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的天地間,唯一站立的,竟是那七歲的孩子!


    他一雙眼睛依舊黑白分明,卻已見淚漬,那時,他不懂什麽叫娘親,也不知何為悲傷,更不知天下人一起跪倒,慟哭的是什麽,可那時,他竟不由自地流淚了。言愨鵡琻


    那時此生,他唯一一次流淚,從那之後,當他漸漸明白什麽叫愛,什麽叫恨,什麽叫世俗,什麽叫權力時,眼中早已幹涸,或者說,從來都幹涸!


    自他懂得感情的那一日起,他就絕不會在表露一絲感情!


    故事到了這裏,淩霄忽然停住,抬頭擦了擦眼淚,已無法抑製心頭的悲涼,十歲時失去娘親的痛苦,他怎能不怨?怎會不恨睃?


    鳳千羽卻生了疑惑,“那國主最後是答應了國後的請求?”


    否則,淩君諾此刻就不會在這裏了。可是,若他是被蛇養大,現在又怎會和常人一樣生活?一身武藝又從何而來?


    哪知淩霄卻搖搖頭,“不,當全城百姓都在痛哭我母後時,沒有人注意到我七弟,但當第一個人抬頭時,竟發現刑架上已不見理他的蹤影,後來有人曾說,當時他看見有個影子在法場上空閃過,但又好似看花了眼,但從那以後,七弟的確是消失了……鵓”


    “君諾他究竟經曆了什麽,為什麽他現在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他的那條……”說到這裏,淩霄沒有再說下去,鳳千羽他們卻也疑惑,是啊,那條蛇尾呢?


    “救了他?那人是誰呢?”鳳千羽皺眉思索,與晏九華對視一眼,心中已了然,西蒼國民將蛇王轉世的淩君諾當做了妖邪,可是讓她心中駭然的,卻不是這個,而是他竟然自小是被群蛇撫養長大!


    難怪他永遠麵無表情,難怪他周身總是冰冷異常,難怪他從不多言,亦不向人吐露他的心事……


    鳳千羽忽而撫著心口,眉頭緊皺,腦海中竟出現了許多場景,熊熊大火妖異可怖,漫天飛雪清冷純靈,蔓蔓青草一望無際,這些場景……好似熟悉,但她的確很是陌生。


    心頭的痛愈漸明顯,她不知這痛究竟為何,隻隱隱感覺到她的心裏漸漸的,充斥了一個身影,孤獨,清瘦,眼神冷峻,但她卻自那冷峻中,看到了一絲悲憫。


    鳳千羽痛症複發,淩霄一行人這才有了喘息之機,連忙相攜著起身,躲開他們極遠,忽而其中幾人吹了個口哨,高低各不相同,隻聽林中簌簌,不多時竟從各方向衝出了幾十位黑衣人,井然有序地找到各自主子,恭敬地立於他們身後。


    那些人大致看去並無差異,可若細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們的衣服、靴子邊角處,有著細微不同,那是不同皇子區別暗衛的方法。


    此刻放眼望去,除去老大淩霄,其餘人竟然都帶了人前來,說是一場公平的競爭,可此刻看去,哪還有半分公平。


    黛眉冷冷一笑,“爺,看來咱們和二爺,要落下風了!”


    老二麵露懼色看著那些兄弟,猛地一拍腦袋,對身後隨從說道:“幸虧爺我多留了個心眼,怕他們使詐,最後又悄悄跟了來,不然,咱們還撿便宜?隻怕到時候連混元珠的毛都摸不著!”


    及至此刻,天已漸漸暗了下來,眾人都在猜測混元珠究竟會在什麽位置出現,花千重摸了摸打累了的手臂,卻疑惑不已,“師兄,你千裏迢迢趕來,就為這?”


    花千重以為晏九華也是為了混元珠而來,很是不屑地撇撇嘴,“什麽好東西你沒有,跑這深山野林來找寶物,真夠無聊的!”


    晏九華不以為意,轉而看向鳳千羽,鳳千羽這才將青箬告訴她有關混元珠以及靈蛇族傳說之事說了出來。


    花千重聽她說道“阿夜之夢”時,頓時興奮不已:“阿夜之夢?你說我們要先進入人家的夢境?竟然有這麽好玩的事情,我要去我要去!不知人家的夢裏會是個什麽模樣呢?”


    見他做出一副十分向往的模樣,鳳千羽白他一眼,傳說中很是厲害的花重宮,宮主竟然這般無厘頭,承受能力如她,都險些招架不住,難為他的弟子了!


    隻是,她隱隱有一種感覺,這次入夢,或許另有隱情……


    月漸漸升起時,鳳千羽隻聽得一個聲音遙遙呼喚道:“你們開始準備,入夢……”


    那聲音飄渺恍惚,忽遠忽近,鳳千羽知道是青箬在囑咐她,連忙回頭叮囑晏九華、花千重,而自己,則將淩君諾緊緊抱在懷中。


    忽而一隻收毫不客氣地伸過來,一把將她懷中之人奪了去,她猛地回頭正欲防備,卻見晏九華早已扛著淩君諾,與她背對背而坐。


    無奈的搖了搖頭,真是個孩子脾氣,不過,她卻覺得異常開心……


    不知自己是何時睡去,她甚至來不及向身邊之人打個招呼,隻是一個恍惚,便失去了知覺。


    耳邊是嗚咽的風聲,像鬼哭泣的聲音,目之所及,是一望無際的青草,森然的綠林,她好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他輕輕喚著“阿夜?阿夜?”


    她晃了晃神,這是在喊自己嗎?這聲音好熟悉,她很想問一聲是誰,可是話到嘴邊卻出不來,腦袋愈發昏沉,終於她沉沉睡去。


    “姑娘?姑娘醒醒——”


    空曠的草地之上,白衣女子昏睡著,她的身邊盤臥著一條青蛇,青蛇不住吞吐著信子,圓圓的眼睛卻死死盯著眼前的女子。


    她真美!


    白衣白裙,眉眼淺疏,眉間一顆紅痣,更讓她看起來宛如九天仙女。明明被毒蛇所咬,眉間一抹青黑之色,卻絲毫不影響她的美。


    忽而青蛇身子一晃,便化作了一翩翩美男。青衣如碧,目若朗星。


    看向她腳踝處那幾處被蛇咬過的傷口,手輕拂過傷處,青黑立時不見,隻餘鮮血,他撕下衣擺替她將傷處包紮。


    手剛觸及她的腳踝,隻聽一聲細吟,抬頭看去,卻是那白衣女子蘇醒過來,女子半眯著眼睛盯著他瞧了許久,迷蒙的眼徐徐睜開,搖搖晃晃地坐起身,“你是誰?”


    他眉頭微皺,卻不語,低頭繼續包紮傷口,手觸碰到女子肌膚時,明顯感覺到她瑟縮了一下,他略一遲疑,手下卻並未遲疑。包紮完,他斂整眉目,站起身來,俯視著她,“你被毒蛇咬傷,昏迷在此。”


    女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腳踝,有些許尷尬,“是公子救了我嗎?多謝公子——”說罷,她便要起身拜謝,誰料身子還未站穩,頭卻愈發沉重,竟向前栽倒,一隻手急忙將她扶住。


    “不必,這原本就是我應該做的!”女子的眼睛卻直直盯著他們相扶持地手,他微微一笑,坦然鬆開。


    “啊?”應該做的?女子一時疑惑,卻聽他立時改口,“啊……我的意思是說,我擅醫,救死扶傷是應該的!”


    女子聽後也不作深究,輕輕點了點頭,低頭看向自己的灑了一地的籃中物什,不免可惜,那是她采了許久才采到的幾枚野果,現在竟然隻餘空空的竹籃。


    聽她歎氣,他也看過去,問道:“怎麽了?”


    她搖搖頭,“沒什麽,多謝公子相救之恩。”左右思量了一番,自己身上的確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她將那支自己編製了許久的草環褪了下來,遞給他:“阿夜沒有什麽珍貴物件,唯有這個貼身之物,我甚是喜愛,希望贈予公子,報答你救命之恩。”


    他本有心拒絕,但在聽到貼身之物時,忽而眉目一轉,仔細打量著那件東西,見她又是一副執拗的模樣,隻怕由不得自己推辭,也便作罷,將那草環接了過來,藏進了胸前。


    他這小小的動作,卻叫女子臉頰霎時緋紅,他全然不在意,笑問道:“你叫阿夜?是住在山下嗎?這一帶蟲蛇甚多,你又受傷了,不如我送你下山吧?你家人怎麽這般放心讓你獨自一人上山來呢?”


    女子搖搖頭:“不,我就住在這山中,家中再無他人,而且從小就在這一帶往來,今日被蛇咬傷,算是意外吧。”


    “你住在山中?”他微微一驚,首先想問的不是她為何獨自一人住在這裏,也不問她為何沒有家人,更不記得問她如何生存,卻隻想問一句:為何這麽多年了,我們竟從未見過麵?


    女子似乎不打算多言,道了謝便打算離開,他見女子這就要走,點了點頭,也並未多言。卻待她走遠之後,又變成了那條青蛇,一路盤旋著跟了去。


    卻見那女子在一處果樹下停住,踮起腳去夠樹上的果子,卻怎麽也夠不著,忽而腳下一崴,隻恐又摔一跤,他不知怎的,以迅雷之速飛身而去,墊在了她摔倒的身下。


    見她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又看了看土地,甚是驚疑的神色,他就分外開心。心中卻又覺得這女子倔強至極,明明已受了傷,不好好休息,反而強行來摘野果,也不怕傷口掙開了。


    如此一想,他便有心幫她一把,在她還在暗自怔愣的瞬間,對著樹呼出一口氣,隻見樹上的野果飄忽著,忽而紛紛下落。


    當他回過神來時,卻見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草叢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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