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件事發生在五月涼爽的夜晚。在武藏野的風吹拂下,當時我正慵懶地走在返家的夜路中。草叢中傳來蟲鳴。住宅地中傳出小狗咆哮的回音。哪裏發生交通意外了嗎?遠處傳來笛鳴。是警車?還是救護車?算了,都無所謂。


    位於國分寺也就是戀之窪邊境的私立鯉之窪學園。在學校後麵有一間叫「樺屋」的大阪燒店。直到剛剛,我還一邊和偵探社的同伴們聊最新的推理小說,一邊盯著電視看巨人對廣島之戰。史上最強的打線和史上最差的投手陣容互相賣力演出,激鬥過後,在第五回合結束時,形成十一比零這個壯觀的比數,把我徹底擊落到地獄深處。五月已經到了消化比賽(注:在循環賽中,名次已定的隊伍所參加的未完的比賽)的時候啦——。我泄氣地走出店門。現在應該已經超過晚上八點了。


    對了,什麽是「偵探社」呢?有傳聞說我們偵探社隻是一群偵探小說狂熱者的休息場所,是一個非公認的社團。事實並非如此。偵探社如其名,是以進行偵探活動為宗旨,聚集一群業餘偵探的集合體(也有人稱作「秘密結社」)。


    而我便是肩負著偵探社副社長這個重任的人,也就是——


    「鯉之窪學園偵探社副社長,霧之峰涼。」


    這就是「我」。因為名字太過華麗,所以常被誤認為美男子啦、藝人啦、空調啦,其實我隻是一個隨處可見的高中二年級女生,是一個很適合穿棕色製服外套配上迷你短裙、右投右打的十六歲女生。


    「咦。」我停下腳步。


    路邊一個白色物體悠然從我眼前晃過。是一隻純白漂亮的貓咪,年紀還很小。我被它優雅的動作吸引住,跟在這隻小貓後頭。小貓不時回過頭看我,像是叫我:「請往這邊來。」我悄聲跟在後頭,不久,小貓穿過某戶家門,進入私人用地。


    「嗯,這一家是——」看起來似乎是多年沒人住的廢棄屋。我一邊覺得可疑一邊踏進門內數步,忽然聽到有人大叫。


    「哇啊啊啊啊。」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聽得我腿都快軟了。白色的貓,空蕩蕩的房子,深夜的慘叫,惹人憐愛的少女即將遭遇危險(?)——真有怪談的氣氛。我立刻轉身,打算逃離這裏。此時,又傳出某人的聲音:


    「去、去!喂,去那邊、去!」


    聲音似乎是從籬笆和木造建築之間的狹窄暗處傳來。仔細一瞧,那裏有一個中年大叔。他保持蹲姿,背緊貼在房子的牆壁上,看起來一副進退兩難的樣子。剛才的叫聲一定是這個人發出來的。可是,這位大叔眼前沒有別的,隻有剛才那隻小貓坐在那。真是不可思議的光景。


    「——大叔,你在做什麽?」


    「啊,啊啊,雖然我不認識你,拜、拜托你救救我吧。」大叔說話時視線直盯著小貓。「我知道很丟臉,可是我就是怕貓,拜托,幫我想點辦法吧!」


    什麽嘛,貓咪恐懼症?


    「你真膽小耶,大叔。」


    遇到這種事還真沒輒,就如他所求,幫幫他好了。還好對手隻是小貓一隻。我輕輕蹲下,伸出右手。「乖,來,來這邊!」


    忽然,我的右手被那個大叔汗濕的雙手緊緊握住。


    「呀!?」一瞬間的錯愕後,「喝!」我把那個大叔擊倒,並給他一記必殺空中肘擊。「我不是對大叔說『來這邊』!是對小貓咪!」


    「喔,是這樣啊,對不起,誤會了,我沒有惡意,原諒我。」


    怎麽可能誤會,有現役女高中生會對剛見麵的中年大叔說「來這邊」的嗎?眼前疑點重重,但現在光考慮這些也不是辦法。我把小貓抱在胸前,看著大叔說:


    「大叔,你在這棟空屋前的庭院做什麽?而且還在半夜。」


    我再次確認四處的環境,籬笆的附近隻有亂丟的空便當盒、寶特瓶、煙蒂等,看來他待在這裏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再仔細觀察,大叔胸前垂掛著一台看起來很貴的相機。


    「大叔,你該不會是狗仔隊在跟監吧。」


    我們鯉之窪學園有藝能班,所以周遭還蠻常有藝人出沒。


    隻見大叔搖頭裝蒜說:「不予置評。」


    「喔,真的嗎?」我將手臂上的小貓送給大叔當禮物。「嗬嗬,那這樣呢。」


    「哇啊啊啊——」


    大叔一邊慘叫一邊回答我的問題。他叫藤瀨正一,是狗仔隊記者,在這個空屋籬笆旁的陰暗處占下位置,正在監視正對麵的屋子。因為突然有小貓闖進來,怕貓的他才會叫出那匪夷所思的叫聲,結果引來我這個局外人。情況我大致了解了。不過最令人好奇的,當然還是他跟監的對象。


    我好奇地朝著籬笆的對麵看去。隔著寬約五公尺的道路對麵是一棟普普通通的二樓公寓。一樓一字排開共有七個玄關門。外觀看起來頗為新穎,但感覺不像有明星會在此出入。


    「大叔,你在偷拍誰?」


    「為什麽我非得告訴你不可?」


    一度拒絕回答我問題的藤瀨先生,看到我再次準備送上小貓的樣子後,立刻懼怕起來,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我知道了啦,偷偷告訴你,我在偷拍某個藝人的密會照片。」


    藤瀨先生像是豁出去般說出那位明星藝人的名字。


    「是安藤健啦。」


    他是最近人氣直線上升的年輕演員,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配上天真的臉龐。父親是演藝圈知名的演員,換句話說。他就是最近流行的第二代藝人之一。不知是他個性認真,或者暗藏得太好,目前為止沒聽說過他和哪個女生傳出紼聞。若是被報導出他和女友密會,將會成會他首次的醜聞。即使如此,他們約會的地點居然會在國分寺這間不起眼的公寓。怎麽想都令人難以置信。


    「會不會搞錯啦。」


    「不,絕對不會錯。」藤瀨先生一邊機靈地從籬笆的縫隙窺視公寓那頭,一邊說:「我今天尾隨在安藤健後麵一整天,下午四點過後,我親眼看到他消失在這棟公寓的其中一間。一樓的三號房,名牌掛的是水原由真美。你看,一樓從右邊數來的第三間,現在燈還亮著對吧。」


    的確,這棟二樓高的公寓在一樓的部分有七個房間,從右邊數過來第三個房間裏麵的燈還亮著。


    「所以說,安藤健在那裏麵囉。」


    「對,而且那個叫水原真由美的女生應該也在裏麵。我從窗簾看到他們兩人晃動的影子。」


    「那個叫水原真由美的是什麽來頭?」


    「嗯,我也很好奇,所以一邊跟監,一邊用手機到處問線索。然後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據說水原真由美是劇團團員。她本身不是很紅,但是是個舞台女演員,所以說,她和安藤健算同行。他們兩人的關係還不僅如此。安藤健和水原真由美是高中同學。而且他們讀的高中就在國分寺。學校的名字我先保留不說,聽說那間私立高中頭腦不好也進得去,不過裏麵有藝能班。」


    喔,原來他們兩人是從鯉之窪學園畢業的。


    「可是,大叔你看到的是安藤健一個人進入水原真由美的房間,而不是看到兩個人手牽手要好地走進去,對吧。所以不能因為這樣說他們兩人正在交往吧,安藤健可能隻是拜訪昔日的老朋友而已。」


    「怎麽可能。像他這麽紅的藝人,哪有人會在百忙之中還抽出行程空檔來和別人見麵。除非他們兩人關係特別,這是常識吧,任誰都會這麽想。」藤瀨先生一邊確認手表,一邊像是講給自己


    聽般說道:「現在是晚上八點半。安藤健去那個女生的房間已經超過四個小時了,絕對不是一般的拜訪好友。」


    「所以你要等到他們一起走出房間時照相?」


    「當然,這是工作。」


    「可能到早上都不會出來耶。」


    「我早有覺悟了。」


    「我想對方也會有所戒備,可能從後門溜走也說不定。」


    「哼,這點我可沒漏掉。三號房的後門是陽台,那邊也有我的同伴在跟監。」


    原來如此,這下安藤健在她女友的房內可說是成了囊中之物。照這樣下去,看來這個狗仔大叔要如願拿到獨家照片的機率就很大了。可是——


    「這樣真的好嗎?」


    「……嗯。」


    「放過他們吧。」


    「…………不。」


    「明星也有隱私啊。」


    「………………可是。」


    「而且,安藤健就算了,他是個名人,名人本來就很難避免醜聞。可是那個叫水原真由美的劇團團員根本不有名,不有名的人約會還要被偷拍,隻會造成她的困擾吧。太可憐了。至少等到水原小姐變成名人再拍嘛?」


    「你、你在胡說些什麽啊!別開玩笑了,獨家照片就在眼前耶。」藤瀨先生重新鼓起氣勢般用手摸了摸胸前的照相機。「你的心情我不是不能了解。但我的生活還沒有富裕到可以讓難得的獨家報導從我眼前溜走。


    「嗯,生活沒那麽富裕嗎?我是可以理解啦——」


    我正要繼續說下去時,一台車子的引擎聲蓋過我們對話的聲音。我們停止談話,將視線落在籬笆另一頭的問題公寓。


    道路左方一台廂型車駛來,停在公寓前麵。剛好就停在一樓的三號房前麵。龐大廂型車所停的位置,剛好擋在水原真由美的房間玄關和我們之間。


    車停下來後,靠我們這頭的車門被打開,一個男人從駕駛座上走出來,長得一副隨處皆可見毫無特征的中等身材。他穿著紅外套和長褲,帽子壓得低低的,戴著眼鏡。我們無法窺見他臉部的細微特征,因為夜晚的黑暗和相隔一條道路的距離就橫跨在我們眼前。


    男人下車後,謹慎戒備地環看四周。接著,他從駕駛座上開著的窗戶朝著後座說了兩三句話後,就繞過車頭消失在車子的另一側。


    「在玩什麽花樣?」我喃喃道。


    「噓!」藤瀨先生在我麵前豎直手指,命令我安靜。他的表情比之前緊繃許多,現在的氣氛似乎不適合吐槽他的工作。我抱著小貓,緊張地注視著情況的發展。


    這時,廂型車後車箱的車門大力彈開,又出現一個男生跳下車子,停在路上。這次這個男生是穿白外套。頭上綁的頭巾看來很像是印度的印花染布。圓臉上帶著太陽眼鏡。和剛才那個男人一樣,我們也無法窺見這個人的長相。但是,穿白外套的男人從車上取出的東西,強烈地吸引住我們的目光。


    是一條伸縮梯。


    這條伸縮梯的尺寸不大,將梯子合攏大約隻有一公尺的長度。穿白外套的男人兩手抱著伸縮梯,同樣消失在車子的另一側,留下一台後車門開著的廂型車。


    從聲音和光影可以判斷一樓三號房的玄關門被打開。門後麵一時傳出好幾個人對話的聲音,但隨即門被關上後又聽不見了。聽起來似乎是三號房裏麵的人邀請這兩個男人進去。


    「嗯,不妙。」藤瀨先生一臉愁雲慘霧地咕噥著。「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不過情況看起來很怪,該不會他們已經察覺我在跟監吧。」


    「可是,他們察覺跟監,跟那兩個男的把梯子抬進房間裏麵有什麽關係?」


    「不知道,他們有他們的作戰策略。無論如何,後車箱開著不關就意味著他們馬上就會出來。好,既然如此也隻好盡人事聽天命了!」


    說時遲那時快,藤瀨先生抱著胸前的相機跑出去。他從空屋的大門跑出去,過馬路。然後躡手躡腳地走近廂型車車體的暗處,躲在後車輪的附近。


    「目前先這樣,好。——哇!」


    藤瀨先生看到我若無其事地站在車子旁邊一瞬間嚇傻了。「喂,你,不要站在那麽顯眼的地方發呆啦,快點躲起來,快,像我這樣蹲著,蹲、下、來。」


    「?」這個人好像逕自誤會了。「我隻是個抱著小貓的普通女高中生,沒必要偷偷摸摸地躲起來吧?我和抱著相機的大叔不同——對吧。」


    最後的「對吧」是我征求抱在胸前的小貓回答。小貓也確實地「喵」了一聲讚同我。喔,看來這隻貓比大叔聰明呢。


    「原來如此,這麽說好像也是。」看來大叔總算理解了,但隨即補了一句:「聽好了,絕對不可以搗亂。」


    我對他這項要求暫且保留回應,輕鬆自如地觀察起車子的外觀。


    「啊,這好像是劇團的車子耶。你看有貼一個標簽——『劇團·遊劇手』。喔,我知道這個劇團。他們的當家女主角西本千裏最近很常上電視。」


    接著,我從窗戶窺視車內。「好像沒有人在裏麵,咦,後座的車椅是平倒著的。啊——」


    我輕叫了一聲,中止觀察,因為有問題的三號房玄關門好像被打開了。我迅速地離開車子三公尺,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演起「我隻是一個抱著寵物小貓,在夜路上徘徊的普通高中女生」。即使扮演著艱深的角色,當然,我的眼睛和耳朵仍毫不馬虎地注意三號房玄關的動靜。


    沒多久,門被打開,裏麵走出三個人。忽然,一幅出乎預料的光景吸引我的目光。兩個男人——穿紅外套和穿白外套的男人不知為何抬著『擔架』現身。


    當然,現場不可能真的出現擔架。那個『擔架』一定是剛才的伸縮梯拉長後拿來用的。原本一公尺左右的伸縮梯,把它拉開來就可以伸長到兩公尺左右。發生緊急狀況時,這種梯子很常被替代成擔架來使用。我現在眼前就是出現這樣的狀況。


    人氣演員安藤健該不會發生什麽事了吧。我趕緊將目光移到擔架上。


    躺在上麵的是一名女性。因為貧血昏倒了嗎?即使在昏暗的玄關燈下,仍可看出她的臉色非常蒼白。露在裙子外麵的腳看起來很痛苦地顫抖著,穿著襯衫的胸前隨著呼吸激烈地起伏,可以看出她的身體狀況很差。


    這個人——難道就是水原真由美小姐?


    當然不可能直接問她,不過看起來應該是她。雖然她的氣色很差,但仍可看出她長得很漂亮。輪廓很深,五官清楚立體,確實是舞台女演員的臉蛋。


    她的臉突然沐浴在刺眼的燈光下。相機的閃光燈!不用說,這是藤瀨先生做的好事。擔架上的女性厭惡地把頭別過一邊閃躲。那兩名男人因為抬著擔架的兩端,無法出手阻止。藤瀨先生趁機靠近擔架又按了幾次快門。在閃光燈的照射下,年輕女演員毫無招架之力,隻能眯著眼睛皺著臉。


    不——允許!我在內心瞬間燃起一道激烈的憤怒之炎。


    「住手喔喔喔!」


    情緒激昂的我,瞬間將手邊的東西往藤瀨先生丟去。是隻白色小貓。小貓剛好著陸在他手上的相機,成功地完成它的任務。


    「哇啊啊啊——」


    藤瀨先生大叫,跌坐在地上。我衝過去撞他的身體,再用手臂勒住他的脖子,大叫出平常絕對不會說出口的禁忌話語。


    「你不過是個*******,給我搞清楚狀況!」(自主規範,消音七個字


    。)


    二


    隔天早上,我比平常早三十分鍾出門。在五月天晴爽朗的天空下,我獨自快步走在人潮稀疏的通學路上,快到學校的時候我繞了一點路。目標當然就是昨天引起糾紛的那間空屋。


    穿進空屋的門後,看到昨天的小白貓在「曬太陽」伸懶腰。另一邊,往籬笆的陰暗處看去,大叔正在縮著身子「躲太陽」。這個藤瀨狗仔似乎還學不乖,繼續窺視水原真由美的公寓。


    我跑到他身邊,「昨天真不好意思。」總之,先老實地道歉。「雖然是事出突然,可是我卻做出輕率的發言。對不起,『你不過是個*******』這句話我不會再說第二遍了,請原諒我。」


    「哪裏,我沒有生氣啦。其實我昨晚的行為原本就不該被鼓勵。」藤瀨先生笑容滿麵。「而且正如你所說,我隻不過是個演藝圈的狗仔隊。」


    暗藏在滿臉笑容背後,他似乎記恨記得相當深。真不虧是演藝圈的狗仔隊。連性格都很倔強。


    「對了,你來這裏是特地說這些的嗎?」


    「啊,對了,跟大叔道歉不是我的主要目的。」我從書包中拿出午餐盒,打開蓋子,臉得意地展現便當的內容。「其實我是要說我做了早餐,我想你肚子一定很餓——」


    「喔,真細心啊。」一瞬間,大叔的手已經伸進午餐盒,拿了裏麵的一小塊特製三明治放入口中——「啊嗯。」


    「哇啊!」一聲大叫。「喝啊!」我將大叔擊倒,並給他一記必殺旋轉足部固定式。「不是大叔的『早餐』!是給小貓的!」


    「啊啊,我知道了,對不起,我誤會了,原諒我——」


    「真是的,自以為是。」我一邊抱怨,一邊喂小貓吃早餐(夾著貓食的特製三明治。)


    「對了,昨天晚上後來怎麽樣?有任何動靜嗎?」


    「沒有,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樣,水原真由美連同擔架被抬進廂型車中,然後那兩個像紅白饅頭的外套二人組就一起去某個地方了。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任何動靜,沒有人出來,也沒有人進去。」


    「所以說,安藤健還在三號房。」


    藤瀨先生昨天看到安藤健進入公寓的三號房。從那以後,安藤健沒再從屋子裏出來。三號房的玄關有藤瀨先生盯著,陽台那側也有他的同伴看守著。這樣的話,也隻能判斷安藤健還在三號房。可是——


    「不,我好像被騙得團團轉。安藤應該已經不在三號房了。這個可能性很高。」


    「為什麽你會這麽認為?」


    「因為人已經被換掉了。」藤瀨先生揉著疲憊的眼睛回答。「到昨天晚上八點半為止,安藤和水原真由美確實一起在三號房裏麵。可是,之後不是有二人組扛著梯子進入三號房過了一段時間才出來嗎?那個時候,你會注意看哪裏?當然是擔架上吧。你一定會想躺在上麵的會不會是安藤健。在這樣的狀況下,一般人都會有這種反應。實際上,我們也確實一直在注意擔架上的人。反過來說,我們的注意力並沒有顧及到那兩個扛著擔架的男人。」


    「啊,所以說——」


    「對,大概那兩個穿著紅白外套的男人,其中之一被替換成安藤健了。至少有這個可能性。也就是說,擔架上的水原真由美隻是吸引目光的道具,安藤就是在她前麵或後麵扛著擔架的人。手法很單純,就是成功利用擔架這項道具的特性。被放在擔架上的人最重要,扛擔架的人隻是幫忙人手。盲點就在這裏。你覺得呢?」


    「原來如此,有這個可能——」


    「不,沒這回事,請不要隨便猜測。」


    一個女生的聲音突然從旁插入。轉頭一看,門柱旁站著一個年輕女性瞪著我們。是位五官端正,比例完美的高挑女性。


    是水原真由美。


    「啊,你剛才都偷聽到了嗎?」藤瀨先生一瞬間露出不安的神情並站起身。


    「不好意思,我是剛好經過這裏,碰巧聽到的。而且明明是大叔偷窺在先,還好意思說我偷聽。總之,請適可而止。我要吃藥睡覺了。」


    她搖晃著手上藥局的袋子給我們看。藤瀨先生用諷刺的口氣挑撥她:


    「喔,從醫院回來的途中是吧。不過,那麽緊急的病,還被扛到醫院,你複原得也太快了吧。才一個晚上就能回家,氣色看起來也不錯。」


    「你想說我是裝病是吧。我大概知道大叔誤會些什麽了。可是,真不巧,安藤他沒來過我的家,也沒有和別人替換偷偷摸摸地離開。原本屋子裏麵隻有我一個人。昨天半夜我剛好突然肚子痛起來,所以打電話給劇團的朋友,你們也看到了吧。那兩個穿紅外套和白外套的男生。」


    水原真由美利用身高的優勢,理直氣壯地和藤瀨先生對峙。年齡遙遙領先的藤瀨先生氣勢稍弱地反擊:


    「怎麽可能,你說屋子裏麵隻有你一個人,這一定是在說謊。我親眼目擊到安藤和你一起進去屋子裏,絕對錯不了。」


    「所以你是說,現在安藤還在我家?」


    「不,安藤大概跟和那二人組的其中一人交替身分,已經離開了。」


    「所以說,和安藤替換的男人現在在我家囉。」


    「呃、嗯——應該是吧。應該是這樣。沒錯。」


    麵對抬頭挺胸的藤瀨先生,水原真由美也用充滿自信的語氣說道:


    「這樣的話,你要不要確認一下?」


    水原真由美帶藤瀨先生進入三號房,原本是局外人的我也順勢跟著進去了。這麽做對她也比較有利。再怎麽說她也是個美貌過人的女演員,搞不好大叔會被她的女色衝昏頭,而做出什麽亂七八糟的舉動也說不定。三個人比兩個人安全。


    水原真由美的房間是普通的一房一廚一廳。房間看起來很整齊,但就女生的房間來說,似乎欠缺華麗,沒有什麽生活感。眼見之處屋子裏沒有人。浴室中也沒有任何異狀。床下和椅子下麵也一樣。陽台沒有地方可以藏人。這樣一來,唯一可疑的地方就是放在房間角落的衣櫃。真不虧是女演員的衣櫃,收納空間比一般人的衣櫃大多了。就算是一個成人,想躲藏的話也能輕易藏在裏麵。


    水原真由美看到我們的視線集中在衣櫃上:


    「想看的話,給你們看也無所謂。看吧,沒有人藏在裏麵。」


    她打開自己的衣櫃,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裏麵的衣物不如我想的華麗。雖然有幾件看來是舞台服的華麗洋裝,但大半都是日常衣物,如襯衫或t恤之類的。其中有一件外套吸引住我的目光。是件不甚幹淨的紅外套。我不由得地連衣架整個拿下來。


    「這個是大姐姐的?」


    「呃——喔,對啊,是我的。」女演員的聲音刹那間有些猶疑。「那是我們劇團的員工外套。所有團員都有,這件已經很舊了,我正想把它丟掉——」


    「喔,跟昨天二人組其中一人穿的外套好像喔。」藤瀨先生疑心道。


    「因為昨天幫我的那兩個人也是劇團團員啊。所以其中一人穿一樣的外套也不奇怪吧。」


    的確,不奇怪。可是我對那件外套的某個特征非常在意。


    「你很煩耶!紅外套有什麽好奇怪的?」水原真由美沉不住氣似的,從我的手中奪去外套,丟進衣櫃中,迅速地關上衣櫃。


    「這樣已經夠了吧。這間屋子裏沒有其他人,所以不可能像大叔說的找人替換。昨晚隻有我一個人在這間屋子。屋子裏麵有一個人,加上兩個男人進來,


    最後三個人出去。所以現在這間屋子是空的。也就是說1+2-3=0。這樣懂了吧!」


    我在腦中反芻她所說的算式。我懂了。我確信她說的話後點點頭。


    「的確,不可能像大叔說的那樣找人替換。可是——」


    「可是——,可是什麽啦?」


    女演員的臉色有異,有些不安。


    三


    在空屋前荒廢的庭院,我在其中一塊庭石上坐下,撫摸著胸前的小貓。訝異的藤賴先生和不高興的水原真由美小姐等著我說下去。遠方傳來學校的鍾聲。我完全忘了自己是正在上學途中的女高中生這件事——。


    「整理一下昨天的事件。首先大叔在下午四點多時看到安藤健進入這間公寓的三號房。大叔以為安藤和水原小姐在房中密會,所以展開監視。然後八點多的時候,兩個男人開了一台廂型車過來。他們把擔架——正確來說應該是梯子——搬進去,幾分鍾過後,水原小姐就被抬了出來。也就是說,原來屋中已有兩人正在密會,接下來又進去兩個男人。這樣的話,屋子裏應該還剩下一個人,但這不符合計算。因為2+2-3=1。可是,如同剛才我們確認的,三號房裏麵沒有人。」


    「的確,沒有人在裏麵。」藤瀨先生不甘願地點點頭。「可是我真的看到安藤走進屋子裏麵,而且還目擊到兩個人的影子映在窗簾上,是真的。」


    「是嗎?你又不知道那是什麽影子,缺乏說服力。」水原真由美一舉反駁藤瀨先生的主張。「總之,屋子裏麵有兩個人,這個前提是錯誤的。打從一開始屋子裏麵就隻有我一個人。所以1+2-3=0,一點都不奇怪。」


    她又重複一次剛才的算式。


    「的確,這個算式沒有錯。」我先點點頭,然後一針見血地直探核心。「可是姐姐,2+1-3答案也是0啊。」


    「什、什麽意思,你想說什麽?」


    我朝著瞬間露出不安神情的水原真由美緩緩地做出斷言:


    「昨天,你和安藤健一起待在屋子裏麵吧。」


    水原真由美的表情刹時僵硬,這更加深了我推理的自信。


    「三號房裏麵原本有兩個人。然後一個男人開車過來。那個男人進去屋子裏,和裏麵的兩人會合,這樣就變成三個人了。最後三個人再一起走出來。也就是說,2+1-3=0,剛好符合計算。」


    「你、你在說什麽啊。」這次輪到藤瀨先生想不通。「你站在我的立場替我辯護是很感謝啦,不過我不懂。從車子走出來的是兩個人喔,紅外套和白外套二人組。你也親眼看到了不是嗎?」


    「確實如此。」我摸著小貓的頭。「不過,大叔,你有看到那兩個人一起出現嗎?」


    「有啊,兩個人一起抬著擔架的時候。」


    「那是他們從屋子裏走出來的時候吧。兩個人進去屋子的時候呢?」


    「進屋子的時候?呃,當時是怎麽樣呢?一開始好像是穿紅外套的男人從駕駛座出來,然後對著後座穿白外套的男人說了幾句話——」


    「大叔有看到後座上坐著穿白外套的男人嗎?我是沒看到啦。」


    「呃、不,我也不是看得很清楚,因為在那種氣氛下感覺很像——」


    「所以說,有可能他是對著空無一人的後座說話也說不定。——然後呢?」


    「嗯,紅外套的男人繞過車頭消失在車子的另一側。沒多久,後車廂的車門打開,出現另一個穿著白外套的男人——」


    「大叔可以斷定那是另一個男人?」


    「嗯,因為他穿著不同顏色的外套,一目了然——」


    「可是,那有可能隻是同一件外套反穿而已。」


    「什麽!真的嗎?」


    藤瀨先生吃驚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我將我在水原真由美的屋子裏發現到劇團員工外套的『某個特征』告訴他。


    「那件員工外套是正反兩用外套。」


    「正反兩用外套就是那個可以把衣服翻過來穿的外套嗎?」


    「對,外麵是紅色,裏麵是白色。」


    接著,我為了還不了解狀況的他,再次說明昨晚的事件。


    「如同大叔懷疑的,昨晚水原小姐和安藤健兩人在三號房裏密會。而這兩人在某個機緣下發現大叔在外麵監視,所以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個有趣的脫逃戰術。」


    「喔,什麽戰術。」


    「做法很簡單,首先水原小姐先向劇團的團員求救。換句話說就是共犯。這個共犯我想應該是演員,我們先假設他叫a。a穿上劇團的紅色員工外套開著廂型車來到水原小姐的屋子前,剛好停在可以擋住三號房玄關的位置。所以停車位置是一個重要的關鍵。


    接下來,a離開駕駛座對著後座說了兩三句話。他的確是對著後座說話沒錯,可是後座並沒有人坐在那,這隻是演戲。說完後,a就繞過車頭,消失在車子的另一側。從我們這一邊看過去,a好像是往三號房的玄關走去,其實並非如此。


    a躲藏在車子裏側的同時,迅速脫下紅外套,翻過另一邊變成白外套後穿上。然後拿下眼鏡,重新戴上一副太陽眼鏡。接著脫下帽子,藏在帽子下麵的頭上,我想他早已事先綁好頭巾。這樣a就完全變身成另一個人,他輕輕地打開另一側、從我們這邊看不到的車門回到車上,拿著梯子,這次他從後車廂的車門出來,然後再消失於車子的另一側。這樣一來,你看,在我們眼中就變成穿著紅、白外套的二人組分別在不同的車門下車對吧。」


    「嗯、嗯,看起來確實是兩個人。一人分飾二角。——再來呢?」


    「a進入三號房和安藤健和水原小姐會合。然後a和安藤裝扮成紅外套和白外套。這次是兩人分飾兩角。這時候,需要兩件外套。另一件外套我想就是水原小姐衣櫃裏多出來的那件。剛才我們看到的那件已經很舊了,所以她有多一件新的也不奇怪。雖然不知道a和安藤誰演紅色誰演白色,總之是他們兩人一起抬著擔架。再來,躺在擔架上的當然就是化妝過後的水原小姐。三個人賣力演出運送急救病人的演技,一邊從我們眼前通過,然後上車離去。」


    「嗯,知道謎底後,事情其實就變得很簡單了。」


    「對,不過,我覺得這個手法相當厲害。一般我們對擔架的印象就是兩個人抬著一個人的道具對吧。所以我們很容易將眼前的光景解釋成『來了兩個男人,用擔架將一個女人運送出去』。其實,隻有一個男人來,而被運送出去的卻是兩個人。」


    「原來如此,所以被騙得一蹋糊塗的我,就繼續監視著空蕩蕩的三號房一整晚是吧。」


    藤瀨先生搔著頭表情苦澀。我向他說明完後,轉身麵向保持沉默的水原真由美。她像是忍辱般,一直緊咬嘴唇,直到聽完我說的話,剛才保持強勢的態度消散,悵然地垂下肩膀。


    「就如同你說的,完全被你識破了。沒錯,所天晚上我和安藤一起在屋子裏。提出脫逃詭計的是他。他以前也用同樣的方法將周刊雜誌的記者耍得團團轉。這次卻失敗了。抬擔架的兩人之中,穿紅外套的是安藤。這樣可以節省變裝的時間。」


    「喔,原來如此,的確是這樣。」


    我了解了。a進去屋子裏麵時已經穿著白外套了,當然安藤健穿紅外套最方便。


    謎底已經完全解開。水原真由美泛著淚光一臉誠懇地向藤瀨先生訴說:


    「身為一個演員,現在對安藤來說


    是最重要的時刻,所以他才想盡辦法避開醜聞。沒想到事情變這樣——。我對捉弄你的行為道歉。可是,我要拜托你,能不能對我們倆的事保密?」


    「呃,不,就算你這麽直接拜托我,我也——」藤瀨先生在美女麵前低頭,一副靠不住的態度。「該怎麽辦才好呢?」


    我代替大叔出麵,將手放在她的肩上答應她:


    「放心。這次的事情我不會讓它公開。再怎麽說,這位大叔昨晚最後也沒照到安藤健的照片!」


    四


    「原來如此,這件事還真有趣,霧之峰。」


    石崎老師在生物教室聽我報告,說了這句話表示關心和理解。


    「也就是說,你忙著解謎所以忘記自己正在上學途中。接著,遲到了三十分鍾後,用不明所以的態度對導師說:『遲到的理由不能公開。』這點我能理解。可是,霧之峰,我對你平時的態度感到有點失望。」


    「身為學生的態度?」


    「是身為偵探的態度。」


    真沒想到老師會說出這種話。


    「聽好了,偵探的能力絕不可以任意使用。這項能力原本隻應該用於殺人事件的搜查或助人等領域。絕對不能把它降格成揭露他人男女關係的手段。結果,說到你啊——」


    唉,又是這樣。確實如老師所言。這位說著偵探態度的石崎老師,是我們偵探社聘來當顧問的人物。當然,他一定擁有偵探的素養。


    「可是老師,你不覺得結局圓滿嗎?水原小姐承認自己和安藤健在交往,又拜托藤瀨先生『不要公開』,藤瀨先生也遵守約定。功德圓滿喔。我的推理也有幫上忙。」


    「沒錯啦,是有幫忙。可是你還沒發現是吧。能幫上忙是因為你推理錯誤的關係。一想到要是你當場做出正確的推理,我冷汗都冒出來了。」


    聽老師這麽說,我感到一陣錯愕。


    「這是怎麽回事?你說我的推理有錯?而且還因為推理錯了才幫上忙,什麽意思?」


    石崎老師開始說明:


    「聽你說完,我有一點不能理解。聽好了。總之,從屋子裏出來抬著擔架的兩個男人之中,其中一人是安藤健變裝假扮的,這點沒錯。根據水原真由美的說明,應該是穿紅外套那個。」


    「嗯,她是這麽說。」


    「可是,在聽她說明之前,你說過:『雖然不知道a和安藤誰演紅色誰演白色,總之是他們兩人一起抬著擔架。』」


    「是啊,沒錯。」


    「有趣的是,藤瀨先生也說過同樣的話。當他懷疑抬擔架的人隻是單純和安藤健互換時說的:『擔架上的水原真由美隻是吸引目光的道具,安藤就是在她前麵或後麵扛著擔架的人。』也就是說,在他眼中,他無法分辨出穿著外套抬擔架的兩人之中,究竟哪一個是安藤。」


    「好像是這樣。」


    「可是安藤最有魅力的地方,應該是他擁有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另一個男人和安藤之間既然難以辨識,也就是說和安藤一起抬擔架的那個男人身高也很高。於是,體格相似的兩人穿著不同顏色的外套,一個戴眼鏡和帽子,一個戴太陽眼鏡和綁頭巾隱藏容貌,讓別人分不清楚誰是誰。應該這麽推論吧。」


    「嗯,確實如此。」


    「但是根據你說的,從廂型車下來的人物——你暫時取名為a的那名共犯,應該是個毫無特征、中等身材的男子是吧?」


    「啊。」我不禁叫出聲。這麽說來,好像是這樣。廂型車停在公寓的三號房前。當我看到那個男人從駕駛座走出來的瞬間,印象中他確實是毫無特征的中等身材。之後連續發生很多事轉移了我的注意力,所以從未考慮過這件事,現在重新被指出來我才知道確實事有蹊蹺。


    「那個中等身材的男子不知何時憑空消失了——」


    「說什麽啊,那個人才沒有憑空消失。那個中等身材的男子演完一人分飾兩角後進入屋內,沒多久就躺在擔架上離開屋子了。」


    「躺在擔架上?」我刹那間啞口無言。「什麽、所以說,那個人是——」


    「對,你以為是『中等身材男子』的人,其實是『身材高大的女人』。」


    怎麽可能,當我這麽想時,腦中忽然浮現一個完全吻合的人物。


    「是水原真由美!原來如此,那是她女扮男裝的樣子——」


    我忍不住大聲說出來後,馬上又碰到新的問題。「咦?所以說,屋子裏麵和安藤健在一起的人不是水原真由美。那和安藤在一起的另一半到底是——」


    石崎老師咳了一聲後,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說出禁忌的真相。


    「安藤的另一半又不一定是女生。和安藤在一起的是和他體格相仿的男生。」


    我因為接二連三的驚嚇陷入混亂。


    「也就是說,我以為是男人的人結果是女人,以為是女人的人結果是男人——啊啊,到底什麽跟什麽啊。」


    石崎老師淡淡地繼續說明下去:


    「霧之峰你的推理路線算走得不錯,可是就差轉一個彎就到了。聽好了。這不是單純的一人分飾二角。水原真由美這個女演員一邊扮演男生的角色,然後一邊一人分飾二角,隨後,她馬上又回到自己的樣子,以女生姿態現身,也就是說一人分飾三角。我從頭說起吧。首先,有兩個人借用水原真由美的房間密會。安藤健和另一個不知名的男性。昨晚,兩人知道自己的密會現場已經被狗仔隊包圍,驚慌失措。對安藤來說,和另一半的密會一定會成為醜聞,可是如果另一半的對象是男性的話,醜聞的意義就更不同了。這對當紅演員來說,將會是致命的殺傷力。煩惱不已的兩人最後把水原真由美卷入成為共犯,並嚐試了奇特的脫逃戰術。水原真由美既然提供自己的屋子作為兩人的密會場所,當然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再者,她是劇團團員,這個特點剛好適合當共犯。


    他們的脫逃戰術是這樣的,首先水原真由美穿上劇團的外套和褲子等服裝,打扮成男生的樣子,然後臉上先畫好看起來像病人的蒼白妝色,然後開著廂型車停在自己的屋前。接著,再用自己擅長的演技扮演男生,而且是一人分飾二角。大概她也有過在舞台上演男生的經驗吧。一人分飾兩角的作法如同霧之峰你說明的那樣——成功利用廂型車的死角,那個方法我想應該是正確解答。


    假扮成男生的水原真由美進入屋中,立刻換上裙子。裏麵的兩個男生也利用外套和其他物品變裝。然後,這次換成兩個男生變成扛擔架的人,剛才才抵達的水原真由美則躺在擔架上,被運送到屋子外麵。」


    「原來如此,確實是一人分飾三角。」


    「對,也難怪你會被騙,擔架這東西給人的印象,就是運送人出去的在兩側拿持,被運送出去的人躺在上麵。所以躺在擔架上的水原真由美在你們眼中看來,怎麽看都像是被運送出去的人。其實從屋子裏被運送出來的並不是水原真由美,反而是她將困在屋子裏的兩個男生偷偷送出來。」


    「換句話說,運送別人的人其實是被運送出來的人,被運送出來的人其實是運送別人的人——」


    「沒錯,重點就在這裏,水原真由美從屋子裏被運送出來這件事,容易給人她剛剛就在屋子裏麵的印象。用這招來隱蔽安藤密會對象是男性的這個事實,效果非常好。即使這麽做會讓人懷疑安藤和安原真由美密會,但這樣的誤導反而更能遠離真相。」


    「原來是這樣,難怪當我看穿一人分


    飾二角的詭計時,她那麽幹脆就承認了。」


    「對,你的推理是錯誤的,並沒有挖掘出真相,所以她借由承認這件事,預先防止最不想被公開的真相曝光。」


    原來如此,真的是我推理錯誤才幫到她的忙。


    「可是老師,水原真由美為了解救那兩個男生爆出醜聞,而做到這種地步,到底為什麽?感覺上她一點好處也沒有。」


    「天曉得,這很難說,有可能是為了舊日同學情誼挺身而出,或者先賣些人情給當紅演員,以便往後討些便宜回來。既然水原真由美是個名氣不大的女演員,應該很想紅才是。」


    我一邊回想起她那帶有堅強意誌的眼神一邊點頭。說完推理的石崎老師再次對水原真由美發出讚歎:


    「哎呀,不過這個叫水原真由美的女演員,演技還真了不起。她不是在你們麵前泛著淚光說『能不能對我們倆的事保密』嗎,演成這樣,也難怪像你這種純潔的女生會被騙倒。喔,我沒有諷刺的意思喔。對了,霧之峰,說到純潔——」


    石崎老師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手指指向生物教室的角落。在那裏有一個純潔的白色物體正將頭伸進鋁盆舔牛奶。


    「雖然它很可愛,可是學校禁止學生帶小貓進來。」


    「不能養在生物教室嗎?」


    「很可惜,這裏是生物教室,不是動物教室。」石崎老師的手指向窗外,一副毫無商量餘地的樣子:「把它抱回原本的空屋去。」


    五


    「唉,沒想到石崎老師這麽不通人情。」


    放學後,我抱著小貓,再次來到之前的空屋。昨晚藤瀨先生躲在籬笆後監視,還有今天早上我發表錯誤推理,都是在這荒廢的庭院中。把小貓放在這裏好嗎?會不會被烏鴉襲擊?正當我猶豫不決時,忽然背後傳來一陣熟悉的呼喚。


    「喔,是你啊,在這裏做什麽?」


    是藤瀨先生。他在門口驚訝地盯著我看。


    「大叔才是,來這裏做什麽?你已經放棄監視了吧。」


    「是啊,放棄了。」接著,他說出意外的發言:「我剛才去了一趟國分寺,現在正要回家。」


    「去警察那裏?」


    一瞬間,我的腦中很快地浮現大叔在偵訊室中被用強光照射,遭受粗魯言詞對待的樣子。「你做了什麽壞事?」


    「不要誤會。」藤瀨先生的手在臉前誇張地揮動。「剛好相反,我是幫助別人。」


    「幫助別人?」


    「沒錯,將被冠上莫須有罪名的不幸美女,從冤罪的深淵中拯救出來。當然這裏麵也有你的功勞。喔,看你的樣子好像還不知道。嗯,也難怪,因為你都待在學校。」


    藤瀨先生在其中一塊庭石上坐下,一邊抽著煙,一邊說著我還不知道的事——


    「這是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我不知道警察是怎麽調查的,總之警察打我的手機找我,說想問我關於某事件的一些情況。剛好我人在警察署附近,所以就主動去找他們。我和負責的刑警在類似會議室的地方會麵。刑事開門見山地就說:『我想問你關於西本千裏事件的一些事。』我當下愣住,想了一下她是誰?」


    「西本千裏——」


    「就是『劇團·遊擊手』的當家女主角。雖然這件事沒有上新聞,據說昨晚西本千裏在劇團的排練場附近被人襲擊,臉受了傷。總之,有個過分的家夥想傷害女演員的臉。可是西本千裏沒看到凶手的樣子,目前還不知他的真麵目。有可能是瘋狂粉絲做的,也有可能跟怨恨或嫉妒有關。警察馬上對劇團內的人際關係展開調查。這時名字被列出來的,就是你今天早上看到的水原真由美。對她來說,西本千裏最近的名氣似乎威脅到她。換句話說,她有行凶的動機。因此警察向水原真由美本人問話,她好像了提出不在場證明。她說:『晚上八點我在自己的屋子裏和安藤健在一起。』」


    「啊。」我不禁大叫一聲。「晚上八點!行凶的時間是晚上八點!」


    「嗯,對啊,你記得嗎,昨天晚上八點多時遠處傳來警笛聲,你也聽到了吧,就是這件事。怎麽了嗎?」


    「不,沒什麽。」我壓抑住內心的激動。「那安藤健怎麽說?」


    「他作證說:『昨天晚上八點水原真由美確實和我在一起。』」


    騙人,安藤健那時和男性伴侶在一起。可是,他沒有說出事實。對安藤健來說,這個醜聞就如同西本千裏臉被割傷一樣致命。原來如此,她已先預見到這點,所以才敢製造假的不在場證明——


    「那,水原真由美的不在場證明成立了嗎?」


    「不,刑警好像不接受。聽說是『情侶的證言缺乏可信度。』然後她又說出另一個證人的名字,就是我。」


    我又「啊」地叫了一聲。我感覺身體搖搖晃晃。「大、大叔,那你怎麽作證?」


    「嗯,這還用說嗎?」藤瀨先生叼著香煙深吸一口氣,吐煙的同時說道:「我當然是回答他:『她的證言沒錯。』」


    「哇,笨蛋!」我顧不得自己的身分大聲罵大叔是笨蛋。「為什麽你這麽肯定,你又沒看到她待在房間裏!」


    「喂喂,你在說什麽啊,你不是也看到了嗎?水原真由美躺在擔架上從屋子裏被抬出來。絕對沒錯,昨晚她和安藤健一起待在屋子裏。然後來了一個男的一人分飾二角,將裏麵的兩人運送出來。——這不是你今天早上推理的嗎?」


    「唉呦,那是錯的啦——。呃,喔,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現在我終於發現了。昨天那奇妙的事件,背後其實暗藏著邪惡的意圖。


    水原真由美不在自己的屋子。在她屋子裏的是兩個男生。然後,安藤健打電話向她求救:「這間屋子被狗仔監視住了,可以來幫我嗎?方法是這樣的……」當她答應接下這個奇特的脫逃戰術的時候,才忽然想到的不是嗎?想到這可以造假成自己的不在場證明。之後她就立即實行了這個想法。晚上八點,她在暗處襲擊西本千裏。三十分鍾後,她回到自己的公寓實行一人分飾三角的詭計。對安藤他們兩個男生來說,這隻是欺騙狗仔耳目的逃脫詭計罷了。可是對她來說,這是個不在場證明的詭計,是為了讓大家產生她待在自己房間的印象。


    現在回想起來,忽然發現水原真由美今天早上的行動有些不自然。一開始先和我們搭話的是她。邀我們進去空無一人的屋子的也是她。刻意打開放有正反兩穿外套的衣櫃也是她。還有,將複雜的事件轉換成單純算式的也是她。


    的確,我根據這些線索推理出了一人分飾二角的詭計。可是含淚肯定這推理的卻是她。


    對,推理的人是我,但是是她讓我這麽推理的。


    「大叔!」我抓著藤瀨先生的手腕。這樣不行。「帶我去!」


    「什麽,帶你去哪裏?」


    我將放入小貓的背包掛在肩上,邊跑邊回答:


    「國分寺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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