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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切間美空……」


    男人的聲音讓她——美空醒了過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漆黑。不過她偶爾會感覺到有亮光像撫過她臉頰般地閃過,所以她的雙眼應該沒有被遮住。相對的,她的四肢和嘴巴都失去自由活動的能力,像一隻毛毛蟲般倒在車子後座上。


    「我再重複一次。我綁架了切間美空。」


    她被男人語帶恐嚇的聲音刺激,原本混沌不清的腦袋逐漸活絡了起來。她被男人帶到車上後,便感到猛烈的睡意襲來,當時她還以為是昨晚幾乎沒睡害的,所以絲毫沒有起疑。


    現在回想起來,男人所寫的小說裏也出現女性受害者喝下加了安眠藥的咖啡的敘述。不久前喝的咖啡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呢?不過就算試著回憶也完全沒有印象,就算有印象,也無助於解決眼前的危機。


    美空在或許有生以來從沒使用過的肌肉上施力,拚命地抬起上半身。可能是察覺到她的動作,男人回過頭來,在黑暗中和她四目相對。


    她暗叫不妙,心髒跳得飛快。但是……


    「你等一下。」


    男人對著電話說完這句話後,身體就探了過來,把塞住美空嘴巴的物體取下。


    接著男人在害怕不已的她耳邊低語。


    「是你姊姊,敢多嘴的話就殺了你。」


    然後就把方才抵在耳邊的手機湊到她嘴邊。


    「姊姊,救我!」


    這句叫喊已經用盡了她的全力。男人立刻抽回電話,轉身麵向車子前方。


    「這下子你明白了吧?我是認真的。」


    她必須想辦法求救,必須想辦法告訴他們自己在哪裏。她拚命轉動脖子,周遭卻全被夜晚的黑暗包圍;就算她放聲大叫,可能也沒有半個人聽得見。


    這時,焦急的她又感覺到亮光撫過左邊的臉頰,她便定睛看向光源。


    她搭的車子左側緊鄰著一片像要把車子覆蓋住的樹籬。縫隙間隱約閃起的亮光好像是來自行經馬路的車輛的車頭燈。她沿著亮光的移動路徑往後看,不遠處好像有個t字路口,燈光在即將轉向左右方時斷斷續續地照亮了位於正麵的某個物體。


    那裏似乎有個入口。她眯起眼睛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座寺門。這時又有一輛車子經過,照亮掛在旁邊的牌子,她看見了上麵所寫的山號。


    ——「鹿苑寺  通稱  金閣寺」。


    「現在立刻準備一千萬,放進輕便的包包裏。」


    美空的包包就放在正專心講電話的男人身旁,但是她構不到。她仔細一瞧,看見男人的另一隻手好像拿著美空的手機,他一定是一邊看著手機上登錄的號碼,一邊用自己的手機打電話給塔列蘭或她姊姊。


    想到這裏,美空發現一件僥幸到難以置信的事而嚇了一跳。


    男人手裏拿著的是美空的折疊式手機。那支手機主要用來和男友聯絡,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手機裏的通訊錄和她主要使用的智慧型手機是共通的。


    而那支智慧型手機現在還放在美空穿的短褲後方口袋裏。


    男人可能是在包包裏找到行動電話就以為沒問題了,或者是綁住她的手腳後就鬆懈大意,好像沒有檢查過她身上的東西。畢竟女性很少會把手機放在口袋裏,屁股上的口袋也不是能隨便亂摸的地方。雖然她搞不太清楚為什麽先前還坐在車上的自己會把智慧型手機塞進那種地方,不過大概是在走去搭車的途中傳了訊息給姊姊,看到姊姊馬上回覆後,便隨手把智慧型手機塞進口袋,結果不久後就開始昏昏欲睡,所以一直沒拿出來吧。


    美空一邊小心地注意不讓男人察覺,一邊用被反綁在背後的手指從口袋裏拿出智慧型手機,按下電源鍵後悄悄地放在自己右邊。接著她裝出一副渾身無力的樣子,背對著駕駛座躺向後座,謹慎地調整位置,讓智慧型手機正好擺在自己眼前。


    她以前曾聽說過觸控螢幕可以用舌頭來操作,想看著螢幕操作的話就隻能用這個辦法。考慮到如果打電話的話,接通時的聲音會被男人聽見,美空用舌頭在液晶螢幕上遊走,打開收發訊息的畫麵。


    裏麵有一封因為她始終沒出現而擔心地寄來詢問的未讀訊息,她按下回覆鍵時,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她到底該寫什麽才好?萬一之後被男人發現這支智慧型手機,他一定會檢查已經寄出的訊息。如果上麵清楚寫著他們所在的地點,結果會怎樣呢?


    不用想也知道,男人一定會把車開走。這樣一來她獲救的機會就幾乎等於零,也很有可能被勃然大怒的男人殺死。即使不考慮上遊情況,她也沒辦法用舌頭打太多字。


    「乖乖照我的話去做,如果沒有準時把錢送上,我就殺了人質。」


    但是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容許她多猶豫一分一秒了。拜托,一定要看懂啊。她選好收件人,懷抱著一線希望送出隻有一個符號的訊息。


    「——你在幹麽?」


    這時背後突然有人叫她,美空差點以為自己的心髒要停了。


    剛結束電話的男人似乎正轉身查看後座。她的肩膀被他抓住,還來不及反抗,身體就被翻過來仲躺在後座上。


    男人用手機的亮光充當照明,看了看她的臉後說道:


    「身體哪裏不舒服嗎?」


    美空在千鈞一發之際用下巴把智慧型手機塞進椅背和椅墊之間的縫隙,因為車裏太暗,他似乎沒有發現。


    「你在擔心我嗎?還真溫柔啊。」


    為了不讓他發現自己鬆了一口氣,美空決定以嘲諷的口氣回答他。雖然她心裏確實感到恐懼,但是突然要她去害怕一個直到不久前還和自己很親近的人,實在沒辦法一下子就調適好心情。而男人的情況好像也跟她差不多:


    「我好歹也是個父親。」


    他開口解釋時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尷尬。


    「你剛才跟我說的事原來都是真的啊。」


    當時她已經快要睡著了,還是記得自己在車上聽到的事情。男人的身體早已轉回正麵,像在說夢話似地開口說道:


    「……對年輕的我而言,創作是既如呼吸般親近、也如夢境般遙遠的存在,更是一種像毒品般令人難以自拔的東西。」


    創作。在聽到這個字的瞬間,她不禁衡量了一下自己對音樂投入的程度有多深。


    「從我懂事的時候開始,創作活動就一直形影不離地陪伴著我。據我媽所言,我好像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自己做出類似繪本半成品的東西。畫圖、唱歌、演戲、寫作。這些活動所帶來的苦惱以及完成時的喜悅讓我深深著迷,我甚至曾覺得沒有創作的人生是毫無意義的。」


    當時的我太年少氣盛了——男人厭惡地吐出這句話後,便開始敘述自己的人生經曆。美空在這段經曆中同時找到與喜歡音樂的自己,以及如推理小說的偵探般聰明的姊姊相似的特質,也是讓她以為男人就是自己親生父親的契機。


    「我在青少年時期對音樂十分熱衷,甚至曾達到職業級水準,可是我的樂團一直發展得不是很好,最後隻能被迫解散。經過那件事之後,我決定選擇一個人也能挑戰的領域,所以就寫起小說。過了幾年,我終於確定出道,便和當時交往的女友結婚,不久後就懷了女兒。」


    正好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兒。雖然知道那是和自己沒有任何瓜葛的人,但是聽到這段境遇後,美空還是下意識地把這名男人的身影和沒見過的親生父親重疊。


    「當時的日本正處於前所未有的好景氣中,沒有人會對未來感到不安。如果隻是要一份足以謀生的工作,根本不用找,路上隨便撿都有。那時我心想,總之就先當個作家努力看看


    ,如果這次還是不行,就乖乖地找份工作養家活口,所以才會結婚的。在必須精打細算的現代,這種想法簡直隨便到了極點。」


    男人輕笑一聲後,圍繞在他身旁的氣氛就像關掉電燈開關般地為之驟變。


    「……很好笑吧?竟然會叫我承認自己根本沒犯下的罪。」


    他或許是在期待美空的回應,但是美空一句話也沒說。


    「從出道以來一步步累積至今的作家的實力、在文壇及各個領域獲得的人脈,還有自年幼時就一直在我心頭徘徊不去、以創作維生的憧憬。這些竟然全在瞬間崩毀瓦解了。我陷入絕望之中,就連太太說要跟我離婚的時候,我也無力挽回她。」


    在那之後,我連要和女兒見一麵都辦不到。男人說出這句話時,感覺相當寂寞。


    「當一直專心致誌地坐在桌前寫著小說的我回過神來時,日本的好景氣是由幻想堆積而成的事實,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得顯而易見了。失意落魄的我試著尋找新工作,不過可能是在我被卷入抄襲爭議的時候,強調自己清白的樣子被人不斷重複報導的關係,別說是作家的工作了,連一般企業也不願雇用我。最後還是以類似靠關係的方式,請出道作的出版社的相關企業介紹文字工作者的工作給我。那種完全無視事實或我的想法,上麵說什麽就寫什麽的工作,感覺就像淪落為大人物所使用的拋棄式筆尖一樣。我寫了一堆絕對沒辦法告訴親友的低俗文章,也寫了讓別人的人生化為烏有的惡劣文章。沒辦法拒絕這些工作的自己真是窩囊透了。」


    假設隻討論一般情況好了,把創作活動視為人生意義的人,如果被逼著創作幽並非自己本意的東西,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痛苦呢?在社團從事音樂活動的美空也有討厭到一聽就想吐的音樂,如果要她演奏那些曲子的話,她光想像就起會雞皮疙瘩。連這種程度的事情都會讓人感到不快了,更別說是已經明白這些事會破壞他人人生或有損自己尊嚴的情況,痛苦的程度根本無法比較。


    「可能是被不景氣的環境波及吧,委托我工作的媒體,其事業規模一天比一天縮小,我的工作也不斷減少。之所以會移居京都,也是因為這邊的出版社表示願意定期給我工作,不過這份穩定的收入來源也沒有持續多久。隻有時間變得愈來愈寬裕,用來買酒和買煙的錢一下子就變成龐大的開銷。這就是所謂的落魄潦倒的人生。我開始借錢,而且愈借愈多。為了還錢,我撐著瘦弱的身體去做粗活,還接下年輕人都不太想做的打工,再加上像是偶爾想到才來找我的文字工作,過著勉強能饊口的生活,等我察覺到時,已經過了二十年。——就在這時,你寫的信透過替我出版出道作的出版社寄到了我手上。」


    自美空寄出第一封信後已經過了三個月。


    「我真的很高興。我沒想到身為作家的自己竟還存在於這個世上。很好笑吧?連明天有沒有飯吃都不知道,還有心情興衝衝地回信給根本不知道是什麽來曆的年輕女孩。但我會這麽做不隻是因為一把年紀了還得意忘形的關係。因為我在那封信的字裏行間中感覺到一種像是輕浮的熱情的東西,以一封寫給在二十幾年前隻有短暫活躍過一陣子的作家的讀者信來說,這是很不自然的。我認為一定有哪裏不對勁,就開始調查你的目的。因為我的人生既苦澀又乏味,就像在遼闊的沙漠裏漫無目的地徘徊一樣,所以我很期待你這個突然出現的外人替我的生活帶來某種變化。不過,當我推測出你把我誤認成因故離散的父親時,還是覺得相當驚訝。」


    「你發現我的目的後,就一直配合我演戲,對吧?」


    她早就知道了。美空早就聽聞男人曾去過一次塔列蘭。雖然美空聽姊姊說起這件事時,是在她第一次叫他爸爸的那天之前,卻猜想那是因為父親也隱約察覺到什麽了,把這件事解釋成對自己有利的情況。


    不用說也知道,他隻是把在那時得知的姊妹的名字,在事後隨口說出來罷了。換句話說,他不是看到事情的發展後才決定加以利用,而是一開始就打算利用這件事,所以在深入調查過美空之後,他會讓自己的態度表現得像個父親,完全是出於策略上的考量。


    對此,男人卻隻是相當納悶地歪了歪頭。


    「我到底怎麽發現你把我誤認為親生父親的呢?這個想法太不切實際了……或許是因為你的境遇和我女兒很像,所以不知不覺就把你們的形象重疊了吧。話說回來,我看到你貼在信上的照片時,明明你不是我女兒,我卻覺得好像看過你的臉,而且當時我還不知道你有個因故離散的父親。簡單來說,我的心裏也一直無意識地擅自懷抱著期待,覺得女兒一定很想和我見麵,真是無聊的期待啊。所以整件事情隻不過是我們兩人的期待剛好吻合罷了。」


    男人以嘲諷的口氣解釋給自己聽之後,又繼續吐露自己的心聲。


    「我想證實自己的假設,便去了你親人經營的咖啡店。為了避免撞見正在打工的你,我故意和你約好見麵,讓你跑去伏見。如果能從你姊姊口中間出我想知道的事情當然最好,但那個女人實在太難套話了,完全不肯陪我閑聊。反而是那個叫舅公的老人不管問什麽都肯說,連我都想替他捏把泠汗了。因為他說自己手上有很多錢,我才會想到或許能請他割愛一些給我。」


    藻川叔叔……美空在後座歎了一口氣。


    「雖然還發生了被你姊姊看穿真麵目的小狀況,但我已經知道你的本名,也推測出你用我出道作的女主角名字『美月』自稱的理由了。因為已經擁有十足的把握了,我便約你出來見麵,決定碰碰運氣賭一把。後來發生的事情你都很清楚了。不過,即使我的假設是錯的,除了失去你之外,也不會發生令我困擾的事。」


    現在回想起來,男人之前告訴美空的事情裏,其實有一些非常含糊不清或是和事實相反的敘述。但是因為她完全沒有與親生父親有關的記憶,母親也從未談論過與她親生父親有關的話題,再加上超過二十年的歲月阻隔,讓她心裏的異樣感模糊淡化了。而且美空原本就是個隻要認定一件事,就很難改變想法的人。


    男人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後「嘖」了一聲。


    「我們聊太久了,不隻十分鍾,已經過了二十幾分了。不過沒關係,如果他們報了警,現在警察那邊應該還處於手忙腳亂的狀態吧。就算有部隊立刻展開行動,人數不多的話還是能瞞混過去。」


    「事情不會像你想得那麽順利!就算今天你成功逃過了,一定也會在不久後的將來被人看穿。」


    她試著說服男人,但他隻是冷笑了一聲。


    「那還用說,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蒙騙到底。」


    「你到底打算怎麽做?」


    「……算了,反正我還會讓你維持這種情況好一陣子。」他好像想表示說出來也沒關係的意思。「我手上有一張今晚從日本出發,要飛往國外的飛機票。那是透過我以前寫那些見不得人的文章時認識的地下管道取得的。護照當然也是偽造的。我要去一個隻要有大筆金錢就能在那裏活到老死的國家,永遠不再回來日本了。」


    接著男人以非常寂寞的語氣補充道:


    「如果被捉到就算了。反正無論是在這裏還是那裏,對我來說都差不多,我的人生已經跟垃圾沒什麽兩樣了。」


    男人操作起手機,在一片寂靜的車內,提醒對方接電話的鈴聲傳進美空耳裏。就在聲音即將停止之前,男人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對美空說道:


    「對了,為什麽你剛才會發現我不是你父親呢?」


    1


    「不是美空告訴我的。」


    美星咖啡師態度明確地回答。


    「因為我之前就已經從很多地方看出你說的話是在替


    鬼鬼祟祟的美空掩飾了。所以我一下子就察覺到你們兩人互相聯絡。」


    「因為她拜托我在姊姊好像察覺到什麽不對勁的時候,替她巧妙地掩飾過去嘛。」


    再繼續隱瞞也無濟於事。曾經想欺騙她而感到內疚的我,決定老實地回答她問的所有問題。而且我現在也沒有多餘的心思扯謊了。


    「你還記得我有一天在路上見到美空之後才前往塔列蘭,結果被你看穿的事嗎?就是之前那個女高中生在店裏練習拿鐵拉花的時候。」


    「你是指你在公車上看到站在roc"k on咖啡店前的美空……」


    「我很好奇她為什麽會站在那裏,就在下一站下了公車,跑去找她說話。結果她在那個時候低頭要求我陪陪她,我就當場答應了。」也是「根據我的判斷結果,或許可以防止這起綁架事件發生」這句話背後的含意。


    「不用說也知道,當然是深水榮嗣。她好像一直認為那個男人是自己失散已久的親生父親。」


    雖然無法斷定不可能發生,不過我還是很難想像深水會把有血緣關係的女兒當成綁架勒贖的對象。也就是說,美空完全被深水捏造出來的親子關係騙了。


    我其實也不是沒有懷疑過這件事的真偽,但是我一直樂觀地心想,反正今晚美星小姐和藻川先生見到深水後,真相就會大白了。我根本沒想到會演變成這麽危險的犯罪事件。如果我當初違背美空的要求,找聰明的美星小姐商量一下,或許情況就會截然不同。一想到這裏,我的心裏就充滿深深的自責。


    話說回來,我原本以為美星小姐隻是想藉由我的回答來驗證自己的想法,結果她聽了答案後似乎受到很大的打擊,一臉驚訝地反問我:


    「失散已久的親生父親?」


    「嗯,對啊。你應該能理解她想和親生父親見麵的心情,還有想讓姊姊也見見他的心情吧?」


    但是她卻狀似悲傷地搖搖頭,然後對我說出一句意想不到的話。


    「我們的親生父親已經不在人世了。」


    「咦!」


    「我好像沒有跟青山先生說過。——我的親生父親已經過世了,就在二十二年前,我隻有兩歲的時候。」


    我頓時啞口無言。這種事情我根本沒聰說過。如果我知道的話,早就阻止美空了。


    「之前談到親生父親的話題時,我的確沒有說得很清楚,原來是這樣啊,不過,美空真的完全不記得了呢,如果我當時說明清楚的話,就不會發生……」


    「請、請等一下!你說過世是真的嗎?既然如此,那張報紙又是……」


    「報紙?哦,你是說那個——」


    「我可以說句話嗎?」


    這個時候,原本一直沉默地開著車的藻川先生插嘴說道。


    「怎麽了,叔叔?」


    「我的手機從剛才就一直在口袋裏震個不停啦,我在開車沒辦法接,可是實在很讓人在意。」


    聽到他說的話,美星小姐無力地垂下頭。


    「都這種時候了,你就不能正經一點嗎?反正一定又是哪個女孩子打來的吧?」


    「這種時間才不會有女孩子打電話給我呢。」


    ……是嗎?美星小姐愣了幾秒後,表情立刻變得相當緊張。


    「手機借我!」


    她坐在副駕駛座上翻找藻川先生的口袋,把手機拿出來之後看了一眼螢幕,轉過頭對我說:


    「是通訊錄上沒有的號碼,有可能是嫌犯。」


    如果遵照嫌犯指示行動的話,塔列蘭店裏現在沒有半個人,會直接打手機是很正常的。所以嫌犯才特地提醒他們要記得帶手機吧。話雖如此,為什麽會選擇打到正在開車的藻川先生的手機呢?但是在細想這個問題前,美星小姐就接起了電話。


    「喂……對,我是美星。現在叔叔正在開車,不方便接電話。」


    車內的氣氛頓時變得相當緊張,甚至讓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我們快要開到西大路了。車窗?我知道了。然後……繼續往北走,直接轉進北大路……在堀川通左轉……在賀茂川上遊把包包丟進河裏嗎?那個,喂?喂?」


    深水一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完便掛斷電話。美星小姐快速地把內容轉速給坐在駕駛座上的藻川先生。


    「照著現在的方向繼續往前走,到了西大路通就右轉。還有,把所有車窗都打開,他說要讓他看得見車子裏麵。」


    「都已經來到這裏了,為什麽反而要聽從深水的指示啊?」我實在無法保持沉默。「美空現在說不定就在這附近耶。如果現在照嫌犯的話去做,那和一開始就聽從他的指示又有什麽不同呢?」


    美星小姐低著頭緊咬下唇。


    「深水他已經知道叔叔的車是紅色leus了,我們無法確定他們藏在接下來的哪個地方,所以如果繼續無視深水說的話會很危險。」


    「你要放棄去救美空了嗎?」


    隨著所有車窗緩慢地往下滑,外頭的喧囂聲也傳進車內。


    ※※※※


    「……原來如此,這還真是有趣。」


    在打完第三通電話後,他——深水榮嗣看著前方來來往往的車輛,忍不住嘻嘻嘻地竊笑了起來。因為他在打電話之前問了一個問題,而他現在想起了人質告訴他的解釋。


    「我之前竟然能假扮那麽久都沒被發現,真是太了不起了。」


    前兩通電話他用自己的手機打給那間咖啡店。第三通則是使用從女人那裏奪來的手機,刻意打給據說是女人舅公的手機。那時老人的手機螢幕上應該會顯示已經加進通訊錄的女人的名字。總覺得如果那個多話的老人沒有在開車的話,看到手機螢幕後可能就會慌慌張張地接起電話。換句話說,男人因為想到或許能藉此來確定事情會不會按照自己的預料進行,才會這麽做的。


    不過他其實隻是想稍微讓對方手忙腳亂一下罷了,他早就知道要是老人沒有帶手機出門,他也隻能轉而打電話給女人的姊姊。就結果來說,他打給老人的電話是由姊姊接聽,而且也聽到車子的引擎聲,所以他得到目前好像還沒有出現什麽問題的結論。


    在小說世界發生的綁架案,經常可以看到受害人家裏的電話裝設了一些看起來很專業的機器,等嫌犯打電話來後就開始逆向追蹤,掌握發送訊號位置的場景。先不論逆向追蹤的機器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因為以前隻能用眼睛盯著類比訊號式的電話交換機來追蹤,所以在逆向追蹤結束前必須盡量和嫌犯保持通話似乎是真的。但是到了現代,通話紀錄都會留下資料,所以在電話接通的瞬間就能完成逆向追蹤。不過如果是用手機,也隻能逆向追蹤到基地台的位置而已——這些是深水在計劃綁架的時候查到的知識。


    深水已經打了三次電話,若是警方展開調查的話,已經可以鎖定基地台的位置了。第三通電話時他使用了和自己不同電信業者的女人的手機,但是他不知道這麽做會讓追蹤的範圍擴大到兩個基地台,進而擾亂調查方向;還是會因為基地台的收訊範圍互相重複,反而讓警方更容易鎖定位置。無論結果是哪一種,如果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他應該隻要在這裏再待個十分鍾左右就行了。


    隻要再努力一下子——當深水把身體靠在方向盤上,雙眼專注地凝視位於前方一百公尺遠的道路時,女人彷佛在嘲笑他的想法似地說道:


    「你在最後關頭太掉以輕心了。」


    「……什麽?」他忍不住轉頭看向後座。


    「要是你沒有說那些多餘的話,就不會失手露餡了嘛。雖然我正好馬上睡著了,但是自己並非真正的父親這件事,在你成功綁架我之前應該絕對不能穿幫吧?所以我才說你在


    最後關頭太掉以輕心了。」


    雖然對方說申了他的痛處,但他決定不予理會。他一看就知道女人是因為覺得繼續安分下去情況也不會好轉,才會幹脆冒險挑釁他。


    不過當女人說出下一句話時,深水怎麽樣都無法置之不理。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連抄襲都被人發現。」


    抄襲?


    深水愣住了。在密閉的車子裏,隻有女人的說話聲像乒乓球一樣跳動著。


    「我都讀過了,無論是你引起爭議的那本作品,還是被視為抄襲對象的那本同人誌,我都花大錢買來讀過了。抄得那麽明顯,竟然還敢在大家麵前堅稱自己『沒有做』。雖然我是來京都後才買到那本同人誌,覺得你的作品根本是抄襲的時候,也已經告訴你我是你女兒了,不過那時我真的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向你坦白。」


    「不對,我才沒有抄襲……」


    「別再狡辯了。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你現在再繼續裝傻又有什麽意義呢?設定、角色、題材和對話的措辭都相似到讓人傻眼,甚至想問你為什麽不稍微改一下。你以為隻要模仿有名作家的作品就會受歡迎了嗎?反正抄的是同人誌,所以不會被發現嗎?如果你能夠寫得比原作還要好,還可以勉強說是改編,但是你寫的東西隻不過是劣化的仿冒品罷了。你好歹是個職業作家吧?要抄也抄得漂亮一點嘛。」


    「少羅唆,你這個沒寫過小說的外行人又懂什麽了?」


    「我想說的就是你連我這個大外行都騙不過啦。什麽叫『自己根本沒犯下的罪』啊?明明說自己的人生跟垃圾沒兩樣,隻有在這件事上一點也不幹脆呢。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閉嘴……」深水用力打了一下方向盤。但是說話聲仍舊在車內到處彈跳。


    「結果你最重視的那個叫創作還是什麽的東西,其實就是被你自己親手摧毀的嘛。應該說,不利用別人的成果就無法做事的人,根本不應該說自己沒有創作就活不下去吧?這是讓我最火大的地方,我雖然演奏得很爛,好歹也是個玩音樂的人。如果你很不甘心,現在就創作出個東西給我看啊?如果你真的辦得到的話,就讓我看看隻有你才做得出來的創作——」


    「閉嘴!」


    他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深水把身體整個轉向後座,朝女人的下巴附近伸出雙臂。


    「呀啊!住手、住——」


    到處彈跳的聲音總算停止了。


    深水將身體轉回原本的方向時,以彷佛車內隻有他一人的口氣喃喃低語:


    「……其實我大可以殺了你,隻是現在沒有時間了。」


    嘴巴再次被堵住的女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看了看手機確認時間。距離方才打電話的時候又過了幾分鍾。深水一邊將視線移回前方的道路上,一邊重撥電話。


    這一刻終於到來了。


    「喂?」


    電話接通時的說話聲充滿了疑惑。這也難怪,因為他不久前才告訴她交付贖金的方法而已。他仔細聆聽,發現對方聲音背後的雜音變大了。看來他們正乖乖地照著自己說的去做,深水在心中暗自竊笑。


    「你們好像打開車窗了嘛,已經開到西大路上了嗎?很好,要牢牢抱著裝了錢的包包,別讓它飛出去了。在你們沿著堀川通抵達賀茂川上遊前,不管發生什麽事,都絕對不準停車。」


    他沒有掛斷電話。從電話另一側傳來規律的聲響,可以推測出老人駕駛的車沒有被紅綠燈擋下,正暢行無阻地逐漸靠近這裏。


    就快到了。深水在樹籬旁緊盯著西大路,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一下。


    應該不用再等幾秒。他們就快出現了,他們——來了!


    紅色的leus在他眼前由右往左呼嘯而過。駕駛座上坐著老人,副駕駛座則是現在還在跟他講電話的人質的姊姊。


    「現在就把包包從車窗扔出去!」


    深水突如其來的叫聲好像讓電話另一頭的人一時不知所措。


    「咦?」


    「把放了錢的包包瞄準轉角人行道的樹叢扔!中途不準停車,就這樣繼續開到賀茂川上遊!」


    深水停止叫喊後,車內頓時籠罩在幾乎要引起耳鳴的寂靜中。


    來得及嗎?他覺得等待回覆的數十秒,漫長得足以和他失去一切後度過的二十多年歲月匹敵。


    「……我照你說的把包包丟出去了。」


    顫抖的聲音融化了凍結的世界。


    「錢已經不在我手上了。我們現在正沿著北大路直線前進,馬上要經過堀川通了。」


    「就這樣繼續往賀茂川上遊開,電話也不準掛掉。」


    他一說完這句話,就放下手機,發動車子。


    故意選擇很遠的地點作為交付贖金的場所,給予對手想辦法應對的「空檔」,結果卻是讓他們放棄思考如何應付抵達目的地前遇到的各種情況之後,再突然出其不意地叫他們丟下贖金——這就是他所構思的計劃。


    告訴對方交付贖金的地點在賀茂川上遊後,他會暫時掛斷電話是為了讓他們有向警方報告假的交付地點的時間,可以引開讓深水倍感威脅的警方的注意,換句話說,他到目前為止都在故布疑陣。


    因為是在車子轉彎的時候扔出包包,縱使正好被跟在後方的人目擊到這一幕,扔出去的包包也會被車子的陰影擋住而看不見。而且因為他們的電話目前還是接通的,所以他們肯定還沒有向任何人報告已把包包丟出去。雖然深水心中還存有一絲不安,擔心電話可能正被人監聽或竊聽,但是考慮到自己是打給老人的手機,應該沒有機會裝設監聽所需要的機器;從對方之前所說的話也可以判斷出,他們大概很難想像自己會下達什麽命令,讓深水認為情況完全對自己有利。


    深水開著車子穿過樹籬旁,駛進鞍馬口通,然後從申央分隔島斷開的地方切入單向通行的小巷。他在第二個轉角右轉後,來到西大路和北大路的交叉口。經過這裏的車輛不算少,於是他看了看周遭,確認是否有需要警戒的車輛或人影,但是隻有看到一輛停在路邊的計程車和鴿子或麻雀一樣在京都隨處可見,不足為奇。


    與其小心翼翼地靠近,還是速戰速決比較好。深水一把車子駛進北大路,就在阻隔車道和人行道的柵欄尾端,也就是正好擋住斑馬線的地方停下車,然後直接下車。當他走向數公尺外的樹叢時,雖然有個看起來像大學生的女人背著登山背包盯著他看,但是深水完全沒有理會她。


    深水原本以為從車窗扔出去的包包會在碰到樹叢前就停下來,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包包躺在被樹叢擋下來後的位置。他在包包旁彎下腰,發現包包的拉鏈稍微拉開了一條縫。深水看了看裏麵,忍不住笑了出來。


    裏麵放的是貨真價實的鈔票。那些錢似乎是老人陸陸續續存下來的,不會因為編號連續而泄漏行蹤。如果有這麽多錢的話,就算在哪個國家盡情揮霍也暫時用不完。


    很好,接下來隻要拿著這些錢離開日本就行了——深水抱著包包站起來,身體往右轉向後方。


    他最先感覺到的是「空蕩蕩」這三個字。


    眼前的空間、頭頂上的星空,還有拒絕接受現況的腦袋和內心。甚至讓他反過來討廠起唯一被塞得滿滿的包包的重量。


    這是一場惡夢嗎……還是說他現在已經從所有的夢裏清醒了呢?


    深水雙膝一軟,絕望地跪倒在地。


    因為原本應該停在那裏的車——深水直到上一刻都還在駕駛的車,竟然在他移開視線的一、分鍾內忽然消失無蹤了。


    2


    「已經沒事了喔。」


    哪叫沒事啊?我竟


    然有辦法說出這句話。顫抖的手指連方向盤都抓不太牢,踩著油門的指尖的感覺比在踢落葉的時候還令人不安。


    但是我必須好好駕駛才行。我必須把她毫發無傷地送到安全的地方。


    所以我才會像是在安慰自己似地對位於後座的美空說「已經沒事了喔」。


    「你剛才一定很害怕吧?不過你已經平安了。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是美星小姐的機智救了你的……美空?喂,美空!」


    ☆☆☆☆


    她做了一場夢。


    她追著逐漸遠去的人影,以才剛學會的「爸爸」這個字大聲呼喚他。


    她的腳步搖搖晃晃,不知道是因為年紀小,還是因為她在作夢。雖然她渾然忘我地追趕,爸爸的身影還是愈來愈渺小,她想跑得更快,腳卻不小心絆了一下,在泥濘的地上狠狠地跌了一大跤。


    她不停地哭泣。


    彷佛要把小小的身體撐裂般,用盡所有力氣放聲哭喊。


    她在低矮懸崖上拚命探頭往下看。說不定再也見不到了——因為悲傷而流出的淚珠不斷滴落懸崖下,消失在顏色有如咖啡歐蕾的激流之間。


    3


    「他們說馬上趕過來。」


    這是我和警察通完電話,回到病房後對美星小姐說的第一句話。


    「我被他們罵得狗血淋頭,說我們竟然沒有等他們的指示就行動。他們收到通報後就去了塔列蘭,結果發現店裏根本沒人,還以為是我們故意惡作劇。除此之外,我開著深水的車逃跑,剛好被正好在現場的學生目擊,結果警察還接到那位學生的報案電話,幸好這件事他們決定不予過問。」


    「這樣啊。」


    美星小姐感覺很疲倦地簡短回答我後,就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看向在床上熟睡的美空。


    我成功地連車帶人救出美空後,便立刻打電話給美星小姐,驅車前往便利商店的停車場。我們已經事先說好,如果行動成功了,就在那裏會合。但是在她們姊妹上演感人的重逢場麵後,美空還是完全沒有蘇醒的跡象,我們便當場打電話叫救護車,來到這問醫院。


    當美星小姐陪著美空搭上救護車時,不知道為什麽,她非常堅持我也要一起來。我不想在這時跟她進行無謂的爭論,便順從她的要求。現在藻川先生大概正留在便利商店,負責看管我「偷來」的車吧。


    醫生馬上替美空進行檢查,沒有發現明顯的外傷,呼吸和心跳也很穩定,最後表示她應該隻是睡著了而已。因為怕美空的狀況突然有變化,陪她到醫院的我們就在她休息的病房找了兩張圓椅並排坐下,等待各種檢查的結果。


    「話說回來,真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那麽順利。」


    我懶散地伸直軟綿綿的四肢後說道。因為飽嚐幾乎快讓心髒炸開的刺激感,再加上身體一直處於緊繃狀態,害我現在反而渾身無力。


    「深水的犯案計劃原本就擬定得漏洞百出。該說他在最後太掉以輕心嗎……我能夠看穿深水的想法,也是因為他的失敗和一聽就知道有問題的發言造成的。畢竟隻是個三流推理作家想出來的計劃嘛。不過——


    美星小姐對著我露出微笑。


    「還是多虧青山先生幫忙,我真的菲常感謝你。」


    她的眼神我應該已經看習慣了,卻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忍不住稍微別過臉。


    「別這麽說,我隻不過是照著美星小姐的指示去做而已……」


    雖然我老實地把心裏想的話說出來,但是胸口深處卻傳來陣陣溫熱。因為覺得稍微稱讚一下擠出畢生勇氣的自己也沒關係的想法,正有如上一秒才噴出蒸氣的蒸氣噴嘴般,不停地散發著熱能。


    「你要放棄去救美空了嗎?」


    當我語帶責備地這麽說後,美星小姐的回答相當明快。


    「不,我現在正要開始說明這件事。」


    車窗已經全部降到最底,美星小姐以像是在大喊的聲音說道:


    「深水當初隻有叫我和叔叔去開車,他大概沒想到都已經打烊一個多小時了,塔列蘭店裏竟然還有其他人吧。我覺得美空也沒有跟他說這件事,而我們正是要利用這一點。」


    我立刻伸出手指指著自己。換句話說,她接下來要解釋的計劃,關鍵就掌握在我手上嗎?


    「請青山先生在我們即將進入西大路前先下車,改搭計程車。我們會依照深水指定的路線慢慢行駛,請你先超越我們,繞到金閣寺寺門附近。如果能順利發現美空搭的車當然最好,不過現在深水應該在駕駛座上,所以沒辦法出手救人,而且就算找不到,深水的車也一定會出現在他指定的路線附近。在深水開始行動前,請你先在西大路的路旁等待。」


    「不過,他不是叫我們把包包丟進河裏嗎?」


    「那應該是騙我們的。我認為他會叫我和叔叔兩人開車,還有叫我們打開車窗,全都是為了讓我們在行駛中的車子上把包包從車窗扔出去。」


    我覺得她的推論頗有道理。深水明明是單獨犯案,卻找兩個人負責交付贖金,這對嫌犯來說絕對是不利的。如果不是別有目的,他不會命令兩個人開車。


    「深水不太可能長時間跟蹤我們的車,所以如果他叫我們丟下包包,地點一定會選在金閣寺附近,我們就是要趁那個時候行動,因為深水為了撿包包,絕對會暫時離開車內。我希望青山先生抓準那個瞬間奪走他的車逃跑。」


    根據美星小姐的推測,深水可能會為了能盡快開車離開,而讓引擎維持發動狀態。她說得沒錯,如果路過的行人發現美空被當成人質關在車裏,一切就玩完了。比起特地把引擎熄火再鎖好車子,趕快下車拿了包包就走的可能性的確比較高。


    西大路已經近在眼前,我沒有時間遲疑了。如果還有時間的話,反而會讓我沒辦法點頭答應吧。


    「我明白了。不過,萬一情況跟我們預料的不一樣,該怎麽辦呢?」


    我對美星小姐聰明的頭腦有信心,所以才問她「萬一」。要讓一切事情都按照計劃進行,先想好應付各種狀況的方法是最有用的。


    「如果那個時候你已經發現美空他們的車了,請你叫計程車尾隨在他們後麵,而且千萬要小心,不能被深水察覺到。若是連他們的車都找不到的話——」


    僅僅一瞬間,我在美星水姐無力的微笑背後窺見她內心的畏怯。


    「那我們就隻能聽從深水的指示,然後默默祈禱美空能被平安釋放。」


    後來我們決定,如果成功救出美空,就在附近的便利商店停車場會合,然後我就下車了。


    就結果來說,所有事情都跟美星小姐預料的一樣。我下車後招了一台計程車,讓他載著我到金閣寺後,隨即就在寺門前的停車場發現一台停在樹籬陰影處的可疑車輛。我斷定絕對是那輛車之後,便請計程車司機把車駛回西大路,然後停靠在比鞍馬口通再往南一點的路旁。


    我告訴司機我下車的時候可能會來不及付錢,正要先付給他多一點錢的時候,紅色的leus就從我們旁邊呼嘯而過,我便急急忙忙請司機開車。因為我怎麽看都不覺得包包已經被丟在西大路上了。


    當計程車正要轉進西大路和北大路的交叉口時,我竟然好巧不巧地在正前方看到方才那輛可疑車輛,嚇得心髒差點跳出來。那輛車停在位於北大路起點的某個斑馬線上後,深水便打開我眼前的車門下了車。當時他朝這裏瞥了一眼,但是我躲在駕駛座後麵,所以沒被他看到。深水繞到車子前方後,就朝著樹叢走去。這時映照在我雙眼裏的便是他車子駕駛座的門毫無防備地敞開的樣子。


    我下了計程車,幾乎以門對門的方式一口氣跳上深水的車。我動了動煞車和排


    擋後.就使勁把油門踩到最底。雖然我緊張到懷疑自己的心髒是不是快爆炸了,不過幸運的是,深水隻顧著注意拿在手上的钜款,完全沒發現我這邊的舉動。


    這個計劃實在太冒險了,沒想到竟然能做得到,而且我還真的讓它成功了。


    「警察說他們會立刻前往現場。」回想結束後,我補充道。


    「是指我為了讓青山先生比較好行動,所以用盡全力把包包丟得很遠的地方,對吧。那麽,我想深水被捕應該隻是時間的問題。就算他想逃,除了走路外,頂多也隻能搭計程車吧。」


    雖然應該不太可能,不過美星小姐的口氣好像根本不在乎那筆錢。


    「錢就這樣被拿走了呢。」


    「沒關係,隻要美空沒事就好。」


    或許她真的完全沒把那筆錢放在心上。


    美空現在正躺在床上,發出細微的呼吸聲熟睡著。如果不是先前發生了那麽大的事件,她的睡姿甚至能用安穩來形容。但是當我望著她緊閉的眼皮時,卻有種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的感覺,彷佛無意問窺見了總是很開朗的她絕對不會表現出來的軟弱的一麵,讓我頓時感到如坐針氈。


    「……我可以問一件事情嗎?」我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我原本以為美星小姐會疑惑地對我歪頭。但她卻像是已經看穿了一切,溫柔地回應我的話。


    「請說。」


    「我想知道和你們兩人的親生父親有關的事。」


    我不想辜負美星小姐難得的好意,就直接了當地問了。她伸出一隻手撫著胸膛,像是在配合妹妹似地呼吸了一口氣後,便以正適合用來閱讀童話故事的口氣娓娓道來。


    「聽說那是個星星非常漂亮的夜晚。」


    我有種在稍嫌狹窄的病房正中央出現了一座天象儀的錯覺。她穩重的嗓音瞬時將我帶到星空下。


    「我們家以前住在一個非常普通的住宅區裏,附近有河川,晚上的時候會暗到在地上也看得見星光。某個夏天夜晚,我父親說想去看星星,就帶著隻有兩歲的我和美空出門了。」


    河川發出潺潺流水聲,三人所穿的涼鞋以不同的節奏踩實腳下的泥土。旁邊的草叢裏還有不知名的蟲子正哪哪地叫著。


    「那天的星空會很漂亮是因為台風過境後天氣變得非常晴朗,使得銀河浮現出來。大雨和狂風都已經停歇,但由於上遊降下豪雨的影響,這一帶的河川水位似乎還是比平常高。不過因為四周一片漆黑,父親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河水的流動聲變得比往常明顯,正轟隆隆低吼著。但是父親的注意力全放在年幼的女兒雀躍的歡笑聲上,沒有察覺到周遭的異狀。


    至於接下來所發生的悲劇,就算她不繼續說,我也猜得出來。


    「我無法正確描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不過,當三人走在為了防堵河水泛濫而設置的像低矮懸崖般的堤防時,其中一個女兒可能腳滑了一下還是怎樣,不小心掉進河川裏。父親為了救女兒而跳進河水暴漲的河裏,但是在超乎想像的激流麵前也完全束手無策。附近的居民聽到被留在堤防上的女兒的哭喊聲後趕了過來,救起掉進河川的女兒,但是當父親隔天早上在下遊被人發現時,已經成了一具遺體。——以上全都是我根據新聞報導的資訊統整出來的內容。因為是在我懂事前發生的事,當時的記憶沒有完整地保存下來。」


    我定睛凝視著美空的睡臉。一邊喧鬧一邊獨自往前奔跑,最後掉進河裏的女童身影,正好和現在的她完全吻合。


    「我曾經聽母親說過,我和美空出生的那天,也是個星星非常漂亮的夜晚。還說父親收到出生通知,在趕往婦產科的路途中抬頭一看,結果對美麗的星空深深著迷,才會替我們兩個取了現在的名字。母親故意敘述得好像取名的人是我繼父,但是我很清楚,這是跟親生父親有關的往事。」


    美星小姐像是聽到天花板的呼喚似地抬頭往上看。她的眼裏是不是也有一座天象儀呢?


    「我猜當時父親應該想讓年幼的女兒們看看星空吧——看看和自己出生時同樣美麗的星空。」


    在女兒誕生這種絕頂幸福的時刻所看到的星空,一定非常美麗吧!而在與那一夜相比毫不遜色的美麗星空下,竟然發生了最難以接受的悲劇,命運究竟對這個家庭造成多麽殘酷的打擊呢?


    其實她的說明裏有個讓我有點好奇的地方。不過現在的氣氛讓我實在沒辦法插嘴提問。於是我選擇默默地繼續聆聽。


    「兩年後,母親再婚了。雖然父母認為我們兩人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但我還是能稍微想起母親再婚前曾發生過什麽事。在那段記憶裏,出現了一個陪伴著丈夫過世後彷徨無助的母親身邊,態度相當誠懇積極的男性身影。」


    她談起親生父親時,口吻像是在閱讀童話故事般,而現在的語調則蘊含著一同走過漫長歲月的家族獨有的溫情。兩者之間的差距或許不該以悲傷來形容,隻是讓人覺得非常無奈而已吧。


    「母親在丈夫過世後不久就急著再婚,應該是為了顧及女兒失去父親的心情吧。美空她啊,有一次突然莫名其妙地對那個人叫了一聲『爸爸』。我已經說不清那是何時發生的事了,但我記得自己年幼的心裏浮現了『好突然喔』的想法。那件事讓我產生了一種感覺,就是兩個女兒好像不該分別使用不同方式來稱呼那個人。所以我後來也學美空改叫他爸爸了。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我覺得父母就開始表現得像是一對夫妻,而那個人也在我們麵前表現出親生父親的態度。」


    所以她的雙親才會產生姊妹把繼父當成親生父親的錯覺嗎?原來如此,在女兒成長到某個階段前,暫時讓她們以為自己是和親生父親一起生活,或許也能避免她們會遇到各種困擾。如此一來,我也可以理解她雙親的考量。這絕對不是無法理解的情況,但是……


    「為什麽要一直隱瞞呢?」


    美星小姐似乎誤解了我的自言自語,說了一個和我的問題無關的答案。


    「因為青山先生沒有問我嘛……而且這個話題怎麽談都會讓氣氛變得很沉重。」


    「我指的不是這個,」即使美星小姐之前一直隱瞞親生父親過世的事實,我也蕪意責怪她。「我不是完全無法理解夫妻想隱瞞悲傷過去的心情,但是這樣一來,為了救女兒而死的親生父親不就太可憐了嗎?」


    「母親偶爾會帶我們去父親的墓前,說這是親戚的墳墓,讓我們對著牌位合掌致意喔。」


    「不是這個問題吧?年紀小的時候或許還可以這麽做,但是女兒們不可能永遠都是小孩啊。如果當初好好說出真相的話,說不定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雖然我很明白自己這個外人根本沒資格說三道四,還是難掩內心的憤慨。因為我已經從本人的口中得知美空是以怎樣的心情來麵對這次事件,也可以明白地想像出當她知道願望不僅沒有實現,還演變成最糟糕的情況時,她的內心會是多麽煎熬,甚至跟她一樣感到胸口疼痛。


    美星小姐微微低下頭,但是臉上的表情仍舊相當平靜。


    「我會知道那場意外,是因為在老家發現了某樣東西。」


    「某樣東西?」


    「是一張老舊的報紙。」


    我恍然大悟。是那張刊載了抄襲爭議的報導,被夾在深水著作裏的報紙;也是我之前瞞著美星小姐偷偷藏進口袋裏,事後才還給美空的東西。


    「母親在自己房間的壁櫥裏放了一個上了鎖的小盒子。在我隻有十幾歲的時候,有一天偶然拿到盒子的鑰匙,就好奇地把它打開來看。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我真是亂來呢。」


    看到她靦腆的笑容,我也跟著嘴角上揚。


    「母親在盒子裏放了幾張我或美空在學校課堂上寫的信,好像很重視它們。在那些東西裏夾著一張報紙,顯得很格格不入,我就隨手拿起它並攤開來看。當我看到上麵的報導寫著男性為了拯救女兒而跳進河裏溺死時,我立刻直覺領悟到這是在說自己的父親。母親會留著這張報紙,應該是想在未來說出真相時讓我們看吧。」


    我再次回想之前拿到那張報紙時看到的內容。深水那篇報導的背麵刊載著當地的新聞。而在那幾篇簡短的報導中,我確實看到美星小姐所說的與溺水意外相關的內容。


    「原來如此——美空把背麵誤認成『正麵』了啊。」


    根據本人所書,美空好像也和姊姊一樣,還模糊地記得自己和現在的父親沒有血緣關係。她在老家看到這張報紙時,因為沒來由地感到好奇,就調查了一下占了報紙最大篇幅的報導,也就是作家梶井文江的抄襲爭議事件。結果她發現對方曾擔任過樂手的經曆和喜歡音樂的自己一樣,而職業是推理作家這點也和頭腦聰明的姊姊很像,所以才會開始懷疑該作家是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除此之外,他替出道作的女主角取了讓人聯想到切間姊妹的名字,好像也是導致她會錯意的原因之一。


    如果她對親生父親一無所知的話,當然也不會知道父親的為人或雙親認識的經過。能夠正確分辨「正麵」的機率是二分之一,若是考慮到報導篇幅的大小,說不定根本比二分之一還低。


    「青山先生果然也看過那張報紙了呢。」可能我曾在車上不小心說溜嘴,美星小姐的態度不是很驚訝。「我收集數篇報導這起意外的文章後,得到了包括過世父親的名字在內的幾項資訊。而且所有報導都一定會寫上『為了拯救掉進河裏的兩歲女兒』。」


    我記得那張報紙的日期是二十二年前。換句話說,那個女兒現在是二十四歲。嗯?這麽一來就跟美星小姐的年齡一致了。所以方才我認為掉進河裏的是美空,其實是我猜錯了……


    但是美星小姐接下來卻說出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話。


    「報導裏並未提及掉進河川的是哪個女兒。我想母親大概也沒有勇氣說出真相吧。因為掉下去的人應該會很自責才對。而沒有掉下去的人,說不定也會責怪掉下去的人。母親應該始終無法下定決心讓女兒承受這麽重的責任,才會故意對親生父親的事隻字不提吧。我很感謝母親的體貼,所以也一直沒有向母親追問真相。」


    「可、可、可以請你等一下嗎?」


    我終於找到機會可以確認從剛才就一直很好奇的事了。


    「二十二年前你不是兩歲嗎?那掉進河裏的女兒應該是美星小姐吧?因為那個女兒現在是二十四歲。」


    在動畫或是其他地方經常可以看到邪惡大頭目分三段大笑的場景。如果寫成文字的話就是「嘻嘻嘻」、「哈哈哈」、「哇哈哈哈」這樣。


    美星小姐的表情正是按照上述的情況,將內心的驚訝分成三段來表示。她先是愣了一下,露出嚴肅表情,接著呆滯地張開嘴巴,最後整張臉都寫滿了震驚。


    「青、青山先生,你在開玩笑嗎?你該不會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吧?」


    「什麽事啊?」


    「我和美空是雙胞胎喔。」


    …………


    ………………


    ……………………唔呃!


    「唔呃!唔呃唔呃唔呃!」我的喉嚨不斷發出奇怪的聲音。


    「因、因為你們兩人無論是外表或其他地方都完全不像嘛!」


    「我們是異卵雙胞胎啊……而且還是有人說我們很像喔,例如歌聲。」


    「我又沒聽過你唱歌!」


    真是太難以置信了!因為美星小姐比我大一歲,所以我一直以為她妹妹美空最多跟我同年而已。再加上她總是毫不顧慮地用對待平輩的口氣說話,雖然不是很習慣,我也跟著用同樣的口氣對待她。


    搞什麽,結果連美空也比我年長嘛。所以就算我毫不客氣地對她使用敬語,也不會有任何問題。隻是她應該不喜歡我這樣吧。


    「咦?不過美空之前說過她是學生耶。」


    「嗯,她現在在念研究所。」


    所以才會擔心她的學業啊,那確實不能放著不管。話說回來,雖然現在想這個已經太晚了,不過就算目前在放暑假,這麽久沒去學校露麵真的沒問題嗎?


    我頓時覺得一陣無力。仔細想想,她的確說過社團的學妹小她三屆。如果美空現在是大學四年級,她那個才剛入學沒多久的學妹根本不可能和在社團認識的人交往超過一年,更別說是和對方分手了。而且之前我說美空「年輕」的時候,美星小姐也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一旦知道真相後,反而覺得非常不可思議,為什麽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看出來呢?


    「話說回來,為什麽你偏偏沒把這件事告訴我啊?」


    「因為青山先生沒有問我嘛……而且你和美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又說了狐狸是雙胞胎還什麽的,我一直以為那是從我們兩人身上得到的提示。」


    美星小姐露出為難的表情後,又不服氣地噘著嘴反駁:


    「還有,這種事情美空難道沒有跟你說嗎?你們是情侶耶。」


    …………


    唔呃!


    「情、情侶?你說誰跟誰是情侶?」


    「還能有誰,你剛才不是在車子裏承認了嗎?說自己不久前就和美空在一起了。」


    「和美空『在一起』?那應該解釋成和美空『一起行動』吧?」


    我慌慌張張地糾正後,美星小姐的臉上便出現了兩段式的驚訝表情。


    「和美空一起行動……啊,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關於「在一起」這個字的多樣性,我記得在我和美星咖啡師剛認識的時候曾聊過這個話題。隻是我完全沒想到這個字竟然會把我們耍得團團轉。


    「關於這次的事情,美空確實拜托我幫忙。我說過了吧?她要我在美星小姐好像察覺到什麽不對勁的時候,替她巧妙地掩飾。她好像無論如何都想在不依靠美星小姐的情況下找出親生父親。她說自己平常總是讓姊姊照顧,這次想好好報答姊姊。」


    所以我才會不惜編出美星小姐一眼就能看穿的謊言,也要幫美空持續隱瞞目的。深水來塔列蘭的時候,因為我沒看過他的長相,所以美星小姐揭穿他真麵目時,我也大吃一驚,但足我猜他可能是無法按捺想見自己的女兒,也就是美星小姐一麵的心情,才會來到店裏,於是編出「以前曾看到他在roc"k on咖啡店和美空聊天」的謊言,替他瞞混過去。


    至於藻川先生說的「總覺得好像在哪看過那張臉」,也被我解釋成因為過了二十幾年,所以他早就忘了自己親人的前夫的模樣,但是聽了美星小姐的話後,便想起當時的那場風波,覺得不太愉快,才會說出那句話。不過,如果他們之間真的毫無瓜葛的話,或許我當時隨口胡歌的「應該是曾經在電視上看過吧」還比較接近真相。


    「不過,真沒想到你會以為我們是情侶。我隻是單純協助她而已啦,雖然我覺得自己的立場有點像個叛徒就是了。」我誇張地苦笑著說道。美星小姐的圓臉則早就紅得有如一顆熟透的番茄。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想說你們從第一次見麵後就突然變得很親密……」


    「因為我以為她年紀比我小嘛。」


    「而且感覺你們經常和對方聯絡。」


    「因為她拜托我幫忙,而我要她一有任何進展就向我報告。」


    「……是因為發生太多事了啦。」


    美星小姐很難得地表現出把自己犯的錯怪到別人身上的態度。


    「小晶的信是在幫助姊妹的戀情。巴


    奈同學的拿鐵拉花則讓我開始考慮要不要放棄自己心裏的感情。我從美空在休假日的時候偷偷摸摸地不如道在做什麽,以及擁有兩支手機等地方察覺到某個男性的存在,但是我認為美空以巡山參拜為由跑去見麵的對象不一定是那個人。這些事情就像暗示一樣,讓我相信你們兩人是情侶。我是被這些事害的。」


    隻要提到和戀愛有關的話題,美星小姐原本很聰明的頭腦就可能朝完全不合邏輯的方向暴衝。總覺得她這種沒辦法靠自己的感情和親身經驗判斷是非的情況,就像磁鐵害精密機器無法發揮原本的功能一樣。雖然我似乎還聽到她趁亂說了非常大膽的話,不過我決定讓那些話繼續藏在混亂之中。


    「難怪我覺得你最近的態度變得比以前更冷淡了,原來是因為這樣。」


    我如釋重負地籲了一口氣。美星小姐聳了聳肩笑道:


    「看來我們都對彼此誤會大了呢。」


    「你希望那不是誤會嗎?」


    我一鼓起勇氣調侃她,她的臉就又變回番茄了。「這——」


    就在這個時候……


    「姊姊。」


    我聽到有如被風吹走的羽毛般虛弱的說話聲,便轉頭看向病床。


    美空微微睜開了眼睛。


    她轉動眼珠環顧四周後,便一臉畏懼地看著自己的姊姊。


    「這裏是……」


    「早安,歡迎你回來。」


    美星小姐溫柔地微笑著說,美空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姊姊,對不起,我……」


    「沒事了,你很努力了喔。」


    美星小姐輕輕地用手指撫摸妹妹的臉頰。


    我並不知道美空白夢境醒來後看到怎樣的世界。因為在她們兩人說出下一句話前,我就走出了病房。雖然我在伸手關上後方的拉門時,彷佛聽到位於門另一側的說語聲,但是在未經確認的情況下,我也無法多說什麽。


    我想我不應該去打擾她的後續夢境。


    夢境的結局,還是隻讓她們兩人去看就好。


    4


    老實說,我還有一個疑問。


    那就是美空會不會早就清醒了,隻是躺在床上假裝熟睡,還把我們之間的對話從頭到尾都聽完了。因為一直處於熟睡狀態,連自己獲救了都不知道的她,應該連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搞不清楚才對,竟然會一睜開眼睛就開口說「對不起」,實在非常奇怪。


    我到現在還是無法向美空詢問這件事。


    她究竟明白了什麽,我到現在還是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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