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蛞蝓住的鎮上搭乘快速電車,搖搖晃晃了近二十分鍾,下車之後朝車站後方走,就來到一個潛隱於燦爛街s後的寧靜住宅區,豬狩友梨乃的住家就位在這裏。資料上說她獨居,但她住的並非公寓,而是獨棟房子。


    蛞蝓照著傳真資料親自來到現場勘查。她對這塊土地不熟悉,加上在來的路上太陽也完全西沉,差點迷了路。為了熟悉地形,蛞蝓反覆仔細走了好幾次,以確認道路狀況。萬一在逃亡時迷了路,可就笑不出來了。


    她知道手機有查詢地圖的功能,也試過,但曾因搞不清楚操作方法而造成失敗,因此被青蛙與蛇當做廢物。爾後蛞蝓決定手機除通話功能外,再也不使用其他功能了。


    由於是住宅區,沒什麽商店,路上也欠缺特征,加上道路有如棋盤的格子一般井然有序,


    一旦迷路的話,恐怕還搞不清現在自己在哪條路的轉角呢。避免在不熟的土地上進行殺人,是殺手這個職業的鐵則。


    雖說這次的工作並非殺人。這個事實令蛞蝓覺得輕飄飄的,有種不踏實的感受。為了甩開不安,她不禁自言自語起來:


    「這算是我第一次綁架人吧……」


    有如降霜般帶著濕氣的冷風娑摩臉頰。對於僅因在工作中不需殺人這點就感到不自在的自己,蛞蝓覺得很好笑。不殺人的自己顯得很淺薄,不管到社會哪個角落也沒人關心,甚至難以在他人眼裏留下印象。蛞蝓對此有所自覺。


    因此,這次的工作終究也還是會殺人吧。


    殺人隻像是為了充實自己,若不這麽做,蛞蝓覺得淺薄的自己無法撐到殺死巢鴨。


    一邊警戒警方是否埋伏,蛞蝓步步接近目的地。


    「照片中的房子……找到了。」


    已是夜晚了,不定睛凝神的話,連屋頂的顏色也無法分辨。找到黃土色橫長屋頂的房子,由建築正麵仔細觀察。磚砌的圍牆與蛞蝓脖子同高,能輕易翻越,小小院子裏有間狗屋,也有個盛放飼料的小盤子。


    房子是ーー樓建築,有三個房間的窗戶透出光芒。照明的光亮隔著窗簾,由ニ樓ー間與一樓左右兩側的房間中透出。正麵隻有一ー樓前方的房間是暗的。原本考慮到由那裏攀爬入侵,但蛞蝓很快就放棄此一輕率的策略。


    必須考慮到已經有六個殺手失敗的事實。除了最初的一名以外,所有人都知道這點,卻仍失敗了,不僅如此,對手即使遭如此多人襲擊,仍自信滿滿地不改變居所,必須考察的事情多得不得了。


    對講機方麵沒有門牌。現代人都不掛門牌的嗎?蛞蝓邊想起鄉下老家,邊窺視郵筒。沒見到累積的廣告傳單或報紙。


    隔壁房子構造也類似。外觀、圍牆的建材相同,這附近都是類似的房子。簡直像以前的rpg嘛——蛞蝓首先聯想到的就是這個。


    發現一樓的窗簾時常有人掀動,為了避免被看見,蛞蝓決定早早離開家門口。慎重地,膽小地。蛞蝓的經驗上,兩者兼備才是優秀的殺手。所謂優秀的殺手,就是能存活下來的殺手。愈強的殺手愈早死。


    昨天才剛委托工作的有錢人,在隔天立刻委托另一個殺手來殺死自己——殺手業界就是這般世界。因為不知道自己何時會被盯上,行動也自然保守起來。在蛞蝓眼裏看來,比起殺手,這些眼中隻有自己、賣弄權勢的有錢人們更可怕。


    不把殺人當做人生的減法,反而是加法的家夥大有人在。


    所以蛞蝓向來抱持著一個論點:「幸福沒有方位」。


    人類不全朝著同一個方向過活,所以每個人所擁有的幸福均不同。


    但諷剌的是,「不幸」卻確確實實地具有相同的方位。


    蛞蝓順便調查了隔壁房子。鄰居家有門牌,家庭成員的名字縱向排列,似乎是各自親手寫的,愈往下字顯得愈拙劣。


    是小孩子寫的,名字也是以平假名寫成。


    看見這門牌的瞬間,蛞蝓的眼隋一時僵在原處。


    並想起自己最初殺害的對象,那是包含了明年上小學的六歲小女孩的四人家庭。


    她就隻是單純想起了這件事。


    「咦?石龍子同學被帶走了?」


    聽見白羊的報告,巢鴨訝異地睜大了眼。這名少女的表情隻有在與石龍子這名少年扯上關係時,才會變得豐富。通常那並不會令人感到溫馨,反而是有如天災一般,直接與少年的災難有關。


    這一次也是,巢鴨拿在手上的大型項圈使得可愛表情也失去意義。


    「不是被觸摸了嗎?(注:日語中兩者發音相近)」


    「小姐也知道這麽古典的冷笑話嗎?剛剛接獲報告,他的確是被人綁走了,發信器所顯示的移動也與報告相符。」


    「去帶他回來。」


    巢鴨刻不容緩下達命令,將項圈拋到沙發上,手指捏著下巴尖端。


    完全當成自己的所有物嗎——?白羊對巢鴨的傲慢感到可笑,眯上眼睛。


    「綁架石龍子算他有眼光,但究竟是誰幹的呢?」


    「這我就……」


    白羊聳聳肩。對石龍子少年而言,被哪一方抓走才是幸運呢?


    「與石龍子同學有所關聯隻有學校、父母,以及黑白棋的網路社群。應該是其中之一。不可能是學校,所以說是他父母或教團嗎?不,應該不是……」


    巢鴨的推理在自言自語中逐漸成形。白羊一邊調整耳機位置,裝出忍著不打嗬欠的模樣,想表現自己不想額外加班的意誌,但巢鴨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她身上。完全不把白羊態度放在心上,將想到的事說出口:


    「石龍子同學在傍晚玩過黑白棋,我猜跟那有關係,去查ー下。」


    「是。」


    「啊,順便把綁架的人殺死喔,絕對。」


    「絕對」嗎?白羊搔搔瀏海,背向巢鴨,順便歎了一口氣。又要找人又要殺人,這些都是護衛的業務範圍外嘛,如果申請加班費不知道會不會允許呢?


    對於少女的過度差遣累積了不少不滿情緒,白羊離開巢鴨家。有個男人奉巢鴨命令,一年到頭都在跟蹤石龍子,因此早就確定綁架犯外貌與所乘坐的車子種類。雖然男人報告說他在跟蹤途中被甩開了,反正發信器還在,應該很快就能找到。


    白羊振作精神,將鑰匙插入一年到頭停在院子裏的腳踏車上。白羊沒有汽車駕照。由於工作性質,不宜留下明確身分證據,所以她不想考照。同行之中想開車的家夥要嘛用錢買駕照,要嘛幹脆無照駕駛。白羊兩者都不選,選擇騎腳踏車代步。


    七歲時碰上塞事故的籠也使得白羊對開車敬謝不敏。


    將卡式收音機放在淑女車的學裏,踢開後輪的停車架,簡單綁住浴衣裙擺,免得被車輪夾住,穿木屐的腳踏上踏板。身穿和服的她騎在腳踏車上,即使被揶揄搞錯時代也難以反駁。


    吸進夜晚冷冽的空氣,發現冬天已來到很近之處。


    白羊踢了一下地麵,使腳踏車加速。一開始緩慢旋轉的車輪在驚人腳力踏上的瞬間,開始爆發地轉動起來。車體差點浮起,以蠻力壓下。


    白羊衝上夜間完全降臨的馬路,依照同僚的報告,朝向石龍子被帶走的方向騎去。隻要中途跟同僚的汽車會合,要不了多久時間就能找到石龍子。


    在騎著腳踏車的期間,白羊煩惱著。


    煩惱自己該用哪個「聲音」殺死綁架犯才好。


    被女人挾持背後、推汽車後座之後,又過了三十分鍾。女人的車子是prius,搭乘感很舒適。雖然被人綁架的心情隻愈來愈陰沉。


    「我說,你的超能力是什麽啊?」


    「誰會說啊。」


    不屑地駁回女人的


    問題。這女人自稱隼隼。


    念做「hayabusa shun」。名字聽起來與猛禽類的銳利眼神很相配,但不論我怎麽細看,女人還是長得一副縱長的猴子臉,五官特色集中在她那明顯太長的人中上。


    「你的眼睛該不會是用了變色片吧?」


    「戴上變色片就能在黑白棋中得勝嗎?」


    「不然就是魯路修囉?」


    「如果是,我就不會悠閑地坐在車子裏了。」


    我開玩笑地說,想趁還沒露出馬腳前結束對話。眼睛被眼罩覆蓋,視野一片黑暗。與其說是為了不要讓我見到移動中的景色,更像是在警戒我的能力。這是個好傾向。


    不知道虛張的聲勢何時會掉漆,但至少現在仍有效果。


    我的雙手沒被綁住,但女人威脅一取下眼罩就射殺我。雖然我認為她不至於做得這麽絕,但還是老實坐好為妙。


    這名叫做隼的女人似乎有求於我的「超能力」。


    超能力與黑白棋,這兩者為何會產生結合?


    「能告訴我名字以外的事情嗎?反正都跟你上車了,想逃也逃不了啦。」


    即便打開後門跳車,也隻會直接摔死在路上,打一開始就無路可逃。汽車就像是移動監獄,不是移動棺材我或許就該謝天謝地了。


    「好是好,隻不過你為啥語氣都那麽臭屁啊?」


    「因為我是國王。」


    感覺隼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氣,對於我的發言感到驚奇。


    「你太強了,真懷疑國中生是不是都跟你ー樣咧。」


    塞滿我這種人的國中?感覺吵死人了。


    雖然是在講我自己,光想像就想塞上耳朵。


    「知道我是國中生,也知道我家住址,你為了什麽目的調查這些?」


    「因為有人委托我調查,並委托我把你帶去。」


    「誰?」


    「某個有錢的大叔。」


    身體被甩向右邊,車子轉彎了。由於帶著眼罩,每次轉彎都來不及反應,整個身體歪一邊。身體坐正後,我開玩笑。


    不同於殺手,她願意跟我對話就很令人感激了,那群人總是二話不說就砍人啊。


    「所以說我會被賣給大叔嗎?好惡啊。」


    「哈哈哈,叫他好好疼惜你吧。」


    隼笑了,對話在此打住,我也一時保持沉默,不久不安感達到極點,又膽顫心驚地問:「咦,是真的嗎?」


    「當然不可能是真的吧?像你這種臉長得跟中古貨一樣的家夥哪賣得掉啊。那個大叔要的是你的超能力,詳細等自己見到再問吧。」


    目標是超能力嗎……如果知道我是騙人的,不知道會受到什麽對待。


    「他想找我下黑白棋嗎?」


    「喔?直覺不錯喔。」


    隼又笑了,說完一樣獨特地停頓了一會,我也照例發問:


    「這次是真的嗎?」


    「你說呢?」


    由她裝傻的態度聽來像是真的。黑白棋?我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好預感。


    一般說來,想找人下黑白棋不會派拿手槍的女人來吧?


    超乎常識的黑白棋……該不會每次輸了都得見血?


    「我再問另一個問題,你是誰?」


    雖然很想問黑白棋細節,卻又害怕知道太多。


    「剛才我不是報上名號了?」


    「名字以外。你是那個有錢大叔的小跟班嗎?」


    隼緊急刹車,身體往前倒,額頭撞上前座椅背。


    「我是調貨人。我的工作是有人拜托我,我就去調貨來,不論東西或人物。」


    「喔。所以說你兼任小偷與綁架犯囉?」


    「就是這樣。」


    原本是想挑釁她,但她並不甩我,對自己的工作大概早有覺悟了。


    車子繼續發進,身體像被人從前麵推著一般,深陷入座位裏。


    我提出我發現的開車方式變化。


    「怎麽突然變得小心開車了?」


    「喔,因為我總算甩開了啊。雖然還可能被追上,可是繼續飆下去如果被警察逮捕也笑不出來。」


    「甩開?」


    「從你家出發時,有輛車一直跟蹤我們,你知道是誰嗎?小帥哥。」


    形容我是帥哥倒是挺有意思的。這點姑且不論。


    「當然知道。剛才就忠告過你了,會變怎樣都別怪我喔。」


    跟蹤我的十之八九與巢鴨有關。不管用消去法或加減法,候補者都隻有巢鴨。剩下的一成可能性則是白鷺,但那家夥目前對我沒興趣,沒理由派人跟蹤。


    「話說回來,沒想到超能力者真的存在啊。」


    無視於我的親切勸告,隼又提起了完全無關的話題。


    「以前的我並不相信,現在才知道真的很厲害。聽說還有飛天男呢。」


    「……是喔。」


    她不會跟走天男搞混了吧?雖然我沒有特別訂正。


    「搞不好以前電視特別節目中登場的少年也是真的。」


    「超能力少年a?」


    「對,就是他。還有經常一起出演的小b。他們最後真慘,甚至還製作特別節目來證明他們詐欺啊。」


    「……………………………………」


    「我以前很喜歡看那個節目。」


    「……我也是。」


    超能力少年a——翠鳥。


    他的異能的真麵目恐怕是瞬間移動吧,能使任何物體移動。


    但是他的獨到之處在於並非使物體整個移動,而是能使任意部位移動。所以看起來就像能無關硬度地任意切斷物體一樣。


    我在住院中當做排遣無聊,不斷思考所得到的結論就是這個。我不清楚他能移動的距離與大小是多少,此外應該都沒猜錯,至於有效範圍則限定於他見得到的部分。


    「我啊,甚至相信他哪天說不定會蒙起麵罩,展開征服世界的野心呢。」


    「麵罩嗎?我隻知道他有戴假發。」


    「咦,你剛說什麽?」


    「沒事。」


    我搖搖頭。不知道是否隔著後照鏡看見,隼陷入沉默。


    「還沒到嗎?」


    好說歹說,在曆經了二、三次生死關頭後,我似乎也長了點膽識。目前為止她沒對我加以危害,所以逞強並不困難。


    「紅綠燈拖了不少時間,很快就到了。」回答之後,隼停頓一拍後,朝向我——感覺如此,且還是在開車中。


    「現在問這個有些太遲,但是,你是真的超能力者吧?」


    她的聲音顯得有點謹慎,態度突然軟化,給我很不妙的感覺。


    「確認這個做什麽?」


    「不,如果你不是超能力者,會被殺死喔。之前那個人就是這樣,害我挺難受的。」


    皮膚確實感覺到圍繞我的空氣溫度逐步下滑。


    呼氣穿過嘴唇,發出「咻……咻……」聲,黑暗變得愈來愈深。


    會被殺?


    看出現場氣氛改變,隼笑著打圓場:


    「開玩笑的啦~」


    「啊哈啊哈,把我綁架來,還這麽嚇唬我,你很過分耶。」


    「嗯嗯,反正我也沒親眼見過『處理』過程,妄自猜測的確不好。」


    才剛稍感放心的心情又被重重摔下,而且還是俯衝下降,仿佛隼鳥襲擊獵物一般。


    又是這隻眼睛嗎。「repaint」又招致糟糕的事態了嗎?


    這個異能該不會真的被詛咒了吧?


    「也可能是被養在地下。有錢人似乎都喜歡來這套。」


    「養在地下……」


    基於對有錢人充滿偏見的想像,就足以讓我差點暈倒。


    我現在要去見的人,是「這種家夥」嗎?


    「記著,所謂的有錢人都是一些任性妄為、欠缺思慮,卻能憑此過活的生物。」


    這是她的恐嚇呢?還是身為前輩的忠告呢?隼一字一字鏗鏘有力地、嚴肅地對我說。聽見她所言,我從內心深深滲出的既不是驚愕,也不是驚歎。


    而是歎息。


    「我早知道了,而且是清清楚楚地。」


    還有件事你不知道。


    你已經和這名任性的有錢人為敵了。


    快來救我啊,鴨鴨。


    從豬狩友梨乃家回到公寓的蛞蝓臨時起意,決定到青蛙房間一趟。青蛙房間位在同一棟公寓裏,但生前幾乎不曾邀請蛞蝓進去,蛞蝓自己也知道去了隻會惹自己不愉快,故也不怎麽想接近。


    既然如此,現在又為何想去她房間?理由是,蛞蝓想借衣服。


    明天的行動要在住宅區進行。蛞蝓想換一件走在住宅區也不會不協調的衣服,但現在時刻太晚,來不及去買新衣服了。所以想擅自借用一下青蛙的私人用品。蛇是男的,派不上用場。


    蛞蝓上了四樓,站在青蛙房間門前,環顧左右,確認沒有其他人後,取出小刀。理所當然地,她不可能擁有房間鑰匙,隻好撬開門了。用小刀挖掉鑰匙孔,手指插入,轉開門鎖。蛞蝓舔了舔過程中擦破皮的食指,金屬苦味在舌頭上擴散。


    撬開時發出很誇張的聲音,周圍還是沒人開門窺探。當初蛞蝓們選擇這裏,就是中意這棟公寓的居民漠不關心。變成殺手的家夥向來具有多種人格缺陷,為了隱滿這些缺陷,需要周圍的漠不關心。


    進入房間,打開入口旁的電燈開關。青蛙采自動匯款方式繳交房租,因此房間暫時還不會被撤走。蛞蝓鞋子也不脫地走上走廊,進入房間裏。


    原以為房間裏堆滿灰塵,灰塵並沒有多到很明顯。大概是因為沒人進出吧。蛞蝓進房間後,先關上窗簾。萬一被對麵公寓看見房間裏有人,傳出有幽靈或遭小偷的流言就麻煩了。離開時窗簾之所以沒關,也許是因為青蛙本打算工作完畢立刻回來。


    但是,現在青蛙已經不在了。


    屍體或許被巢鴨處理掉了。蛞蝓心中所想的隻有這些。


    打開衣櫥。不想長時間逗留這裏,蛞蝓不挑衣服,直接把手伸進衣櫥裏,將所有衣服拉出,像剛洗好的衣物般倒在地上,接著在房內尋找方便搬運的紙箱。隻剩單手的蛞蝓理所當然地不方便搬運東西。


    現在的她已經沒辦法擔任要出力的工作或後台工作。所以,蛞蝓很感激肯錄取這樣的自己的章魚燒店少女。她下定決心,明天等工作結束後,一定要去上班。看了廚房,冰箱旁恰巧堆了幾個大小剛好的紙箱。


    順便打開冰箱,一股異味衝進鼻子裏。雞蛋、肉類全都腐壞了,蛞蝓不由得搗住鼻子,踹了一腳冰箱門,將之關上,飄蕩的異味遲遲不散。


    當場坐下時,蛞蝓見到桌子上有一本貌似看了一半的書籍被打開放著。從來沒看過青蛙看書,蛞蝓感到好奇。


    用膝蓋移動到前麵,拿起書本。


    「……………………………………」


    那是一本書腰寫著「如何與貓相處」之類文宣的書。蛞蝓拿起硬皮精裝的這本書,隨手翻動,最後用力甩在桌子上。


    用小刀從向撕裂書本後,開始將衣服塞進紙箱裏,默默地、沒有感傷地進行。


    蛞蝓從不美化他人的死亡,不管誰死了都不會受到影響。她抱著身為殺手特有的異端思想:「人隻有活著才有價值。」也許這是蛞蝓作為殺手的天生資質吧。


    硬將衣服塞進去後,蛞蝓軍手抱著紙箱,搖搖晃晃地離開房間。等待電梯時才想起自己忘了關燈,但想到又要開門就嫌麻煩,於是直接搭上電梯,回到七樓的自己房間。


    將紙箱拋到房間中央後,在其他房間的床上趴倒,眯上眼。


    蛞蝓最近一到晚上,就像隻死期將近的貓兒一般睡得很沉。


    她大半的活力都消費在維持對巢鴨的憤怒上。


    「到了。啊,眼睛被遮起來,所以應該不知道吧?」


    「其實我『也並非看不到』喔。」


    我故弄玄虛地強調,加強謊言。既然是眼珠子有所變化,讓人以為我的異能與視力或透視有關比較好。考慮這些設定也很幸苦哩。


    右眼本來就包著繃帶,如獨眼龍眼罩般斜斜遮蔽左眼的眼罩被人粗暴地扯下,我眨眼數次,左眼漸漸恢複視力。模糊的視線雖然一時仍無法恢複,大致已經能觀察眼前狀況。隼從駕駛座上下來,扭著身體,臉朝向我說:


    「你臉上的傷不是自己割的吧?」


    隼摸摸下巴,眼神仿佛在替工藝品估價似地問。


    「廢話,是跟人打架留下的疤痕啊。」


    「與其說打架,更像生死決鬥的痕跡耶。」


    喔,真敏銳。


    我也跟著下車。對長期被朦住的眼睛來說,這道燈光太剌眼了,不由得伸手遮住眼睛。踉蹌了幾步,花了近十秒才恢複。我緩緩移開手。


    車子似乎是停在車庫裏,三方麵被牆壁所覆蓋,天花板角落設置了兩個對活體動物有反應的燈光。剌傷我眼睛的應該就是那個。此外,角落放了一台貌似兒童用的腳踏車,上頭蒙上一層厚厚灰塵,似乎很久沒人用過。確認了腳踏車的後輪……嗯,貼著安全檢查的貼紙。


    「喂,走了。」


    隼走出車庫外,催促我快點跟上。「又不是我自己想來的……」我邊發牢騷邊跟在她背後。反正人都被帶來了,正麵思考吧。


    說不定,這能成為某種「轉機」。


    雖然被殺的可能性還是很令人在意,在我心中留下一片陰霾。


    走出馬路立刻右轉,就見到一個高度超出二公尺的大門。拉開大門,隼走進院子裏。純白大門旁掛著名牌,不,或許更接近看板吧。


    「這個姓隱成『kurashina』嗎?」


    對先走的隼確認,她邊走邊回答:


    「倉科康一(kurashina kouichi)。這位大叔就是『中性之友會』代表喔。」


    由名字想像得到是個怎樣的團體。


    「宗教團體嗎?」


    「據說是為了解決人類煩惱而設立的團體,至少他本人如此宣稱。」


    「原來如此,真典型啊。」


    進入門內,一道石子鋪成的路延伸到房子入口處,中途有幾個直角轉彎,其餘均為直線。另外,黑暗中難以判別樹種,道路兩側亦種植了整排的高大樹木。左手邊則有一整片都是草皮的院子,寬廣到把我家整個放進去都還綽綽有餘。角落有狗屋,前麵還有玩耍用的沙地。


    的確很寬廣,但在看過巢鴨宅第後,怎麽比都像小巫見大巫。


    「看起來不算頂有錢啊。」


    「你是哪來的大少爺啊?」


    隼浮現苦笑。由我家看起來,怎麽看也不像有錢人吧。


    玄關也跟大門一樣掛著看板,有錢人的感性真難理解。


    我後退一步,確認房子整體。隻有一樓點燈,二樓沒人。


    「……嗯嗯。」


    隼在門口按了好幾次電鈴,過不久,裏麵有人出來開門,是個臉色不怎麽健康的中年女性,不知道是倉科夫人還是女傭。


    她似乎有些在意我的臉,特別是右側,注視一番後,默默邀我們進房子裏。


    「連大嬸的視線也這麽火熱啊,果然小帥哥就是不一樣。」


    隼笑容可掏地調侃我,但我已經逐漸失去了談笑心


    情。接下來我必須欺騙這名稱作倉科康一的男人,不慎重不行,但又得表現出從容不迫的樣子,兩者並重並不簡單。


    一旦被發現我的緊張,虛張聲勢就顯得淺薄,失去了意義。


    倉科家玄關約有一般家庭的兩倍寬,一家四口一起在這裏換鞋子也沒問題,但這並沒有沒有意義。如果是有大量客人頻繁來訪的話,或許還有點價值。保險起見,我檢查了擺在玄關與棚架裏麵的鞋子。


    「……三人家庭嗎?啊,抱歉,小小好奇了一下。」


    注意到中年婦女的狐疑眼神,我匆匆離開玄關,踏上走廊。附帶一提,我鞋子才剛脫下,立刻被大嬸整齊排好了。


    眼前是牆壁,走廊往左側轉彎。我跟在隼後麵走,走廊中間擺著一座象牙裝飾。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我沒看過真正的大象。


    房子雖大,走廊卻意外細長,行經走廊中間的房間時,偷望了一眼,似乎是起居室。廚房則在後麵。隔著巨大的窗玻璃,可望見一整片草皮的院子,給人一種印象中的「美國!」氣氛,白天應該很適合讓狗兒追著高爾夫球跑來跑去。我想著這些事,停下腳步,跟著走來的那名中年婦女在我背後等待,我趕緊又動了起來。


    「喂,在我之前被帶來的家夥是個怎樣的人?」


    既然是網路黑白棋的榜上高手,我可能也認識。


    基於興趣與參考價值,我問隼,她取出照片遞給我,說道:「長這樣。」也許想說百聞不如一見吧。雖然我覺得看長相也沒用,總之先看再說。


    …喔唷?


    「雖然很高傲,但很可愛,本來還很期待呢。」


    照片裏是個女性。看起來比我大個三、四歲。金色瀏海垂掛在臉上,底下有一對閃亮的藍眼睛。也許混了外國人的血統,頭發與眼睛顏色都很自然。身穿黑色小洋裝,肌膚上有曬痕。表情很不高興,鼓著腮幫子,咬牙切齒地瞪人。這是什麽狀況下的照片啊?


    「這家夥……」


    「嗯,怎麽了?裝模作樣的。你認識她嗎?」


    「不,不是這樣……」


    「不然就是一見鍾情?我看是吧~不過勸你別急著墜入情網,因為已經到了。」


    穿越走廊,來到一個小空間。左側的窗戶打開,直通院子。左斜前有樓梯通往ーー樓,我_了一眼,樓上很暗。走廊繼續往前延伸,但隼帶我走進這個樓梯旁的小房間。


    倉科康一想必就在裏麵。收起照片,擦擦手汗,我也跟著走進去。


    「我帶他來了。」


    站在入口處的隼用拇指指著我。房間裏明亮得像是白天,助長了我的退怯之意。莫名也,我就是討厭太亮的地方。


    這裏似乎是客廳,中央有一對麵對麵的沙發,內側有巨大電視,真想在我房間裏也放個一台啊。室內的裝潢擺設偏素雅,沒有象牙之類的擺飾。窗外也不見草皮,隻有環繞生長的高大樹木遮去視野。


    倉科康一就坐在位於房間入口對麵的沙發上。


    夜漸深了,他仍一襲西裝打扮,西裝為暗褐色,與他頭發顏色相同。裝扮看起來是很紳士,問題在於眼睛。瞪得老大的凸眼睛完全破壞了氣氛,像是變色龍。愈看愈懷疑眼睛是否真的有對到焦,連我都靜不下心來。


    「沒想到來者竟然這麽年輕。」


    倉科康一嘴上雖如此說,臉上卻不怎麽訝異,也沒提及我臉上的傷。


    「他國中三年級。你不是說年齡並不重要嗎?」


    無視於隼的插嘴,倉科康一站起身,對我道歉。


    「我先為她用粗暴方式帶你來一事道歉。」


    倉科康一深深地低頭。聽到這句話,比我回答更快地隼抗議了。


    「喂喂,你都沒問過程,別擅自認定好不好。」


    「你做事態度一向都很隨便吧?」


    倉科康一骨碌碌的眼睛轉向隼。眼珠子的動作也很像變色龍。隼聳聳肩,退回入口旁待機,大概是為了防止我逃跑吧。


    「被她強行帶來,恐怕讓你產生不信任感了。對此我再度鄭重道歉。我命令她把你當成客人或同夥人般看待,真是白費我了一番誠意。」


    倉科康一的眼白部分冒出紅色線條,他以血絲明顯地愈來愈多的眼睛瞪著隼,隼佯裝不知,眼隋望向窗戶,明明隻有樹幹可看哩。


    「抱歉,自我介紹遲了,在下是倉科康一。」


    又朝我走近一步,並遞出名片。我以雙手恭敬地接過,大致瀏覽一番。


    上麵寫的跟外頭的看板一樣,簡言之,就是個騙子。


    「你…您好,我是五十川石龍子。」


    對方好歹是位長輩,語氣還是客氣一點比較好。看出我的迷惘,倉科康一微笑。


    「請坐吧,用不著那麽拘謹,用你平常的說話方式就好。年齡並不重要。」


    引用剛才隼的話語,倉科表現出親和的一麵。臉孔姑且不論,讓人感到和善的言行舉止確實下過一番功夫。雖不像白鷺具有超常的神秘感,似乎也很擅長獲得人心。


    雖然對我沒有用。不管堆砌多少謊言,依舊無法變為真誠。


    我自己也是騙子,再清楚不過了。


    坐上沙發後,我拍拍臉頰。


    好,開始吧。別害怕,撐過這個難關吧。


    「啊,對了。我可以先去一下廁所嗎?」


    我故意這麽說,讓對方的企圖先撲個空再說。倉科康一微笑地說:「請吧。」伸手指示客廳入口。這倒還好,但帶我去廁所的並不是那名中年婦女,而是隼。果不其然,隼在廁所前威脅我:


    「守則一,從窗戶逃跑就斃了你;守則二,五分鍾以上沒出來也斃了你。」


    「被緊迫盯人,想出來的東西也出不來囉。」


    「哈,要不我幫你開個洞,讓你更好出來啊?」


    被人用方言腔威脅了。我一臉不悅地走進廁所。隼在門旁揮手送別。


    倉科家的廁所很寬廣,分成小便用跟大便用兩區。但這在個人住宅裏有意義嗎?坐上馬桶,我馬上開始倒數。先拖個五分鍾整再說。


    如果跟蹤我的是巢鴨的部下,在找到我的位置後應該會有所行動,就期待這個可能性吧。可能性愈多愈好。雖然危險隻能仰賴巢鴨的現況實在高興不起來,但是我也沒其他後盾了。


    我沒權力也沒魔法,有的隻有連用來表演特技也不方便的這隻左眼。降臨在這樣的我身上的狀況,是危機還是轉機呢?我祈禱這是某種巨大事件的肇始。


    並且,全力集中於上,升學考試就放在一邊吧。


    約經過五分鍾,我洗手洗臉,離開廁所。隼以與進入前相同姿勢站在相同位置上。她似乎理解了我的企圖,故作神秘地對我笑著說:


    「這廁所好久耶。」


    「我不習慣換地方上廁所,跟認枕頭一樣。」


    「從來沒聽過有人這樣。」


    隼守在我背後,帶我回客廳。俯身向前的倉科康一抬起頭。


    「你還好吧?似乎花了不少時間……」


    「嗯,很完美。」


    我滿不在乎地坐下,接著裝模作樣地環顧客廳,搞得很像歌舞伎演員的甩頭動作,連自己也覺得挺失敗的。


    「這裏是你自宅?」


    「是的。這是我擁有的其中一棟。」


    喔。那麽,剛才那位女性應該就是倉科夫人吧。這麽一來,家庭成員就很明顯了。


    「今天想早點睡了,如果能早點進入正題我會很高興的。」


    時機不太好控製,總之先催促話題。時間拖得愈久,我的異能就愈容易被人看穿。可是想等待巢鴨的援手到來,又該使出拖延戰術。反正


    後者並不確定,還是別太期待比較好。


    「好,那我們就不囉唆,直接談正事吧。」


    在沙發上重新坐正的倉科康一如同發言,馬不停蹄地接著講起正題。


    「我想委托你代為出場,參加賭博黑白棋。」


    趨身向前的倉科康一張著一雙骨碌碌的巨眼,仿佛連舉止與細微反應也不放過似地捕捉我,不禁懷疑他的眼睛是否突破種族的藩籬,具備著複眼功能。


    「嗯,果然如同我的預測。」


    為了讓我參加黑白棋對戰而把我帶來,算是很妥當的選擇。問題在於我的黑白棋實力是靠作弊得來的。即使今天他們帶婆宿來,一樣會有問題。


    「但是我還沒把握清楚狀況,可以先請你說明一下嗎?」


    我先不做回應,要求說明。倉科康一又虛情假意地笑著說:


    「你不是很想睡嗎?」


    「說明太少的話反而會想東想西,睡不著。」


    「這家夥真是的,人家說白,你就說黑。」


    隼愉快地插嘴。倉科康一警告她:「閉嘴好嗎?」隼又盤手靠在牆壁上,吐吐舌頭。舌頭表麵黃黃的。


    「好,要說明是吧……首先作為前提的是,這世上有種叫做『賭博黑:m棋』的競技;有個不管西洋棋、將棋或卡片遊戲等一切遊戲,都被當成賭博進行的場所;而我,則是和這個地方多少有點關係。」


    「嗯嗯。」


    我托著腮幫子,連同下巴與手掌一起點頭。倉科康一接著說:


    「這次舉行的賭博黑白棋的獎品當中,有個很出色的物品,我無論如何都想贏得這一場。但是,提供這個物品作為獎賞的男人叫木森高雄,他請了個女人代下黑白棋,至今從未敗過一場。每ー次對戰我都在現場,怎麽看她都像是靠著黑白棋本領以外的因素獲勝。」


    「……………………………………」


    有啥超能力能在黑白棋中獲勝的嗎?大略想過,隻想到二種能力有用。


    「連輸了這麽多場,不裸個一場,我這張臉皮掛不住啊。」


    「原來如此。」


    這句話多半是騙人的,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並不是很懊惱。獎品是什麽我不清楚,但八成他執著的不是勝負,而是獎品吧,而且還是能對宗教活動帶來幫助的東西。


    超高價水晶球之類的吧?


    一時後仰的倉科康一,不知不覺又趨身向前,也許駝背習慣了。


    「我要求你的並不是黑白棋的實力,而是是否能贏。」


    「……不需有實力又要我勝利,好刁難的條件啊。」


    我聳了聳肩。倉科康一看穿我淺薄的演技,臉上露出微笑。明明身材不怎麽肥胖,氣色倒很紅潤。


    「你就別裝傻了吧,明眼人都知道,賭博黑白棋的對手明顯利用了某種超能力。當然,你也是。」


    「是沒錯。」


    果然他對我有這方麵的期待與誤解。


    「所以我才叫調貨人幫我找來一般打法贏不了、靠著超絕力量下贏黑白棋的人,而現在,這麽一位曠世逸才就在我的麵前。」


    倉科康一毫不保留地讚賞我,想必對所有找來的人都如此說。宗教活動也是再怎麽誇獎人也不嫌多啊,這家夥真高明。包括緊接而來的「但是……」


    「但是……畢竟是要去跟人競爭,送你上對戰場前,還是想得到點信賴。」


    「喔……」


    我刻意裝傻。果然是來這招嗎?


    「希望你能當場證明你的能力,才能讓我感到安心。」


    「……嗯。」


    倉科康一的眼睛再度轉為焦點渙散模式。和藹表情也倏地消失,專心想看出我的異能真假。此時如果被斷定為假貨,嗯,結果可想而知。應該會跟照片上的女人踏上相同末路吧。那女人……不知道是否還活著?


    「反正到了明天不就能知道了?今天先用掉的話,說不定會造成明天的問題啊。」


    語畢,暫且表明拒絕。倉科康一眼神對我背後做出指示。在我還沒來得及回頭前,堅硬的物體就抵在我的後腦勺上。用不著猜也知道是什麽。


    是隼的手槍的槍口。


    「不是說我是客人嗎?」


    我又舉起雙手表示投降,向倉科康一開玩笑地說。腦子暴速運轉,快失控了,差點連眼珠子也跟著轉起來。但是如果轉過頭無法思考也完了。拚命安撫差點因壓力嘔出消化物的胃部,油汗狂冒個不停。


    「就說了,反正結果都一樣,用不著耍帥嘛。」


    隼在我背後點點頭,說歸說,並不打算收回手槍。


    倉科康一保持沉默望著我,靜靜等候奇跡發生。


    再過不了幾秒,扳機就會扣下了。


    「……唉。」


    沒辦法,先用掉簡單的招數好了。


    「隻要我使用能力,就能看穿你的煩惱!」


    我模仿路邊占卜師和算命仙的口吻,誇張地張開手,裝出一派悠閑的態度。


    隻要頭一動,槍口就抵在後腦勺上轉轉,下半身顫個不停,快尿褲子了。


    「喔?是什麽?」


    倉科康一用他的骨碌眼瞪著我,嘴唇極力凶惡地扭曲著。


    「府上的大小姐似乎忙著夜遊嘛?」


    倉科康一睜大了眼。賓果!看見表情,我趁勝追擊。


    「為人父親,一定很擔心吧,可是一方麵要維持父親的麵子,同時你身為中性之友會代表的立場,女兒是個不良少女被公開的話,也是個大問題啊。」


    我一臉賊笑,故意討人厭地譏諷。一旦鬆懈的話,別說是笑,說不定還會抽搐起來哩。這種部分我很小心翼翼地注意著。


    倒不如說,表情與說話方式的表現,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倉科康一眼睛朝向隼,隼察覺他眼神的意思,隨即表示否定:


    「我才沒提過你家人的事,在車內我們隻談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聊得很開心。」


    「……我不記得有過開心的談笑吧?」


    有了隼無意識地配合,更增添倉科康一的訝異程度。倉科康一的表情轉換很好理解,比起白鷺嫩多了。


    「有趣吧?隻要用上這個能力,輕易就能讓別人的私生活曝光。」


    當然,我的眼睛沒有這種力量,這些全部都是由剛才觀察的結果所做出的推測。


    車庫裏長滿蜘蛛絲、長年沒人使用的兒童用腳踏車,一ー樓房間即使到了晚上也沒人開燈,以及從玄關鞋子的種類與數量,我確定他們有個年輕女兒。女用鞋除了中年婦女的款式以外,還有十幾歲會喜歡的風格。


    但是那種鞋子以大學生來說又點太孩子氣。雖然我不否定有可能是喜歡這種風格的女性,但繼續懷疑下去就沒完沒了了。最後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覺,講話別吞吞吐吐,自信滿滿地說出來就對了。色川武大(注:日本小說家、麻將高手)也在書中說過,最最重要的就是自信了。


    但是,倉科康一似乎沒受到什麽動搖,甚至還微笑。啊,糟了。


    倉科康一像要將兩倍討人厭的笑容奉還似地,語氣黏滯地說:


    「其實,我也很擅長這種招數喔。」


    「……啊哈,果然是嗎?」


    一被看穿,我立刻裝出戲謔態度。不管內心如何,外頭得保持從容才行。


    我想也是。沒有這種洞察力,教主怎麽看穿信徒煩惱呢?對方在我身上感覺到類似性,自然判斷這種招數是騙人的。


    果然這種程度是沒辦法取得認同的,既然如此,隻好靠另一個方法來獲得信任了。


    真討厭,可以的話,到最後也不想用這個方法。這


    招使出來的話,我等於喪失了主角資格。姑且不論我是不是主角,難道我別無選擇了?


    「……抱歉,打擾了。」


    走廊上有人敲了客廳的門,是那名中年婦人。聽到倉科夫人(暫定)的聲音,隼若無其事地收起手槍。倉科康一的骨碌眼也骨碌碌地轉個不停。我猜多半是因為,平常倉科夫人不會在有來客時打擾。


    「怎麽了,你進來吧。」


    倉科康一邊觀察我的臉色,呼喚夫人進來。夫人客氣地,甚至該說是略嫌膽怯地打開門。她手中捧著電話的子機。


    用手掩住子機下方,夫人朝向我。


    「有電話,是那邊那位客人的。」


    倉科康一變得一副懷疑耳朵聽錯的表情,睜得過大的眼睛,仿佛隨時會噗嚕掉了出來似的。回頭,隼表情也嚴肅起來,似乎猜到來電者是誰。


    「找他?」


    「是的,電話說要找石龍子這位客人。」


    「啊,是是,石龍子就是我。」


    我伸手要接子機。太好了,總算來了!這種狀況下會打電話到倉科家找我的,一定是從家中一路跟蹤我的家夥。爭取時間的策略果然是對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可以退下了。」


    不是我,而是倉科康一接過子機,夫人隨即點了個頭,退回走廊。態度像在對傭人,也許不是夫人吧。倉科康一靜靜地將子機放到桌上,交互看著我與隼的臉。


    「為什麽電話會打到這裏來?」


    「一開始有個家夥跟蹤,多半是那個人吧。」


    隼闡述看法。倉科康一表情跟語氣嚴肅地說:「跟蹤嗎.」也像是在責備隼的工作不夠


    細心,但當事人則是裝傻。


    「我可以接聽嗎?如果直接掛斷,對方也會感到奇怪吧。」


    我語帶輕微威脅,手伸向倉科康ー。倉科康一短暫地深入思考,身體變得僵硬。不久,不知道倉科康一做出什麽判斷,他輕輕點頭。


    「好吧,但對話要讓我聽見。」


    「了解。」


    超嫩的啊。換做是白鷺絕不會允準,她太了解超能力者的恐怖了。


    左手拿起子機。右側臉包著繃帶,自然而然不想用這邊接電話。心中好像存在一個害怕碰到繃帶的自己,令我覺得恐怖,也覺得不可思議。


    「喂喂,久等了,我是石龍子。」


    我緊張地接聽電話。究竟是誰打的,又會表現出什麽態度?


    『啊,石龍子嗎?總算接通了,真是的……』


    聽起來像中年女性的聲音,一副很熟的樣子呼喚我的名字。


    「你……」


    想說「你是誰」的瞬間,另一道聲音在我腦中響起。


    是的,直接,並伴隨著有如直接敲打頭蓋骨的震動。


    【我是白羊。你聽到我的話了嗎?如果身邊有人,就麻煩你別做出轉頭亂看的舉動。】


    依照後半指示,緊急將差點轉起的頭打直。雖然勉強的動作造成脖子負擔,頭腦還是動了起來,問號朝四麵八方飛去。


    怎麽回事?


    難道是……超能力?


    能直接將訊息插入腦中的超能力,是心電感應嗎?


    而且是白羊小姐,所以說,跟蹤者果然是巢鴨家的人吧?


    「媽,怎麽了?」


    『還敢問怎麽了,你突然離家,大門又被人撬壞,我當然擔心啊!』


    【好歹說我是姊姊吧。】


    她原本的聲音再度於我腦中響起。看來她的能力肯定是心電感應。食科康一和隼似乎聽不到這個聲音。隻不過畢竟是巢鴨,難保不會趁醫院動手術時在我頭腦裏偷裝什麽機器,但假如真的做過那麽有趣的大改造,迄今為止一次都沒用過,這也不太可能。原來這就是白羊的超能力嗎?太好了,運氣總算到我身上了。


    另外,那麽蒼老的聲音要說是姊姊,實在太勉強了。


    「是你家人嗎?」


    倉科康一插嘴。我將子機移開臉旁,「是的。」說謊。


    「是我母親。沒想到她看見我被人帶走,居然就追了上來,太有活力了。即使我這個不良兒子夜間遊蕩也還是關心我,你這個做爸爸的應該懂吧。」


    配合白羊撒謊。而且還故意觸及對方討厭的部分。


    「追歸追,似乎還沒有報警,幸好幸好。」


    「什麽,原來那輛車是你老媽開的嗎?哇喔~」


    隼語氣平板地說,她肯定不信吧,倉科康一也ー樣。


    「去確認一下外頭有沒有車子停著。」


    「是是。」


    隼從門邊走向窗戶,確認圍牆外的狀況。我趁現在掉頭跑出的話,應該能逃離房間,但接下來才是問題,隼很可能立刻追上來開槍。這次她站穩了腳步,恐怕無法期待子彈射偏。


    在這個節骨眼上逃跑是下下策。


    『喂喂,石龍子,你有在聽嗎?』


    【我隻能單方麵傳送訊息,聽不到你心中的聲音,請見諒。】


    「啊,有有,我有在聽啦。」


    我假裝著急地回答。現在我該一邊假扮母子對話,一邊說明狀況嗎?


    就這麽做吧。利用白羊小姐來突破這個難關。


    「真的有耶。啊,的確是跟蹤我的車子,明明中途已經甩開了,她怎麽找到這裏的。普通的老媽有這般本領嗎?」


    「媽,你等ー下。」


    移開話筒,轉頭回答隼:


    「我家老媽一點也不普通咧。具體例子就是,她在我身上裝了發信器。」


    倉科康一的臉色產生若幹變化,因為這句話很可能是真的。


    巢鴨聲稱伴手禮贈送我的戒指應該就是發信器。被綁架前偷偷帶出來,就是期待這個可能性。畢竟她特別強調要我隨身不離帶著嘛。如果真的是,光想像她是抱著何種動機將裝了發信器的戒指送給我,就令人發抖。隻不過這種問題還是事後再來考慮,對胃比較不痛苦。


    「喂喂,我回來了,久等了。」


    『真是,你為什麽會來這麽遠的人家家裏玩啊?也不去上學。』


    【花了不少工夫才追上你。啊,我是遵照大小姐的命令來的。請放心吧。】


    提到巢鴨大小姐命令的瞬間,反而覺得離安心與信賴更遠了。


    「你這死老太婆很囉唆耶,別跟我提學校的事。」


    『竟敢叫我死老太婆,你這沒用的兒子好大膽子。』


    【殺了你喔。】


    對不起~


    「呃……所以說是怎樣啦?別隨便打電話給我嘛,很丟臉耶。」


    我在意倉科康一的表情,偷偷觀察他的臉。倉科康一似乎在評估來電者,老瞪著子機。一樣身子趨前,靠在桌子上的手交疊在一起,手指動個不停。


    『你現在在……呃……』


    「倉科先生家。門牌不是有寫嗎?」


    『對對,你現在在這位倉科先生家裏吧?這是怎麽回事?看起來簡直像綁架一樣,我很擔心你才追過來的啊。』


    「唔……綁架?你太誇張了,不是這樣啦。」


    『真的嗎?你的臉才剛受過傷,我很擔心啊。』


    「真的真的,這次不必擔心。」


    『那你還要不要吃晚飯?今天你爸不會回來,不需要的話,我就自己簡單解決了喔。』


    這個人真的很擅長變聲呢。當我感到佩服的時候,她原本的聲音又在我腦中響起:


    【我不清楚你那邊碰上什麽狀況,需要我幫忙嗎?】


    「要要要……慢著,今天能放我回家嗎?」


    離開子機,向倉科康一確認,對方搖


    頭。也是,當然不會放走吧。


    「呃,媽,我今天要住在這裏了。」


    『住下來?怎麽不先跟我說一聲,會不會太麻煩人家啊?』


    【被軟禁了嗎?真棘手呢。】


    「對不起啦,嗯嗯,你隻是要問這個嗎?這點小事就打電話過來,會不會太……」


    『你說什麽,如果要在倉科先生家叨擾一晚,我不去跟人家打招呼怎麽行呢。媽媽都到附近了,我立刻登門拜訪。』


    【倉科康一這名男子現在在你麵前嗎?】


    「不,不必了啦!你這樣反而會造成他的困擾,你說是吧?倉科先生。」


    我沒移開電話子機,直接對倉科康一說話。等於告知電話另一頭他就在我身旁。倉科康一含糊地點頭,看著他的動作,我等候白羊小姐傳送聲音過來。


    【了解了,倉科康一就在身邊。】


    沒錯,就是如此。接還得轉告白羊小姐一件重要的事情才行……嗯~


    「對了媽,拜托你的信件幫我寄給大人物了嗎?」


    白羊=信件。雖然童謠裏吃掉信的好像是黑羊。兜這麽大圈子她懂我的意思嗎?太陽穴一陣陣剌痛,壓力發揮了頭環效果。


    『信?你是說,要寄給音樂老師的那個?』


    【要我傳送訊息給倉科康ー嗎?】


    哇,她聽懂了。感謝白羊小姐的優秀洞察力,我猛點頭。


    「對,就是那個!結束通話後就立刻幫我寄喔,拜托啦。」


    『真拿你這孩子沒辦法,哪有孩子使喚老媽的呢。』


    【我了解了。一掛掉電話我就立刻傳送聲音給倉科康一吧。我知道你的能力,所以猜得到大致狀況。】


    「對對,那就拜托你啦,媽。」


    『是是。』


    【那麽,掛上之後十秒,我會送出訊息。】


    嗶。我裝出嫌老媽煩人的表情,結束通話。


    「對不起,我媽就是愛操心。她似乎以為我被綁架了,所以才追上來的。」


    「其實也不算錯。」


    我跟隼兩人啊哈哈地笑了。附帶一提,她手槍的槍口仍壓在我的後腦部。要是她開玩笑不小心扣下板機的話,我的腦袋就會被轟掉了咧。


    從三個月前的那一晚起,環繞我的性命都太輕如鴻毛了。


    「好,拿出來吧。」


    「拿什麽?」


    「發信器。國中生帶那種東西,受家長管製,不覺得壓力太大嗎?我很溫柔吧?」


    隼從背後伸出手。猶豫了一會,反正也沒時間了,便交出戒指。雖然要我交出巢鴨送的禮物還滿不舍的,但我也沒忘記手槍就抵在我頭上。


    隼收下戒指,把手抽回後,我對倉科康一開口:


    「對了,要我證明能力是吧?我本來不怎麽想展現,既然事非得已……」


    倉科康一的眼神又變成觀察我全身的模式。


    掛斷電話後十秒是吧?不快點不行。


    我輕輕呼口氣,有意識地讓眼神變化。


    下定決心,用手遮住左眼。


    誇張的動作,故弄玄虛的停頓,一切我都研究過了。共通點隻有眼睛顏色會變化,沒想到不斷模仿某人氣動畫主角的成果,竟然能活用在這種地方。


    也許人生真的沒有無意義的時間哩。


    灌注過去至今累積的心意,移開左手,往左側全力伸展。


    倉科康一的雙眼注視我的左眼。不知道有朝一日,能不能進化到在我的眼睛變色時發出效果音啊?沒有聲音畢竟還是無色無味了點。


    「這就是使用了能力的證據嗎?……真顯而易見啊。」


    見到我綻放著妖異色彩的左眼,倉科康一說。


    由於預告的十秒已經逼近了,無視倉科康一的發言,我擅自開口:


    「就讓你見識一下我這隻眼的一小部分能力。3、2、1……看吧!」


    迎接零秒的同時我豎起手指。


    拜托你了,白羊小姐。


    將命運委交他人的手指,輕快地在室內彈出聲音。


    與此同時,倉科康一的眼神變化,我的謊言重畫了他的猜疑心。


    突然之間,倉科康一劇烈地左右轉頭,仿佛在尋找什麽、確認什麽似地。與剛才直接聽到白羊小姐的聲音時,我想做的反應完全一樣。我不知道她傳送了什麽聲音,但她確實在十秒整後完成工作。


    倉科康一對我的左眼報以驚愕眼神。我故弄玄虛地歪著嘴唇,眼睛泛出笑意。


    偶爾也該換你被人騙了。


    時間經過十秒左右,倉科康一腦中的「聲音」似乎結束了,他將不知不覺間站起的屁股坐回沙發,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肩膀仍然微微顫抖,手掩著嘴,嘴唇曝嚅:


    「竟然是……相同能力……」


    倉科康一深受動搖地喃喃說著。被追問就麻煩了,我聳聳肩,不多作說明。


    「誰知道呢?戲法秘訣就是賺錢秘訣,沒有魔術師會主動秀出戲法底牌的。」


    倉科康一要求的不是洞察力,而是超常現象。


    為了演出這個,我的「repaint」是不可或缺的。如此完美活用這個異能,這應該是第一次吧?我好像聽見左眼總算呱呱墜地的聲音。


    「……退下。」


    倉科康一聲音低沉地對隼下指示。抵在頭部的槍口退後,隼本身也回到牆壁旁。一回頭,隼饒富興味地看著我的頭。


    表情似乎在問我做了什麽。


    ……呼……哈。允許的話,我真想躺在沙發上抱著肩膀發抖啊。


    總算度過這個難關了,好歹還能活到下一個檢測站。


    無從得知正為了能活下來而感動萬千的我的心情,倉科康一開口:


    「明天的對決就拜托你了。」


    明天?比賽在明天?差點吊起嗓子反問。


    但是好不容易才跨越障礙,絕不能讓人看破我的動搖。


    我拚命將驚訝吞下肚,眼睛注視倉科康一。


    「明天是吧?」


    「怎了?」


    「我得去學校準備文化祭哩。」


    似乎當我在開玩笑,倉科康一皮笑肉不笑地回應。


    我為了嚇嚇他,選擇在這個時機使左眼顏色恢複。倉科康一見到我的變化,表情變得微妙。或許還半信半疑吧。我裝成連他這種心理也看穿似地,諷剌地對他露齒一笑。


    見到我的反應,倉科康一心虛地低頭。


    「我贏的話能拿多少報酬?能收現金嗎?」


    難得能得到一筆難以想像的钜款,錯失這個機會,恐怕再也無法跟白鷺對抗。


    沒辦法超越這種戲劇性狀況,我所期望的命運就開展不了。


    「當然,我會準備一筆國中生怎麽花也花不完的金錢。」


    對普通的國中生來說或許如此,但我很懷疑那對我來說是否充足咧。


    「我還有另ー個東西想要。」


    「是?」


    「我如果在明天的對戰獲勝,就給我這個女人。」


    拿剛才隼給我的照片秀給倉科康一看。被照片遮蔽著,我看不見倉科康一的表情。


    「啊,我是說如果還活著的話。」


    我補充說明。照片對麵發出了笑聲,不知含有什麽意義。


    「放心吧,她目前還算沒事。」


    「喔,還活著啊?」


    稍微放心了。


    「當然啊,我可沒這麽殘忍。」


    你憑哪張臉這麽說咧。倉科康一明顯地裝傻。


    「總之,為了明天的勝負我這邊也會做各種準備,雖然是否能有成果還


    是未知數。」


    「我知道。即使不這麽做,我也會取得勝利的。」


    從沙發上起身,明天嗎……明天到來前,我必須想出辦法來「欺騙」黑白棋的對手。我哪來那麽多詐欺點子可以用啊。


    難關一個剛過一個又來,壓力逼得我又想吐了。


    ……不,等等。


    「今天請在這裏住下吧,我已經準備好房間了。」


    「多謝啦。」


    感覺像是在說:「別想逃喔。」沒榨取到錢以前我也不會逃的。


    我第一個騙的對象就是新興宗教教主,真是個好兆頭。


    離開房間後,隼也跟在我身邊,接著用手肘戳我側邊。


    「怎麽了,原來你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愛上那女人啦?」


    在走廊上隼主動攀談。她帶著平常笑容,手繞過我肩膀感情融洽地抱著我。


    害我在這緊張剛結束、想鬆一口氣的時刻,即使想休息也休息不了。


    一邊用手肘推開隼,歎了一口疲倦的氣。


    並不是這樣,但我也懶得說明,改提起其他話題:


    「不說這個。今天才剛抓來的家夥,明天就要讓他決戰,你們也太誇張了吧?」


    不是應該多檢測幾次,以期慎重嗎?雖然我也多虧於此得救了。


    我對關上門的房間發牢騷,隼回答我:


    「又沒關係,反正你輸了,就抓另一個家夥來對戰就好。」


    「下一個?喂喂,你們想比幾次啊?」


    「剛才提過的那個叫木森高雄的大叔,不管倉科康一想挑戰幾次都接受。對木森高雄來說,那個獎品一點價值也沒有,可是倉科康一卻每次都肯花大把鈔票來對戰,所以當然停不了也不想停囉,就這麽簡單。你也是亂槍打鳥的一顆子彈罷了。」


    隼拍拍我肩膀,由玄關離去。與我不同,她並不住這裏。


    「贏了就大賺一筆,輸了就掰掰,懂了吧?晚安~」


    隼揮手告別,消失在走廊轉角,中途將象牙擺飾品撞到地上,連忙將之擺回去,我裝成沒看見。


    贏了就賺一筆,這對我來說也一樣。


    金錢,還有那個女生。雖然沒有強烈動機救她,但是……


    「裝成不知道的話,感覺餘味很糟啊。」


    因為我知道她是誰……好吧,我的房間在哪呢?


    「我帶您去房間。」


    「唔哇!」


    突然有人叫我,我嚇得後跳一步。仿佛一直潛伏於走廊暗處似地,倉科夫人(暫定)突然現身。而且還站在我身邊。仿佛從陰影中冒出、不具存在感的夫人無聲無息地走上通往ーー樓的樓梯,也沒對我說「請跟我來」。我主動跟上她了無生氣的背後。


    上了二樓,被引導到前方的房間。倉科夫人輕輕點頭後,立即下樓。這是常備的客房嗎?我疑惑地進入房間。


    房間裏的燈點著,約有六坪大小,地板是冰涼的木板。床擺在窗邊,左手邊則有衣櫥。門邊牆壁上有座木製小樓梯,可爬上頂閣。抬頭看這座樓梯,總覺得很令人興奮。如果我年紀還小的話,恐怕馬上就爬到頂閣設立秘密基地了。


    除了床與桌子以外,沒有其他家具,但大小與氣氛已經很充足了。


    「接下來……在窗前揮手試試吧。」


    我試著與白羊小姐接觸。那個人不可能直接打道回府,一定是躲在外頭某處監視倉科家。我像個笨蛋一樣大大地揮手。


    仔細一看,窗戶外設有防範入侵的鐵窗,但我想她還是會用某種方法跟我接觸。最慘,就算她打掉鐵窗我也不驚訝。


    充分地揮了一陣子,我離開窗戶,如果她沒看見該怎麽辦?沒有白羊小姐的協助,我剛才想到的黑白棋必勝法就無法成立。反之,如果有她幫忙就等於必勝,總之得先想辦法說服她才行。在我擔心她是否肯出動時,屋頂傳來某種攀爬聲。


    突然之間,有一名穿浴衣的女性貼在窗子上。


    啪嗒一聲,像隻跳起的蚱蜢一樣黏著。


    「唔哇喔啊啊嗚啊…喔…喔…喔?」


    我差點嚇得跳起來,仔細一看,是白羊小姐。


    發現是我認識的人,更是驚訝,兩腳發軟。


    用力貼在窗玻璃上造成臉孔變形的白羊小姐作動作催促我快點開窗。因為她的臉很有趣,我猶豫了一下,隻不過不快點打開的話,她好像要宰了我,於是我乖乖打開窗子。白羊小姐的臉擠進鐵窗縫隙,變得有點像扁平熱帶魚臉。


    「晚安。」


    白羊小姐平淡地向我打招呼。接著歪著頭,一語不發,仿佛在等候我的反應。她該不會想這樣對話吧?雖然說,似乎也隻能這樣對話,總覺得很超現實咧。


    不知該對她說什麽才好,我煩惱一會,決定先互相說明狀況。


    「請問……是巢鴨拜托你來這裏的嗎?」


    「她命令我來的。」


    強調兩者不同的說法隻讓人感覺很諷刺。


    「這就是當人奴才的難處。你又為何會來這裏呢?」


    「呃,這個嘛……」


    我一邊思考該怎麽說,說明今天傍晚到現在的經過。白羊小姐從中途開始不停歎氣,我想像不出她歎氣的理由。


    「你真的被詛咒了。」


    聽我說明完畢,白羊小姐首先如此斷定。她的臉頰一直貼在鐵窗上。等話說完時,臉上應該會有兩道縱向痕跡吧。


    「呃,你是指巢鴨嗎?」


    「算了,換個方向想,有機會娶到有錢老婆也不錯。」


    我們兩人的對話完全搭不起來,聽起來她應該是在講巢鴨的事,可是我剛才的敘述跟巢鴨有什麽關係?


    「對了,你對倉科康一傳送什麽訊息?」


    「剛好放在裏麵的卡帶裏有這個,所以對他傳送般若心經。」


    說完,得意地舉起卡式收音機。她手上的這台是我第一次實際見到的卡式收音機。看起來多麽酷啊,被角敲到頭的話,頭骨無疑會被粉碎吧。


    「話說回來,我一開始還真的嚇到了呢,原來是白羊小姐的超能力就是這個嗎?」


    至少不會是那種天天夢想著在虛空捎來的遠方訊息與突然造訪的神秘聲音引導下,少年的命運產生劇烈變化……之類的展開,被幻聽附身的青少年所具有的幹淨、正當、無汙染的疾病之一吧?就算是以前的我,好歹也沒那麽嚴重。


    我隻是以為自己是被世界選擇的豪傑,但還不至於妄想自己是救世勇者!


    五十步一百步。


    「嗯,是啊。反正在業界中很有名,能力本身公開也無妨。」


    言外之意是除此之外她什麽也不會說。白羊小姐以銳利眼神望著我。


    這個人所具有的氣氛也跟翠鳥有一點像。


    「其實,要我直接帶你回去並不困難……」


    她看著我的臉,眼睛眯得像線條一般。


    「但是看著你的臉,總覺得你似乎並不這麽期望。」


    她的眼睛似乎具備著看穿我心思的功能。我站在窗邊,沒有勇氣回望白羊小姐,轉頭望著牆壁,喃喃地說:


    「我想參加剛才提過的賭博黑白棋。」


    「為了獲得大筆金錢?」


    我覺得隻會引來混亂,所以說明中並沒有提到金發女。


    「為了展開某個巨大遊戲,我需要錢。」


    為了推動連對手腳底都構不到的現況,為了乘上浪潮,無論如何我都需要這筆錢。


    「隻要拜托大小姐,想借多少都沒問題。」


    「不,我不想拜托巢鴨。」


    利息太可怕了,那家夥絕對會要求我用金錢以外


    的東西償還。


    「我想也是。」


    也許是跟巢鴨相處久了,白羊小姐似乎想像得到一堆例子,她嘻嘻笑的、也像是嘲笑般的聲音隨著外頭冷風吹入,那是一種美麗、又像帶著寒氣的聲音。


    「所以,我無論如何也要在賭博黑白棋中獲勝。」


    「你想說,為此需要我的幫助,是嗎?」


    「……你沒猜錯。」


    有這個人的心電感應(暫定),我就能確實得到勝利。


    隻要把最棒的棋手想到的每一步送到我的腦中就好,這就是我剛才想到的必勝法。黑白棋裏很難有超越這招的作弊方法,為了拜托她幫忙,我就算五體投地也在所不辭。我跪在地上,死纏爛打地拜托。


    「拜托你!」


    白羊小姐困窘地低頭看著我右臉纏著繃帶的部分,輕易地答應了。


    「可以呀。」


    她答應得很爽快,我雖很感激,卻也覺得沒勁。


    甚至還有種不好預感。


    對於不是雇主,也不是大小姐的我,她未免也太合作了吧。超任遊戲《課長島〇作》裏也說過,好處背後必定有鬼。


    「你應該不會在事後才來討債,要我幫忙或要我償還之類的吧?」


    「當然沒有這種事,反而算是相反……吧。」


    「相反?」


    白羊小姐眼神看遠方,明顯感覺到她不想直接麵對我。


    「我欠你一份人情,一份很巨大的人情。所以我很樂意幫忙你。」


    「咦?人情……?」


    完全沒有這個印象。我疑惑地問是什麽,白羊小姐堅決不說,如果她泄漏出去的話,似乎會使她的立場有困難。跟她有關的人物……不會又是巢鴨吧?


    「請問是跟巢鴨有關嗎?」


    「鴨鴨。」


    這句話很流行吧。主要在巢鴨家附近。


    「總之這很常見,也可能很快就厭煩了。」


    「厭煩?厭煩什麽?巢鴨該不會是想拿我玩敲積木吧?」


    「差ー點點。」


    「會被當成劍玉耍——!」


    就算回去,幸福也依然遠離我,反而更像新的災難的開始。


    可是,巢鴨一直都很恐怖,現在才來害怕也無濟於事,比起這個,我更應思考迫於眉睫的黑白棋作弊問題,這個方法真的萬無一失嗎?


    「……啊。」


    能在黑白棋中連勝的超能力,也許跟我想玩的把戲一樣吧。


    對手恐怕也能使用心電感應。漫畫為了演出精彩與防止老套,很少見到這種情況,但擁有相同異能的人很多也不奇怪,倒不如說沒有才不自然。


    如果真是如此,我的前途又堪慮了。有道是「一日之長」,即使是同一招作弊方法,對方想必更高明。這個策略真的沒問題嗎?就像隼輸給婆宿一般,策略之中很可能潛伏著某些漏洞。不安感又開始由腳底蔓延上來。


    「你的策略需要一個很強大的棋手。很不幸我並不擅長這種遊戲,無法在這方麵幫你。」


    「咦?我還沒說明過策略內容吧?」


    「是沒有,但我大致能猜得到。」


    這個人該不會也能聽見我的心聲吧?雖然就算追問她也隻會說:「這個嘛……」就敷衍過去。沒有超能力者願意口頭說明自己的能力的,理所當然。


    雖說這方法本來就任誰也想得到,隻差沒超能力沒辦法實行罷了。


    「或是幹脆拜托倉科康一幫忙也可以啊。」


    「先別急,我有個朋友應該能幫忙,我先問看看。」


    「咦?你認識黑白棋高手嗎?」


    「嗯,隻要那個人肯幫忙的話,基本上必勝無疑。」


    「……但如果對方用同一招,靠電腦作弊的話,我們就輸定了。」


    「這個嘛……」對於我的擔心,白羊小姐也隻是故作神秘地微笑。


    「就算真的輸了,我也保證會扛著你逃走的。」


    還附帶保險。隻不過,看她如此全力協助的態度,實在很懷疑究竟有什麽問題啊,我不敗老實接受。再者,我也懷疑她那對細手真能扛起我嗎?但覺得這個問題很愚蠢就沒問了。話說回來,我真的愈來愈像個被抓走的公主,這樣真的好嗎?


    「我了解了,這部分也交給你了。」


    「好的,隻限這一次,不管你吩咐什麽我都樂意幫忙。」


    「……呃,你到底做了什麽啊?」


    無視我的問題的白羊小姐臉離開窗戶,轉過頭去,低頭看道路,確認是否有人影。冷得足以使人眼角凍結、換上一身冬季裝扮的十一月晚風造訪我的房間。


    「萬一你在晚上被人帶走就難以追蹤了,所以我會在外頭監視,請放心休息吧。那麽,明天見了。」


    說完,白羊小姐爬向屋頂。但,她爬到一半突然又停住,隻有頭扭過來。


    「啊,有句話忘了說。」


    「什麽事?」


    我樂觀地以為她想道晚安,白羊小姐表情驟變。


    「堆補七啦(對不起啦)。」


    模仿外國人語氣道歉了,而且她還直接跳躍,消失於夜晚的道路上了。


    臨去之際,她那仿佛想說「我道過歉了喔」似地,滿是辯解的表情烙印在我的眼底。跑到窗邊尋找白羊小姐的模樣,但是身穿櫻花花瓣圖案和服的女性已消失於黑夜之中,隻留下室外晚風吹得我一身哆嗦。


    平安歸來——這句普遍的話被冷風吹上牆壁,淡淡地潰散了。


    我的平安到底在哪裏?


    深夜時分,有客人造訪巢鴨家。車子在家門口停下,首先下車的是名白發少年。正確而言,是戴著白色假發的少年。少年左邊太陽穴貼著一塊大大的紗布,其他傷口已經痊愈,恢複原有的俊秀臉龐。


    他穿著下擺過長的白色長袍,手腕腳踩上掛著類似咒術師裝飾品的飾環。在黑夜之中,少年有如漂浮空中的棉毛一樣純白。他取下袍子的兜帽,使耳朵暴露在外。


    接著下車的少女也是一襲白衣。如果說先下車的少年翠鳥像個賢者,少女白鷺就像個虔誠的信徒。她身上披著純白長袍,手縮在袖子裏,深深戴上兜帽,隻露出臉部。翠鳥先走向門前,回頭望了一眼白鷺,覺得她看起來就像個白魔導師。


    「雖然本質是黑心魔導師。」


    翠鳥嘟囔了一聲,靜靜等候白鷺。白鷺裝模作樣地緩步而行。實際上白鷺健步如飛,擔心運動量不足,她每天都在房間裏跑上三個小時,若問她為何不在外慢跑,理由是「長了ー對漂亮翅膀的女人總不能在外頭拚命跑步吧?」


    由於長袍遮住了腳部,白鷺看起來不像在行走,反而像在浮遊。這也算演出的一部分吧?翠鳥聳聳肩。就這樣,花了很長時間,白鷺與翠鳥總算到巢鴨家大門敲門,早已在庭院旁待機的警衛立刻奔跑過來。


    巢鴨家大門高大,翠鳥抬頭望,很在意鑰匙是怎麽鎖上的。壯漢警衛一見兩人,驚訝地臉色大變。白鷺微笑,輕輕挪動下巴,示意他讓兩人進入。警衛立刻開門,慌忙跑進宅子裏。


    多半是為了通知巢鴨家主人,白鷺一行人到訪了。


    進入宅子,白鷺在入口處停下,翠鳥在她後方有段距離處待機。並看了躺在左側紅色沙發上的巢鴨一眼。巢鴨也發現了翠鳥,麵無表情地回望。由於她遲遲不肯將視線移開,所以翠鳥也錯失了轉頭的時機。


    互望期間,翠鳥想的是那名曾痛揍過他一頓的少年。聽說他也對白鷺挑釁過,翠鳥知道少年已經選擇了「這邊」。


    隻憑他那微不足道的異能,究竟能辦到什麽呢?


    與每周愛看的自然節目並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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