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西元二〇九六年度九校戰將近的七月二十二日,星期日。


    黑羽文彌與亞夜子這對雙胞胎姊弟造訪四葉本家。


    此行的目的,是向真夜報告關於十師族九島家秘密研發魔法兵器的調查結果。文彌沒有直接參與這次的調查,但是父親貢執行別的任務沒空,他才會代替父親陪亞夜子過來。


    真夜聽完亞夜子的報告似乎很滿意。她出言慰勞之後叫兩人別拘謹,以放鬆的表情(不是指她至今沒放鬆,是指她現在處於工作之外的休閑模式)邀兩人享用茶點。


    以前的君主似乎會端出明顯有下毒的茶點看臣下是否敢吃,藉以測試忠誠心,但真夜不會做這種沒意義的事,文彌他們也不擔心會有這種事。兩人伸手拿茶點的動作有點躊躇,隻是因為對於真夜親自邀請感到惶恐。


    文彌他們就像這樣,實在稱不上是處於放鬆狀態。看到兩人這副涉世未深的樣子,不能說真夜沒因而冒出想惡作劇的心態。


    「這麽說來,九校戰快到了吧?」


    「是的。」


    文彌以隱含緊張的聲音,回答真夜的問題。不,與其說是緊張,反倒應該是警戒吧。


    「你們兩人也會參加九校戰吧?」


    「是的,姨母大人。」


    亞夜子稱呼真夜「姨母大人」,是真夜主動要求的。雙胞胎的父親黑羽貢是四葉真夜的表弟,正確來說,真夜並不是亞夜子的「姨母」。亞夜子麵對外人時,也是將真夜稱為「當家大人」或「真夜大人」。


    真夜也沒要求文彌稱呼她「姨母」,卻要求文彌扮裝(男扮女裝)時這麽稱呼。由此看來,或許是因為女生叫「姨母大人」聽起來比較可愛。


    「我們兩人都會參加新人賽。」


    隻不過,亞夜子自己已經習慣分別使用兩種稱呼,不再覺得突兀了。


    「新人賽?但是以你們的實力,我認為應該參加正規賽……」


    真夜的言外之意是「以第四高中的水準來說,更應該如此」,文彌與亞夜子都有正確理解到這一點。


    「可是,我們參加正規賽的話,或許會有點搶眼過頭……」


    「我們是這麽想的,所以用暗示的方式希望校方讓我們參加新人賽……」


    換句話說,第四高中內部也有人提議將兩人用在正規賽。大概是透過暗中斡旋,才回避了這個結果。很像是諜報專家──黑羽家兒女會做的事。


    「請問這樣是多此一舉嗎?」


    文彌戰戰兢兢地詢問真夜。一旁的亞夜子也繃緊肩膀。


    「雖然不是多此一舉,不過……」


    真夜一副稍微思索的樣子。文彌與亞夜子屏息等她說下去。


    「我想想。參加新人賽也無妨吧。」


    原本就挺直背脊坐正的雙胞胎,以像是吞了一根棒子般直挺挺的姿勢僵住。兩人還無法像達也那樣背靠椅背「抗拒」真夜的命令。


    「文彌、亞夜子,在九校戰不必放水,全力以赴吧。」


    文彌與亞夜子原本都打算在聽到真夜命令的下一秒回答「遵命」。


    但是實際上……


    「啊?是。」


    文彌是這個反應。


    「好的……可是這麽一來,應該會太搶眼吧?」


    亞夜子比文彌好多了,但還是回答得極為支支吾吾。這也是在所難免,父親貢對她(不隻是亞夜子,也包括文彌)灌輸了對於四葉家當家的忠誠心。四葉家要處理很多不能見光的工作,黑羽家負責的是其中更深邃、黑暗的部分。


    黑暗中的黑暗。正因為非法性質強烈,所以必須絕不背叛。考量到文彌與亞夜子的立場,徹底灌輸「服從當家」的觀念也是理所當然。


    反過來說,這次的命令就是如此意外,兩人即使被灌輸強烈的服從心,也不得不反問。


    「你說的對,亞夜子。如果你們拿出真本事的話,搶眼程度應該不會輸給去年的深雪或是達也吧。」


    「當家大人,這是您的目的……嗎?」


    文彌問。


    「嗯,沒錯,文彌。」


    真夜嫣然一笑,點了點頭。


    「今年七草家的兩個小千金應該也會參加新人賽,七寶家長子也同樣會拚命試圖表現自己吧。在這個時候,『可能和四葉家有關』的你們要是華麗地大顯身手,注意深雪或達也的目光也會分散吧?」


    聽真夜說到這裏,兩人都理解了她的意圖。


    「小女子知道您的想法了。」


    然而,理解與接受是兩回事。


    「可是這麽一來,或許會影響到今後的任務……」


    照常理判斷,亞夜子的論點比較正確。諜報員出名不是好事。


    「這你不用擔心。」


    不過,真夜沒講明自己真正的意圖,一語駁回亞夜子的中肯論點。


    「現在隻管在九校戰好好大顯身手就好。我也很期待你們的表現。」


    「是,我們會努力。」


    「我們會致力回應您的期待。」


    文彌與亞夜子不用相視就能以內心相通,接下了真夜的命令。


    ◇◇◇


    真夜目送文彌與亞夜子離開之後,便搖響桌上的手搖鈴。


    隨即傳來敲門聲。大概是因為應該被鈴聲叫來的對象就在隔壁房間待命吧。


    「進來。」


    「打擾了。」


    回應真夜聲音開門的是葉山管家。


    「葉山先生,事不宜遲,請聯絡貢先生。」


    「遵命。請問是為了那件事嗎?」


    「嗯,沒錯……啊,等一下。」


    真夜叫住行禮後準備離開的葉山。


    「還是由我直接說吧。請轉接過來。」


    「是,夫人。」


    葉山操作放在房間角落的古典風格語音通話機聯絡貢。


    電話立刻接通。看來黑羽貢也不能無視於真夜的號碼打來的電話。


    葉山以電話簡短交談之後,就將話筒恭恭敬敬地遞給真夜──即使是古典設計,話筒依然是無線的。


    「喂?」真夜接過話筒一開口,一個善於逢迎的聲音就在她耳際響起。


    『喔喔,美麗的表姊,小犬小女又犯了什麽錯嗎?』


    「不,他們漂亮完成職責了。」


    『這樣啊,那太好了。既然如此,請問今天有什麽要求?』


    「在這之前,貢先生,不能偶爾接個視訊電話嗎?」


    『關於這一點,屬下個人也深感遺憾。無法欣賞表姊閉月羞花的美貌令屬下何其扼腕,但畢竟正在執行任務。』


    「貢先生,雖然這麽說我很過意不去,但你隻要講最後一句就可以了。」


    『真嚴厲。所以,請問您打電話過來有什麽事嗎?』


    貢終於改為公事公辦的語氣,所以真夜也切換了心態。


    「是關於令郎令嬡的事。」


    貢停頓片刻才出聲回應。


    『……知道了。屬下立刻安排。』


    這段停頓陳述了貢的內心想法。


    「貢先生,我知道你有所不滿,但我認為這對於令郎令嬡是好事。」


    『屬下沒什麽不滿,但您說「好事」的意思是?』


    這樣的反抗不像黑羽貢的作風。以貢的立場,如果隻是拿文彌與亞夜子當墊背,他應該也不太會反抗吧。但想到這麽做是為了某人,他就無法老實接受。


    「我認為將令郎令嬡用在諜報現場太可惜了。」


    『可惜?』


    「文彌的魔法可以癱瘓對方卻不造成任何傷害。亞夜子的魔法不隻能幾乎完全藏


    匿自己的身影,還能作用在己方。不覺得他們這輩子隻當個諜報員太可惜了嗎?」


    『但屬下認為兩人的魔法適合用在諜報工作。』


    「是嗎?總之,我隻是希望在我當家的時候,可以讓他們嚐試各種不同的事情。」


    貢沒有回應。既然真夜拿出當家權限,他就無話可說。


    「這次想拜托的事情也是其中一環。我想你可能會有些不服氣,但還是麻煩您了。」


    『別說什麽不服氣,屬下不敢。屬下會遵照您的命令安排。』


    「麻煩你了,貢先生。」


    真夜對貢的回答感到滿意,將話筒交給葉山。


    「葉山先生。」


    「是,夫人。」


    葉山將話筒放回通訊機,回到真夜麵前。


    「文彌與亞夜子這件事,貢先生是接受了,但我想他實際上仍然抱持反對態度吧。」


    「意思是可能草率行事?」


    葉山這個問題引得真夜苦笑。


    「這個嘛,他應該不會因為這樣就造反,不過有可能會放水。所以葉山先生,請檢查傳聞的動向。」


    「夫人要屬下觀察黑羽閣下的工作表現?」


    「是的。請你觀察傳聞滲透的速度,如果沒有按照預定傳開的話,請告訴我。」


    「遵命。」


    葉山恭敬地點頭。但他的話還沒說完。


    「可是夫人,屬下認為黑羽大人的擔憂是理所當然的。」


    葉山突然開始建言,使得真夜蹙眉。


    「貢先生的擔憂……?你這是在說什麽?」


    真夜不是裝傻。她心裏真的沒有底。


    「自稱黑羽的人可能出自四葉家係這個傳聞傳開,或許會影響到黑羽大人今後的活動。因為黑羽大人在許多場合使用本名。」


    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葉山不是再三建言,而是以告知己身擔憂的形式提醒真夜注意。


    「喔,是這件事啊。」


    真夜臉上露出理解的神色。


    「確實多少會變得不方便行動吧。不過這在我的計算之中。」


    然而這張表示理解的表情,是因為葉山的指摘在她預料之內。


    「牽製黑羽大人的活動也是目的之一?」


    「因為最近有過度依賴貢先生他們的傾向。要是沒交付工作給其他分家的人,實戰的直覺會變鈍吧?」


    從權力平衡的觀點來看,總是過度依賴黑羽家不是好事。葉山行禮表示同意真夜的說法。


    ◇◇◇


    亞夜子與文彌姊弟當天就從四葉本家回到住處。晚餐後,兩人在弟弟房間一起苦思。


    「用『直結痛楚』果然不好吧?」


    「順利讓人以為是『幻衝』,就可以用了吧?」


    兩人煩惱的是「可以使出全力到何種程度」。


    真夜命令文彌與亞夜子「在九校戰使出全力」,但兩人都沒有將這道命令照單全收。他們明白「使出全力」不等於「公開所有底牌」。


    不提達也的「雲消霧散」這種被當成軍事機密禁用的例子,在九校戰這種有外人在看的地方,不少魔法師會隱藏自己的王牌魔法。「珍藏的壓箱寶」很有可能在關鍵的時刻從「珍藏」變成「壓箱寶」。


    比方說在九校戰,克人直到最後都沒展現「攻擊型連壁方陣」。七草真由美沒展現會令敵人陷入缺氧狀態的「乾冰雹暴」,渡邊摩利別說「童子斬」,連「壓斬」都沒施展過。


    不提克人,真由美與摩利基於參賽項目的性質,本來就沒什麽機會使用絕招。然而就算女子組也有男子組「秘碑解碼」那樣的競賽,兩人依然不會使用「乾冰雹暴」或「童子斬」吧。因為魔法並不是隻用在競賽上。


    「反過來說,隻用『幻衝』會缺乏臨門一腳對吧?真夜大人期待我們華麗地大顯身手,所以是不是應該將『直結痛楚』偽裝成『幻衝』,巧妙交錯使用兩種魔法呢?」


    「直結痛楚」堪稱專屬文彌的魔法。朝對方精神直接賦予痛楚的係統外精神幹涉係魔法,表麵上確實近似發射想子波令對方誤以為「被打」或「中彈」的魔法「幻衝」。「幻衝」利用錯覺令攻擊對象認為自己受創,相對的,「直結痛楚」則是直接讓攻擊對象的精神感受到痛楚。雖然係統完全不同,卻同樣是以沒有「實際作用於肉體的現象」,就能造成痛楚的魔法。


    「說得也是……」


    「那麽文彌就要練習連續發動『幻衝』了。」


    亞夜子說的這句話,令文彌歎了口氣。


    「但我不太擅長無係統魔法……」


    「別奢求了。」


    亞夜子一掌拍向發牢騷的弟弟背部。


    文彌發出呻吟。


    拍打力道看起來不是很強,不過大概相當用力吧。


    「你還有魔法能用就不錯了啊。像我根本不知道要用什麽魔法才能讓當家大人滿意。」


    對外固定使用「小女子」這個高雅自稱的亞夜子,在家人麵前是自稱「我」。亞夜子以符合這個自稱,頗具女孩氣息的語氣如此抱怨。


    「在九校戰裏,『極散』無處可用,『瞬間移動』也規定禁止使用……」


    亞夜子的牢騷過於中肯,文彌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如姊姊所說,「極散」在九校戰沒有用處。在指定領域將任意氣體、液體、物理能量的分布平均化,導致無法識別的魔法「極致擴散」,通稱「極散」。主要用途是讓自己或同伴發出的聲音無法識別;讓反射的光線不會被敵人感應到,進而被發現,換言之就是用在秘密行動。在「秘碑解碼」或許派得上用場,但「秘碑解碼」是男生專屬的項目。何況「派得上用場」與「可以使用」是兩回事。


    此外,亞夜子擅長的另一個魔法「瞬間移動」,正確來說是「疑似瞬間移動」,也是不能在九校戰使用的魔法。這個魔法直接被規定禁止使用。「疑似瞬間移動」是以空氣之繭包覆自己或己方搭檔,再中和慣性,瞬間經由真空通道移動的魔法。這個高速移動手段可以用在「幻境摘星」,但因為真空通道被認定會妨礙其他選手,所以實際使用的話會被判犯規,失去參賽資格。


    「對了!」


    文彌想到這裏,突然用拳底敲向手心,一副靈光一閃的樣子。


    「簡單來說,就是製作真空通道這點會違反規定。但如果是一邊將行進方向的空氣『擴散』一邊跳躍,就不會犯規。」


    聽完文彌的點子,亞夜子一臉抗拒地板起臉。


    「文彌……『疑似瞬間移動』刻意製作真空通道,是因為即使加入這道多餘的工序,也比較容易完成這個魔法。再說『擴散』是將分布平均化的魔法,所以行進方向的空氣必須被術士身上的空氣繭加壓提升密度才能發揮功用。你這麽做和正常推開空氣跳躍沒有兩樣。」


    「那不是更好嗎?」


    但文彌受限於自己的想法,沒有好好麵對亞夜子的不滿。


    「如果不使用特殊魔法就能展現實力,肯定會很搶眼!」


    「或許是這樣沒錯啦……但我擅長的是瞬間移動,並沒有特別擅長跳躍。」


    「沒問題的。就算真空通道消除了空氣阻力也還有慣性。瞬間移動這個魔法的關鍵,不就是移動魔法與慣性中和魔法必須迅速同步嗎?就算有空氣阻力,也沒有女高中生跟得上姊姊的移動速度。大概連深雪姊姊也做不到吧。」


    亞夜子眉頭一顫。「深雪也做不到」這句話令她的對抗心態抬頭。


    雖然文彌沒這個意思,但是以結果來說,他按到最能激發亞夜子幹勁的穴道。


    「說得也是……你說的也有道理。我試試看吧。」


    亞夜子絕對不是很好哄騙的性格。


    「沒錯。如果是姊姊就做得到。」


    反倒是即使是雙胞胎,卻能不經意慫恿亞夜子到這種程度的文彌,才應該令人畏懼吧。


    ◇◇◇


    比起能夠反映在九校戰成績的戰鬥用魔法,第四高中重視的是具備高度技術性意義的複雜多工序魔法。會這樣的主要原因很單純,因為第四高中是在第三高中之後設立的。三高標榜尚武的校風,比起一高與二高,更為主打實作(實戰)型的魔法教育,因此接下來設立的四高就半自動地采取對照性的方針。


    不過,四高學生在戰鬥方麵絕對不比別校學生遜色。具備技術人員傾向的學生確實偏多,但他們說到底也隻不過是重視魔法的科學技術層麵。


    「將『疑似瞬間移動』改造成不會犯規嗎……」


    「會很難嗎?」


    「不,總歸來說隻要弄成即使不製作真空通道也能減少空氣阻力就行了吧?做得到喔。」


    被亞夜子找來商量的三年級男學生挺胸保證。不能說他沒有想對可愛學妹展現長處的念頭,但是比起這種心態,更重要的是他憑著四高的誌氣,不能在技術改良的領域說出「做不到」這三個字。


    「哇!真不愧是鳴瀨學長!」


    「喔……嗯。交給我吧!」


    即使被亞夜子捧得心花怒放,四高學生的驕傲應該也是挑戰精神的泉源。


    順帶一提,這個「鳴瀨學長」──鳴瀨晴海是雫的表哥。雫的母親,也就是晴海的阿姨──舊姓鳴瀨的北山紅音是道地的武鬥派魔法師,但晴海自己是誌願走技術路線的高中生。他在四高的實技成績也是頂尖,因此也會以選手身分在九校戰上場。但是老實說,晴海自己是想以工程師的身分參加,因此他積極協助改寫學弟妹的啟動式。


    真夜賦予「搶眼任務」隔天的星期一,亞夜子就像這樣找到了執行任務的助手,但文彌是自己絞盡腦汁摸索。


    話說回來,文彌是個美少年。而且是男扮女裝就可當成「美少女」的可愛型美少年。大概是發育較慢,所以個子也比較矮,且即使接受嚴格訓練,手腳也沒變粗。


    「黑羽學弟,可以再多多依賴我們一點喔。」


    「好的,謝謝。如果遇到什麽不懂的地方,請讓我請教一下。」


    「嗯,真的別客氣喔。」


    在學姊眼裏,文彌的外表會激發保護欲,應該說忍不住就想找他打交道,而文彌從剛才就像這樣被女性技術人員搭話。


    受到這般寵愛,對於文彌來說並不愉快。他的目標是成為達也那樣酷帥可靠的男性(這是文彌的主觀),被當成吉祥物非他所願。


    就算這麽說,文彌也不會冷漠應付學姊,他沒這麽幼稚。不,他在這方麵是超齡的成熟。他會親切麵對示好的女生,同時以果斷態度拒絕援手。要是愛理不理地拒絕,女學生之間應該會對文彌產生反感,但這名美少年麵帶笑容客氣應付每一人。這份果斷的態度反倒博得好感,建立了「意外具備男子氣概」這樣的山頭。


    雖然和任務沒有直接關係,但文彌與亞夜子都在四高內逐漸提升自己的「搶眼指數」。


    ◇◇◇


    九校戰已近在眼前的七月底。以住在關東、東海地區的魔法師為中心,開始傳出了一個奇妙的傳聞。


    十師族四葉家。世界最強魔法師之一──四葉真夜當家掌權,公認是日本最有力魔法師集團之一的家係。然而根據地無人知曉,除了四葉真夜之外的成員也是個謎。


    不過,罩著神秘麵紗的四葉成員曝光了。正確來說是得知某個姓氏的家係似乎和四葉家有血緣關係。據傳「黑羽家」有著四葉的血統。


    在魔法相關人士之間流傳的情報,隻有「黑羽」這個姓氏。至於全名、藏身處、表麵上的職業、婚姻狀況、是否有子女等等,細節完全不得而知。這也格外引起眾人的興趣。


    「黑羽學妹,你該不會和四葉有關係吧?」


    如此詢問當事人(因為正在調校cad,所以不是真的麵對麵詢問)的鳴瀨晴海,堪稱是膽子很大的少年吧。傳出那個傳聞之後,第四高中就蔓延著極力避免對文彌與亞夜子提到這個話題的氣氛。


    他卻在這時候問這個問題。周圍正在工作的學生們也停手豎起耳朵。


    「你猜錯了喔。」


    亞夜子笑著否定晴海的詢問。他們隻被允許讓人認為「黑羽亞夜子可能和四葉有關」,出現「黑羽亞夜子和四葉有關」這個傳聞超過了容許範圍。


    豎耳聆聽的學生們掛著期待落空的表情回頭工作。但晴海並不是隻問這一句就罷休。


    「真的無關?但你們的魔法怎麽看都是十師族水準啊。」


    晴海把目光從手上的cad移開,抬頭和亞夜子四目相對。


    亞夜子露出甜笑,看向晴海雙眼。


    「晴海學長,很榮幸您這樣稱讚。小女子也想成為了不起的魔法師,就像是號稱匹敵十師族的鳴瀨紅音小姐那樣。」


    亞夜子的精湛回應,令晴海露出苦笑。


    「她現在是北山紅音就是了。」


    晴海個人頂多隻能這樣回應。


    「說得也是。恕小女子失禮了。」


    即使考量到晴海是高中生,他這樣挑語病也是不太穩重,但亞夜子的笑容完全沒打折扣。


    「不,問了奇怪的問題,我才要道歉。」


    晴海也沒鬧脾氣,將目光移回手上的cad。


    亞夜子與文彌就像這樣在第四高中內巧妙周旋,將兩人和四葉家扯上邊的臆測也因而迅速降溫。不過在社會上,「黑羽家是四葉家分支」的傳聞已經確實擴散了開來。


    這麽一來,到處打聽想確認傳聞真假的人也會愈來愈多。姓「黑羽」的人在國內並非多到隨處可見,卻也沒有少到稀奇的程度。


    然而「姓黑羽的魔法師」人數就不算多。如果想徹底清查,也隻要敢花錢就做得到。而且不少人認為四葉家相關的情報值得不惜成本取得。


    「姊姊。」


    「嗯……今天也有。」


    結束九校戰練習後走出校門的文彌與亞夜子,很快就察覺有人跟蹤。已經連續第三天了。兩人前天知道自己被監視的時候還會緊張,不過到了第三天隻覺得「又來了」。


    「今天會是誰呢?」


    亞夜子以滿不在乎的語氣低語,文彌也以不耐煩的聲音回應。


    「可能是哪裏的記者吧。藏身手法很粗糙,看起來也沒和別人聯手。」


    兩人缺乏緊張感不隻是因為習慣了,也是因為跟蹤者技術不佳。


    「是記者大人啊。他們究竟是想做什麽呢?」


    「姊姊的媒體偏見又開始了……雖然我很想這麽說,但今天我也有同感。明明無論我們是什麽身分,也應該和政治、經濟或文化都沒什麽關係才對。」


    「大概是『民眾有知的權利』這樣吧?但我不知道善良百姓們,是否真的想知道我們的事就是了。」


    兩人一邊輕聲咒罵,一邊走向最近的車站。反正即使從校門跟蹤也隻能跟到車站。因為搭乘電動車廂的時候得指定去處,基於這個係統,一旦上車就不可能繼續追下去。


    兩人自以為應該如此,但這想法有點天真。文彌與亞夜子都過度低估了「記者的熱情」。


    兩人一進入車站,就有匆忙的腳步聲從後方接近。是本應悄悄跟蹤的對方跑過來要留住文彌他們。被纏上就麻煩了。同時如此判斷的姊弟倆加快腳步走向驗票閘口,但前方也有兩名推測也是記者的中年男性接近。肯定是一開始就打算在車站采訪,所以預先埋伏。


    搭電車上學的四高學生一定會利用這個車站,所以這是稱不上巧思的確實手法。那麽,在後方跟蹤的男性應該是要在發現文彌他們不是搭電車通學的時候,負責聯絡同伴吧。


    文彌與亞夜子轉頭相視,接著突然一個直角轉彎,拔腿就跑。從前方接近的記者(暫定)也匆忙跑起來,但文彌他們快得多。何況姊弟倆的目的地就在附近。文彌與亞夜子氣喘籲籲地(當然是裝出來的)跑進車站的派出所。


    派出所並非空無一人,正中兩人的下懷。普遍設置街道監視器之後,派出所數量也減少了,不過都市的車站還是有設置。即使如此,派出所還是經常因為警員外出巡邏而關閉,但今天兩人運氣似乎很好──原因當然也在於早晚的上下學時間容易發生治安問題。


    派出所警官一看到四高以白袍為設計靈感的製服就下意識地板起臉。不愧是被分發到魔法科高中生所使用車站的派出所的人,雖然水準不高,但這名警官也是魔法師,還是四高的校友。所以關於學弟妹們和非魔法師市民鬧出的糾紛,他平常就格外感到厭惡。


    但他一看到兩人,尤其是亞夜子的臉蛋,這份厭惡感就逆轉了。應該用不著說原因吧。為了以防萬一補充一下,警官是年輕男性。


    「不好意思,巡查長先生!」


    亞夜子用求助語氣說道,在年輕警官心中確立「他們無疑是受害者」的構圖。不是稱呼「警察先生」而是正確稱呼「巡查長先生」這個階級(職位)也留下良好印象。


    「怎麽了?」


    考量到亞夜子的容貌,年輕警官應對的語氣比平常溫柔也是在所難免吧。此外,文彌也不安地反覆轉身往後看,這個演技也從側麵支援了亞夜子的形象作戰。


    「有陌生男人追過來……我們差點被包圍……」


    不安地稍微含淚是重點。


    「畢竟不能擅自使用魔法……沒有魔法的話,我們還……」


    亞夜子說完,文彌在她身後不甘心般補充說。隔著衣服來看,文彌的體格嬌細到會誤認成是女生,為他的說法增添說服力。


    「知道了。交給我吧。」


    警官臉上洋溢正義感,走出派出所。


    文彌與亞夜子在警官背後悄悄互使眼神,目送他的背影。


    派出所外麵傳來警察和記者(暫定)爭論的聲音。記者(暫定)頻頻大喊「報導自由」,但文彌他們即使是魔法師,也尚未成年。而且三名記者(暫定)都是中年男性,文彌是美少年,亞夜子是美少女。目擊姊弟倆跑進派出所的旁觀群眾也出言批判記者(暫定),甚至有人向警官表示願意作證。


    記者(暫定)似乎終於明白形勢不利,突然放低姿態哈腰鞠躬,逃往驗票閘口。


    〔2〕


    在原本的準備工作以外也勞心勞力,明天終於要出發前往九校戰會場的八月二日晚上,文彌與亞夜子接到真夜的新指令。


    「……要在九校戰的賽前宴會,和達也哥哥做『首次見麵』的問候嗎……」


    「並不是很難的指示。個中用意也很好懂。」


    在兩人為就讀四高而租借的住處客廳裏,文彌念出行動終端裝置收到的命令內文,坐在正對麵的亞夜子也看著自己的終端裝置如此回應。


    「是啊。」


    文彌也讚成「用意很好懂」這段話。文彌他們姓「黑羽」這個可能和四葉家有血緣關係的姓氏。讓參加宴會的人看見文彌他們和達也是初次見麵,這麽做的用意應該是想讓大家認為達也和文彌他們毫無關係,也和四葉家毫無關係。


    「不過,我們能創造出可以自然打招呼的狀況嗎?不隻學校不同,達也哥哥又是技術人員,就算參賽也是正規賽,但我們是新人賽。旁人反而會懷疑我們為何刻意去找達也哥哥吧?」


    文彌以左手五根手指插入自己的發間納悶,亞夜子見狀輕聲發出老神在在的笑。


    「但我認為不會很難啊。」


    「姊姊,你有什麽好點子嗎?」


    文彌的聲音帶點懷疑,但亞夜子沒有不高興。


    「交給我吧。」


    看到亞夜子充滿自信的態度,文彌決定交給姊姊處理。亞夜子從外表看來,給人的印象經常是喜歡花俏的感性少女,實際上她確實好勝,卻也是正經、理性又負責的少女。文彌對此非常清楚,亞夜子的這一麵也數度在出任務的時候救過他。姊姊肯定有什麽可以假裝素昧平生地和達也接觸的好點子吧。文彌如此判斷之後,便換了個話題。


    「話說回來,用在『幻境摘星』的魔法完成了嗎?雖然可能不是該在今天問的問題啦。」


    文彌問完,亞夜子露出傻眼表情。


    「這確實不是今天該問的問題喔……明天就要出發參加九校戰,怎麽可能沒完成?再說,如果我回答『還沒』,你打算怎麽辦?」


    「哪能怎麽辦……隻能由我好好努力?」


    文彌自己也知道這個問題問得不是時候,回答得有點尷尬。


    相對的,亞夜子聽完弟弟的回答之後咧嘴一笑。


    「是喔……看來你很有自信呢。」


    「我當然和姊姊一樣啊。任務會確實完成,而且就算不是基於任務,既然參賽了,就一定要勝利。隻不過是目標從『低調勝利』變成『高調勝利』罷了。」


    文彌表情像是在提防姊姊會對他說些什麽,但還是口齒流利地清楚回答。


    「『幻衝』與『直結痛楚』的搭配已經練熟了?」


    「不成問題。」


    文彌點頭說。堅定的態度甚至令人誤會是虛張聲勢。


    看到這樣的弟弟,亞夜子露出溫柔微笑。這不是對雙胞胎弟弟毫無顧慮與客氣的笑容,而是又有些巧妙不同的,身為姊姊的柔和微笑。


    「我放心了。」


    文彌也露出放鬆下來的笑容。


    「我也是。」


    兩人開始討論明天要帶什麽東西出門。


    ◇◇◇


    九校戰賽前宴會開始一陣子了,但第四高中的學生依然聚集在會場一角。


    四高在曆屆九校戰中都固定是爭奪倒數名次。他們對於己身魔法的自豪不輸別校,但還是會感到畏縮吧。


    亞夜子在這群人之中相當搶眼。這也是難免的吧。魔法師大多外貌出眾,但亞夜子具備的華麗氣息在俊男美女之中也引人注目。別校學生也不時偷看她的臉,想找機會過來搭話。


    然而,不巧的是亞夜子並不想以這種方式搶眼。她主動搭話的男學生,是同校三年級的鳴瀨晴海。


    「不好意思,鳴瀨學長,冒昧請教您一件事。」


    正在和同學說話的晴海,聽到亞夜子突然搭話頗為驚訝。


    「黑羽學妹,突然找我有什麽事嗎?」


    「是的,這樣像是在挖人隱私,小女子有點過意不去,但鳴瀨學長有親戚就讀一高吧?」


    亞夜子投以不像是學妹的嫵媚笑容,讓晴海臉紅了。


    「啊,嗯。我表妹就讀一高。」


    晴海本人自認有拚命克製內心的慌張,但是客觀來看不太順利。同年級男生冷眼看著他。


    至於女學生這邊,則並沒有特別看到她們對亞夜子表現出「裝可愛」或「諂媚男生」之類的反感。


    原因之一在於晴海並不是那麽受異性歡迎的類型。他身為魔法師與魔工師的實力都是前途無量,也有「大富豪配偶的侄子」這層關係。但是他外表不算亮眼,再加上性格是對於魔法過度熱衷的「魔法癡」,所以若要當成戀愛對象,同年級的女學生是有點敬而遠之,而這個立場也感染給學妹。


    但是沒對亞夜子投以厭惡視線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四


    高的女學生們經過九校戰的練習,知道亞夜子是容易因為外型而遭人誤解的類型。她們反倒深感興趣地想知道亞夜子找「那個晴海」究竟有什麽事。


    「這件事怎麽了嗎?」


    晴海沒察覺周圍這樣的目光,反問亞夜子。


    亞夜子察覺到周圍注視他們的視線,卻以完全不讓人看出她已經發現這點的笑容回答。


    「其實我想向一高的某人打招呼……希望學長的表妹幫忙介紹。」


    「想向某人打招呼?」


    「是的。學長也知道嗎?是一位名為司波達也的學長。」


    「喔,那個超級工程師啊。」


    晴海知道達也的名字。應該說在四高的選手團,隻有部分一年級學生不知道「司波達也」這個名字。對於重視魔法科學技術麵的四高學生來說,達也去年展現的「魔術」與「奇跡」相當令人難忘。


    「黑羽學妹,你是他的粉絲?」


    亞夜子這樣的美少女崇拜別校學生,男學生們內心應該很不是滋味。但是晴海的語氣沒有蘊含嫉妒。這時候的他認為四高學生崇拜「司波達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不,與其說是小女子崇拜,不如說是文彌……」


    亞夜子說到這裏,就瞥向在斜後方待命的文彌。


    晴海跟著看過去,文彌隨即害羞地移開目光。這不是裝出來的,是文彌最真實的反應。文彌確實非常崇拜達也,因為被他人知道而感覺難為情也是出自內心的反應。這使得亞夜子的說法增加強烈說服力。


    「知道了。我去說說看。」


    晴海爽快答應幫可愛的學弟妹這個忙。這原本就不是多麽困難的委托。絕對不是因為他覺得文彌可愛。


    晴海環視會場尋找雫,而且滿快就找到了這個表妹。她位於一高曆年來習慣聚集的餐桌旁邊。隻不過幾乎就在她旁邊的一個地方,目標人物「司波達也」正在和三高的「王子」與「始源」一臉正經地討論事情。


    晴海感覺門檻一下子抬高,但是不能剛允諾就畏縮卻步。他如此鼓舞自己,然後走向雫。


    晴海完全沒對亞夜子與文彌示意,不過兩人毫不猶豫地跟在他背後走去。


    「雫。」


    「晴海表哥。」


    晴海從一旁搭話,雫立刻轉過身來。晴海也算認識雫旁邊的穗香,多虧如此,他才覺得自己在這裏沒有想像中的突兀。


    「好久不見。」


    雫特地離開一高學生集團走過來,晴海總之先親切地打了聲招呼。


    「我才該說好久不見。怎麽了?」


    晴海內心覺得一如往常反應冷淡的表妹這樣「太可惜了」,但他也掛著絕對不算和藹可親的尷尬笑容回答。


    「其實我的學弟妹……」


    晴海說著轉頭看向後麵。


    雫的目光對到兩人,亞夜子恭敬鞠躬,文彌簡單行禮。


    「想向司波達也學弟打招呼。」


    雫表情微微變化(隻有熟人才看得出來的程度),表示意外。


    「我是黑羽文彌。司波學長,初次見麵。」


    「初次見麵,小女子是黑羽亞夜子,和文彌是雙胞胎姊弟。司波學長,請您多多指教。」


    在晴海介紹之下,文彌與亞夜子向達也進行「初次見麵」的問候。兩人的問候毫不突兀。


    「初次見麵,我是司波達也。」


    不過達也也一樣。


    「但我就讀第一高中,不算你們的學長。」


    「即使學校不同,司波先生在魔法師界依然是學長。」


    「我們姊弟雖然就讀第四高中,但其實不太擅長技術層麵,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勞煩您指導我們嗎?司波學長的技術讓小女子和弟弟好感動。」


    這當然是文彌他們為了今後能易於接觸達也所演的戲,所以在達也背後待命的深雪也沒插嘴搞砸兩人作戲,加上她沒自信能假裝自己不認識他們,就沒主動開口。


    對於達也來說,這也是今後方便找文彌他們說話的藉口,所以正合他的意。


    「九校戰期間實在是沒辦法,但如果有其他機會就沒問題。」


    「真的嗎!」


    「謝謝學長,請您將來務必指導我們。」


    兩人(尤其文彌還是男生)沒有積極向深雪這樣的美少女搭話,其實不太自然,但也不足以搞砸這場假裝首度見麵的戲。實際上,近距離觀看這一幕的晴海就不覺得奇怪。


    就這樣,文彌他們順利讓他人留下「兩人和達也素昧平生」的印象,回到了四高學生的集團當中。


    ◇◇◇


    賽前宴會結束,門廳與走廊即將熄燈的時刻,文彌與亞夜子以催眠瓦斯讓同房的一年級學生(即使是姊弟,當然還是男女分房)熟睡,然後在飯店庭院深處會合。


    「文彌,你真準時。」


    「姊姊才是。」


    兩人長相不同,卻相互投以氣息神似的笑容,並脫下上半身所穿的無領薄拉煉外套,再翻到內麵。


    可翻麵的這件外套,從接近白色的亮灰色,變成和長褲同樣接近黑色的深灰色。文彌正常拉上拉煉,亞夜子則是就這麽將頭發留在外套內側,拉上拉煉。光是這樣,兩人的身影就融入了黑暗裏。


    「那麽出發吧。姊姊,麻煩了。」


    「收到。」


    亞夜子簡單回應,同時發動通稱「極散」的拿手魔法「極致擴散」。


    兩個人影這次真的融入夜晚的黑暗之中。


    文彌與亞夜子從真夜那裏收到了「在九校戰引人注目」、「避免留下決定性的線索讓人確信他們和四葉有關」、「讓周圍認為他們和達也素昧平生」這三道命令。但是在這之前,他們要以黑羽家魔法師的身分調查一件事,就是關於p兵器──寄生人偶性能測試相關的詳細情報。文彌不用說,而深入參與這項調查的亞夜子即使在九校戰台麵上有別的任務,也完全不想將做到一半的工作扔著。


    調查對象是「越野障礙賽跑」的賽場。目前已知寄生人偶將以最後一天的「越野障礙賽跑」為舞台進行測試,而且白老鼠是魔法科高中生。不過這項競賽的場地極為寬敞,有四公裏見方。「在進行越野障礙賽跑的時候測試」幾乎等於無法確定實際地點。


    而且也不知道會投入多少人偶測試。即使把妨礙測試的任務交給其他實戰要員(文彌與亞夜子都預測,這項職責到最後幾乎一定會由達也扛下),兩人也希望事先掌握寄生人偶的配置地點與數量。


    然而,兩人在「越野障礙賽跑」競賽區域前方停下了腳步。


    「進得去嗎?」


    「……不行。主動式感應器的配置過於密集,找不到能鑽的縫隙。」


    亞夜子的「極散」主要是將電磁波、音波與氣流擴散平均化的魔法。基於這個特性,亞夜子對於釋放到空中的電磁波與音波偏倚很敏感。雖然不像穗香敏銳得能夠認知可視光成形之前的光波震蕩,但如果是已經存在的分布,她的感應範圍就非常廣。四公裏見方的越野障礙賽跑場地也能輕鬆納入她的偵測範圍(但是無法感應到固定不動的固體配置)。


    她的知覺捕捉到以多麵體圓頂形狀覆蓋賽場架設的紅外線、電波、音波主動感應網。有人將守備森嚴形容為連螞蟻都無縫可鑽,但這個感應網確實隻有貓這種體積的小動物可以不被發現地自由出入。


    「如果是被動式感應器還能設法應付……居然設置這麽多成本不斐的主動式感應器。」


    如亞夜子所說,被動式感應器隻偵測入侵者釋放的電磁波或音波,如果是這種感應器,無論有多少個,都能以她的「極散」讓感應失效。就算是主動式感應器


    ,如果是以釋放電磁波或聽閾外音波捕捉入侵者反射訊號的反射型感應器,同樣能以「極散」讓感應失效。


    然而,用發訊機傳送紅外線或超音波到收訊機,以是否斷訊偵測入侵者的阻斷型主動式感應器,將紅外線或超音波平均化的步驟本身就會被偵測為異常狀況。


    「要抱著會被感應的決心闖進去嗎?內部應該隻有設置監視器跟收音器吧?既然這樣,隻要在瞬間突破感應網,就算被發現入侵,我們的身分也不會曝光吧?」


    文彌過於果決的提案似乎也讓亞夜子心動,但她最後搖了搖頭。


    「……別這樣吧。沒必要在正式開始之前把事情鬧大。」


    這裏說的「正式開始」是「正式開始寄生人偶的性能測試」以及「九校戰正式開始比賽」兩個意思。去年就發生了和無頭龍相關的不幸事件。要是有可疑人物入侵九校戰會場,即使九校戰不會中止,想必各方麵上也會變得綁手綁腳。這麽一來不隻是他們自己要行動會有問題,也會為達也那邊添麻煩。


    「知道了啦。」


    文彌之所以擬定這種也讓人覺得魯莽的計畫,以及遵從亞夜子的決定,都是因為兩人的職責不同。文彌以「直結痛楚」上前線戰鬥,亞夜子以「疑似瞬間移動」與「極散」支援入侵與撤退。這樣的職責分配使得在這對雙胞胎之間,潛入調查的階段由亞夜子掌握主導權,在動用武力的場麵則是由文彌掌握主導權。


    「……看來今天隻能撤退了。」


    就在亞夜子要附和文彌這句話的時候……


    「亞夜子、文彌。」


    突然有人這麽叫,害亞夜子心髒差點停止跳動。


    「達也哥哥!」


    文彌有控製音量的開心語氣,使得亞夜子也察覺是誰在叫他們。


    「達也先生……請不要嚇我啦。」


    亞夜子眼角噙淚。


    「我沒這個意思。」


    夜視力優秀的達也應該有看到,但他隻以沒什麽歉意的語氣在形式上道歉。


    「既然這樣,那就用不著發出那麽恐怖的聲音吧?」


    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亞夜子明知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發脾氣。


    「你們也來看賽場?」


    達也也沒特別解釋或道歉。


    如果是一般的女生,或許會氣達也不夠溫柔。但亞夜子這個少女覺得看到女孩眼淚也毫不慌張,以任務為第一優先的達也很了不起。


    「……是的。不過警戒太嚴密了……」


    亞夜子立刻轉換心態。她向達也看齊,專心執行任務。


    「所以我們進不去。」


    文彌補足姊姊的話語。對於達也出現在這裏,他從一開始就毫不驚訝或質疑,甚至不需要像亞夜子那樣切換心態。


    「用亞夜子的魔法也沒辦法入侵嗎?」


    達也驚聲詢問。亞夜子明白這是因為達也對她的魔法評價很高,卻還是忍不住心有不甘。


    「啊,不,抱歉,我並不是在責備你。」


    達也如此道歉,是顧及亞夜子的麵子。


    亞夜子自認麵不改色,卻知道達也從她的表情變化看出悔恨。明明剛決定專心執行任務,卻被一句無心之言攪亂內心,亞夜子對這樣的自己感到丟臉。


    「達也哥哥也來調查嗎?」


    文彌之所以改變話題,並不是為亞夜子著想。亞夜子知道這始終隻是為了決定今後的行動,但文彌也確實問得正是時候。亞夜子在心中輕聲對弟弟說聲「謝謝」。


    「嗯,但我也進不去,正在傷腦筋。」


    「這樣啊……」


    達也回答之後,文彌難掩失望地低語。


    「要再試一次看看嗎?哥哥和我們合作的話,或許行得通。」


    但文彌立刻樂觀地提議──雖然內容並不具體。


    「不,要是逞強引發騷動是最不妙的結果,今天應該乖乖撤退。」


    達也駁回文彌的提議。就亞夜子看來是理所當然的。


    「是啊。」


    回應達也的不是文彌,也不是亞夜子。


    「是誰!」


    亞夜子犀利詢問來者何人,接著森林裏浮現一個高瘦的人影。


    那是個沉入黑暗的深色,如同忍者……不對,完全就是忍者打扮的高瘦人影。文彌與亞夜子不知為何看不出對方的詳細相貌。明明沒包頭巾,雙胞胎卻無法辨識臉部輪廓、五官特徵,甚至是大致的年齡。


    「師父,請你用正常一點的方式登場好嗎?」


    達也夾雜歎息地向這個人影抗議。


    文彌與亞夜子不禁數度眨眼。


    因為不知為何,這名人物的相貌隨著達也的抗議變得清晰。


    「達也說得對,今晚最好撤退。」


    八雲沒回應達也的抱怨,接續自己剛才的話語說下去。


    「……達也哥哥,難道這一位就是……?」


    亞夜子大概是猜到了八雲的真實身分,放鬆戒心詢問達也。


    「應該就是亞夜子想的那樣。」


    「那麽,這位先生就是『那位』九重八雲老師嗎?」


    這次是文彌感慨良多地點頭。對於身為四葉家諜報部門黑羽家下任支柱的兩人來說,「八雲」這個名字似乎具備重要意義。


    「所以師父,您查到什麽線索了嗎?」


    達也無視於文彌他們的感慨,如此詢問。


    八雲搖了搖頭。


    「不,賽場還沒有設置任何東西。」


    「您進去賽場了?」


    亞夜子不由得大喊,連忙摀住嘴巴。這個孩子氣的動作使達也放鬆地露出微笑,但他立刻收起笑容,再度麵向八雲。


    「我們麵對警備係統束手無策,但師父居然進得去賽場,真了不起。」


    達也朝亞夜子一瞥。亞夜子知道達也在替她打圓場。


    自己完全對付不了的保全係統,八雲卻輕易突破(之所以判斷「輕鬆」,是因為八雲的服裝完全沒弄亂)。這個事實確實令亞夜子不甘心。


    但是比起不甘心,亞夜子內心對八雲這般實力湧現的稱讚與警戒更加強烈。文彌與亞夜子繼承黑羽家時,是否能勝過這名「忍者」?這個想法占據亞夜子內心的絕大部分。


    所以如果達也同情亞夜子,就是場誤會了。不過這份誤會造成的貼心令亞夜子感到窩心。


    達也與八雲還在問答,可惜到最後隻知道毫無線索。雖然白跑一趟,但文彌光是見得到達也就很高興了,亞夜子也因為得到達也關心,有種賺到的感覺。


    朝達也揮手的八雲身影融入黑暗。文彌與亞夜子都完全不知道八雲以何種方式離開這裏,卻不覺得懊惱。他們大致感受到自己現階段和八雲的實力差距。懸殊到連心存嫉妒都顯得愚蠢。兩人就隻是燃起了己身的上進心。


    達也轉身麵向暗自發誓要精益求精的姊弟倆。


    「文彌、亞夜子。」


    「有。」


    「請問有什麽事?」


    兩人的態度自然變得鄭重。其實文彌與亞夜子不必對達也畢恭畢敬,但這不是被強迫的,是雙胞胎自然又自發的態度表現。


    「這件事我來處理。你們專心參加九校戰吧。」


    達也的意思是要兩人「不要繼續插手」。以黑羽家魔法師的自尊來想,這番話應該令人難以接受才是。


    「知道了。」


    「既然達也先生這麽說……」


    但是文彌與亞夜子都沒有抱持絲毫的不滿,接受了達也的命令。


    〔3〕


    這天是八月十一日,星期六。九校戰大會第七天


    ──也就是新人賽第三天。今天的競賽項目是「秘碑解碼」男子組的第一天賽程,以及女子組的「幻境摘星」。終於輪到文彌與亞夜子上場比賽了。


    早晨,湊巧同時進入四高帳篷的兩人,以充滿幹勁的表情相視。


    「文彌,終於要正式上場了。」


    首先搭話的是亞夜子。


    「沒問題的。今天的對手都是小角色。重頭戲在明天和一高的戰鬥。」


    文彌以無懼一切的笑容回應姊姊的激勵。


    「我才想跟姊姊說,你別失手了喔。」


    「沒問題的。」


    亞夜子以充滿自信,毫不懷疑自己會獲勝的笑容回應。


    「其實我是很想和傳說中的『七草雙胞胎』打打看啦。」


    「畢竟新人賽隻能報名一項啊。」


    亞夜子英勇放話,文彌微帶苦笑回應。


    「一人是『操舵射擊』,另一人則是『冰柱攻防』……我還以為,其中一個人會參加『幻境摘星』呢。」


    亞夜子真的一副很遺憾的樣子,看來「想打打看」這句話是真的。


    「你就這麽想和七草家的魔法師較量?」


    總不可能是這種理由吧?如此心想的文彌問。


    正如預料,並不是這麽可嘉的理由。


    「咦?不是啦。如果贏了『七草雙胞胎』,應該會搶眼無比吧?」


    亞夜子暗示這是完成當家命令的最佳方法。


    「再說,冠軍一定是我的,所以沒什麽好比的吧?」


    這再怎麽說,也隻是亞夜子在開玩笑。勝負並不是隻以實力決定。亞夜子經由任務熟知這個道理。


    「說得也是。」


    不過,本應和亞夜子同樣熟知這個道理的文彌,卻正經八百地點頭說。


    這反倒讓亞夜子嚇一跳。


    「等一下,文彌,我剛才是開玩笑……」


    「或許是早就知道在『幻境摘星』贏不了姊姊,才故意避開這個項目吧?」


    文彌與亞夜子同時開口。但因為文彌的語句比較長,所以蓋過了亞夜子的話語。


    「你這麽說是認真的?」


    文彌點頭回應亞夜子試探般的詢問。


    「我是認真的。因為正常來想,王牌沒用在『幻境摘星』很奇怪。因為其他項目是雙人賽,『幻境摘星』是單人賽。」


    雙人競賽第一名是六十分(換算為正規賽的三十分)。


    「幻境摘星」第一名是五十分(換算為正規賽的二十五分)。


    與其兩人拿六十分,一人拿五十分的效率比較好。這是一般的想法。


    亞夜子認為這是過於單純的計算,但文彌下一段話令她分神,使原本的吐槽不了了之。


    「肯定是達也哥哥決定的吧。因為七草姊妹贏不了姊姊,所以改為參加其他項目。」


    「是……是嗎?」


    文彌專心推理,沒發現亞夜子一反常態地慌了手腳。


    「如果能用飛行魔法可能另當別論,但今年的競賽有限製飛行時間。隻要將瞬間移動降級,就會成為可以合法甩開其他選手,還可以比使用普通的『跳躍』更快抵達標靶的魔法。以達也哥哥的能耐,應該輕易就能想到這一點。因為連我們都想到了。」


    「這個嘛,應該是吧。」


    亞夜子也完全同意這個意見。她認為說到魔法的改寫與利用方法,達也的智慧在全日本也是數一數二,甚至在全世界都名列前茅──順帶一提,文彌確信達也位居世界巔峰。


    「達也哥哥知道姊姊的瞬間移動,那既然自己隊裏的魔法師在『幻境摘星』沒勝算,就派王牌到別的競賽確實拿下第一。我認為會這樣計算,反倒是理所當然的喔。」


    「原來如此。」


    總覺得認同這一點會有點自以為是,但亞夜子也認為這種想法確實合理。


    「那麽,今天得回應達也先生的『期待』才行。」


    「沒錯。為了證明達也哥哥是對的,我們必須以壓倒性的成績拿下第一。」


    ◇◇◇


    不知道是不是文彌慫恿導致的結果。


    亞夜子以壓倒性差距拿下「幻境摘星」的預賽。三高的一年級王牌也在預賽時同組,但亞夜子的成績令她跪地流下了不甘心的淚水。這樣形容,應該就能知道是多誇張的大獲全勝了。


    然後,現在時刻是晚上七點。


    「幻境摘星」新人賽的決賽開始了。


    亞夜子卷起如同暴風雨的強風,衝向空中的光球。她的身影彷佛天地倒轉的流星。


    達也看著亞夜子的比賽,輕聲說「這不可能贏得過她」,但他拿來做比較的少女們,也同樣來到觀眾席為同學加油。


    「……泉美,你怎麽看?」


    「雖然不甘心,但我應該沒勝算……香澄呢?找得到什麽突破口嗎?」


    泉美問完,香澄不甘心地搖了搖頭。


    「很遺憾……我也找不到勝機。在觀眾席看就這樣了,如果是實際上場比賽的話,應該無計可施吧。」


    香澄的回應使得泉美睜大雙眼。泉美沒想過討厭被瞧不起也討厭敗北的雙胞胎姊姊,明明沒有實際跟對方交戰過,卻認定「沒勝算」。


    她們簡短交談的這段期間,亞夜子也接連得分。


    香澄她們的隊友似乎切換了方針,改等亞夜子往上跳時再鎖定別的光球確實賺取分數。雖然比不上亞夜子,卻穩坐第二。


    自己應該沒辦法這麽冷靜地進行比賽吧……香澄如此心想,並對於采用這名選手參加「幻境摘星」的幕僚感到佩服──但她立刻想起這名幕僚是達也,便擺起不高興到極點的臭臉。


    「香澄,你在不高興什麽?」


    看姊姊心情突然變差,感到疑惑的泉美如此詢問。


    香澄有一瞬間在猶豫是否要說,但最後還是老實回答。


    「『那家夥』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了嗎……?」


    不,這個說法很難算是「老實回答」的程度。


    「不行喔,香澄。不可以把司波學長稱為『那家夥』。」


    無論怎麽掩飾,都會被泉美看透。


    「不過,你說的或許沒錯。學長很可能判斷我們贏不了那個女生,才會采取在其他項目確實賺取積分的戰略。」


    此時泉美露出稍做思索的模樣。


    「泉美?」


    「如果是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懂司波學長為什麽知道那個女生的實力。」


    「……會不會是剛好認識?」


    香澄的回應很單純,乍聽像完全不經大腦,卻是可能性最高的解答。


    「我想應該不是。因為在賽前宴會,那個女生有來找司波學長做初次見麵的問候。」


    但泉美以親眼看見的事實否定。


    「喔~是喔。」


    「……香澄,你最好多少注意一下學長姊們在做什麽喔。今天的朋友是明天的敵人……雖然我不想這樣危言聳聽,不過觀察他人的成功或失敗,也可以因而發現捷徑或是避開陷阱。」


    「啊~是是是,謝謝你慣例的說教。不過你會把捷徑或陷阱告訴我,所以沒關係吧?」


    「真是的……」


    「所以啊,既然不是巧合,那麽司波學長為什麽知道?」


    泉美苦惱時,香澄投以這個回到正題的詢問。


    在這段期間,亞夜子也逐漸和一高選手拉開比分。


    泉美放下摸著頭的手,和香澄目光相對。


    「或許是因為那個傳聞。」


    「傳聞?」


    香澄露出一頭霧水的表情,泉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給她提示。


    「那個四高的選手叫什麽名字?」


    「咦?黑羽亞夜子啊?啊,黑羽!」


    此時響起第一節比賽結束的訊號聲。在議論紛紛的觀眾席中,泉美以隻有香澄聽得到的音量低語。


    「嗯,就是那個傳聞。」


    「黑羽家有四葉家的血統……」


    「或許司波學長有預先從哪裏取得四高『幻境摘星』新人賽代表選手的名冊。」


    「唔哇……感覺聞得到犯罪的味道。」


    「……我說到現在,你的感想卻是這個?」


    泉美傻眼地看過來,香澄掛著尷尬笑容移開目光。


    泉美「呼……」地歎口氣,繼續說起悄悄話。


    「那個女生使用的不是單純的『跳躍』。恐怕是把『疑似瞬間移動』去除真空通道製作工序的魔法。」


    「這樣不算犯規嗎?」


    「嗯。在『幻境摘星』使用『疑似瞬間移動』之所以犯規,是因為使用者移動之前,真空通道會妨礙其他選手的移動。在選手移動同時卷起的強風不在管製範圍。」


    香澄回應「喔~是喔」,像是現在才知道般點了點頭,泉美見狀感覺頭很痛。泉美在理解魔法時明顯是憑感覺,當事人也有自覺這一點。但就這樣的泉美看來,香澄的態度也太馬虎了。


    「……『疑似瞬間移動』應該是那女生的拿手魔法。我想我們在『操舵射擊』與『冰柱攻防』不會輸,但是那個女生的魔法力,想必至少匹敵身為十師族一員的我們。」


    香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


    「匹敵十師族七草家的魔法力。原來如此。我開始覺得那個女生和四葉家有血緣關係的推測好像是對的了。」


    「是啊……」


    此時第二節比賽的訊號聲響起。


    香澄的注意力被引到賽場上,沒詢問泉美那段低語的意思。


    泉美反倒是完全無法專心看比賽。和比賽無關的思緒束縛著她。


    (魔法力匹敵十師族的人,很可能同樣是十師族……)


    (那麽,深雪姊姊呢?)


    (深雪姊姊的實力明顯勝過我們。)


    (魔法力超過七草家魔法師的人……想必是四葉家的……)


    (不……這不可能。深雪姊姊怎麽可能是那個四葉家的魔法師……)


    泉美強烈地想忘記自己內心冒出的這個疑惑。


    「啊……!」


    此時,香澄突然發出聲音。


    「呀啊!」


    沉浸在(擅自感覺到的)內疚思維中的泉美,對這個聲音做出過度反應。


    「哇!泉美,怎麽了?」


    泉美的尖叫反而嚇到香澄。


    「啊,不,沒事。」


    這不是在掩飾。思緒突然被打斷,讓泉美想不起來到剛才為止都在思考什麽事……或許是想要忘記的意誌,將記憶上鎖了。


    「不提這個,我才要問香澄,你怎麽了?」


    「咦,嗯,我察覺一件不吉利的事。」


    「不吉利?」


    香澄以「別察覺到這件事該有多好」這種透露後悔的表情回應疑惑的泉美。


    「四高一年級還有另一個姓黑羽的選手嘛,他會在今天的『秘碑解碼』新人賽上場。」


    聽到香澄這麽說,泉美嘴巴也張成「啊!」的形狀。


    「如果那個男生也和四葉有關……」


    「看來明天的『秘碑解碼』也不平靜了……」


    轉頭相視的兩人,同時將視線與注意力移向比賽現況。


    她們決定不去思考明天的事。


    ◇◇◇


    八月十二日,星期日。九校戰第八天,新人賽第四天。


    香澄她們的祈禱(?)徒勞無功,「秘碑解碼」新人賽第二天的戰況高潮迭起。


    在第八場次(第二天第三場)結束時,一高與四高以六勝零敗並列第一,接著是五勝一敗的三高。曆屆固定爭奪倒數名次的第四高中在本屆勢如破竹,包含四高相關人士在內的所有人都很驚訝。


    外界認定第八場次的一高對三高是實質上的冠軍賽。在名副其實的這場激戰獲勝的一高隊,比賽一結束就開心認為「這樣就是冠軍了!」,卻在第九場次即將對上四高時洋溢緊張感。


    「陣形和至今一樣。」


    在賽前會議上,隊長七寶琢磨交互看向隊友,進行確認。


    「嗯。」


    「我也認為這樣就好。」


    千川與梶原兩名隊友沒有異議。他們都對琢磨回以信賴的眼神。


    在本屆新人賽,琢磨展現出配得上兩人信賴的活躍。他在場外訓話激勵因被三高拉開差距而消沉的一年級男生,將他們團結在一起;在「秘碑解碼」則是負責防守,在己方秘碑前麵擋下所有攻擊,將敵方攻擊手悉數擊退。在第八場次對上三高的戰鬥也一樣,在己方兩名攻擊手被打倒,也打倒了敵方防守者,卻陷入一對二的不利狀況下,琢磨接連打倒三高選手奪下勝利。至今六連勝的最大功臣無疑是他。


    身為新生總代表的琢磨,入學當初在同年級之間的風評不佳,但他從四月底的某天以後就大為改變。


    自我主張一如往常地強烈,卻不再強加於人。


    同樣喜歡爭取主導權,但獨善其身的一麵不複見,變得會顧全大局。


    容易情緒化的性格還是一如以往,不過現在他聽到別人指摘過失,就會率直反省道歉。


    最重要的是,旁人清楚看見了他努力讓自己改變與成長,使他因而獲得同年級學生的共鳴與信賴。


    經過數次給人印象的改善,一高代表隊一年級的九名男選手,自然由琢磨負責領軍。


    「關於四高,我分析他們的小隊是典型的一人獨大。」


    兩名隊友點頭回應琢磨這番話。


    「攻擊手黑羽文彌,這家夥是問題。雖然不甘心,但如果和這家夥正麵硬碰硬,我應該也很難戰勝他吧。」


    「七寶同學?」


    「那是會讓你說出這種話的對手嗎……」


    「我很不甘心就是了。或許那個傳聞出乎意料是真的。」


    關於「四葉」與「黑羽」的傳聞,掠過七寶等三人的腦海。


    琢磨將這個傳聞趕出腦海,繼續說明作戰。


    「雖然不是小看你們的實力,不過說來遺憾,你們應該都打不過黑羽選手。」


    琢磨說完,隊友搖了搖頭。


    「我不覺得被你瞧不起。我認為這是妥當的分析。」


    「確實,我們連一分鍾都撐不住吧。」


    看見嘴裏這麽說且懊惱低頭的同伴模樣,使得琢磨也咬緊牙關。


    「……抱歉。」


    「你不用道歉。所以呢?」


    「嗯……所以,麻煩避免和那個家夥戰鬥。直接放他到我麵前也沒關係。」


    「意思是要故意引他來到我們的秘碑?」


    琢磨點頭回應聽來很擔心的這個詢問。


    「四高在至今的所有比賽中,都是透過癱瘓對方小隊的戰力取勝。而且在輸入秘碑密碼的時候,防守者是最大的阻礙。黑羽選手肯定會想先打倒我。」


    對於琢磨的預測,千川與梶原似乎都沒異議。


    「我來應付黑羽選手爭取時間,麻煩你們在這段時間破解敵方的秘碑。如果是不含黑羽選手的二對二,你們不會失手。」


    「……要是黑羽選手不管秘碑,來將我們各個擊破呢?」


    「如果你們判斷黑羽選手朝你們接近,不論如何就是全力後退到我這


    裏。等到我開始對付黑羽選手,你們就立刻轉向前往敵陣。」


    「知道了。」


    「收到。」


    琢磨再度和隊友相視。


    「雖然還有第十場的最後一場比賽,不過隻要拿下這一場,就真的幾乎穩拿冠軍了。我們絕對要贏!」


    「好!」


    琢磨等人重新打起幹勁,前往比賽會場的岩地戰台出戰。


    彷佛一陣疾風。


    比賽開始的同時,四高的陣地衝出了一個嬌小人影鑽過白色巨岩之間往前衝,迅速接近一高陣地。


    一高的選手沒察覺。


    第一次的接觸,是以完全遭到暗算的形式發生的。


    「呃!」


    「千川!」


    隊友被突然從岩石後方出現的敵人打倒,琢磨見狀不禁叫出他的名字。


    然而,為時已晚。


    一高的攻擊選手,一瞬間就被四高的攻擊手──文彌打倒。


    (剛才那是什麽?「幻衝」嗎?)


    對方的神速身手,令琢磨不禁慌了手腳。


    琢磨所知的「幻衝」是藉由幻覺造成痛楚,進而扼殺對方戰鬥力的魔法。那是會逐漸造成傷害,製造空檔以便使出致勝魔法的前導術式。並不是劈頭一招就能完全癱瘓對手的強力魔法。


    (而且我們完全不知道對方已經接近了啊!)


    雖說是「岩地戰台」,但石灰岩並沒有密集配置到會妨礙視野。岩石之間有著相當的距離,照理說應該會在哪裏看見對方從敵陣跑過來的身影。


    而且既然是以這種速度接近,肯定不是隻靠自己的肉體能力,而是使用了自我強化的魔法。但是琢磨沒感應到以魔法改寫過事象的物體接近。


    「唔,梶原,回來!」


    但慌張隻在一瞬間。琢磨指示正在前進的隊友回頭和他會合。


    然而在這個時候,石粒之雨灑落在琢磨與隊友之間。


    「這是什麽!」


    隊友不禁停下腳步。


    文彌進逼到他的身後。


    「快逃啊!」


    琢磨的這個指示並不妥當。


    被命令逃走的梶原就這麽背對文彌,衝進依然下個不停的石粒之雨。


    石粒並不是太大的威脅。確實,被打中難免會受傷,卻能以反物質護壁防禦。梶原也具備此等實力。


    不妙的是這樣造成了他持續背對文彌的結果。這就像是在請文彌瞄準他打。


    石粒之雨突然停止。


    緊接著,幻覺的痛楚襲擊梶原選手。


    如同某種東西刺中雙腳的打擊使得梶原選手踉蹌,翻身跌坐地上。


    他之所以轉身,是因為察覺就這麽背對敵人的話,會無法好好防禦或反擊。


    嬌小的人影進逼到麵前。


    梶原選手理解到現下處境,正要朝文彌使用反擊魔法的時候……


    他「直接」遭受劇痛的襲擊。


    梶原選手的意識無法承受這份痛楚,如同跳電般中斷。


    琢磨見狀不禁說出「我太小看他了!」這句後悔。


    四高是文彌一人獨大的隊伍──琢磨這個分析大致正確,但是在某方麵錯了。


    四高學生擅長的魔法是工序較多,複雜且精致的術式。


    例如打碎石灰岩製作石粒霰彈從己方陣地發射,正確灑在遠方敵陣上的魔法。


    (四高小隊即使直接戰鬥的能力不高,也擁有適合掩護攻擊的魔法嗎?)


    琢磨沒有餘力繼續沉浸在這份後悔中。


    文彌已經進入魔法能夠確實命中的射程距離內。


    先出招的是琢磨。他在自己前方製作十六顆空氣彈,沒設定瞄準的目標,隻定義方向就利用群體控製發射。


    空氣子彈不是瞄準單一位置,而是朝著臉部、胸部與四肢襲擊。文彌不是以護壁防禦,而是輕盈地縱身躲開。


    這次琢磨不是製作空氣子彈,而是排列出八枚薄薄的圓盤,以投擲環刃的方式射向文彌。


    文彌腳踩白色巨岩的瞬間,就毫無停頓地往反方向跳躍,躲過空氣環刃。然後在空中朝著琢磨扣下手槍型態特化型cad的扳機。


    琢磨右手臂傳來切割般的痛楚。琢磨不示弱地咽下哀號,但操作套在左手腕上那副cad的手指動作卻變得笨拙。


    文彌再度以石灰岩為踏腳處跳躍。


    琢磨右大腿感受到錐刺般的痛楚。


    他咬緊牙關承受這股痛楚,把壓縮得很細的下降氣流從文彌上方打下。


    文彌在空中朝斜前方跳躍,躲過琢磨的攻擊。


    「在空中無法變更運動方向」的這個常識,對於魔法師來說不是常識。琢磨也沒被文彌的回避行動嚇到。


    (這家夥是牛若丸嗎!)


    他想的是這件事。


    ──那我就是五條橋上的弁慶了。


    琢磨瞬間消除這個想法。


    弁慶和牛若丸的對決,是以弁慶敗北收場。思考這種事會觸黴頭,連帶淪為敗北主義。琢磨如此訓誡自己。


    琢磨身體再度產生痛楚。沒伴隨真實傷害的虛假痛楚。他也有架設想子防壁應付無係統魔法,受到的打擊卻一點一滴地累積。


    (這代表原本的「幻衝」威力很強嗎?)


    琢磨心想,再這樣下去隻會節節敗退。


    這邊剩下一人,對方還有三人。必須趁體力還夠的時候一決勝負。


    琢磨再度架設空氣彈的彈幕牽製文彌,接著準備使用絕招。


    接連襲擊的痛楚使得肉體傳出哀號,但琢磨對自己說這都是幻覺,無視於這些痛楚。


    眼前地麵有從四高陣地射來的許多石粒。


    琢磨將魔法式逐一複製在石粒上。


    那是傳導琢磨的魔法所需的,群體控製用的魔法印。


    在一陣特別強烈的痛楚貫穿腹部的同時,琢磨放聲大喊。


    「接招吧!」


    ──「碎石雨」──


    琢磨大喊的同時也在心裏喊出魔法名,發動群體控製魔法。


    散落在琢磨麵前的石粒同時上浮。


    觀眾席一陣嘩然。


    但起因是石粒一齊射向文彌所站巨岩的光景呢?


    還是琢磨如同大樹倒下般往後躺下的模樣?


    「直結痛楚」。


    文彌從空中射向琢磨的魔法,並不是以想子衝擊波碰撞和肉體重疊的想子體,造成該部位出現被打、被砍、被刺等幻覺的無係統魔法,而是直接給予精神痛楚的係統外魔法。


    這個專屬魔法,讓琢磨終於精疲力盡。


    比賽結束的訊號聲響起。


    文彌高舉右手,觀眾席報以熱烈的歡呼與喝采。


    「秘碑解碼」新人賽第九場──一高對四高的戰鬥,以四高的勝利落幕。


    ◇◇◇


    四高在後續第十場對三高的戰鬥也獲勝,在「秘碑解碼」新人賽成為全勝的第一名。


    雖然是新人賽,而且隻是單一項目,但曆屆都是爭奪倒數名次的第四高中在「秘碑解碼」奪冠了。


    這項壯舉的大功臣黑羽文彌,以及前一天在「幻境摘星」新人賽創下壓倒性記錄獲得第一的黑羽亞夜子。兩人的名字一起深深刻在觀眾、各校代表以及九校戰相關人士的記憶中。


    [作戰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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