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期六下午,當連恩在北方的古城享用豪華下午茶時,倫敦「遊擊隊」的夥伴們正擔心著他的安危。威金斯、傑克,以及雙胞胎等人肩並著肩,在白教堂的巷子裏湊在一起討論。窄巷盡頭的牆壁和相鄰的住家圍牆之間形成一個極為狹窄的空間,他們一直把這裏當作秘密基地之一。


    這天,由於夏洛克,福爾摩斯不在,因此沒有偉大的頭腦幫他們出主意。


    奧萊利神父沒有回到司祭館。他們跟教區的信徒說,神父得了嚴重的腦炎,正在醫院療養。


    威金斯和安迪始終懷疑連恩父子失蹤一事,和直到前天為止健康狀態都沒問題,卻突然入院的年輕神父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關聯,而證明他們兩人推測的,就是雙胞胎迪與丹。


    他們兩人肩並著肩,一臉得意地互相從對方的口袋裏拿出了兩張名片大小的照片。


    「找到了!」


    「教會。」


    「聖母大人拿著的。」


    「藏在衣服下麵。」


    聽起來好像是指禮拜堂裏的聖母像,威金斯他們如此推測。


    雙胞胎說的話總是讓人摸不著頭緒,因此少年們學到了該如何應對,那就是不要打斷他們,不管怎樣,耐心地傾聽就是了。


    「有人好像在找什麽。」


    「有人!」


    「好可怕喔。」


    「家具店老板。」


    「史賓賽先生。」


    「獨眼——」


    「卷煙好臭!」


    迪與丹皺起臉來,互相點了點頭。


    聽到幕後黑手登場,傑克挑起了眉,安迪則是咻地吹了聲口哨。


    威金斯一臉嚴肅地把雙胞胎拿回來的照片靠近燈光,仔細注視著。


    雙胞胎是受威金斯的指示而去教會的。他們兩個不知道從哪裏聽說連恩不見了,聽到消息就急忙跑來,氣勢洶洶地說他們也要去找,所以才拜托他們監視禮拜堂。


    這並不是因為威金斯認為教會將發生什麽大事。他以為就算司祭館再次發生騷動,被視為上帝之家的教會禮拜堂應該也不會有危險。原本他是想避免這兩個情緒有些失控的年幼孩子卷進麻煩裏,才會如此安排。


    將雙胞胎的話整理過後,情況是這樣的。


    當天早上過了十點,兩人先在禮拜堂內繞了一圈,檢查有沒有什麽異狀。因為這時還不到進行禮拜的時間,也還沒有人知道司祭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所以沒什麽人。雙胞胎還不明白天主教和英國國教之間有什麽差別,看到聖母像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早逝的母親,並祈禱連恩能夠平安無事。


    當他們祈禱完後,在聖母的衣服皺褶間發現一個放著照片的小信封時,他們相信這一定就是聖母寄來的回信。兩人不想讓這麽重要的東西被別人拿走,打算躲起來偷偷地看,於是鑽進了位於禮拜堂盡頭、兩間相鄰的告解室的其中之一。


    緊接著,騷動發生了。


    他們聽到一群年輕男人粗暴地闖進安靜的祈禱會所的聲音。那些人趕走了正在祈禱的老婦人,好像在找什麽東西似地開始行動了。


    他們也沒有漏掉告解室。先是調查兩人躲藏的告解室的隔壁房間,然後粗暴地打開兩人所在房間的門。一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低頭看著他們。


    「喂,小鬼!出來。」


    在昏暗的房間內,迪呆呆的抬頭往上看時,丹正在他的後麵,披著祖父的舊上衣縮成一團。兩人平日會輪流穿著以代替外套。


    威金斯說過,要是發生了什麽奇怪的事就通知他。他們兩個小小的腦袋瓜思考著,現在一定就是這樣的情況了。他們不必交談也能心意相通,很快就擬定好了作戰計劃。


    「不想吃苦頭就快滾出來。」


    在男人退開身子的同時,迪飛奔而出。雖然那個男人說了句慢著,從後麵抓住了迪的衣領把他拉住,不過逃離暴力對迪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那件上衣已事先脫下來,隻是披在肩膀上而已,於是男人的手上隻剩一件上衣掛在那裏。


    「喂,給我站住!」


    迪靈活地在教會中四處亂竄,上演起你追我跑的戲碼,不久就躲到了告解室附近的椅子底下。禮拜堂中雖然還有另一個長相凶惡的男人,但他隻在三男嗤之以鼻,看著自己的同伴被小孩子要著玩,沒有打算幫他一把。


    丹選了個適當的時機從告解室裏飛奔而出,大叫:


    「我在這裏喔。」


    「嗚哇!什麽時候跑回去的?」


    男人對他怒目而視,誤以為迪跑回來了。畢竟他們兩人的長相和身材就是如此相似。如果是在明亮的地方,大概就能看出他們穿的衣服不一樣,但在隻靠著燭光照亮的昏暗空間中,那兩個不管怎麽看都是穿著破爛的小鬼而已。


    「我忘了這件外套。」


    「你說這是外套?嘖,這衣服真髒啊,喂。」


    男人從迪的手中搶走那件髒兮兮的上衣,翻出口袋來檢查,然後又檢查了孩子的身體,最後把上衣胡亂一丟,揚揚下巴說:


    「快滾吧!」


    迪趁著男人和丹說話的時候躲進了隔壁的告解室。那張從聖母像上抽出來、留在地上的照片,是丹在迪跟人你追我跑的時候偷偷拿過來的。已經檢查完的告解室很安全,迪凝神傾聽著禮拜堂內的動靜。


    不久,又有一個抽著雪茄的男人走了進來。先跑出教會的丹看到了那個男人,那的確是史賓賽沒錯。他問:「找到了嗎?」而另外兩個男人支支吾吾地說些像是辯解的話。


    史賓賽一臉憤怒,也不看場合就在神之家中破口大罵,不過他耀武揚威的樣子卻在兩個新訪客一踏進禮拜堂時就當場受挫了。當對方用恐怖的聲音問他在做什麽時,他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樣嚇得縮成一團。


    「那個,我——我隻是想幫這一位的忙……」


    「那你有什麽發現嗎?」


    「沒……沒有。其實這些蠢材還沒找到任何線索……」


    「哎呀哎呀,真令人頭疼。我既沒在找東西,也不記得有拜托過你。」


    一個與先提出質問的聲音不同的安靜聲音如此低語。他仿佛覺得可悲似地歎了口氣,對恐怖聲音的主人說:


    「上校,你能不能跟他說,就算送來我沒有訂購的家具,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哎,您說得沒錯。就算是商人,太過貪得無厭可不行。」


    「話是這麽說,家具店老板,我可不是在抱怨你至今為止為了我訂做的東西喔。」


    那個溫柔的聲音說:


    「請跟我來。我有另一項想跟您下訂的商品。上校,麻煩你帶路。還有那邊的兩位年輕人也一起來吧。」


    史賓賽與手下聽從吩咐,一行人一起走出了禮拜堂——


    聽雙胞胎說到這裏,年長的少年們麵麵相覷。讓他們大吃一驚的是,居然出現了兩個比史賓賽還要偉大的人物。


    「那個聲音溫柔的人比較可怕。」


    迪這麽一說,丹就不停點頭。


    「他的生氣方式和爺爺不一樣。」


    「像地獄的天使大人一樣恐怖的生氣方式。」


    「地獄裏沒有天使啦。」


    「有喔。」


    「沒有。」


    傑克插進雙胞胎的爭論中。


    「地獄之王撒旦原本是天使喔。他原本——」


    「傑克!」


    威金斯打斷他的賣弄,然後將視線轉回雙胞胎身上。


    「繼續說下去。」


    「說什麽?」


    雙胞胎直眨著眼,於是安迪公平地各戳了下他們兩個的腦袋,說:


    「上校和地獄天使大人到教會來了對吧?」


    兩人點點頭。


    「丹,你在教會外麵嗎?那你也看到那些人走進教會了吧?」


    「嗯,我啊,看到那些人了。」


    丹大力點頭。交給雙胞胎調查任務的缺點就是有些事如果沒問,他們就不會說出來。


    「地獄的天使大人啊,是個瘦瘦的、駝背的叔叔。」


    「上校呢?」


    「上校很高大。臉曬得黑黑的,嘴上留著胡子。」


    「搭上馬車之前,天使大人說了。」


    雙胞胎說出了「地獄的天使大人」的台詞。


    「家具店派出魚凍了嗎?」


    「有刺嗎?」


    「連恩·麥坎下落不明。魚凍已經追上去了。」


    「雖然不想殺了麥坎的兒子,但不知道能不能讓他停手。」


    「因為不知道魚凍的行蹤。」


    「真頭痛。」


    「真頭痛。」


    頭痛的是威金斯他們。


    可以確定的是,都怪那個什麽地獄的天使大人捉到連恩·麥坎的名字,史賓賽才會盯上連恩。問題在魚凍。聽起來他好像是史賓賽的手下,但他到底是誰?威金斯和其他少年都沒聽過這號人物,就算問了雙胞胎也得不到像樣的答案。


    「傑克,地獄的天使大人和上校這兩位怎樣?有線索嗎?」


    威金斯這麽一問,情報家少年搖了搖瘦高身體上的那顆腦袋,用右手手指敲了敲太陽穴。


    「真奇怪啊。那幾位先生好像比史賓賽先生還偉大的樣子,我沒聽過黑社會隱退的老大裏有那樣的人。搞不好是財政界的大人物喔。就像表麵上偽裝成慈善家,私底下和家具店老板交易的那種壞心家夥。連恩他爸扒走的東西裏搞不好有什麽機密文件呢。」


    「真靠不住。」


    安迪小聲嘀咕著,威金斯也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要下結論的話,材料還不夠。」


    雙胞胎重複道:「材料。」然後將相同的臉麵向彼此,歪向一樣的角度。


    「魚凍的材料呢?」


    「是魚喔。」


    「哪種魚?」


    「魚就是魚喔。」


    半斤八兩雙胞胎雖然長得一模一樣,迪的個性卻比較細心,繞著魚的種類這個問題沒完沒了地追問。


    一直聽著兩人對話的傑克猛地抬起頭,雙手抓住雙胞胎的肩膀把他們拉了過來。


    「喂,該不會不是魚凍,而是jellyfish(水母)吧?」


    雙胞胎把腦袋歪向一樣的角度,然後思思地點頭。


    「對。」


    「jellyfish。」


    「——是什麽?」


    傑克從口袋裏拿出粉筆,在旁邊的牆上畫出水母的圖案。


    雙胞胎的臉亮了起來。


    「我知道!」


    「華生醫生跟我們說過。」


    「在海裏。」


    「有毒。」


    「透明的。」


    「沒有骨頭!」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然後軟趴趴地放掉全身的力氣,搖擺著兩隻手臂跳起了奇怪的舞蹈。看到這種讓人無力的東西,年長少年們歎了口氣。


    等雙胞胎的話告一段落之後,傑克輕輕舉起一隻手,開口道:


    「我從艾力克斯那裏聽到一個挺有趣的消息。聽說他在司祭館神父的書房裏看過左輪手槍。」


    「神父的槍嗎?」


    「對。他是在半年前左右看到的。那小子為了他母親的醫藥費跟神父借錢,之後再依能力一點一點地償還。那天他也緊握著半先令去拜訪司祭館。聽說因為有先到的客人,就叫他在書房裏等著,可是司祭的客人老是不回去。小子因為還有事而想留個紙條,走近書桌時被地毯下的地板坑洞絆了一跤,他一下子抓住桌子抽屜的把手,好像不小心拉開了抽屜。當他慌張地想關上抽屜,卻看到裏麵有把黑亮的左輪手槍,震驚得全身動彈不得,而神父正好在那時候走了進來,跟他解釋說那把槍是遺物。」


    「遺物?誰的?」


    「神父沒有說。小子也沒問,所以不知道更詳細的情況。不過他說當神父關上抽屜的時候,他好像看到抽屜角落有一顆像子彈的東西。」


    「那麽,果然是神父開的槍……嗎?」


    安迪心不在焉地笑著說。


    傑克聳聳肩。


    「不要跟那小子說喔。他拚命跟我爭辯神父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


    威金斯一手抵著下巴,稍稍遲疑了一下,然後說出自己的想法。


    「假設有可疑人物闖入,想加害特蕾西姐妹,所以神父威嚇射擊他。子彈雖然沒打中,卻因為那個人嚇呆了或是怎麽了,讓神父誤以為自己傷了他,出於罪惡感而一睡不醒。這樣如何?」


    「啊——誰知道呢。」傑克一邊用右手輕輕敲了太陽穴,一邊回答:


    「我也認識那個神父啊。他是個認真的好人。如果他威嚇射擊時傷了人,大概會先叫醫生吧,不過殺了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殺人……嗎?」


    安迪微微眯起眼睛,瞪了傑克一眼。


    「你認為有人死了嗎?」


    「很難說啊。總之可以確定的是,昨天晚上在司祭館發生了什麽麻煩的騷動吧。特蕾西姐妹因為和那件事扯上關係而感到不安,口風緊得不得了。我傑克大爺居然沒問出什麽好情報呢。哎,我之後還會去試試的。不管怎樣,如果那場騷動中有人死了,屍體就會被藏起來……」


    「我知道!」丹精力充沛地大叫道。


    眾人的視線同時集中到瘦小雙胞胎的其中一人身上。再度受到大家注目讓丹感到很自豪,於是他抬頭挺胸,輕輕咳了兩下後說:


    「屍體在墳墓裏麵喔。」


    「呐。」


    丹麵向迪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兩人互相點點頭。


    「媽媽也是。」


    「爸爸也是。」


    「死了就被埋進墳墓裏了。」


    「爺爺有好好地出席葬禮喔。」


    「他說很花錢。」


    「雖然很生氣。」


    哎呀呀,其他幾個少年垮下肩膀。即使跟這兩個雙胞胎說現在不是在討論這件事也沒用,於是他們隨便敷衍了幾句,把他們的話當作耳邊風,然後就湊在一起研究可以拯救連恩的、更有建設性的對策。


    2


    當夥伴們聚集在巷子的秘密基地裏仔細聽著雙胞胎說話時,卡萊特正在培爾梅爾街的唐卡維爾俱樂部執行他信差的工作。


    每次進入這種所謂上流階級專屬的紳士俱樂部或高級旅館,都令卡萊特感到驚慌失措。明明是有許多人進進出出的場合,卻仍然保持著鴉雀無聲,一切都是那麽井井有條且一絲不苟。在這個充斥著美麗色彩與優美裝潢的環境中,他覺得隻有自己像是來錯了地方。即使幾乎每天都會因為工作在這種地方出入,還是沒辦法習慣。


    這天他特別靜不下心來。連恩和奧萊利神父的事令他擔心不已,而且差不多在他踏進有俱樂部之街別名的培爾梅爾街之後,就一直有種被人盯著的感覺纏繞著他,令人覺得心裏發毛。


    他在櫃台交付完貨物,放心地鬆了口氣正要往回走時,感到一股比在大馬路上更無禮的視線而縮了一下。該不會自己的穿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吧?他一邊穿過玄關大廳,一邊低頭檢查製服鈕扣和鞋帶等等是不是整整齊齊的。錯就錯在當他想不管怎樣先快點離開俱樂部的時候,沒有好好地看著前麵。


    咚的一聲,卡萊特受到悶悶的撞擊而小聲叫了一下。他迎頭撞上


    了某個談笑著向這邊走來的人的胸膛。他嚇了一跳抬起臉來,看見對方是一位衣著高雅,穿著時髦高級西裝的年輕紳士。


    「小心點!」


    粗暴地對他嚷著的,是年輕紳士的同伴。他看來四十五歲左右,是個身材魁梧、有著軍人派頭的紳士。或許是長年在國外生活的關係,瘦削的臉曬得很黑,高挺鼻子下留著氣派胡子,眼神銳利,薄唇給人殘忍的印象。


    莫蘭上校——


    紳士的名字在卡萊特腦中一閃而過。


    今年夏天,上校寫的書出版了,書名叫作《叢林中的三個月》。郵務公司的經理看過之後,也讓同事們看了書中上校和他打死的食人虎的照片。同時,卡萊特也曾經送貨到上校位於康迪街的家中。


    但上校不可能記住每個郵務士的臉。他輕蔑地俯視挨他瞪了一眼而嚇得直打哆嗦、不斷道歉的少年,嘴裏數落著郵務公司的素質降低了不少,嫌棄地咂了嘴。


    年輕紳士反倒不怎麽放在心上。他重新戴好絲質禮帽,帽簷拉得低低的,輕輕將手放在上校的手臂上製止了他對卡萊特的斥責。對不斷道歉的少年露出溫和的笑容,催著上校往談話室的方向走去。


    卡萊特怔怔地目送兩位紳士的背影。上校的怒氣雖然也很可怕,但那位年輕紳士讓他更為驚訝。撞到他的時候,卡萊特感覺到他胸前柔軟的起伏,所以直到他抬起頭之前,他都毫不懷疑對方是女性——盡管這裏是女性止步的俱樂部。他抬頭看見的臉龐很美,而且很有男子氣概。笑容也如同活潑的年輕紳士一般,但——


    「喂,你。」


    聽到後麵搭話的聲音,卡萊特嚇得跳了起來。他一回頭,就看到一個穿著深藏青色、怪異的老式風格西裝,搭配華麗的絲巾,扣眼裏插了一朵大大的嘉德麗雅蘭花。戴著單眼鏡的男人低頭看著他,眼裏滿是同情。


    「沒事吧?真是倒黴呢。」


    他看到莫蘭上校罵他一頓的樣子了。卡萊特迅速掃了周圍一眼,視線和經過玄關大廳的紳士和員工對上。那些人與其說是關心卡萊特,不如說是對紳士古怪的穿著感興趣。純樸的少年無暇顧及這些,麵紅耳赤地迅速點了點頭。


    「驚動您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快步穿過玄關大廳離開了俱樂部。當他走到馬路上喘了口氣時,有人輕輕把手放在他肩上。剛剛那位戴著嘉德麗雅蘭的紳士笑著對他說:


    「太過分了吧。我隻是跟你說句話你就逃出來了。你是艾力克斯·卡萊特沒錯吧?不記得我了嗎?」


    卡萊特心中的困惑更深了。他對這個人的長相完全沒有印象,而他也不覺得自己會忘掉打扮如此醒目的男人。


    男人看出少年臉上浮現的懷疑神色,於是溫柔地說:


    「反正也沒什麽好在意的。畢竟我沒跟你說過話呢。以前我跟與你感情很好的連恩說話的時候,你人就在旁邊P。」


    「您認識連恩嗎?」


    「我的叔父和連恩的父親是軍人時代的朋友,所以我們也見過幾次。他這孩子真的很聰明。我之前跟叔父說過,讓他埋沒在貧民窟裏太可惜了。最近我們會成立一個組織,幫助像他那樣有才能,卻因為貧困而得不到就學機會的孩子。不過,我們不隻讓他們上學,還考慮幫助整個家庭,準備一個好的求學環境。連恩是第一個上了候補名單的,我試著跟他聯絡卻找不到他人在哪裏,覺得有點奇怪……」


    「連恩聽了一定會很高興。」


    卡萊特激動地說。他這個朋友很討厭學校,總是和老師或其他學生起衝突。可是對卡萊特而言,上學是他的憧憬,所以他想,即使是連恩也不該放棄能再次回到學校去的機會。


    「那個,我現在也聯絡不上他,能不能請您再等等呢?」


    「除了連恩,如果能聯絡到他父親麥坎先生也可以。」


    「對不起。麥坎先生現在也——」


    「哎呀呀,這下可就頭痛了。」


    紳士靈巧地挑起戴著單眼鏡那一邊的眉毛,看起來非常惋惜似地搖搖頭。


    卡萊特動搖了。不能因為自己不會說話,害朋友錯失這次幸運的機會。他拚命地求情道:


    「他們一定馬上就回來了,所以拜托您——」


    「真頭痛啊。不,我明白你替朋友著想的心情,但光靠你的預測啊……畢竟還有其他孩子在等待機會,不給我一個期限我也很為難啊。不,我是想等他們回來,可是我叔父是個急性子。哎呀,要是有理由可以說服他就好羅。」


    紳士苦惱地歎了口氣,好像在考慮什麽的樣子。卡萊特不知道會怎麽樣,緊張地在三男等候。然而,紳士卻老是不肯開口。當焦急的卡萊特心想隻要是自己能辦到的事,要他做什麽都願意的時候,紳士終於對他說:


    「無論如何,一定要有父母親的許可。這你也知道吧。」


    「是的。」


    一看見卡萊特坦率地點頭,單眼鏡的紳士——蘭代爾·派克的臉上浮現了滿意的笑容。


    「其實,我聽說麥坎先生和一些壞家夥鬼混,一直很擔心。嗯,是這樣沒錯。你們小孩子可能不會聽說這種事,不過謠言已經傳開來羅。我還擔心他被逼到絕境了呢。呐,卡萊特,把你所知的一切詳細情形跟我說說,我也來出點力吧。」


    〈邁爾斯夫人的信〉


    從那時候起,過了一段短暫的安穩日子。不,也不能說是完全的風平浪靜。


    您當時也很在意的那幅肖像畫。臉被塗成白色的、那幅怪異的——


    伯爵閣下將夫人所有的肖像畫和照片從肯特郡和倫敦宅邸運到城裏來。夫人的肖像畫有結婚不久後畫的一幅,加上繼承爵位之後畫的一共兩幅。其中在伯爵閣下繼承爵位後畫的那一幅是她戴著「黑薔薇」的肖像,這是每一代威瑟福德伯爵夫人的慣例。


    肖像畫收在塔中的某個房間,而可以進出塔裏的人有限。最初發現的人是侍女羅蘭,那是十月中旬的事。那個女人從不用心工作,露骨地帶著貪婪眼神在塔裏閑晃,並謊稱為了打發時間而勾引年輕的艾倫·凱立,最後演變成不三不四的勾當。當時就是她偷偷進入放肖像畫的房間時發現了異狀。


    夫人帶著悲傷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臉被塗掉的肖像畫,仿佛知道是誰做的好事。而夫人喃喃自語的內容令我非常擔憂。


    「我傷了他很深。」


    這是怎麽回事呢?「他」是指誰?總之,夫人說了「他」,也就是說弄髒肖像晝的是位男性。我曾問過夫人這件事,她卻有些為難地笑著敷衍了過去。後來,夫人和伯爵閣下之間發生了激烈爭吵。伯爵閣下激動地責備夫人:


    「那個男人比我更重要嗎?」


    接著閣下又說:


    「那個男人會害你見不著孩子,這樣你也無所謂嗎?」


    那時伯爵大人懷疑夫人對他不忠——因為這實際上是不可能的事,我擔心閣下聽了哪位親戚教唆的胡言亂語,努力想不著痕跡地解開誤會。結果伯爵閣下說了些安撫我的話,對夫人也變得和顏悅色。兩位鶼鰈情深——掠過我心中的不安立刻就消失了。


    那陣子薩默斯閣下正好來到了城堡。他很擔心肖像畫那件事——如同我跟您提過的,他拍下了照片。您就是看了那張照片之後決定移駕前來的吧。


    之後伯爵閣下就將肖像畫扔進火裏了。我一直相信那是對那樣塗掉臉的人的憤怒……


    啊啊,接下來的事我還未曾告訴過別人。


    是詛咒。


    我親眼看見了詛咒。


    當肖像畫被火燒得正旺時,被塗成白色的臉上浮現出了文字。


    上麵寫著「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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