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門外太子駕到,□裏皇後逃婚


    宮無後聞言大驚道,“這如何使得,娘娘千金貴體,怎能久居林泉之地,再說……”說到此處躊躇不語。


    樓至知他擔心蘊果責罰,點頭笑道,“你放心,我既說了不會讓你為難,心中便已有因應之策,這段時日,我有心留你在身邊服侍,咱們就還住著你家的房子,容我將心思理理清楚,自然會與他見麵的。”


    宮無後雖見樓至如此說,心中到底覺得不妥,還想開口規勸之時,卻見自家門口一陣喧嘩之聲,宮無後心生戒備,拔劍護在樓至身前,卻聽得門外有人高聲回稟道:“太子鑾駕已到,前來謁見中宮。”話音未落,早見一個粉妝玉砌的小公子飛奔進來,後麵迤邐跟隨著許多侍從紛至遝來,那小公子進得院中四下張望,早已瞧見樓至,“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撲進樓至懷中。


    樓至定睛觀瞧之際,懷中之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愛子質辛,幾番生離死別之下,不禁悲從中來,俯身將他緊緊抱在懷中,遍身遍體地摩挲著道:“好孩子,難為你……”宮無後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躬身施禮。


    母子二人哭了半晌,好容易彼此止住眼淚,樓至自袖中取出錦帕一麵給質辛擦拭臉上淚痕一麵問道:“你如何知道媽媽在這裏?是你自己來的麽?”質辛點點頭道:“剛有人來宮裏回報說媽媽……母後的鑾駕停留在此,父皇便叫兒臣前來迎迓母後回鑾。”


    樓至聽他口中改了稱呼,不由一蹙眉道:“如今不在爹爹跟前,咱們不用立規矩,還照舊稱呼好不好?”說罷憐愛地吻了吻質辛的小臉兒,質辛見媽媽如此親近自己,最近在宮中習學禮儀早已拘束壞了,不由歡呼雀躍起來道:“這個最好,質辛再記不住這些勞什子的,隻是父皇……爹爹規矩大,質辛在東宮過得不快活,每天都盼著媽媽早日回來呢!”


    樓至聞言還想再說,卻見眾人椏椏杈杈跪了一地,一蹙眉道:“無後,你先打發他們回宮,我自有道理。”宮無後見狀沒奈何,隻得答應了一個“是”字,率領眾人退了出去。


    樓至四顧無人,見總無可坐之處,便將隨身錦帕鋪陳在井邊,自己俯身坐了,複又抱起質辛放在膝頭道:“你進宮之後,爹爹便讓你住在東宮麽?”質辛點點頭道:“是呀,還冊封孩兒做了太子呢,隻是平日裏孩兒與那十九郎甚是相與,誰知如今做了太子,十九郎和緞師父每日見了孩兒都要行國禮,孩兒拘束得很,心裏不自在,又不敢對爹爹說的……”


    樓至搖頭一笑道:“如今在媽媽跟前沒有這些虛禮,咱們就住在你無後哥哥家裏好不好?”質辛不解問道:“誰是無後哥哥呀?”樓至笑道:“就是剛才一直跟在媽媽身邊那個少年,他比你大幾歲,是照顧媽媽的人。”質辛聞言拍手道:“這裏最好,質辛想跟媽媽住在一起。”複又歪頭想了想道:“原來爹爹早就知道啦!”


    樓至聞言不解道:“爹爹早就知道什麽?”質辛晃了晃小腦袋說道:“爹爹剛才召見孩兒的時候說了,媽媽必不肯跟孩兒回來的,讓質辛留在此地好好照顧媽媽。”樓至聞言,不由蹙起眉頭尋思片刻道:“他自己如何不來?”質辛搖頭道:“孩兒也問過爹爹,爹爹說,媽媽如今要想清楚一件事,再不肯見他的。隻是媽媽是個最心軟的,他若來了,倒叫你心裏為難呢。”


    樓至聽聞此言,怔怔滾下淚來,質辛見自己言語惹出樓至的眼淚,不由慌了手腳道:“媽媽不哭,是質辛不好,又惹媽媽傷心了。”說罷也顧不得取出錦帕,伸手在樓至的臉上亂抹起來,樓至給他這樣一鬧,倒破涕為笑道:“媽媽不是責怪質辛,好孩子,你去叫無後哥哥進來,媽媽有話對他說。”質辛聽聞樓至言語,如同得了聖旨一般飛也似地去了。


    樓至一人枯坐井旁,心內尋思蘊果諦魂此番安排,他與自己成婚十年,到底自己心裏想的什麽,要的什麽,竟全能了然於心,反倒是自己做了他十年的枕邊人,竟連他的身份也未曾看出,這卻也怪不得他,到底自己在他身上用心原本涼薄,不過這一二年方才漸入佳境,他對自己一片情意卻可上溯佛鄉生涯。


    當年自己青春少艾,驕縱叛逆,最是看不慣他世家公子的做派,如今想來,許是當時已經埋下根由,到如今他一再遷延真相,也是深知自己不喜奢華,疏遠塵囂的性子。若不是自己今日任性妄為前去營救王跡,逼得他不得不暗中派人保護自己周全,也許蘊果真可一生一世隱瞞身份,陪伴自己甘老臨泉。


    如今因為自己與那王跡糾纏不清,卻為他惹來四境*波譎雲詭之勢,若是相見,自己越發不知如何自處,隻是他非但不惱,卻體貼如斯,深知自己愛子心切,便將質辛率先一步送至自己身邊,以慰膝下寂寞之意,想到此處,越發深覺兩人用情深淺差別太過,是為夫妻之間大忌,如今不如爽性在此住上幾日,將自己心思整理清楚,方能坦然麵對蘊果諦魂。


    樓至兀自尋思之際,卻見質辛與宮無後拉拉扯扯而來。樓至見了宮無後拘謹之態,又見質辛遇上自己年紀相仿的孩子便不由分說熟絡起來,倒把個宮無後纏得沒法,忍不住撲哧一笑道:“質辛從小就不怕人的,你多擔待些,不要拘束,就把他當做你弟弟看待好了。”


    宮無後從小失去親人,如今見樓至與質辛雖然身份顯赫,卻對待自己如此親近,忍不住心下一緊道:“無後身份卑微,怎堪陪伴太子殿下。”


    樓至搖頭笑道:“咱們如今借住在你家,倒是給你添了麻煩,快別見外了,外頭的人你都打發了?”宮無後見他有此一問,躬身答道:“按照娘娘的意思,已經叫他們先行回宮,娘娘與太子在此略坐一坐,待無後將兩間草屋收拾出來,服侍娘娘下榻如何?”


    樓至搖了搖頭笑道:“既然咱們是來借住的,自然客隨主便,隻是你不諳質辛的脾氣秉性,卻不知如何布置,不如你隻做些院內雜務,這收拾屋子的活兒索□給我罷,當日在佛鄉之中,我因頗受師尊寵愛,單獨辟了禪房給我居住,便很有些收拾屋子的功夫在身上。”


    說罷複又低頭一瞧,噗嗤一笑道:“隻是這身行頭卻使不得,你在此間可還識得幾個老街舊鄰麽?倒要勞煩你為我謀得幾件家常的衣服,瞧我這身裝束卻是如何收拾?”


    宮無後聽了樓至吩咐連忙回稟道:“家父坐館之時頗有幾個相熟的朋友,想來十年之間未曾搬遷,容我前去詢問。”說罷點了點頭躬身離去,不出片刻回轉家門道:“可巧當日家父一位故友還在,如今他家中上個月剛剛辦完喜事,新人過門隨身帶了三套嫁妝,聽聞是貴人到此,便奉上這套最好的,新婦還未曾上身,倒還幹淨,隻是委屈了娘娘。”


    說罷將手中一套家常衣服延展手中奉在樓至眼前,樓至見此物雖然簡樸,針腳卻是細密,一針一線都費去許多工夫,想那新嫁娘在村中自然也是個好的,方能做出如此活計,又見衣襟上的刺繡十分鮮亮,一套衣服配色得體,便有些喜歡,接在手中道:“如此多謝你家故人了。”


    說罷轉身進入房中掩了門,將一身流火華服換了這套荊釵布裙,推門而出,卻見宮無後與質辛看著自己不言語,低頭瞧了瞧道:“有何不妥?”卻聽得質辛笑道:“媽媽真好看。”樓至聽他童趣之言,噗嗤一笑道:“倒是在宮裏學會了規矩,竟說得好精致的謊話前來哄我。”質辛見沒有蘊果諦魂在跟前,便撒歡撲進樓至懷中道:“質辛再不是哄你的,那十九郎都說媽媽麵嫩得很。”


    樓至笑著嗔了句“胡說”,便與宮無後拾掇起這間小小院落來,因地方不大,不出片刻便整理妥當,眾人忙了半日,早已是掌燈十分,質辛忽然想起什麽,拉了樓至的手拖著他迤邐而行,走到院外自己的車駕一旁道:“爹爹說了,媽媽小時候最喜歡自己拾掇屋子,便不曾派人在此打理,隻是媽媽從不用人家用過的東西,所以給質辛帶了好多鋪蓋和吃穿用度之物,不教咱們用別人的東西。”


    樓至聞言,頓覺蘊果諦魂心細如塵,心下又和軟了幾分,便對宮無後點頭道:“無後,咱們把東西搬進去,鎖了院門也該安置了。”宮無後答應了幾個“是”字,眾人一起將屋子鋪陳齊備。


    用過晚膳,樓至吩咐質辛先在內間睡了,轉身出了外間,卻見宮無後手持朱劍戍衛在門口,便上前笑道:“你這是做什麽,咱們都到了天子腳下,還有人敢謀害不成?況且此地民風淳樸,倒不用如此小心謹慎,今兒我帶著質辛在內間安置,你就在外麵炕上將就一夜可使得?”


    宮無後斷沒想到樓至如此不與自己見外,又見他裹在一套荊釵布裙之中,麵容嬌嫩,夜色掩映之下,真與自己的義姐水熒兒有幾分相似之處,不由眼圈一紅,躬身答道:“無後身份低微,不敢與娘娘共處一室。”


    樓至搖頭笑道:“在我跟前不用立規矩,如今雖然天氣暑熱,眼看也是快要入秋的節氣,夜裏風大,沒得在這裏受委屈做什麽。”說罷不待宮無後反駁,便攜了他的手將他拉進房內,安頓在外間炕上,宮無後見樓至如此,也隻得在外間合衣而睡。


    樓至安頓了宮無後,複又轉身回到內間,見質辛猶原在床上滾動不肯就睡,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往日在爹爹跟前,周旋迎待就是個最老到的,怎麽到了媽媽這裏,就這般淘氣起來,莫不是要我再將你送回宮中?”


    質辛聞言將腦袋搖得撥浪鼓一般道:“我再不去的!”樓至噗嗤一笑,寬衣上床,將質辛摟在懷中輕拍著,卻聽得質辛笑道:“若是沒有爹爹,就我和媽媽兩個人,倒也快活得很呢。”


    作者有話要說:題解:杜甫《客至》:“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見群鷗日日來。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家貧隻舊醅。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杯。”其中兩句別有深意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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