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正施施然走進廬陽書院的大門口,正要往裏進,兩個看門人阻住去路,“會試重地,閑人免進。”


    身為主考卻被攔在門外,謝臨也不生氣。畢竟放眼大楚朝從開國到現在,這麽不把自己當主考的主考官,也就謝臨這麽一個而已。


    謝臨笑了笑,“你們給裏麵通報一聲,就說謝臨到了,也就是了。”


    兩個看門人一聽“謝臨”二字,不由露出驚疑之色。但見謝臨穿著一身樸素的衣衫,質地雖是上好,卻也洗得有些發白了,與傳聞中的奸佞之臣,有極大的出入。兩人不由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你且在這裏等一下,由我等進去通報一聲。”


    謝臨仍然好脾氣地笑笑,“勞煩。”


    明重謀進門的時候,這兩個人便知道他來頭不小,一襲緞織錦袍,領口隱約可見金線龍紋,不止氣派風度,渾身貴氣,單看裏麵的邢餘和左明兩位大人簇擁而進,便知明重謀定非常人。


    因此兩位大人還未發話,明重謀卻叫他讓謝臨呆在外麵,這看門人立刻當機立斷,應了一聲,轉身回來。


    剛走到大門,便聽謝臨與那另一位看門人的說話聲傳來,“如今天下貴甲雲集,皆為這功名擠破頭,閣下可也有什麽親戚朋友,今時今日來此地考試的麽?”


    那看門人以著冷硬的聲音回應道:“自然沒有,若有的話,小人也不會站在這裏了。”


    謝臨看了看對方結實的身材,高大的個頭,笑道:“你是小人?你要是小人,那我豈不是矮挫到地裏去了?”他拍了拍對方肩膀,安撫道,“沒關係,若哪一日,你有什麽親戚朋友,上京趕考的,跟我說一聲,謝某一定爭取當那一屆的主考官,幫一幫你們的。”


    那看門人的嘴角抽了一下。


    剛到裏麵通報的人趕緊走出來,聽了這幾句,他本還懸著猜測對方是不是謝臨的心,放下來了。這對話顯然就彰顯謝臨的奸佞本質嘛。鬆了口氣的男子抱歉地說:“謝大人,非是我們不讓您進,而是裏麵有一位大人物,讓您稍等片刻,您且先等一下。”


    “哦?”謝臨挑眉。


    什麽大人物,要接待自己,還讓自己站在外麵等的?


    正想著,隻見大門裏,一人從裏麵緩緩走出來,濃重的陰影因為陽光,從他的身上漸漸散去。


    謝臨見了,忙低頭,躬身行禮,“陛下。”


    兩個看門人一驚,但見裏麵走出來的那人,一對深沉利如刀鋒的眼睛,非凡的氣度,貴氣逼人。想到邢餘等大人,對此人恭恭敬敬的樣子,雖然知道對方是個貴人,沒想到竟是個地位如此崇高的貴人。


    “謝臨。”明重謀冷冷道,“陪朕走走,”他咬著牙道,“朕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謝臨一聽陛下有重要事情交代,忙應了一聲,又擔憂道:“陛下要和臣陪同,臣不敢不陪,但陛下乃是萬金之軀,不可視同兒戲,臣不會武功,保護不了陛下,陛下最好帶一些會武的人才好。”


    明重謀冷冷道:“朕自己會武。”莫名地,他這一次身邊除了謝臨外,不想讓任何一個人跟著,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正準備和丞相話聊家常,不想讓別的什麽人阻礙自己。


    不想剛一轉頭,卻見謝臨正對那兩個看門人的其中一個,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些什麽,那個看門人還頻頻點頭,末了,謝臨拍了拍那個看門人的肩膀,“以後你若有什麽需要,盡管來提,什麽親戚朋友考個功名,謝某也可以稍微幫上點忙。或者,”謝臨笑了笑,“你要是娶個媳婦,謝某略有薄蓄,也可略盡綿力。”


    那看門人的嘴角又抽了一下,這才扭頭跑了進去。


    明重謀眉毛狠狠地皺了起來,“謝臨,光天化日之下,你竟在朕的眼皮底子以權謀私!?”而且還和那個看門人湊那麽近!明重謀心中十分不爽。


    謝臨笑了笑,“他幫我一個大忙,自然還是要謝謝人家的。”


    明重謀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謝臨無奈地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皇帝陛下出宮,卻不帶些侍衛跟著,萬一有個行刺的,怎麽得了?謝臨就算違背明重謀的意思,也不得不考慮對方的安全問題。隻得囑托其中一個看門人對裏麵邢餘兩位大人說上一說,讓他們派些侍衛,在暗中跟著,也就是了。


    倒不料明重謀如此排斥。


    明重謀當先走著,謝臨隨後跟著。


    明重謀本還氣衝衝地直奔向前,過了一會,感覺到身後緊隨腳步的謝臨,不知不覺的,自己的步伐竟慢了下來。或許是因為怕後麵的人跟不上,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明重謀感到自己的心,平靜了很多。


    京師繁華,車水馬龍。


    行人紛紛,似明重謀這般身著錦衣的,畢竟還是少數,大多數麻衣布衣而行,行色匆匆,天地之間,卻忽然靜了。


    明重謀這才有了幾分閑情逸致,緩下腳步,隨意看了起來。


    市集吆喝之聲,或有行人腳步聲,還有風卷起衣擺,發出輕微的沙沙的聲音。


    沿路攤販,明重謀仿佛重拾新奇一般。先帝登基前,他還是郡王。京師之下,無封土,隻有豪宅府邸,僅有郡王之尊。他與普通皇子不同,他是在皇城外生長的。先帝登基之後,他的身份搖身一變,成為太子,然後到他登基。當皇帝的,這一輩子,都要束縛在宮中了。倒難得出宮一趟。


    一個攤販吆喝的聲音,吸引了他,他走過去,看到攤位上琳琅滿目的首飾,其中一個,白玉似的簪,雕著一個孔雀形狀,拿在手裏,流蘇順著手指滑落下來,觸感溫潤。小販見他挑的東西,連忙上前,興奮道:“客官真是好眼光,這是玉製的,不同於金銀,又雅致又別致,不俗氣,若要送給姑娘,保準她特別喜歡。”


    明重謀映著光,看這簪,心思有些觸動似的。


    一見,這玩意兒便知是個不值錢的,與宮中的那些稀世奇珍、異國貢品,截然不同。但就這份不同,不知怎地,令明重謀想起了當郡王前的舊時光,那時候也喜歡收羅新鮮玩意兒,但凡貴的、好的東西,都不惜一切代價弄到手,而如今想要什麽,都能弄到之後,他反倒懷念起那些質賤卻實用的東西。


    “送給姑娘麽?”明重謀想了想,便問,“多少錢?”


    那人一舉手指,“不多不少,十兩銀子。”


    明重謀一摸身上,果然沒帶錢,便指使謝臨道:“付銀子吧。”


    謝臨一見,果然如此。明重謀身為皇帝,自然身上決沒有帶錢的習慣,自己身為陛下陪同,自然就得掏腰包了。謝臨瞄了一眼他手上的簪子,眉毛一皺,嫌惡道:“就這麽個玩意兒,還值十兩銀子?”


    小販本還琢磨著明重謀身著錦袍,綾羅綢緞的,一看就是個財主,而他身後的那位,別看斯文俊秀的,這一襲洗得發白的衣裳,一看就是個沒錢的,跟班的。上杆子巴結財主,財主不需要怎麽巴結,便上鉤了,但是這沒錢的,怎麽就一臉嫌惡呢?


    小販連忙道:“客官,您別看它樸素,但這簪子是用上好的白玉做的,雕的是個展翅的鳳凰,尤其映著陽光,看著晶瑩剔透的,這絕對物有所值。”


    明重謀也道:“不就是十兩銀子麽?給他就是了。何況這東西,我看著也挺喜歡的,送人也剛剛好——”


    謝臨不知為何,就是聽著“送人”這兩個字有幾分刺耳,不禁冷冷道:“那我就付銀子了。”


    “本來就該如此。”


    謝臨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來,微微鬆了口上的繩,白花花的銀子在陽光的折射下,在小販發亮的眼睛下一閃而過。


    謝臨又把錢袋的袋口,又係上了。


    然後接著掏,掏來掏去,掏出來一串銅板來,然後扔給小販,“這合起來,估摸著也不到一兩,你姑且收著吧。”小販忙拾起來,“謝謝,謝謝。”然後眼巴巴地瞅著謝臨,等她接著付剩下的。


    卻見謝臨把手中的錢袋,往懷裏一塞,對明重謀道:“錢付了,爺可以走了。”


    明重謀也是一怔。身後的小販立刻哭喪著臉,“這還沒一兩,兩位就想拿這簪子,那小人可虧死了,二位不妨再加個二兩,讓小人回個本兒錢?”


    謝臨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我給你的,就是本兒錢。”身為丞相,知民生,理所應當,何況謝臨戶部出身,這簪子到底值多少,一眼便可明晰。


    小販一聽,還要再爭辯。謝臨又道:“以後別亂講話,這玩意兒明明雕的是孔雀,你偏要當它是鳳凰。凡鳥而已,飛上枝頭,也尊貴不起來,還是凡鳥。而且,”謝臨冷下臉來,微微湊近了,沉聲道,“鳳乃我朝皇族之物,豈可隨意把玩?若是被那些當官的看見,抄你九族,也不為過!”


    小販嚇了,登時傻了眼,愣在那裏。


    明重謀與謝臨離開之後,二人沉默良久,半晌,明重謀才道:“這個簪子,真隻有這麽點錢?”


    “這玉是假的,方才也給得有點多了。”謝臨答。


    明重謀看了看手中的簪,歎了口氣,“這樣的話,這禮物也拿不出手了。”


    謝臨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也不知是同意,還是不耐煩。


    “反正,這玩意兒是你買的,朕身為一國之尊,送姑娘,肯定要讓人笑話,不如,就給你吧。”


    謝臨一驚,一臉嫌惡,“我一個大男人,要這玩意兒有什麽用?你隨便打賞給宮女誰都好,別給我。”


    謝臨一臉嫌惡,明重謀也沒了好氣:“誰說要送你的,你不是有三個妾侍麽?送她們吧,如果還不行,給你們府上的下人,怎麽著,也花了一兩銀子呢,這錢也不能白花了。”


    陛下倒也知道自己的錢來之不易了,剛才怎麽還那麽果斷地讓自己付錢?


    謝臨嫌惡地接過來,揣在懷裏,“行了,那臣就替她們,謝過陛下了。”


    明重謀偷瞄過去,見謝臨收下了,不禁唇角微微勾起。


    讓你嫌惡!自己買的東西,自己拿去玩吧朕的丞相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完畢,累趴,睡覺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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