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江是第二天回的大梁。


    那劉季倒是沒來, 他為自己的主公收殮後,帶著悲憤與哀慟——跑了。


    是的,他以要告知張耳之妻前來奔喪之由,說服一位信陵君故舊幫忙照應,然後連夜跑了。


    而優旃已經悄悄說明他殺的是誰。


    嚴江殺的人叫張耳,是信陵君曾經頗為倚重是門客,在魏國屬於有幾分名氣的名士。


    雖然是對方挑釁在前, 但還是激起了信陵君門生故舊的普遍憤怒,紛紛要求將嚴子問罪, 以正國法。


    可惜是, 無論負責接待他的公子假還是魏王曾, 都沒有一個在嚴江麵前提起過這事——秦國平時沒事都要來搶地,哪有給他們送借口的道理。


    反道是嚴江, 主動和上門找他的公子假提起這事,對自己的行為表示了不好意思。


    公子假卻反過來寬慰嚴江:“能殺得他們一二人,壓些氣焰,也是好的。”


    “此話何解?”嚴江困惑了。


    公子假歎息道:“自王叔爺故去後,其下門客便整日將他當年如何善待門客掛於嘴前, 嫌棄世上再無名士可追隨,其中良莠不齊, 甚是的麻煩。”


    “原來如此。”嚴江聽出他話中未盡之意, 就是說這些信陵君的故舊懷念故主,雖然在信陵君死後很多改換門庭,但他們大多是平庸之輩, 無所建樹就罷了,還成天嫌棄現任懷念前任,又不願離開,他曾經在信陵君的幫助下深入政府要害,一時間清理不完,所以魏國公室對他們厭煩的不行。


    “隻是……”公子假神色憂愁道,“他等素來桀驁不遜,吾擔心他等會行荊軻聶政之事,為防萬一,嚴子若無要事,可否考慮……畢竟你身份不同,不必與他等庶民硬碰,還是避之則吉。”


    這才是他覺得殺的好的原因,有這理由,嚴江基本上就不可能留在大梁了,若真要硬留,他就得懷疑嚴子此行目的了。


    “公子此言有理。”嚴江微笑謝過,“那吾明日便起程。”


    “實在慚愧。”公子假麵色惋惜,“吾本想隨嚴子身邊,多討教學問,不想竟遇如此意外。”


    “總有再見之日,這幾日還未謝公子款待。”嚴江和他禮貌相互吹捧起來。


    將公子假送走,他緩緩漫步在大梁城中。


    這主街長約十裏,兩邊各有商鋪,衣食信行無一不包,齊國的鹽、楚國的絲、趙國的牛馬、燕國的漆器、秦國的紙和香料,都能在這長街上找到。


    還有小販找著街角,賣著新鮮的蔬果,他們都相信,大梁是一座難以陷落的城市。


    城裏儲存著夠全城人吃三年的粟米,周圍是五丈高的城牆,城中有數十萬居民,堅固無比,是他們的驕傲。


    但是,嚴江知道,這都隻是夢想。


    “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嚴江微微歎息,吳起早就說過山河險要都是靠不住的,但魏王卻從未聽過。


    曆史上,秦攻魏大梁,大梁魏王假依托堅城拚死抵抗不降,秦軍損失慘重,王賁取黃河鴻溝之水,直灌大粱,天命助秦,大雨滂沱半月,這座存在了數百年的都城,在洪水之下,盡成廢墟。


    他又走了數步,看到了不遠處的信陵君宗祠。


    數十年後,劉邦會親自給信陵君重修宗祠,而在千年後,宗祠會在一場大火後被改成大相國寺,幾番重建毀壞,在建國後被評為4a景區,憑票進入。


    “有沒有辦法,不用水便能取下呢?”嚴江心中微微歎息。


    水灌大城,不但城中百姓會死傷慘重,這座可以說是中原貿易中心的繁華城市也將隨之衰落,實在太過可惜了。


    嚴江有些無奈,飛快轉了一些地方後,就回住處肝了通宵,將大梁的各種風情盡畫紙上,算是提前幫他們留下痕跡了。


    陛下看著圖畫,在嚴江畫出的宮廷圖上流連了一會,表示等滅了魏國後,寡人便在鹹陽給你建一座同樣的宮殿,不止,六國宮廷,一個都不能少。


    嚴江以為他有什麽要事,拚了半天字母後,明白意思,可聽得他這霸道的宣告不但沒有表揚,反而拎起了鳥,問道:“有錢是不是,要修多少宮殿才放得下你的大屁股?”


    陛下覺得被冒犯了,反問他東滅諸國之功,還抵不得幾座宮室嗎?等他滅盡六國,就為你我修築宮室,到時,那房宮三百裏……


    “比不過金陵一個史?”嚴江打斷它。


    陛下呆了一下,發現以自己的聰慧真知,居然理解不了這是什麽意思,金陵是哪裏,一個史又是何人?這麽富有的所在是何處?回頭命尉繚探聽一二……


    嚴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想遠了,這些都太遠了,你滅了六國再說罷。”


    陛下對他的敷衍就很不悅,在他畫上跳出幾個爪印。


    嚴江幹脆把陛下壓在畫上勾勒出輪廓,然後畫了一隻很拽的貓頭鷹,接著在陛下愉悅的目光裏——給花花撕著玩。


    ……


    次日,公子假來送行時,驚訝地看著嚴江。


    “被家中愛鳥所抓。”嚴江按著臉上爪印,無奈地笑了笑。


    公子假於是又吹捧了一下嚴江的善良,居然能容鳥雀如此冒犯之類。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上了華貴的馬車,公子假一路送了他五十多裏,才依依不舍地告別,嚴江懷疑要不是自己反複勸說,他搞好能把自己一路送到魏國邊境去。


    至於麽?


    嚴江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魏國一路向東,就是曾經的宋魯之地,隻是這邊便全無魏國腹地繁華,到處了可食不裹腹的傭耕,甚至沒有大一點的城鎮,都隻是普通村落,且所隔甚遠。


    又走了一晚,嚴江將馬車停在林邊的一處空地上,熟練地的點燃火堆,讓優旃和花花守著,自己悄悄帶著弓,進了林中。


    從他出大梁開始,這一路都有人騎馬都有人跟蹤他,他早就發現了。


    貓頭贏無聲地坐劃過林間,落在他肩膀上。


    在寶貝的指引下,他沒花多少功夫,便在河邊一處靠著岩石的背風所在,找到一隻十來人的隊伍,劉季赫然在其中,正在安慰一名哀痛不已的青年。


    “真未想到,那嚴子竟如此殘忍惡毒,”這位比劉季大不了多少的俊美青年猛灌了一口酒,怒道,“我兄長如今隻剩孤兒寡母,又有克夫之名,豈不是毀她一世,兄長一世英明,竟然死於荒野……”


    “陳兄莫悲,”劉季勸慰道,“嫂嫂身後之事,還要你一力看顧,且……”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道:“我看那嚴子身手甚是不凡,一般人想是拿不下他,你我人手甚少,還是再穩當一點,尋仇不遲。”


    “你怕了?”陳兄抬眼看他,怒道,“虧我兄長不嫌棄你出生卑賤,與你做知己相交,你眼睜睜看他隕命不說,竟連為他報仇也不願?”


    劉季立刻說不是這相意思,他隻擔心嫂嫂會承擔不起。


    “你放心的,我已經尋來數隻韓地勁弩,到時我等以毒箭齊射之,必不留其性命。”陳兄傲然道。


    “這,韓弩貴重犀利,可如今不都已盡歸秦國所有了麽?”劉季困惑道。


    “反正事情應已成功,說了也無事,”那陳兄道,“我陳餘好讀儒學,曾遊曆邯鄲,結識公子嘉李左車等趙國貴子,前些日子,李左車曾經去韓地遊說貴族複國,又來我兄長處,想讓我兄長私下麵見魏王,說服天下再度合縱攻秦。”


    “所以,這韓弩便是那李左車所贈之禮?”劉季恍然大悟。


    “不錯,秦軍虎狼之師入韓後,盡收舊貴土地,分給諸軍,舊貴早有反心,又有代王嘉與燕王許諾複國,他們為何不應?”陳餘傲然,然後又恨恨道,“隻恨魏王昏庸,怒斥兄長此行乃為魏招禍,將他趕了出去,兄長心中悲憤鬱結,這才去拜祭信陵君哭訴,怎知、怎麽知竟然……”


    嚴江在岩石後聽著他們討論魏王昏庸,秦國無道,嚴子狼心等等,悄聲問陛下:“韓地反叛了?”


    “不錯,已命王賁帶五萬人秦軍前去平亂。”陛下在他掌心劃著字母,“估計三日後便有結果。”


    一群不甘破產的舊貴,帶著門客鬧事,秦王已經下令王賁攻破新鄭後,把他們全掛在城牆上。


    “王賁是滅燕主將,那滅燕之事?”嚴江略有擔心。


    “已命王翦李信負責。”陛下淡淡道。


    好吧,曆史對上號了,嚴江想著那個可以帶三千騎兵從北京一路追到遼東半島的李信,歎息一聲:“既然如此,便不聽了。”


    還以為是什麽情報呢,讓他在這吹了半天風。


    他拉弓搭箭。


    ……


    劉季慌亂地在叢林中亂撞,仿佛一回頭,就會被利箭射穿。


    那個殺神!


    他在陳餘被命中之時,就已經利用青岩擋道,飛快逃跑,但他天生預感讓他感覺,自己並沒有逃脫對方視線。


    終於,他跑出樹林,看到有處火堆……


    嚴江坐在堆前,微微一笑:“再跑,我就放老虎咬你。”


    花花配合地咆哮了一聲。


    劉季麵色有些驚慌,但強自鎮定下來:“你究竟想如何?”


    “沛縣劉季,”嚴江凝視著他高高隆起的額頭,淡淡道,“排行最末,不喜農事,常被父親訓斥,喜歡砍蛇,擅長逃跑,……”


    “胡說!”劉季憤怒道,“男兒有誌,當留有用之身,如何能說是逃?”


    “隨你罷。”嚴江淡淡道,“從今是起,我便是你新主公,可知否?”


    劉季看了一眼老虎,又看了一眼嚴江,終是歎息道:“若事於你,豈非陷吾不義也……”


    “花花,吃了他。”嚴江淡淡道。


    花花一愣,主人讓它吃人?沒搞錯嗎?


    “但先前主公惹事在前,並非無過,劉季願跟隨左右,以回報的主公冒犯之過,還望先生莫要牽連妻小。”劉季立刻道。


    嚴江微笑:“既如此,坐吧。”


    陛下卻非常不悅,問嚴江為什麽一定要留下這個家夥。


    “因為,有備無患啊。”嚴江擼著愛鳥,目光幽深,讓陛下忍不住抱緊自己。


    帶著劉邦,去見沛縣的豪傑就顯得不突兀,再者,他剛剛想起來,已經殺了兩個王了,現在嘛,暫時不想集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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