道。我在鎖島尋找你的父母,在得知你已沒有了親人後,便將你領養過來”


    表麵上,事情被如此安排。


    將薩利夫說成是出生於鎖島。這樣一來就能把希茵花紋的事糊弄過去了。隻是,歐克塔利姆在鎖島尋找他父母的事,是假的。


    歎了口氣,歐克塔利姆將身體靠向椅背。椅背發出吱嘎聲,這時他將手在身前疊起。


    “你是在希茵出生的吧?”


    薩利夫看著父親。這是他第一次從正麵問起此事。薩利夫目光遊移,最後低頭看向那隻空杯。


    “為什麽,現在才問?”


    “正因為是現在吧?我發現你的地方,可不是一隻小船就能從鎖島漂過來的”


    歐克塔利姆凝視著海圖。


    “你沒有餓肚子,也沒有現出筋疲力盡的樣子。盡管前一天雨雲剛過,你卻沒有被雨淋濕。你肯定不是花了好幾天坐船從鎖島漂來的”


    “那麽,我是從哪來的呢,這點父親您一開始就發現了吧?哥哥們應該也知道”


    “我覺得自己在十二年前的月蝕之夜救起了一名從霧中被送來的孩子,這是海神的意誌。我隻能這樣想。孩子乘著小船,這的確是發生在數小時前的事,附近應該有陸地,但卻沒有。在霧散去時,那裏並沒有什麽島嶼。那麽你是從哪來的呢?”


    歐克塔利姆將目光落在海圖上,凝視著那片據說在每十二年一度發生月蝕的夏至之夜,希茵會出現的海域。


    薩利夫混雜著歎息答道:


    “是的。十二年前,我是從希茵出來的”


    “就是說,希茵是存在的?”


    “嗯。在海底,它至今依然存在”


    誰也沒有說信不信之類的話。坐在歐克塔利姆左邊的格雷烏斯,一臉為難地撫摸著下巴。


    “大主教為何要找你?”


    “不知道”


    薩利夫搖頭道。


    “但是總該有些原因吧”


    “是啊”


    “為了調查希茵,大主教早就走訪了鎖島吧”


    “即便去了那裏,生活在鎖島的人對於希茵也所知甚少”


    “那麽大主教是在你身上找到頭緒了”


    “或許吧。大主教可能是在哪裏聽說


    ,並看到了我這身花紋”


    薩利夫隔著襯衫撫摸著手腕。


    格雷烏斯一邊撫弄著嘴唇一邊低語道:


    “那花紋是有什麽意義嗎?”


    “在希茵這是薩利菲拉的證據”


    “薩利菲阿?”


    格雷烏斯帶著些拉因格蘭特口音,跟著重複道。


    “在希茵語中是巫覡的意思”


    “你就是那個巫覡嗎?”


    然後坐在格雷烏斯對麵的菲爾也皺起眉頭,他追問道:


    “那麽,所謂巫覡在希茵是幹什麽的呢?”


    薩利夫舉起雙手打斷了兩位哥哥的質問。


    “請不要再深究了。我不能給哥哥們添麻煩”


    “你在說什麽啊薩利夫。你是我弟弟,是父親的兒子啊”


    “對家人還客氣什麽?或者說你到現在還沒把我們當自家人?”


    哥哥們的話讓薩利夫說不下去。


    “那是……”


    薩利夫含糊地嘟噥著,同時從父親和哥哥們身上移開了視線。


    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曾在希茵上所做的事。巫覡這種人,對希茵承擔著怎樣的職務,要想說明這點,就必須得道出薩利夫所背負的罪過。


    這樣一想,他便無言了。


    他低下頭。


    大大地吸了口氣。


    腹部用力,一氣兒說道:


    “對於我來說,家人隻有希茵”


    他又很快地繼續說道:


    “對於我來說,家人是希茵上的那些人。不是你們”


    胸口在作痛。


    歐克塔利姆費心照料自己這名養子。雖說如此,薩利夫卻背叛了他。而對那兩位稱自己為弟弟的長兄,他卻說自己不覺得他們是家人。


    即便如此,薩利夫還是不想讓他們知道。


    不想把他們卷進去。


    他們什麽都不知道比較好。最好能把薩利夫當成外人。


    “歸根到底還是外人嗎”


    父親的這句話讓薩利夫抬起了頭。


    他沒有生氣。也沒有悲傷。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不想讓大主教利用希茵。因為在希茵住著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們,那裏是我的故鄉”


    歐克塔利姆歎了口氣。


    “你為什麽現在才想回到那個故鄉?”


    薩利夫啞口無言。


    “……我一直就想要回去。今年夏至,我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回去。無關乎大主教,我原本就打算回希茵”


    “就是說你從一開始就打算舍棄我們,這麽長時間一直是假裝成一家人的樣子咯。因為這樣的話,你在拉因格蘭特生活就會容易一些了,是嗎?”


    “我……”


    接不下去了。


    “對不起”


    薩利夫隻好向父親道歉。


    歐克塔利姆似乎已經明白,薩利夫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詳情了,於是他死心般地輕輕搖頭。從他臉上滑過一絲疲憊的表情。


    “如果出現了因為我的緣故而給你們添麻煩的情況,那時請你們撇清和我的關係。就說我隻是個撿到後並加以撫養的孤兒,已經斷絕來往了”


    “我知道了”


    對於這個殘酷的願望,歐克塔利姆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那份幹脆讓薩利夫咬住嘴唇。盡管是自己選擇放棄他們的,但那被拋棄的悲傷還是在胸中擴散。


    格雷烏斯帶著難受的表情,翕動嘴唇似乎在說什麽,他抱起胳膊為了把話硬吞下去而發出了呻吟。


    “萬分道歉給您添麻煩了,請您受理這份退役申請書”


    薩利夫再次將退役申請書和士官任命書遞到歐克塔利姆麵前。歐克塔利姆沉默地接受了這兩支信封。


    薩利夫看向兩位哥哥。菲爾和格雷烏斯正以平靜的目光看著義弟。


    “菲爾哥哥。格雷烏斯哥哥。謝謝你們。能夠成為你們的弟弟,我深感幸福”


    這聲問候就像是永別一樣,但兩位哥哥的表情並沒有變。


    薩利夫站起來,向歐克塔利姆走去。他輕輕地抱住了表情僵硬的父親。


    “請替我向母親帶好。幫我跟她說聲謝謝”


    “你自己去說,所以你一定要回來”


    歐克塔利姆麵無表情,但卻很不是滋味地擠出了這句話。胸口在痛,薩利夫那埋在他衣領上的臉,不由得皺了起來。


    無論多麽想答應,薩利夫都無法說出“一定會回來”這句話。


    不想給他們添麻煩。所以,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我會回來”。


    “祝你能夠完成自己的使命”


    “謝謝”


    父親在為他祈求平安,薩利夫在他回答時,突然想起了至今一直在想但卻未曾說出口的話。


    離別之際,唯有這句話不得不說。


    “謝謝您救了我並將我撫養長大,養父”


    目送著薩利夫走出司令官室的背影,格雷烏斯大大地歎了口氣。把堵在胸口的想法


    罵了出來。


    “媽的”


    他這樣罵完,擔心會被菲爾責備而向他偷瞄了一眼。但菲爾隻是輕聲咂舌。


    格雷烏斯又歎了口氣,嘟噥道:


    “薩利夫真不會撒謊”


    為了不在出事時連累到詹提爾家,薩利夫撒的謊讓人立即就能看穿。他從小就不會撒謊。特別是那些為了保護家人而撒的謊,簡直讓人一目了然。


    但是他的不變卻讓格雷烏斯笑不出來。當薩利夫說出“你們不是我的家人” 時,即便知道那是謊言,他也受到很大打擊。恐怕本人也和他們體會著同樣的痛苦吧。


    “他太善良了”


    菲爾在桌上支起兩肘,雙手交疊,很不痛快地繼續道:


    “而且是個笨蛋”


    格雷烏斯不由得大大點頭。


    “對。是個笨蛋”


    “真是的。是選擇大家還是選擇一人,就算這一人再怎麽重要,他應該也會知道我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大家的。如果他真成了我們的禍患,那父親還有你和我就會毫不留情地舍棄他”


    “如果真成了禍患的話”


    格雷烏斯,不,菲爾和歐克塔利姆也都發現了。


    薩利夫讓自己舍棄了一切。


    為了不使詹提爾家的人做出舍棄自己的選擇,薩利夫先舍棄了他們。


    這是因為薩利夫知道在乎這一點,知道那種選擇會成為家人的負擔。正因如此,所以不想讓他們痛苦,想著由自己來做這項痛苦的選擇,由自己來承受這份心痛就好,於是作出急躁的樣子。


    所以他這樣做正好與他對詹提爾家的人所說的那句“你們不是我的家人”相反,證明了他非常在乎大家。


    總結了兒子們的話,歐克塔利姆開口道:


    “但是我們就算這樣也不會拋棄他。海上男兒是最在乎同伴的。對不對?”


    “是啊,父親。隻要薩利夫不給國家帶來災難,我就不會拋棄他。如果是為了家人,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竟然以為我們受到大主教的一點威脅就會泄氣。這不是把我們海軍世家詹提爾家給看扁了嗎?”


    “連這都不懂。他真是個笨蛋”


    菲爾說著貶低薩利夫的話,其中包含了對弟弟的濃濃愛意。


    “真是個笨蛋”


    格雷烏斯再次嘟噥著,然後露出苦笑。


    “但是越笨的孩子越招人喜歡,所以也沒辦法”


    父親和哥哥用壓低的笑聲作為回答。


    大主教五天前乘《陽光》號抵達麥薩港,而在昨晚他接到了《珍珠》號入港的報告。在城裏的教堂聽聞


    此事後,他立即命人裝載貨物,自己也乘坐上去。之後就隻等《珍珠》號做好出港準備了。


    聽到仆人通告有客人來,這名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並沒有從攤開的教典上抬起頭,他隻是簡單地應了聲。他那張神經質的臉,當皺起眉時更加散發出一種硬邦邦的感覺。而垂在後背的混著白發的金色長發和那雙薄薄的藍眼睛,也加深了刻薄的印象。同時他那被胡須包圍的薄唇,也是他顯得冷酷的另一個原因。


    前來造訪大主教的是《陽光》號的船長。和《珍珠》號的古伊納斯一樣,他也拋棄了海軍。


    “猊下,您的吩咐是?”


    “找出《黃金之鷲》號”


    “是詹提爾司令官的那艘船嗎?”


    “是的。他們現在應該在伊爾瑪島附近巡邏。因為我已讓人放風說《珍珠》號在那一帶”


    大約兩個月前,在駛離吉涅西奧時,他向協助者留下指示,命其放出這樣的傳聞。然後還告訴對方要設法讓《黃金之鷲》號和《翡翠姬》號去搜索。


    如果國王發現身邊有背叛者,那事情就大不一樣了。但是國王應該不會想到,那個看似對教會了無興趣的男人會背叛。


    比起像阿雷利亞島的麥薩港那樣船隻出入頻繁的港口,伊爾瑪島的這種小港口更適合匿藏《珍珠》號。而且他們是號稱要實行海神奇跡的大主教的手下,比起航行至遠離希茵的海域,他們覺得這樣更可靠。


    “發現後要如何行事?”


    “抓捕詹提爾司令官和菲爾?詹提爾艦長。如果不行,隻要能給《黃金之鷲》號造成損傷把它困住就好”


    “我會妥善處理”


    《陽光》號的船長行了一禮後走出房間。


    根據《珍珠》號船長古伊納斯帶來的情報,薩利夫?詹提爾似乎在高特大陸的尼卡哥爾消失了蹤跡。


    根據古伊納斯在尼卡哥爾所獲的情報,他似乎乘坐了商船《花之少女》號,不過雖然抓住了這一線索,但他們卻被該船船長巧妙地避開了。不過此後,《花之少女》號沒有按預定在特利阿雷斯島靠岸,而是不自然地變更了航路,駛向了阿瑪利納港。同時古伊納斯還探聽到,在阿瑪利納港《花之少女》號的船長帶著一個與薩利夫相似的青年上了岸。


    首先毫無疑問,薩利夫?詹提爾乘坐了《花之少女》號。但是古伊納斯卻在阿雷利亞島附近跟丟了《花之少女》號。雖說他們被卷入風暴,可能已經變更了航路,但至今為止,他卻一直不曾見其在麥薩港出現。


    大主教一邊回想著這一連串報告,一邊翻著教典的書頁。教典上記載著關於海神的故事。


    據說最初書寫教典的是希茵人。希茵是個被大海包圍的島國。因此,生活在那個國家的人們都崇拜海神,不過據說這裏還有另一個理由。


    傳說在希茵的內陸,有一座充滿海水的湖。這座湖深不見底,據說與海相連,不過這點還沒有確認。


    遭受風暴襲擊的水手們祈禱海神,因而逃過一劫。大主教讀完這則故事後,合上了教典。


    受到海神相助的水手們終其一生不斷祈禱。在他們活著回歸陸地後,他們修建了海神的神殿,日夜不停地進行祈禱。


    教典的封麵上畫著常春藤的花紋。不管是將大海神化的教典,還是稱海神為神的教典,封麵上都一定會畫有常春藤或常春藤花的花紋。


    大主教用指尖撫摸著那花紋,嘴唇扭曲著笑了。


    薩利夫從《黃金之鷲》號上回來,他發現瓦迪姆正睡眼惺忪地望著《黃金之鷲》號。


    “怎麽了?”


    “啊?不,隻是有些懷念”


    瓦迪姆向《黃金之鷲》號那如聳立的高牆般的船體揚了揚下巴。甲板微微搖晃,他以腳尖和腳跟保持平衡,同時用懷念的目光仰望著鄰近這艘有四根帆柱的軍艦。


    “是優斯迪尼阿斯海戰吧。你當時受到了《黃金之鷲》號的直屬管轄?”


    “是啊。你那時在做什麽?”


    “我是《翡翠姬》號的士官。在海戰前的冬天我被調到那裏,然後秋天時便開打了”


    薩利夫轉頭,看著那與《黃金之鷲》號相對的軍艦。


    他大概再也回不去這艘艦船了,對此薩利夫不禁感到些許寂寞。本來,並沒有打算要在這裏見麵。當他在尼卡哥爾下船時,就應該已經做好了覺悟。可是,一旦看到《翡翠姬》號,胸中便又湧起了懷戀。


    “你父親他們都說什麽了?”


    “大主教似乎正在找我。據說《珍珠》號好像是教會雇的船”


    “你說大主教?”


    瓦迪姆揚起眉毛,故作驚訝。


    “大主教竟然會找你。這能對他有什麽好處,真讓人無法馬上相信”


    “你太失禮了。總之《珍珠》號似乎就在附近。不過因為是傳聞,所以也不好全信”


    薩利夫環視《花之少女》號的甲板。因為風暴的餘波而散落周圍的索具碎片都被收拾好了。水手們正在換新帆桁。等這項作業結束後似乎就能立即出發了。


    “那個,我可不想被發現。他們既然預測到你要來這邊,可能就會去監視麥薩港。我們或許無法平安無事地到達那裏了”


    聽了瓦迪姆的話,薩利夫點點頭,他再次望向《翡翠姬》號。大概是有些在意他這種戀戀不舍的舉動,瓦迪姆斜眼看著薩利夫,問道:


    “你想回去嗎?”


    “誒?”


    “我說你想回到那艘艦船上嗎”


    瓦迪姆朝《翡翠姬》號揚了揚下巴。薩利夫結巴起來。


    “……不是、的”


    “艦長是你哥哥吧?”


    “是。但是我沒……”


    薩利夫話說到一半就卡住了,瓦迪姆伸出胳膊,摟住他的肩膀。


    “不是挺好的嗎?有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但是,已經回不去了”


    “我不明白。總之隻要家人還活著不就行了?我是什麽人都沒有了。可以回去的地方隻有這裏。《花之少女》號就是我家。至少在它還能跑的這段時間”


    薩利夫抬起頭來,隻見瓦迪姆正用看親人一樣的眼神看著工作中的水手們。


    “盡管不想失去那個歸處,但有時就算討厭也還是會失去。可你竟然自己把它拋棄了,真是愚蠢”


    “愚蠢嗎?”


    “愚蠢”


    “是嗎”


    薩利夫小聲笑了,他想起自己那晚被養父撿到的事,這個歐克塔利姆曾說起過。


    “我,從故鄉迷路出來,被父親撿到,從此以後便一直想著要回故鄉”


    “但卻沒有回?或者說,是回不去了?”


    “無法回去是真的,可我也不想回去。我不想離開薩利夫?詹提爾的家人。希望能盡量長久地和他們在一起。就這樣,我一度拋棄了故鄉。但是現在我卻為了那個故鄉,拋棄了家人。真是愚蠢啊”


    “薩利夫……”


    薩利夫一邊看著《翡翠姬》號,一邊扭動嘴唇,再次喃喃道:


    “真是,愚蠢啊”


    “船長—。發現船隻—”


    從檣樓上傳來了守衛那拖長的喊聲。


    自從在伊爾瑪島西部與《黃金之鷲》號和《翡翠姬》號分別後,《花之少女》號逆風而行,在阿雷利亞島的西部海域南下。經過八天時間,終於來到了阿雷利亞島的南海。


    再有一天就到麥薩港了。


    “哪邊!”


    瓦迪姆剛一喊完,隨即便有了回複。


    “左舷前方—”


    薩利夫跑過甲板,把腳踏在船舷邊緣攀上了靜索。他躲在檣樓的守衛身旁,從扶手上探出身


    體,向左舷船首望去。


    看到了一個小點。那無疑是艘船,但無法判斷是不是在追薩利夫。


    薩利夫緊盯著這個在水平線上出現的小點。強風拂麵而過。那個遠在彼方的小點也以相同的速度不斷接近。從薩利夫注視的方向,風送來了那番景象。原本的小點眼看著變成了船形。


    薩利夫清楚地看到了一艘船的模樣。


    一瞬間吹來的強風拍打著船帆。從甲板上傳來了瓦迪姆的喊聲。


    薩利夫在船索上跳著移動,然後滑下來。他跑過甲板,登上了船尾甲板。不理會那個瞠目結舌的舵手,薩利夫在羅經櫃上攤開了海圖。


    “怎麽了?”


    瓦迪姆從後追來,問道,薩利夫回答說:


    “是《珍珠》號”


    “你沒看錯嗎?”


    “沒有”


    從方向上看,《珍珠》號是從麥薩港南行而來的。他們可能監視著麥薩港,瓦迪姆的預測是對的。


    《珍珠》號的帆柱比《花之少女》號的更高。這樣,檣樓當然也會很高,視野也更加廣闊。


    《珍珠》號大概也發現了他們。雖然或許還無法確認是《花之少女》號,但至少應該已經看到了船影。


    如果《花之少女》號突然改變航路,《珍珠》號一定會感到奇怪。可若是這樣繼續開下去,就肯定要碰上《珍珠》號。


    “喂,我說你啊”


    盯著海圖的薩利夫被瓦迪姆這樣一喊,抬起了頭。


    “為什麽會被教會追蹤呢?”


    “那個……”


    “雖然似乎沒有任何好處,但他們既然在追你,就一定有什麽理由吧?”


    薩利夫緘口不語。


    “啞巴了?”


    “說了你也不會信”


    “之前你也這麽說。信不信是我決定的。你快回答”


    薩利夫看向舵手,瓦迪姆揮手將他從船尾甲板攆走。瓦迪姆站在那裏撐起舵,看著薩利夫。


    “然後呢?”


    薩利夫也看著瓦迪姆。雖然他覺得在談論信不信之前,瓦迪姆可能壓根就不接受這個話題,但還是無奈地回答了他。


    “我必須要回到希茵”


    “你說,回到?”


    “我是在希茵出生的”


    瓦迪姆張口要說什麽,但又把嘴閉上了。他沒有立即反駁,而是頓了頓,接著道:


    “別說夢話了。希茵早在六百年前就沉沒海底了”


    “這我知道。我比你還了解呢”


    在希茵出生,瓦迪姆重複道。


    薩利夫也明白,他很想相信。但這種事情應該是無法相信的。


    因為希茵在六百年前便已沉沒。


    “我是,在希茵,還沒沉沒時,出生在那裏的”


    薩利夫將句子抻開來說,清楚地告訴了瓦迪姆。


    “你是開玩笑吧?”


    “因為你讓我說,我才說的”


    薩利夫摘下手套,將那有著斑駁花紋的手伸了出來。


    “好好看看。這是刺青嗎?”


    瓦迪姆低頭看向薩利夫的手,詫異地皺起眉頭。他抓住薩利夫的手腕,仔細地瞧。


    “有人會把指甲剝掉刺上顏色嗎?”


    薩利夫的手上,直到指尖都描繪著花紋。透過指甲能清楚地看到花瓣。


    “這不是刺上去的”


    “如果不是刺青的話,那是什麽?”


    “這是希茵的巫覡的證明”


    “巫覡?”


    瓦迪姆眯起一隻眼睛看了過來,對此薩利夫一邊思量要向他怎麽說明,一邊慎重地選擇詞語。因為在拉因格蘭特沒有巫覡。


    “就是傾聽神明之聲者”


    “和修道士不一樣?”


    “不一樣。希茵的巫覡是宣告神諭之人。不是修道士,和預言者也有點不同。他執行著‘問神並宣示神諭的儀式’”


    “你就是嗎?”


    “是的”


    “因此教會才會追捕你?”


    “我想,大概是這樣”


    瓦迪姆困惑地搔亂頭發。


    “果然跟希茵沾邊就沒有好事”


    薩利夫低下頭。無法否認。


    “拜托了瓦迪姆。改變航路向鎖島前進吧”


    “做不到”


    瓦迪姆的回答非常冷淡。


    “好啦,就算《珍珠》號已被教會買下,但原本也是軍艦吧?它有大炮。如果古伊納斯船長就是原來的艦長的話,那他應該也很習慣進行指揮。雖然還不知道船員的情況,不過恐怕都是曾參加過優斯迪尼阿斯海戰的有經驗者。他們既然又追過來了,那一定是確信你就在這條船上。這回可不會像之前那樣放過你了”


    “一枚金幣也不夠嗎?”


    “不夠。完全不夠。所以說,以後你再有什麽需要我也不會聽了。命不是錢能買的。你給再多,我也不打算為了錢賣掉同伴的性命”


    對瓦迪姆來說,《花之少女》號是可以回去的家,船員們是家人。而薩利夫已經舍棄了家人,所以他緊咬嘴唇,道:


    “我知道了”


    “薩利夫。《花之少女》號也有大炮。但是呢,卻沒有多少火藥。它是防範海盜的擺設。我們早晚會被《珍珠》號追上。如此一來,抱歉,我隻能把你交出去了”


    “但是我不能讓《珍珠》號逮住”


    “這與我無關”


    瓦迪姆說著皺起眉頭看向薩利夫。


    “我不想跟希茵扯上關係”


    說罷,瓦迪姆正要去叫舵手,這時薩利夫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們來打個賭吧”


    脫口而出的話讓薩利夫也嚇了一跳,可話都說了,也沒辦法再收回。


    “打賭?你是說要我用同伴的性命來賭嗎?”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若要向鎖狀列島西部逃,需要花些時間。所以如果我贏了就改變航路,向鎖島前進。你們在那裏放我下去,讓《花之少女》號由北部的安全航路離開”


    “鎖島?你知道鎖狀列島附近一直是被稱為魔之海域的吧?”


    鎖島是位於阿雷利亞島和伊爾瑪島之間的鎖狀列島中最大的一座島。而鎖狀列島據說是希茵沉沒後的殘餘,在那一帶,除了薩利夫所說的北部之外,全都是淺灘。明智的船員都不敢靠近那片海域。


    “我知道。那一帶淨是淺灘。所以能逃脫”


    “要是觸礁了怎麽辦”


    “不會的。我肯定能避開淺灘”


    “相當有自信嘛,海軍先生”


    瓦迪姆聳聳肩。


    “但是,如果這個賭對你沒有不利條件的話,我可不能接受。要是被《珍珠》號追上了,就算已經讓你下船,也會給我們帶來不便”


    薩利夫由船尾甲板看向甲板。眼前就是那根中央帆柱。在副船長的指示下,水手們正握著能隨時操作船帆的動索,他們似乎很關心瓦迪姆和薩利夫的談話,正一眼一眼地往這邊看。


    薩利夫指著帆柱。


    “我將小刀擲向貼在帆柱上的紙牌,如果正中中心,就改變航路向鎖島前進”


    這個方法和瓦迪姆在阿瑪利納港的酒店所打的賭一樣。隻是,現在的環境跟那時完全不同。


    瓦迪姆看著水手們在甲板上作業,他們的頭發正隨風飄動,於是說道:


    “在甲板上?肯定不行吧”


    “是你說我要有不利條件的”


    “我確實說過。但就算是我,如果不是在無風的日子恐怕也無法……”


    敵人還不止是風。破浪而行的船隻甲板也時常搖晃。無論是薩利夫


    還是瓦迪姆,都是因為在船上呆慣了才能筆直行走在甲板上,而當需要瞄準很小的目標時,這種搖晃就會變得非常不利。


    “我說要做了。如果失敗的話把我交給《珍珠》號就好。即使我贏了讓船開往鎖島,如果期間沒能逃脫的話,你把我交出去也行。你就跟《珍珠》號說,我是私自潛入船艙的。《花之少女》號的船員們什麽都不知道”


    “條件不壞。但是”


    “還有什麽不滿嗎?我沒說叫你還錢”


    “不是這個”


    瓦迪姆似乎很不情願去打這個薩利夫必輸的賭,他正在猶豫。但是,現在沒時間已繼續糾纏了。


    “把小刀和紙牌借給我”


    薩利夫說著,轉身背向瓦迪姆。


    “即使把我交給《珍珠》號,你也別往心裏去。反之,如果我贏了就給我立馬向鎖島前進。現在的話還來得及”


    拖拖拉拉的話,隻會讓《珍珠》號離得越來越近。如果要變更航路向鎖島前進,必須盡早得出結論。


    從船尾甲板上下來的薩利夫,被太陽照得眯起了眼。令人心情舒暢的海風吹過甲板。解開的頭發不斷搔癢著臉頰。


    薩利夫叫來舵手,讓他回到船尾甲板。而與之交換,這時瓦迪姆走了下來。


    瓦迪姆叫住一名水手,並向他悄聲吩咐了些什麽,然後那人便從升降口下到了下甲板。


    薩利夫向船首走去。甲板上風從左後方吹來。從船首向中央的帆柱擲小刀正好逆風。


    瓦迪姆露出了不情願的陰鬱表情,他從鞘裏拔出小刀,將刀柄遞給薩利夫。薩利夫以脫下手套的手接過了它。


    “隨便用。隻是,結果怎樣我可不知道”


    “你才是呢,不能反悔喲”


    水手拿出一張紙牌,用別針在中央帆柱上釘好。


    逆風投擲,直飛的可能性非常低。瓦迪姆說了這件事,水手們便放下手上的活聚到了薩利夫身後,為了讓船保持平衡,他們分別在左舷和右舷站開。這樣一來,隻要風不是刮得太猛,就不用擔心小刀會誤傷了人。


    站在船首甲板前的薩利夫,挽起袖子。人們能清楚地分辨出那從指尖到手肘所描繪的長春藤花花紋。


    從背後傳來了水手們的竊竊私語,但薩利夫將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手裏的刀上。


    細細的刀刃長度很短,是切水果的小刀。


    薩利夫試了幾次將刀柄握好,他看向帆柱。距離沒那麽遠。比瓦迪姆之前在酒館裏投擲時更近。


    從正麵迎著海風,薩利夫看著那作為靶子的紙牌。被風吹動的黑發在視野的一角輕輕跳動著。


    一股更強的風吹過甲板。薩利夫舉起拿刀的手,輕輕向後彎曲。為了瞄準手腕比劃了幾次,在投出小刀的瞬間,風停了。船也不晃了。


    小刀輕聲刺入帆柱。同時甲板上起了旋風,船身大大地傾斜過去。


    “剛才,是怎麽回事?”


    不知是誰嘟噥了一句。


    一名水手向中央帆柱走去。在他的帶動下,又有兩個人從薩利夫身旁擠過去,這些水手從船首向那被刀刺中的帆柱走去。


    “正中中心,船長”


    一名上了年紀的水手將小刀連同紙牌一起拔下來給大家看。瓦迪姆走近他的身旁,接過紙牌和小刀,同時喊道:


    “將航路變更為東北東!”


    指令一出,甲板上的水手們便一齊跑向動索。


    薩利夫眯起眼睛看向《珍珠》號駛來的方向,但目前從甲板上還無法確認出船的樣子。


    “你剛才做了什麽?”


    瓦迪姆對放下袖子的薩利夫問道。


    “什麽也沒做。隻是把小刀投了出去。技術不錯吧?”


    “開什麽玩笑。為什麽隻有那時風停了。你到底做了什麽?”


    瓦迪姆用認真的聲音向他問道,對此薩利夫笑了。


    “瓦迪姆。你曾說那次在霧對麵看到希茵是看錯了,對吧?你說那是錯覺”


    “是啊”


    “那麽,這也是錯覺”


    薩利夫說著,戴上了手套。


    “我是在拉因格蘭特出生的,今年二十一歲,現在就在這裏。和你一樣,隻是個普通人喲?傾聽風和大海的聲音、讓風停止刹那、讓浪平息片刻,這些我應該是做不到的,我隻是個普通的前海軍士官”


    瓦迪姆看著薩利夫,什麽也沒說。


    “全部都是錯覺。所以,如果我能在鎖島順利下船的話,你最好把這些都忘掉。就像在霧的對麵所見到的希茵那樣,把奇怪的刺青、停止的海風和波浪也都忘掉”


    薩利夫從瓦迪姆身上移開視線,向船尾甲板走去。他需要再次好好看看海圖。


    《花之少女》號的前方就是鎖狀列島和阿雷利亞島之間的海峽。


    在與舵手交換前,薩利夫一度登上船尾樓。如果回頭去看身後的航路,即便用肉眼也能清楚看到追蹤而來的《珍珠》號。《珍珠》號伸出大炮。進入射程距離隻是時間問題。


    薩利夫從船尾樓上下來,看到瓦迪姆在船舷邊緣正一臉不安地俯視著海底,便對他說道:


    “交換舵手了,船長”


    不等他轉過頭來,薩利夫已經掌起了舵。瓦迪姆從後麵追來。


    “不用測深嗎?”


    “不用”


    通常在穿過淺灘時,必須要將負重的網投入海中,一邊量水深一邊前進。直到走出淺灘為止,這項作業要反複進行多次。不測深就往淺灘開,這是船員所不應有的暴行。


    瓦迪姆麵露擔心之色,薩利夫簡短地回答過他之後,便盯著羅經櫃,確認磁針指示的方向。盡管微微有些搖晃,但它始終指著同一個方向。


    海風吹動頭發,在耳邊輕聲私語。平靜的聲音正在告訴他正確的方向。


    “我想要船首再往東稍偏一點”


    薩利夫說道,瓦迪姆沒有反駁便向水手們下達了指示。甲板上響起一陣跑動的足音,接著指南針便和薩利夫希望的方向完全一致了。


    甲板上重又安靜下來。海風吹動船帆的聲音變得分外響亮。


    搖晃著的索具發出了奇怪的聲音,瓦迪姆發現後立刻大喊起來。負責的水手重新拉上繩索,期間稍許變得熱鬧起來的甲板,在結束了所有應作的工作後又再次安靜下來。


    薩利夫筆直地駛進阿雷利亞島和鎖狀列島中一座小島間的海峽。一邊傾聽誘導他的海浪和風的竊竊私語,一邊選擇最深的地方不斷前進。


    在右邊能看見鎖狀列島的小島,在左邊能看到阿雷利亞島的東岸。左右島嶼的海岸線,到處都有突然伸出的部分。拍打過來的海浪紛紛濺起白沫。


    從起伏的海麵上時而會看見尖尖的岩石。雖然收起了船帆降低了速度,但如果薩利夫掌不好舵的話船還是會觸礁。如果隻是船身被開個洞還好。視情況不同,有時甚至可能連帆柱都被撞倒。那樣的話,就不用再逃了。為了避免沉沒,逃亡中不得有半點喧擾。


    就算被《珍珠》號抓到,薩利夫也想設法不連累《花之少女》號的船員。但這也隻是說如果可能的話,因為一切全要看對方的態度,所以到底能保他們到什麽程度他也不知道。


    但是這裏隻有包括瓦迪姆在內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擔心著被《珍珠》號追上之後的事,其他大部分水手比起這個,似乎更擔憂《花之少女》號能不能毫發無傷地越過這片海峽。


    薩利夫掌著舵,一邊亂哼哼著一邊凝神傾聽吹過海峽的風聲。


    隻憑船舵是無法隨心所欲操船的。還要傾聽風的聲音,風向一變就要調整船帆的角度。


    雖然想看看《珍珠》號追到哪裏


    了,但現在沒有那種閑工夫。而且,也用不著。


    剛聽到了一點破裂聲,數秒後便傳來了炮彈打在海麵上的聲音。


    “混蛋!竟然打過來了!”


    “反擊!”


    恢複平靜的甲板瞬時騷動起來。


    “船長!還擊吧!”


    “不行!”


    薩利夫搶在瓦迪姆之前喊道。


    “不能還擊!”


    “可是!”


    “不行。不許還擊”


    薩利夫盯著羅盤,斷然地說道。一陣令人不快的沉默在甲板上擴散開來。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能讓步。


    如果在這裏還擊了,《花之少女》號就會被認為是《珍珠》號的敵人。隻要不還擊,就還能辯解。


    水手皺著眉頭,用厭惡的聲音說道:


    “我先說好。《花之少女》號不是你的船。能對我們下令的隻有船長”


    “瓦迪姆?”


    薩利夫一邊調整操舵棒一邊向瓦迪姆問道。


    “不打”


    回答十分簡短。接著不滿的嘟噥聲淹沒甲板。


    “不打,你們啊。打了的話我們就是《珍珠》號的敵人了。你們都知道這艘船上沒多少火藥吧?如果相互開炮,無疑我們會先敗下陣來”


    聽了瓦迪姆的話,不滿之聲霎時停止。


    薩利夫明明不熱卻出了一手汗,他正在掌舵。感覺左右的岩壁正一點點靠過來。流進視野中來的小島似乎近得觸手可及。能夠清楚地看到覆蓋在岩壁上的青草正隨風搖晃。


    風吹著,似乎要將《花之少女》號引向暗礁,它發出有些悲傷的聲音吹了過去。讓人不安的音色響起,甲板上那些被陰鬱氣氛包圍的水手們,正默默地仰望著岩壁。


    炮彈落在船尾附近,能聽見飛沫濺起的聲音。中彈隻是時間問題。


    “下次可能就會被打中了”


    聽著那從附近傳來的中彈聲,瓦迪姆用嘶啞的聲音嘟噥著。


    《珍珠》號正逐漸接近小心翼翼地行駛在淺灘上的《花之少女》號。既然《花之少女》號能夠通過,那麽這條路肯定安全。


    速度降到了最低限度,實在令人著急。但是焦躁是大忌。


    薩利夫屏住呼吸,側耳傾聽海風引導他的聲音。


    這時,甲板上開始喧鬧起來。他聽到了安下心來的竊竊私語。


    “過去了嗎?”


    薩利夫慎重地向瓦迪姆問道。走向船舷邊緣的瓦迪姆對他露出了平和的微笑,然後回來告訴他:


    “過去了”


    薩利夫安心地歎了口氣,緊繃的肩膀也放鬆下來,甲板上響起了歡呼聲。然而這和穿過海峽的歡聲還有些不同。“看那慘樣兒”甚至能聽到人們的嘲笑。


    “什麽……?”


    不可思議地回到船舷邊緣,瓦迪姆回頭看向船尾方向,然後嗬嗬地笑了起來。他向薩利夫轉過頭去,露出了那一如往常的無畏笑容。


    “怎麽了?”


    “那幫家夥觸礁了”


    瓦迪姆歪曲著嘴唇笑了,他從薩利夫手上接過操舵棒,然後揚了揚下巴。薩利夫登上船尾樓,水手們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欄杆旁邊。薩利夫看到,那尋著《花之少女》號的航跡而行的《珍珠》號現在已經開上了淺灘。甲板上的人影正在左右忙活著。


    因為船身大小的不同,吃水的深淺也不一樣。《花之少女》號能夠勉強穿過的深度,《珍珠》號卻穿不過去。


    雖然船體似乎沒有受損,但這樣一來肯定要拖延他們些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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