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她也覺得自己太過謹慎了,許是昨夜一下子知道太多的事情,叫她一時消化不了。


    車轎前方忽然傳來幾聲朗朗的笑聲,樓心月聽出來好像是歐陽墨玄與歐陽墨璃的笑聲,一個笑的嬌媚婉轉,一個笑的清明爽朗,很是與兩人的氣質相符。


    接著便傳來談話聲,依然帶著笑意。


    “老八,沒想到你在京都的愛慕者這麽多,你沒看到剛才街上那些女人,幾乎要為你瘋狂了。郎”


    歐陽墨玄因長期駐守南方,那裏民風開化,也最是風流漣漪的地方,男女之情也相對開放,所以對於很多話並不隱晦。很多時侯,在歐陽墨軒麵前他也是毫不避諱,幸好,歐陽墨軒知道他的脾性也不與他計較,相反,有時還會和他玩笑上幾句。


    四藩中數他與歐陽墨璃性子最為開朗,愛與人說笑,兩人也經常相互打趣。


    歐陽墨辰自不必說,當真是惜字如金,若非萬不得已,絕不開口。歐陽墨瑞是幾人中甚至是所有兄弟中最年長的,有著軍人的嚴謹與穩重,也甚少開口說話。


    “六哥說笑了,我的魅力哪裏及得上六哥一星半點,方才那幾個姑娘明明是看著六哥瘋狂的。要說看我的眼神,我看分明是滿含怨氣的,一看就知道是在怪我擋她們看六哥的視線了。鐦”


    兩人說著,各自哈哈笑了起來,引得其他幾人也跟著笑了起來。那朗朗的笑聲劃過天際,穿過雲層,穿過群山萬嶺,聽在人心裏分外明媚,就連山中的鳥兒也被驚的飛起,在空中拍打著歡快的翅膀。


    “哎呀,老八真是太過謙虛了。”


    依然是歐陽墨玄的聲音,像是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又道:“我雖虛長你一歲,但這做哥哥的卻也不能和做弟弟的搶這風頭。哎,我前些日子倒是聽說,有人看到你在宮裏被一個女人追的到處躲,你且說說,可是有這麽回事?”


    車轎裏樓心月聽著,心裏頓時一動,歐陽墨玄說的應該是上官詩音了,原來此事不僅僅隻有她知道,如今看來歐陽墨玄也知道了,而他今日不過是有意提起。


    果真是個不簡單的人。


    雖說平日裏看他表麵上永遠是一副頑劣的好像對什麽事都不在乎的表情,也總是一副妖媚的沒個正經的樣子,卻不想,他竟是一個如此細心之人。


    他定是故意的罷,當著南宮玨的麵,故意提起上官詩音對歐陽墨璃有意。好在太後將上官詩音許給南宮玨時,讓他心裏早已存了芥蒂。


    真是一個好計,不動聲色間便挑起南宮玨與歐陽墨璃之間的隔閡。


    但是,他怎麽會知道太後有意將上官詩音許給南宮玨的?此事她後來有打聽過,除了那日上官雲夢一時氣急在請安時說出來,其他人並不知道。而且看那日上官詩音的表情,就連她自己都還不知道。


    但是歐陽墨玄卻知道了。


    絕對不會是南宮玨或是太後告訴他的,既然太後連上官詩音本人都沒告訴,足以說明在她還沒有完全的把握前並不想讓更多人的知道。而上官雲夢多半是以為太後想將上官詩音弄進宮,所以太後才沒辦法告訴她的。


    上官雲夢的性子她最了解,若是不讓她安心,她定會鬧個完全。隻是太後沒有想到,上官雲夢意會在南宮靜三言兩語的激怒下,將這件事說出來。


    但是,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是誰將這個消息走露給歐陽墨玄的?


    如今這個消息也有隻那日請安的各宮妃嬪及隨行的宮人知道,所以,這個消息定是後宮中人走露的。


    是誰?


    藩王與後宮互通消息,這可是不小的罪名。


    車轎裏樓心月千思百結千頭萬緒正想著入神,車外,歐陽墨璃的表情也頓時愣了愣,目光垂向地麵。


    而歐陽墨玄正含笑的看著他,一雙桃花眼分外妖嬈,此時已不是方才那顛倒眾生的勾魂的笑,而是隱含著精銳的光,仿佛可以將人看穿。


    “愚弟不知道六哥所說的是誰,不過,六哥的消息倒是很靈通啊,怎麽連宮中的事情都知道的那般清楚啊?”


    歐陽墨璃自也不是省油的燈,眼看著歐陽墨玄擺了他一道,自然奮力反擊。且不得不說,他做是一個很漂亮的反擊。


    藩王對宮中消息了如指掌,隻能說明一點,他有意打探宮中消息,或是,他在宮中有人。


    也就是說,有人在宮中安插了眼線,這對於帝王來說可是大忌。


    歐陽墨璃說這話的時侯,表情已恢複如常,甚至依然帶著方才的笑。而歐陽墨玄也已經恢複到了往日那玩世不恭的笑,哈哈哈的笑了笑,仿佛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兄弟間開的一個玩笑罷了。


    眾人也皆是如此認為,這不過是兄弟倆間的玩笑。卻不知道,這看似平常的一個玩笑間,卻早已電閃雷鳴間過了多少招。


    兩人都非尋常人,也都非善類。雖看著是一句無意的問話,裏麵卻是暗藏殺機,各有用心。


    其他人並不說話,不想滲和到兩人之間。此時,誰滲和進來誰倒黴。


    大隊人馬依然行禮著,沒人再提這件事,仿佛那個問題早已煙消雲散,散落在廣袤的天空下。陽光依然明媚,秋風依然爽朗,天空依然那般透藍,如水洗的一般的幹淨明亮,偶有幾朵白雲,潔白而柔軟。


    這是一個好天氣,適合出遊,也適合狩獵。


    自始至終,其他人沒有說一句話。歐陽墨瑞,歐陽墨辰,這兩人始終沉默著,甚至目光一直看著前向,連向身後瞥都沒瞥一眼。這符合他們的性格,事不關己,何必金言。盡中其中一個還是另一個人的親弟弟,但是皇權之中,真正的親情又剩多少。


    而剛才那兩個明搶暗箭的又何嚐不是一脈相承的親兄弟。


    皇權之爭,沒有誰會為了那一點的血脈相同而有一絲的憐憫,猶豫。


    相比而言,南宮玨與司馬清揚倒是認真仔細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南宮玨一臉淡漠,盡管此事似與他有關,卻依然不改往日那沉著冷靜的表情。司馬清揚卻是眉頭輕蹙,但也隻是輕蹙而已。


    車轎裏,歐陽墨軒也始終沉默著,單手支額,靜靜的靠在轎壁上,雙眸微閉,似在閉目養神,又似在沉思。


    樓心月看著他,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麵對政權相爭兄弟暗鬥的反應。自歐陽墨玄問出那句話後,他便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


    沒有變過。


    她知道他字字句句都聽在了耳朵裏,記在了心裏。她忽然一下子懂了他平日裏的處變不驚,淡漠無情。身處這樣的皇權中,需要不是喜怒於色,不是當即斥責,需要的便是他這般深沉的隱忍。若他沒有足夠的心計與城府,這天下至尊的位置也不會歸他所有。


    她也不吵他,自顧自的倒了杯茶,淺淺的品嚐著,忽然覺得往日裏清香四溢,唇齒留香的茶,此時卻多了一份苦澀的味道。


    眾人都在沉默著,卻有一個叫聲突然劃破了這份沉默。


    “停下,快停下。”


    是一個宮女的聲音,樓心月放下手中的白玉杯盞,聽出那叫聲是從後麵傳來的,好像還是玉喬的聲音。


    “停下,快停下,惠妃娘娘動了胎氣。”


    果然是玉喬的聲音,從樓心然的車轎上傳了出來。事關皇嗣,眾人不敢怠慢,前麵領路的左成俊聽到叫聲,忙抬手一揚,人馬都停了下來。


    “皇上,皇上……”


    玉喬一邊喊著一邊已經奔了過來,摟心月放下向外探望的轎簾,回頭看了看歐陽墨軒,就見他仍是閉著眼睛,仿若根本沒有聽到。


    當下明白他的用意。


    再次抬手撂開轎簾,正好玉喬也已經跑到了他們的鸞轎旁,正在再次說話,她忙示出一個禁聲的手勢,玉喬當下閉上了嘴巴。


    “何事慌慌張張的?”


    她出聲威嚴,卻又一副極力壓低聲音的樣子,責怪道:“皇上睡著了,別大驚小怪的憂了聖駕。”


    “奴……”玉喬一個字剛說出,見樓心月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忙放低聲音,將聲音降到最低,“回娘娘,惠妃娘娘動了胎氣,請娘娘快找禦醫去瞧一下罷。”


    樓心月向轎內看了看,知道歐陽墨軒沒有‘醒來’的打算,便伸手掀起前麵的轎門。襲若一見她,忙伸手扶了過來,李義放下墊腳的木梯,兩人一道將她扶下了車轎。


    “你且莫要慌張。”她看了看正跪在地上,一臉驚慌的玉喬,緩緩道:“有隨行的禦醫,便叫韓禦醫先去瞧瞧。”說罷向一旁的王祿道:“王公公,皇上龍體勞累,睡著了,你且去安排此事,切不可驚了聖駕。”


    王祿應了,忙命人去請了韓禦醫,領著他一道向樓心然的車轎走去。


    樓心月看了看他們的背影,又向一旁正侯在那裏的左成俊道:“左統領,惠妃動了胎氣,怕是一時半會還好不了,你且讓大家暫且休息一下,稍後再行。”


    左成俊得了命,忙命人前後通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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