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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前一天的陰雨截然不同,第五屆kbc第一天早上的天氣相當晴朗。


    我們搭著藻川先生開的車,在早上八點又過幾分的時候抵達art-ery廣場。因為美星小姐很在意發生在準備室一連串令人不安的對話,她昨天便表示想盡早進入會場。因此我現在有些睡眠不足,提議早到的美星小姐也因為緊張的關係幾乎沒睡,隻有藻川先生和一般的老人一樣,就算早起也若無其事。


    我們走進了建築物內。食品展覽會要到九點才正式開始,但是已經可以看到疑似工作人員的人們正忙碌地四處走動了。


    我們朝大展覽場的方向走了一會兒,在數公尺的前方發現了昨天也看過的臉孔。


    「早安,山村小姐。」


    美星小姐立刻露出親切的笑容靠了過去。山村明日香雖然有些不知所措,還是笑著回應美星小姐的問候。


    「早安,切間小姐。你來得真早呢。」


    「山村小姐你才早呢,你每次參加比賽都這麽早到場嗎?我聽說你從第二屆比賽開始就一直參賽。」


    「呃,這個嘛……因為我容易緊張,總是擔心把比賽要用的東西拿進準備室的時間不夠充裕。我住的地方和工作的店也在伏見,離比賽會場很近,或許是因為這樣,我每年都是會場開放的八點就來了。」


    一問之下才知道,山村工作的店叫作「cafe du renard」,renard在法語中好像是狐狸的意思。因為境內有無數白狐雕像的伏見稻荷大社就在附近,才會取這個店名吧。


    話說回來,我站在距離兩人幾步遠的地方看著她們交談的樣子,愈來愈覺得她們長得很像。兩人的發型不同,體型卻是一模一樣;說話方式多少有些差異,不過對和她們不熟的人而言,嗓音聽起來就和一人分飾兩角一樣相似。


    我覺得我可以理解藻川先生為什麽選擇黛冴子為目標了。若以他的角度來看,身為親人的美星小姐就不用說了,恐怕連氣質相似的山村也不能算是異性吧。


    我們四個人把昨天拿到的名牌別在胸前,通過了穿著工作人員外套的大姐的檢查,一個接一個地進入大展覽場,朝舞台走去。上岡正在和工作人員討論開幕典禮的流程細節,美星小姐開口呼喚她之後,她看了看手表。她穿著合身的灰色西褲套裝,很適合她。


    「你們來得真早,是來跟我拿準備室的鑰匙卡對吧?」


    「是的,我有東西想先放進冰箱。」山村答道。


    「你們等我一下,我現在就去管理室拿鑰匙卡。」


    上岡說完這句話後便暫時離開,前往門廳了。看樣子她也才進場沒多久,還來不及處理鑰匙卡的事情。我們等了不到三分鍾,上岡就回來了。


    「來,給你。隻能借一張,千萬別弄丟了喔。」


    我們和收下鑰匙卡的山村一起走向準備區後方的門。這時正巧有個穿著藍色衣服、抱著大垃圾袋的女性清潔工開門從走道走出來,山村和美星小姐停下了腳步。我對著美星小姐的背影喚道:


    「我還是留在觀眾席吧。你們比賽前在等候室集合的時候我也不方便跑去打擾。」


    「說得也是喔。」美星小姐有些抱歉地說道。


    「我們在開幕典禮前都會待在等候室。待會見了。」


    「加油喔,山村小姐也是。」


    「……謝謝。」


    「很好,你就在觀眾席那邊等我們吧。」


    我向站在我對麵的人們揮了揮手。從左到右分別是山村明日香、美星小姐——還有藻川老爺爺。


    「不對吧?叔叔應該要跟青山先生一起去觀眾席。」


    美星小姐從後方戳了一下笑嘻嘻地對我揮手的老爺爺。老爺爺看著走進門裏的兩位妙齡女性的背影,小聲地嘖了一聲。


    「……真是太可惜啦,她們接下來應該是要去換衣服的說。」


    我必須修正剛才的感慨。他才不是那種因為長得和親人很像就興趣缺缺的家夥。隻要是年輕女孩,他根本來者不拒。


    我微微眯起雙眼,輕蔑地看著藻川先生。他注意到我的視線後,卻會錯意地問我:「你怎麽還是一副很想睡的樣子啊?」


    距離開幕典禮開始還有大約一個半小時的空檔,無聊的藻川先生隻好隨機找附近攤位上的促銷小姐攀談來打發時間。而我則是想先占個好位子,於是就在舞台附近的折疊椅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望著一直有人來來去去的舞台。


    隨著時間經過,其他參賽者也一個個進入會場了。首先是一直很擔心準備室門鎖的黛冴子,她和隨後抵達的石井春夫走進了舞台後方,當苅田俊行出現時,已經是八點半了。在那之後我一度看到山村小跑步離開大展覽場,但她過不到十分鍾之後就回來了,所以應該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吧。最後到場的丸底芳人是在距離九點隻剩下幾分鍾時正好趕上,仍然戴著耳機,步伐相當從容,讓人對他的膽量深感佩服。


    拿著大照相機的媒體工作者、看起來像是參賽者親人,以及所謂的一般觀眾也漸漸地聚集到觀眾席。我不知道多達兩百張椅子的觀眾席在這麽早的時間就坐滿了三分之一的情況到底算是好還是不好,但是至少感覺得出來這場比賽比我所想的更受到關注。


    不久之後,時間到了九點半,開幕典禮終於要開始了。擔任主持人的女性說話聲音很清晰,據說是本地廣播公司的dj,她站到設置於舞台左側的直立式麥克風前,以輕快的語氣呼喚參賽者登場。


    「我們馬上就請即將在這兩天展開激鬥的咖啡師上台吧!」


    接著參賽者便配合主持人的唱名,按照參賽編號一個個從與準備區相連的舞台右側走上舞台。首先登場的是一號的苅田,他走到舞台中央,把手放在胸前深深地鞠躬。緊接著上台的黛則像時尚模特兒般轉了一圈。當她走到往後退一步的苅田身旁和他並排時,兩人還笑著擊了一下掌。他們都換過了衣服,和今天抵達比賽會場時身上穿的服裝不一樣。身為男性的苅田穿著白色的襯衫搭配黑色背心,係著黑色領帶,連長褲也是黑色的。黛則穿著白色襯衫,搭配脖子上的茶色緞帶,黑色長褲上圍著同樣是黑色的半身圍裙。


    「第三號參賽者,切間美星咖啡師,塔列蘭咖啡店。」


    主持人以不帶情感的語氣念出姓名和任職的店家名稱後,美星小姐終於出現在舞台上了。


    她把雙手交疊放在胸前,輕輕地歪了歪頭,對大家露出微笑。她身上的衣服和在塔列蘭穿的差不多,今天看起來卻特別引人注目。平常隻會上淡妝的她,今天腮紅好像也塗得比較深。


    ——這、這實在是太棒了!


    我忍不住拿起智能手機,拍下美星小姐的英姿。隻不過隔了一座大約五十公分高的舞台,就讓我覺得她好像變成了偶像或名人之類遙不可及的人物,真是神奇。一想到我和她是熟人,就不由得感到一絲驕傲。


    石井表演了從咖啡杯裏變出花朵的魔術,炒熱現場的氣氛。丸底則刻意開玩笑地彎起手臂,擺出了炫耀肌肉的姿勢。新的參賽者上台後一定會先和已經在台上排成一列的參賽者擊掌,然後自己也加入行列。這應該是為了讓比賽氣氛更熱烈而表現出來的樣子,不過昨天目睹他們在準備室爭論的我隻覺得很假。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維持笑容,也可以說是展現了他們的職業素養啦。


    最後上台的山村在舞台中央打招呼時雖然表現得很含蓄,但還是很有精神地和其餘五人擊掌。當所有人都在舞台上排成一列時,觀眾席響起了盛大的拍手聲。


    「第五屆kbc將由以上六名參賽者來角逐冠軍寶座。不知道今年可以看到多激烈的比賽情況呢?——那麽,接下


    來,就請這次比賽的執行委員長上岡和美小姐來發表開幕演說。」


    主持人話聲剛落,工作人員便迅速地把直立式麥克風放到了舞台中央。上岡走到麥克風前,對著麥克風「啊、啊」兩聲,確定麥克風接上電源之後,便以相當興奮的聲音開口說道:


    「呃,今年關西咖啡師大賽kbc也順利舉辦了。自從第一屆比賽在五年前開始以來,很快地已經邁入第五屆,由於去年因故停辦,所以能看到比賽再次舉辦,讓我格外感動。」


    有一部分的參賽者和工作人員聽到這段話後不停地點頭。看來覺得kbc去年停辦很可惜的人還挺多的。


    「這次的比賽網羅了熟知kbc、經驗豐富的咖啡師和第一次參賽的新人咖啡師,全都是擁有一定實力的參賽者。我想他們一定能讓大家見識到與之前比賽不同的精彩對決。也請各位咖啡師為了獲得kbc冠軍的榮耀而努力吧。」


    「雖然冠軍頭銜根本沒什麽用,但能拿到五十萬圓獎金倒是挺不錯的哪。」


    不知何時坐到我後方的藻川先生如此低語道。


    的確,在這類比賽當中,五十萬圓獎金可以算是非常吸引人的獎品。雖然隻以金額來比較有些隨便,但是在其他團體主辦的咖啡師競賽等類似的例子中,即使獲得全國冠軍也隻能拿到十萬圓獎金。


    不過,kbc的獎金之所以那麽豐厚,應該是為了要在已經有更大規模的咖啡師競賽的情況下得到關注吧。為了不讓自己比那些有公司讚助、而且權威性逐漸受到肯定的其他比賽遜色,能夠吸引有才華的咖啡師,最簡單又有效的辦法就是祭出高額獎金——不過,換個角度來看,這種方法也等於是kbc主動替參賽者貼上以獎金為目的的標簽,我想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認同。


    話說回來,對藻川先生而言,五十萬肯定隻是一筆小錢。因為過世的太太是地主的女兒,他手中握有龐大的資產——他在夏天時立刻籌出一千萬,讓我嚇了一跳——而且塔列蘭直到現在仍是以滿足興趣的方式來經營。所以對於以賺取微薄的收入來維持生計的我而言,這句話讓我覺得有些刺耳。


    後來還有一些讚助商的高層之類的人上台發言,開幕典禮結束時已經超過早上十點了。參賽者暫時退到舞台下,舞台兩旁的揚聲器立刻傳出了氣派華麗的音效,讓人聯想到賽馬的開場音樂。


    「我們就開始進行第一個項目的比賽吧,主題是濃縮咖啡!」


    女主持人以興奮的語氣宣布。上岡則站在她的身旁,看來她的任務就是以解說人的身分炒熱比賽的氣氛。


    「比賽終於要正式開始了呢。上岡小姐對於濃縮咖啡有什麽看法嗎?」


    「對咖啡師而言,濃縮咖啡可以說是基礎中的基礎,也是最重要的技術。這次我們請所有參賽者都使用同一台濃縮咖啡機,但即使機器性能沒有差異,咖啡豆的種類、研磨的粗細程度,或者是填壓的密度等因素,都會讓煮出來的濃縮咖啡呈現截然不同的風味。」


    當舞台旁的兩人正在交談時,第一位上台比賽的黛冴子從容地在吧台桌前準備。因為要是所有項目都以同樣順序比賽的話有失公平,所以上台順序似乎不是按照參賽編號,而是以抽簽的方式分別決定每個項目的順序。吧台桌後方有個很大的電子計時器,上麵標示著時間。主持人指著正在倒數的黃色數字說道:


    「參賽者好像正在舞台上準備,準備時間也有限製,對吧?」


    「是的。提供高質量的飲品和細心周到的待客態度,對從事咖啡師工作的人而言是理所當然的要求,但是不讓客人久等也是很重要的。我們不僅限製了各個項目的比賽時間,連準備時間也有規定,以濃縮咖啡來舉例的話,分別隻有十二分鍾和八分鍾的準備及比賽時間,要是超過時間就會扣分。濃縮咖啡項目的比賽內容是必須衝煮三杯咖啡,分別是濃縮咖啡、卡布奇諾咖啡和瑪奇朵咖啡,所以為了有效運用八分鍾的限製時間,必須在準備的時候就把吧台桌整理成最佳狀態。」


    黛以手指檢查吧台桌各處之後舉起了右手。這代表她已經準備好了。沒想到時間竟已過了十一分鍾,讓我深切地體認到即使是準備工作也沒辦法悠哉看待。


    「黛咖啡師好像已經準備好了。那麽,比賽正式開始!」


    喇叭的聲音響起後,揚聲器便傳出了黛的說話聲。


    「這次我準備的咖啡豆原產於巴西,在去年的卓越杯(coe)(注:cup of ecellence,由美國的非營利組織alliance for coffee ecellence舉辦的咖啡質量審查競賽,第一名的咖啡豆則可獲得卓越杯(coe)的榮耀)中被讚譽為『如巧克力般的風味』,榮獲第二名的肯定……」


    黛一邊將大量的咖啡豆一口氣倒進大型磨豆機,一邊以頭戴式麥克風說明自己使用的咖啡豆。就像侍酒師在開瓶前會對客人講解酒的身世一樣,她也對喝咖啡的人說明了接下來要煮的濃縮咖啡會呈現什麽樣的風味。因為解說也會列入審查標準,美星小姐為了讓自己能在操作時流暢地背誦事先擬好的文章,也反覆練習了好幾次。


    黛不愧是上一屆比賽的冠軍,表現得完美無缺。她一邊說明自己準備的咖啡豆種類和烘焙程度有多麽適合這場比賽,一邊不斷地煮出一杯杯濃縮咖啡,再以蒸氣製作奶泡,將濃縮咖啡製作成卡布奇諾或瑪奇朵咖啡。她將三杯咖啡在吧台桌上一字排開,朝向位於舞台左側的三位評審,之後再次舉手,計時器便隨著喇叭的聲音響起而停止了倒數。時間是七分五十四秒,完成度之高看得出她連一秒也不願浪費的想法。


    由受歡迎的咖啡店店長和讚助商高層組成的評審團各自拿起咖啡杯開始審查。所有的比賽項目好像都是由他們擔任評審的樣子。這段時間黛則被請到舞台中央接受主持人的訪問。「你剛才會緊張嗎?」「我已經參加四屆kbc了,還挺樂在其中的。」類似這樣無關緊要的問答在評審放下杯子時告一段落,黛在觀眾的拍手聲中離開了舞台。


    這樣子就花了整整三十分鍾,六個人的話就要三小時。我現在完全明白為什麽預賽要刷掉那麽多參賽者了。


    第二個人,也就是參賽次數最多的苅田俊行也同樣展現了相當純熟精湛的技術,但接下來上台的丸底芳人卻在途中詞窮了好幾次。他每次都露出仿佛想勾起大家母性的笑容來緩和尷尬的氣氛,但不知道這麽做能對他的分數帶來多少影響。


    接著輪到第四個人,也就是石井春夫上台比賽。


    石井在規定的時間內準備好之後,比賽一開始,便立刻表演起他拿手的特技。他先是把名為濾器把手的勺子狀器具(用來裝填磨好的咖啡粉,再裝到濃縮咖啡機上)勾在手指上不停旋轉,然後又拿起磨豆機上的圓盤形蓋子,從腰後往上丟,等蓋子飛到眼前時再接住。而且他在表演特技時,嘴巴仍不斷地針對咖啡豆進行說明。


    「真是厲害,簡直就像器具有了生命一樣。」


    之前為了不妨礙參賽者,在比賽時始終保持沉默的女主持人,這時也忍不住發表了感想。


    打開磨豆機的蓋子之後,接下來應該就是把讓他相當自豪的圓豆放進去了吧。石井從吧台桌上拿起了裝有咖啡豆的罐子。原本以為他也會把那個罐子拿起來拋,結果他並未這麽做,而是立刻把手指放在蓋子上。仔細一看,那個容器隻有用一個像是以彈性樹脂做成的瓶蓋蓋著而已,構造相當簡單。原來如此,如果在裏麵裝有咖啡豆的情況下拿來拋的話,要是蓋子在空中脫落,想必會是一件非常嚴重的慘事。


    石井打開容器的蓋子,閉上眼睛聞了聞咖啡豆的香味,並讓人覺得有些刻意地露出了陶醉的表情。甚


    至還有心情開玩笑地對大家說:沒辦法讓觀眾席的各位也聞到香味真是可惜。


    「所謂的圓豆,就是外型比大家熟知的咖啡豆更圓的——」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以輕快的口氣解說著的石井突然停了下來。


    他凝視著容器內部,像是結凍了似地一動也不動。在他沉默的幾秒間,電子計時器仍無情地繼續倒數。


    「……石井咖啡師,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


    主持人忍不住問了一句,石井才回過神來,舉手向站在舞台旁的上岡示意。她立刻趕到石井身旁,兩個人輪流看著容器裏的東西,開始低聲交談。


    會場裏逐漸傳出吵雜的說話聲。上岡說話時還不時揮舞雙手,看起來像是在努力說服石井,但石井卻一臉不悅地搖搖頭。當上述情況重複三次之後,上岡似乎放棄了,她點點頭,回到舞台旁。她接過主持人遞來的麥克風,以稍大的音量向觀眾宣布:


    「呃,各位,剛才比賽突然中斷,真的很不好意思。」


    會場裏的吵雜聲音頓時消失了。上岡用力吸了一口氣,一邊斟酌適當的詞匯,一邊說道:


    「石井咖啡師他……在比賽時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問題,在和本人討論過後,不得不在此項目選擇棄權。我再重複一次。石井咖啡師因為在濃縮咖啡項目的比賽中遇到一些問題,決定棄權,相當可惜。為了今日的比賽,石井咖啡師十分努力,請大家獻上溫暖的掌聲。」


    上岡朝著石井伸出左手後,觀眾席便傳來了有些遲疑的拍手聲。不過,石井並未因為觀眾的拍手聲而滿足,他努力維持笑臉,站在吧台桌麵前向台下行了一禮,但離開舞台時的側臉卻寫滿了明顯的怒氣。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離去,同時疑惑地皺起眉頭。


    ——石井手裏的容器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


    2


    「到底是誰做的!」


    我一打開等候室的門,便聽到了石井那仿佛要震破耳膜般的怒吼聲。


    濃縮咖啡比賽結束後,我立刻離開觀眾席,前往等候室。我實在太在意石井棄權的理由,害我連觀看美星小姐比賽的時候都心不在焉。不過,幸好美星小姐和最後一位上台的山村明日香都沒有因為突發狀況而慌張,在比賽的時候還是很專注,最後濃縮咖啡項目是由山村獲得第一名。


    我原本因為不想打擾參賽者,所以覺得不要進去後台比較好。但是現在情況緊急,要我在一旁安分地等待也很困難。畢竟我是昨天確認過石井容器的東西沒有任何異狀的人之一。


    我從已經打開的門探頭看向室內,發現石井背對著我,肩膀因為憤怒而顫抖著。上岡靠過去想安撫他的情緒,至於其他參賽者,有的人相當慌張,不自然地撇開視線,也有人反而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隻有丸底一個人相當從容。一臉與我無關的樣子,正聽著耳機。


    「……啊,青山先生。」


    美星小姐察覺到我的存在,輕呼了一聲。感覺像是向我求助。


    我原本還想他們會不會禁止局外人進入,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石井轉過頭來時雖然怒目而視,卻沒有把他的怒火發泄在我身上。


    「你昨天也看到罐子裏裝的東西了吧?」


    他把手裏拿著的罐子遞到我麵前。


    「看到了,裏麵的東西怎麽了嗎?」


    「你看看這個。」


    我聽他的話朝罐子裏一看。


    我一眼就看出罐子裏的東西有什麽異狀了。我記得罐子裏昨天放的全都是形狀完整的圓豆。但現在卻混雜了一些數量多到沒辦法完全挑出的烘焙過的平豆。而且我仔細觀察之後,發現那些好像全都是瑕疵豆。


    所謂的瑕疵豆,就是在采收下來的咖啡豆中占了一定的比例,具有生病、碎裂、發黴和蟲蛀等缺陷的咖啡豆。據說就算隻有一粒瑕疵豆都會嚴重影響咖啡的風味,所以在生豆要烘焙之前就會用手工挑揀的方式一粒粒挑出。此一步驟可以挑出絕大部分的瑕疵豆,但也有一些瑕疵豆要經過烘焙才看得出來,所以很多人會在烘焙之後再手工挑揀一次。


    我豪不客氣地將手指伸進罐子,把裏麵的咖啡豆稍微撥開。在那些裝到罐子九分滿的咖啡豆之中,不僅是表層而已,連底下都有瑕疵豆,混雜得相當均勻。瑕疵豆的數量多到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挑出來,要是用這些咖啡豆煮濃縮咖啡,評審肯定會給他最低分。我覺得石井選擇棄權是個很聰明的決定。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我一開口說話,石井就冷哼了一聲。


    「還用說嗎?是有人在妨礙我比賽。在昨天知道我準備了圓豆的人之中,有人把瑕疵豆加進了罐子裏。」


    「那犯人就不可能是我了呢。」


    黛突然插嘴說道,石井瞪了她一眼。


    「為什麽不可能是你?」


    黛一邊撩起頭發一邊回答。


    「如果是我的話,就算不動這種手腳,也不可能會在濃縮咖啡項目輸給石井先生啊。明日香和苅田先生一定也是這麽想的吧?」


    「你說什麽?有種你再說一次看看!」


    「你們兩個別吵了!」


    上岡大聲地製止了兩人。


    「身為受害者,石井咖啡師會情緒激動也是很正常的。不過,就算如此,也不該隨便懷疑其他參賽者。黛咖啡師也是,雖然我知道你聽了會不高興,但還是請你稍微冷靜一點。」


    在仍舊有些緊張的氣氛之中,兩人垂下了頭。這時,苅田說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話。


    「上岡小姐說的沒錯。隻要冷靜下來好好思考,應該就能輕易地鎖定誰是犯人了吧?」


    大家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坐在椅子上抱著胳臂的他。上岡率先開口詢問他這句話的意思。


    「苅田咖啡師,你這是什麽意思呢?」


    「昨天我們在準備室的時候,石井的罐子裏還沒有被混進瑕疵豆。在那之後,準備室的門就上鎖了,直到上岡小姐今天早上去拿鑰匙卡前,所有人都無法進入準備室。早上九點所有人在等候室集合之後都是集體行動,所以沒有人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把瑕疵豆混進石井的罐子裏。既然如此,按照常理推斷,犯人應該就是在今天早上九點之前曾經進入準備室的人吧?」


    我聽到好幾個人倒抽了一口氣。石井環視眾人,叫道:


    「今天早上進去準備室的人舉手!」


    三隻手緩緩地舉起了。沒想到除了美星小姐和山村之外,連苅田也是其中之一。


    「苅田,結果你自己也有嫌疑嘛!」


    石井一大聲嚷嚷,苅田便覺得很囉唆地皺起了眉頭。


    「你忘了嗎?我說要去準備室的時候,你二話不說就跟上來了喔。」


    看來石井也是曾進入準備室的人之一。總共是四個人嗎?


    「我可以證明你沒有碰到自己的罐子,相對地,你應該也是最清楚我沒有對你的罐子動任何手腳的人吧?」


    「啊……嗯,是啊。」


    「丸底呢?」


    聽到上岡的詢問,苅田瞥了一眼因為戴著耳機而連他們的對話都沒聽到的丸底。


    「他沒有進去準備室。他抵達會場的時候已經快到集合時間了,根本沒空進去。」


    「那個……我們是兩個人一起進去準備室的,可以互相證明彼此的清白。」


    美星小姐怯生生地說道。山村則待在她旁邊。


    「我們跟上岡小姐拿了鑰匙卡之後,無論進去和離開準備室都是一起行動的。當然了,我們兩個待在準備室的時候完全沒有碰到石井先生的罐子。後來我們在等候室等比賽開始,石井先生說要去準備室,我們就把鑰


    匙卡給他了,在那之後我們都沒有進去過準備室。」


    「哦,看來你們兩個是同夥的吧。」


    石井眯起了其中一隻眼睛。這下子連美星小姐也不悅地反駁了。


    「按照這種說法,石井先生和苅田先生也有可能是同夥喔。」


    「你在說什麽蠢話,為什麽我要自己妨礙自己比賽啊?」


    「這麽說來——」


    黛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地自言自語道。


    「我今天早上抵達等候室的時候,美星和明日香正好從準備室回到了等候室。明日香,你在那之後曾經離開過等候室對吧?」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山村頓時煞白了臉。


    「她是在比我和石井去準備室時稍早的時間離開的吧。」


    苅田補充說道。山村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回到等候室的時候就已經把鑰匙卡交給切間小姐保管了。」


    「她說的沒錯,而且我後來也把鑰匙卡交給石井先生。」


    美星小姐也替她說話。但是黛卻冷笑著說道:


    「你們離開準備室的時候真的把門好好關上了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


    山村露出了詫異的表情。相較之下,美星小姐則陷入了沉默。「原來如此。」苅田這麽說道,開始分析黛的意思。


    「如果離開準備室的時候假裝關上門,留下一道細縫的話,就算不用鑰匙卡,還是能夠再次進去準備室。隻要事後一臉若無其事地離開等候室,直接開門走進準備室就好。離開的時候隻要把門闔上,就會啟動自動上鎖的功能了。」


    「那、那才不是我!切間小姐,我那個時候的確關上了門,對吧?」


    山村向美星小姐尋求協助,但是美星小姐隻能勉強擠出一句話來。


    「我想應該是關上了吧。」


    「你也不敢肯定吧?因為你自己早一步離開準備室了。」


    聽到石井的指責,美星小姐不禁垂下了雙眼。山村的臉上浮現絕望的神色。


    「請等一下,我今天早上一直坐在觀眾席,曾看到山村小姐離開大展覽場,不到十分鍾之後又回來。山村小姐不是去準備室,而是跑到外麵了。」


    我忍不住挺身替山村說話。但是黛輕易地推翻了我的證詞。


    「那是在準備室動完手腳之後才出去外麵的吧?真要說的話,她也可能為了讓人以為自己有事要出去處理,才會刻意讓你目擊到她進出大展覽場的樣子喔。」


    「有沒有可能是還有別的鑰匙卡呢?」


    美星小姐試圖尋找其他可能性。但是她的推測也被上岡否認了。


    「雖然鑰匙卡在管理室就可以借到,但是借出和歸還的時候都一定會記錄姓名和日期、時間,我想待會請他們檢查一下就能知道情況是怎樣了。不過,從昨天到現在,借出的應該都隻有我申請的這一張才對。更何況能夠借到鑰匙卡的本來就是隻有像我這樣擔任比賽負責人的人,我想就算你們這些參賽者跑去管理室申請,他們也一定不會借的。如果任何人都能借到鑰匙的話,就失去防盜的作用了。」


    「那肯定錯不了,犯人就是山村明日香,除了你之外沒別人了。」


    石井以冷酷的表情說道。山村後退了一步,以沉痛的聲音替自己辯白:


    「不是的,不是我……」


    「就算你這麽說,但當時我和美星聊得正投入,在集合時間之前都一直待在等候室裏,所以就算是美星故意把門開著,也沒有空檔可以進去準備室喔。」


    「我和苅田從準備室回來之後,就沒有人離開過等候室。至於在那段時間內一直放在我這裏的鑰匙卡,當上岡小姐九點來到等候室的時候我就還給她了。接著大家就換上拿到的衣服,然後所有人一起去準備室拿濃縮咖啡項目時要用的器具和材料,所以有機會把東西加進我的罐子的人隻有明日香嘛。」


    但是就算被黛和石井連番反駁,山村也盡是不斷地左右搖著頭。於是石井走到她的正前方繼續追問:


    「如果真的不是你的話,就解釋一下你為什麽要離開等候室啊?我看你大概也說不出來吧?那你就——」


    這時,山村突然用力推開了石井。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窮鼠齧貓」吧,她看起來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


    「不是我做的……我沒有做那種事!」


    她尖叫著喊出這句話後,便一把推開站在門口附近的我,直接衝出了等候室。留在等候室的眾人之間充斥著沉重苦悶的氣氛。黛感覺相當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她是不是變得有點奇怪啊?因為那個人做出了那種事……明日香原本最崇拜那個人了。」


    「不要胡說那些有的沒的,說話謹慎一點。」


    被上岡責備之後,黛好像覺得很無趣地不再說話了。在她身旁的苅田提議道:


    「上岡小姐,要不要在下一個比賽項目開始之前找人看守準備室呢?」


    按照比賽的預定流程,到下午兩點之前都是午休時間,參賽者可以自由行動,像是利用這段時間吃午餐之類的。上岡伸手摸了摸掛在胸前的證件夾。


    「沒必要這麽大費周章的吧?鑰匙卡在我這裏,剛才大家把東西放回準備室之後,我也已經負責關好門了。這次那裏應該是沒有人可以進出才對。」


    但是苅田很堅持自己的意見。


    「我認為犯人不一定就是明日香。可能是她,也可能另有其人。而且我們也無法保證沒有其他方法可以進入準備室。為了防止妨礙比賽的行為繼續出現,必須找人看守。」


    「我也讚成。話說回來,我早就說過應該要注意了,卻有人當作耳邊風,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黛冷笑著說道,石井氣得咬牙切齒。


    「好吧。」上岡感覺不太情願地答應了。「不過,目前包括我在內,沒有工作人員能抽空幫忙看守喔。因為今年是隔了兩年再次舉辦,而且還是我強硬地要求公司答應的,所以隻募集到最低限度的資金,幾乎沒有另外雇用人手。而且大家其實都跟臨時的工讀生差不多,對咖啡的專業知識並不了解。」


    原來如此。午休時間不可能禁止參賽者出入準備室。而且基於準備下一個比賽項目等理由,一定會出現要求進入準備室的參賽者吧。換句話說,這個看守的人不隻是保管鑰匙卡而已,還必須監視進入準備室的參賽者。


    如果找個不懂咖啡專業知識的人來看守,就沒辦法判斷參賽者在準備室內做的事情是否有問題。就石井的例子來說,旁觀者隻會以為對方是把咖啡豆加進一堆咖啡豆而已。


    當然了,找個不懂咖啡的人來看守,還是可以在事後指認犯人是誰,不過這畢竟是比賽,如果不能事先防範妨礙比賽的行為,找人看守就沒什麽意義了。話雖如此,請參賽者來擔任看守的人也不太合理吧?理由不用說也知道,因為犯人可能就在其中。不過,既然這樣的話,就隻剩下……


    「咦?」


    當我回過神來時,我正用自己的手指指著自己。周遭的人全都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切間咖啡師,根據我從昨天到現在的觀察,他應該不隻是個幫你拿東西的人吧?」


    聽見上岡的問題,美星小姐點了點頭。


    「是的。我想他對咖啡知識的了解程度應該不會比我遜色。」


    「等一下,讓這家夥看守沒問題嗎?我覺得他的立場不是很客觀耶。」


    如果石井是在懷疑我的話,這句話其實讓我有點火大,但是因為上岡和美星小姐無視我的意願直接討論了起來,我也感謝他替我製止了她們。不過,很可惜地,他的抗議


    隻得到了幾乎是視若無睹的反應。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我覺得這次的事情應該不是切間咖啡師或和她一起來的這位先生動的手腳。因為她是第一次參加決賽。」


    第一次參賽的話就可以免除嫌疑嗎?我覺得在第四屆kbc時發生的那件讓相關人士全都閉口不談的事情,好像隱隱約約浮現一些蛛絲馬跡了——雖然絕大部分還是像隔了一層霧般撲朔迷離。


    上岡帶著溫和的笑容走過來,拉起我的手。然後把從證件夾裏拿出來的鑰匙卡放在我手上。


    「總而言之,雖然對你有些抱歉,但就麻煩你幫忙看守準備室了。為了讓第五屆kbc順利落幕,我們無論如何都需要你的幫忙。請你待在準備室的門前直到午休時間結束。既然你都已經進來隻有相關人士才能出入的後台,也算是相關人士之一了,應該可以幫我們這個忙吧?」


    既然她都指出這一點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絕。於是我無力地點了點頭。


    「看守結束之後就把鑰匙卡還給我。拜托你囉。」


    就這樣,我在完全料想不到的情況下,接下了負責看守準備室的重要任務。


    3


    「不好意思,青山先生,竟然把你也牽扯進來了。」


    美星小姐走到打算把椅子搬出等候室的我身旁,開口向我道歉。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而且也不是美星小姐你的錯。不過,隻是一直待在準備室外麵看守的話也挺無聊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陪我說說話嗎?」


    我這麽一說,美星小姐便溫柔地微笑著回答:


    「不行,如果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話,萬一發生什麽事,會被懷疑是共犯的。所以接下來直到午休時間結束、開始準備下一個項目的比賽之前,我都不會靠近準備室,還請你見諒。」


    好無情。這個人太無情了。


    於是美星小姐隻對我說了句「我們待會見」,就轉身沿著走道折返了。被她拋下的我垂頭喪氣地把椅子放在準備室的門前。我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經過了下午一點十分。


    我背對著房門在椅子上坐下來。走道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有個九十度彎曲的轉角,我看不見等候室的門口。映入眼簾的盡是由單一顏色的牆壁和地板組成的空間。天花板上設置了兩端有些發黑的日光燈,還有感覺像是上岡所說的安全防護係統之一的感應器。它好像對我的動作有反應,燈光不斷地閃爍著。


    想再次添加異物的犯人會使用暴力來解決我嗎?這種不安的想法缺乏真實感,百般無聊的我便以測試安全防護係統是否真的沒有死角來打發時間。就算我壓低身子或是貼著牆壁前進,隻要靠近準備室的門,燈光都會因為感應器有反應而亮起。就如同上岡所保證的,想在晚上入侵這裏應該是不可能的。


    過了不久,距離下午兩點隻剩下十分鍾,為了拿出下一個比賽項目要用的器具,所有參賽者一起來到了準備室。我的看守工作實際上隻持續了四十分鍾左右。


    「辛苦你了。」


    美星小姐以感覺並不十分內疚的口氣慰問我,苅田也接著說道:


    「因為要是各自過來準備室集合的話,找人看守就沒有意義了,所以我們決定所有人都在等候室集合後再一起走過來。」


    我用鑰匙卡打開準備室的門鎖之後,參賽者便從我麵前一一通過。我在隊伍最後看到山村也來了。看她衝出等候室時的樣子,原本還擔心她能不能繼續比賽,結果似乎還是乖乖地回來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懷疑是犯人,沒什麽精神的關係,她顯得更加驚恐不安,令人同情。


    六名咖啡師待在準備室的時候,我也一直緊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但是最後並未發現有人做出可疑的行為。唯一令我在意的是苅田一進入準備室就走向窗戶,不過他沒有碰觸上了鎖的窗戶,馬上就轉身走開。大概是無法完全信任我的工作表現吧。


    等所有人離開準備室後,我便從門外把門確實關上了。這樣我的工作就算結束了。我一邊對能順利結束這項工作感到鬆了一口氣,一邊穿過走道前往大展覽場,當我把鑰匙卡還給站在舞台上的上岡時,坐在觀眾席最前排的藻川先生對我揮了揮手。


    「你還沒吃午餐對吧?我想你大概肚子餓了。」


    他說完之後就把裝在塑料袋裏的便利商店的飯團遞給了我。雖然很感謝他的好意,但接下來就要開始比賽了,我沒辦法在觀眾席吃飯團。因為我希望能有更多時間監視參賽者。不過看到對自己貼心的舉動相當得意的藻川先生,我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隻好笑著收下飯團。


    片刻之後,會場內響起了響亮的開場音樂。


    「現場的各位來賓久等了,接下來,第五屆關西咖啡師大賽的第二項目,調酒咖啡的比賽正式開始!」


    我在發出充滿氣勢的聲音的主持人身旁發現了上岡的身影。她在中午休息時間好像也有很多雜務要忙,一直在舞台附近來回奔走。我對把鑰匙卡還給她時看到的疲倦笑容印象深刻。


    調酒咖啡項目的第一棒是我們的美星咖啡師。上岡在她準備的時候解說了起來。


    「大家都知道,咖啡師(barista)這個職業指的是咖啡的專家,但是在咖啡師這個字的由來,也就是意大利的意式咖啡屋(bar)裏,一般都會提供酒類飲料,特別是在晚上的時候。所以對於咖啡師文化的發源地——意大利的民眾而言,咖啡和酒同樣可以說都是和他們的生活密不可分的飲品。kbc舉辦的目的是為了讓我國的咖啡擁有更廣泛的活用機會,並且發掘咖啡以外也擁有遼闊視野和研究精神的咖啡師,所以把調酒咖啡也列入了比賽項目。」


    我曾經聽過這樣的說法,衝煮濃縮咖啡的專家叫作咖啡師(barista),而熟悉意式咖啡屋裏所有工作包括提供酒類飲料的人則叫作barman。從這個觀點來看,我覺得上岡所說的調酒咖啡項目的存在意義好像有點牽強,不過除了kbc之外,還有其他以便用了咖啡的調酒的完成度和原創性為主題的比賽,所以這個項目大概有其必要性吧。更何況,隻要設置這個比賽項目,招募讚助商的時候也可以向酒類相關企業詢問。目前加入咖啡的調酒在日本還不算普及,但是反過來說,這也表示調酒咖啡的市場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這次參賽者必須在限製八分鍾的時間內分別做出一杯使用濾衝式咖啡的調酒和一杯使用濃縮咖啡的調酒。是要以有名的調酒咖啡決勝,還是著重在原創性,以及濾衝咖啡時會使用何種方法等等,全都由咖啡師自行判斷。期待各位都能使出珍藏的絕活,製作出牢牢抓住評審的舌頭和心的調酒咖啡。」


    美星小姐完成準備工作,舉起了一隻手。宣告比賽開始的喇叭聲響起。


    「首先,我要製作大家都耳熟能詳的愛爾蘭咖啡。」


    和濃縮咖啡項目時一樣,美星小姐一邊對著頭戴式麥克風背誦事先想好的說明,一邊利落地進行手上的工作。正如店名前麵的「純吃茶」所示,塔列蘭平常是不提供酒類飲料給客人的。所以美星小姐幾乎不懂製作調酒的技術,而且如果在練習的時候不斷試喝的話,到最後一定會喝醉,她往練習調酒咖啡這個項目吃了最多苦頭。最後似乎決定不要在使用濾衝式咖啡的調酒上隨意冒險,選擇了基本款的愛爾蘭咖啡。


    所謂的愛爾蘭咖啡,如同其名,是以愛爾蘭威士忌為基酒的調酒咖啡。最基本的配方是先在溫熱的玻璃杯裏加入砂糖,倒進熱咖啡和威士忌之後稍微攪拌一下,再把大量鮮奶油放在上麵就算完成了。據說是為了讓在冬天的愛爾蘭機場裏一邊等待飛機補充燃料、一邊忍耐著寒冷的旅客暖和身體才發明出來的,直到現在仍是全


    世界寒冷季節的常見飲料。


    同樣是威士忌,要是改用蘇格蘭威士忌的話,名字就會變成gaelic coffee,可以衍生出許多變化,不過美星小姐選擇了最基本的配方,以不變應萬變。當然了,就算采用基本配方,調酒的風味也會因為咖啡的衝煮方法和威士忌的品牌而出現很大的差異。而美星小姐也針對這一點測試了各種品種和烘焙程度的咖啡豆,甚至嚐試了和平常不同的衝煮方法,結果好像還是決定使用塔列蘭平常製作咖啡的味道。當她找到最適合和咖啡搭配的愛爾蘭威士忌時,以與其說是感到高興,不如說是有些疲倦的語氣說出了類似「終於決定了」的話。


    「再把鮮奶油放在上麵,愛爾蘭咖啡就完成了。接下來我要製作使用濃縮咖啡的調酒……」


    美星小姐把玻璃杯放在靠近舞台左側的吧台桌上,開始製作下一杯調酒。而為了準備這一杯調酒,她也反覆實驗了很多次,但是因為濃縮咖啡本身的味道太過濃烈,很難和其他材料搭配,最後還是隻能選擇比較保守的配方。如果要我這個負責提供建議的人匆略自己的立場,客觀評斷的話,我覺得她所準備的調酒雖然不至於讓評審大失所望,但也欠缺了原創性,應該隻會獲得很普通的評價吧。


    話雖如此,美星小姐還是很努力地製作出自己不拿手的調酒。比賽結束時她向台下行禮,我的掌聲比會場內任何人都響亮。


    第二個上台的是石井春夫。那魔術師特有的從容舉止讓他顯得既優雅又高尚。這麽說來,苅田曾說過石井在調酒咖啡項目總是拿到很前麵的名次。在發生那個事件後,他可能已經沒有希望獲得冠軍了,不過要是想扳回一城的話,就隻能好好把握這個項目了。至少在我的眼裏看來,石井在這個項目顯得特別認真。


    比賽開始了。石井不時在製作過程中穿插他拿手的特技表演,並巧妙地利用了白色香甜酒(注:又稱利口酒(liquer),指的是在蒸餾酒中加入香料、藥物、水果和糖之後製作而成的酒。香甜酒多用於調酒,能讓調酒帶有水果香氣,並增加調酒的甜度)和萊姆汁這類調製調酒常用的材料,製作出感覺很清爽的調酒。


    其中特別吸引觀眾目光的是他把一個裝滿白色粉末的小瓶子倒在小碟子上的舉動。


    「各位,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嗎?其實這是鹽。在調酒的世界裏,有時候會在玻璃杯邊緣灑上鹽或砂糖,叫作snow style。不過這個名詞其實是和式英語。這次我做的原創調酒就是挑戰了snow style。為了在飲用的時候可以快速融化,我使用了粉鹽這種顆粒很小的鹽。咖啡加上鹽,很少人嚐試這種組合吧?我可以跟各位保證,這一定是一杯各位至今從未嚐過、充滿刺激的調酒。」


    石井按照自己流暢的說明以萊姆汁弄濕玻璃杯緣,然後把玻璃杯倒放在碟子上。當他再次拿起玻璃杯時,杯緣就像積雪一樣附著了白色的鹽。接著他把手搖杯裏的調酒倒進杯中,就完成了第一杯調酒。


    第二杯調酒和第一杯形成對比,是使用蛋黃製成的濃稠調酒。八分鍾很快就過去,石井的時間結束了。評審靠近吧台桌,開始審查他的調酒。


    才剛開始審查,就出現了異狀。


    「唔——」


    正在接受主持人訪問的石井背後,一名評審發出了呻吟聲,五官全皺成一團。其他評審也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並露出了類似的反應。那是石井使用了snow style技巧的玻璃杯。我原本以為是石井做的調酒難喝到讓評審不高興。但是石井似乎不那麽認為,他察覺到異狀後便轉過身子,急急忙忙衝到評審身旁,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接下來他用手指沾起吧台桌上的小碟子裏的白色粉末舔了一下,驚訝地說道:


    「……這是怎麽回事?」


    這時我終於明白發生什麽事了。


    被添加異物了。某種味道明顯不同的東西被人加進鹽裏了。


    怎麽會這樣?我在觀眾席上苦惱地抱住了頭。我應該已經完美地達成監視的任務了才對,卻無法阻止第二起添加異物事件的發生。


    因為石井算是已經完成了調酒,這次沒有棄權,也列入了審查對象之一。不過,該說是理所當然嗎,結果好像並不樂觀。


    我沒有看完調酒咖啡項目的比賽。因為在走上舞台的第三名參賽者丸底結束準備之前,石井就出現在觀眾席,抓起我的手臂,把我拖到屏風後方的準備區了。


    4


    「你到底是怎麽監視的啊!」


    我們走到觀眾席看不到的地方後,石井便朝我的胸膛用力一推,對我破口大罵。坐在桌子旁等待上台的參賽者事不關己地看著我們。


    「我一直很專心地在準備室前麵監視,根本沒有發生任何可疑的事情!」


    我拚命辯解,但還是無法平息石井的怒火。


    「但是添加異物的情況確實發生了啊!要不然鹽的味道哪會變得那麽奇怪!」


    「怎麽可能……真的是在我看守的時候被添加異物的嗎?如果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添加了……」


    「濃縮咖啡項目比完後,我們拿東西回準備室的時候,所有人都檢查過自己的東西是不是也被人添加了異物。那時候我的鹽還好好的。」


    「不好意思,你們可以安靜一點嗎?」


    苅田突然以有些焦躁的聲音說道。


    「丸底比賽完就換我了,我想集中精神。」


    「開什麽玩笑!我可是被害得根本沒辦法好好比賽耶!」


    「關於這件事,雖然對石井你不太好意思,但還是等到大家都在場的時候再討論吧。反正就算怪罪那個人也不能解決問題,既然比賽都繼續進行了,我們也想全力以赴。這也是為了想讓kbc再次舉辦而四處奔走的上岡小姐的麵子著想。」


    就在這個時候,結束比賽的丸底回來了。苅田拿起自己的用具,精神抖擻地走向舞台。石井還是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不過他放開了我,在附近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發生第一起添加異物事件的時候他也很生氣,但是他現在憤怒的程度看起來遠遠超過那個時候。


    總覺得就這樣回去觀眾席也挺難為情的,我在美星小姐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為了不惹惱現場其他人,我輕聲細語地對她說道:


    「美星小姐,你覺得準備區可能發生添加異物事件嗎?」


    「很可惜的……所有的參賽者都在等著上場,多少會變得比較神經質。我們從準備室過來這裏之後,就沒有離開準備區,一直待在這裏。別說是其他人的用具或材料了,連自己的東西也幾乎沒有人去碰,更何況是要趁機在裝了鹽的小瓶子加入異物,我能肯定絕對沒有機會做這種事。在比第一個項目的時候情況也是如此。」


    「瑕疵豆事件的時候,我記得所有人在開幕典禮時都曾經暫時離開準備區,對吧?有沒有可能是趁那時加進去呢?」


    「隻要站在舞台上,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準備區的情況。如果有人在那裏做什麽可疑的事,馬上就會被發現。」


    「這樣啊……剛才發生的事情果然是我害的嗎?」


    美星小姐把手放在肩膀上安慰我。因為繼續沮喪也無濟於事,我便換了個話題。


    「那種有著奇怪味道的粉末,就算吃進嘴裏也不會怎麽樣嗎?我看評審和石井先生目前都還好好的。」


    「我想大概是沒什麽大礙吧。從瑕疵豆的事件來看,犯人的目的應該隻是妨礙比賽而已。如果添加的是會傷害身體的東西,例如劇毒,肯定會驚動警方。我不認為犯人打算引起那麽大的騷動。」


    「唔,犯人的目的嗎?為什麽他隻針對石井先生呢?」


    「如果想得單


    純一點,不是和石井先生之間有私人恩怨,就是把他當成最大的敵手了吧。」


    應該不會是後者吧。我悄悄地告訴她苅田對石井實力的評價。美星小姐聽完之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昨天也坐在你們兩個中間聽到了那段對話,冴子小姐也和我說了同樣的事。不過,要把誰當成敵手本來就是個人自由,犯人說不定覺得石井先生的技術在這兩年內有明顯的成長。而且,包括我在內,這次的比賽還有第一次參加決賽的咖啡師。並不是所有人都很清楚石井先生的實力。」


    我朝也是第一次參加決賽的丸底芳人偷看了一眼。他應該也知道已經發生了第二起添加異物事件,卻仍舊一臉悠哉地戴著耳機聽音樂。我對他連到舞台旁都帶著播放音樂的機器、完全不覺得緊張的態度感到無言。雖然他也有可能是那種要靠聽音樂來保持冷靜的人啦。


    「冴子小姐就是黛小姐對吧。你們昨天也有聊天,感覺很合得來耶。」


    感覺很強勢的黛和做事情慢條斯理的美星小姐,實在很難想象她們這麽合得來。不過,我所熟知的美星小姐的好友,也是一位個性強勢、老是瞪著我的女性。既然如此,她們兩個會意氣相投可能也是理所當然。


    美星小姐則露出了可以解釋為苦笑的笑容。


    「她好像對我產生了親切感的樣子。今天早上我和明日香小姐要從準備室回來的時候明明都在等候室前遇見了冴子小姐,但她後來卻根本不理明日香小姐,盡是找我說話。不過,多虧了她,我一直沒有離開等候室,所以也沒有被懷疑是第一起添加異物事件的犯人。」


    相反地,曾離開等候室的山村就變成了最有嫌疑的人。


    「你們都聊了什麽呢?」


    「都是些不重要的小事啦。像是問對方昨天有沒有睡好,或是今天早上是不是第一個來到會場之類的。而且我們有時候還會一邊玩手機一邊聊,根本不在意說了什麽內容。」


    我看了看黛。已經快輪到她上台了,她卻臉色有些難看地檢查著自己的用具和材料。大概是如果不確認自己的東西沒有被添加異物,就會相當不安吧。


    不過,我知道這並不是她臉色難看的唯一理由。當我們的視線突然對上時,我對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大約過了一小時,在調酒咖啡項目也負責壓軸的山村連續兩個項目獲得第一,第五屆kbc第一天的比賽就此結束。


    六位參賽者加上我和上岡共八人一同回到了準備室。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大致搜索了準備室,確定犯人是否躲在房間,結果丸底在水槽旁趴了下來,說道:


    「咦?好像有東西掉在地上。是藥嗎?」


    離他比較近的石井和美星小姐率先跑到丸底身旁。我也追隨他們的腳步靠了過去。


    「是胃藥嗎?」


    看到蹲在地上的美星小姐手裏捏著的東西,我開口問道。市售藥品的藥包和撕下來的部分合起來,總共有兩包藥掉在地板上。裏麵都是空的。


    「我嚐過這種味道,我記得是白色的粉末,味道是苦的。」


    聽到上岡的話,苅田抱著胳臂說道:


    「錯不了,犯人就是把這個胃藥加進了石井的小瓶子裏。」


    根據苅田所言,石井在上一屆比賽時也做了snow style的調酒。因為在其他項目不太可能用到鹽,所以若是犯人想在調酒咖啡妨礙石井的話,在鹽裏加入異物可以說是最有效的辦法之一。


    「午休時間結束,大家進來準備室的時候,都沒有人發現發現這個藥包嗎?」


    雖然我試著詢問其他人,卻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因為桌子底下有陰影,所以我也無法保證自己沒有漏看。」


    美星小姐答道。其他人好像也沒有意見的樣子。


    「這種事情根本就不重要好嗎?午休時間在準備室發生了添加異物事件是不爭的事實。你真的一直待在準備室的門前麵嗎?應該沒有在途中跑去上廁所或買飲料之類的吧?」


    石井伸手想抓住我的領口,我一邊拚命抵抗,一邊反駁他。


    「我、我才沒有呢。而且,就算我真的犯下這樣的疏失好了,犯人又要怎麽進去準備室呢?鑰匙卡可是片刻不離身地帶在我身上喔。根本沒有人可以從那扇門闖進準備室。」


    但是石井不肯這麽簡單地放過我。


    「但是添加異物事件確實發生了,你要怎麽解釋現在的情況——」


    「我覺得這件事不能說完全都是他的責任。」


    苅田插嘴說道,但他的口氣聽起來與其說是想袒護我,更像是在對石井挑釁。


    「不是這家夥的責任?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啊?」


    石井語帶威脅地說道,但苅田卻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


    「沒有什麽意思,就是我說的那樣。他很認真地守著準備室的門,但還是發生了添加異物事件。」


    「少說這種不經大腦的話了,我在濃縮咖啡結束的時候可是檢查過小瓶子的東西了。而且小瓶子是我以前出國經過雜貨店時買的,在國內沒那麽容易買到。所以也不可能采用準備完全一樣的瓶子再偷偷替換的手法。」


    石井說完後,就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小瓶子給苅田看。瓶栓是軟木塞,上半部還鑲嵌了一個刻著老鷹展翅圖案的金屬牌子。石井的說法感覺是正確的,要找到同樣的東西並不容易。


    「怎麽樣,苅田,這樣你還敢說不是這家夥的責任嗎?」


    石井口水四濺地怒吼道,但苅田卻露出了從容的笑容。


    「那麽,如果是這樣的情況呢?——小瓶子裏的東西一開始就混進了胃藥,是石井你自己放進去的。」


    聽到他的推論,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石井仿佛被人戳中痛處般,明顯地慌張了起來。


    「你、你想說我是自導自演嗎!我又不是那個人!」


    「誰知道呢,我對這種事沒興趣。我隻是覺得,如果他真的有好好看守的話,會想到自導自演是很直覺的想法。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麽都是石井你被盯上了。之所以把胃藥的袋子丟在這裏,也是為了讓大家誤以為犯人是在這裏把胃藥加進去的。」


    石井雖然氣得冒出了青筋,但他似乎知道在這裏接受苅田的挑釁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所以借由深呼吸勉強壓下了自己的情緒。


    「……好吧,我承認第二起添加異物事件我也可能做得到。但是,第一起添加異物事件又要怎麽解釋呢?我昨天已經讓你們看過罐子裏麵的東西了,在那之後到比賽正式開始之前我都沒有打開過罐子。」


    「如果是自導自演的話,沒有什麽事是辦不到的。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把罐子調包這種事,對曾經以魔術師為誌願的你來說應該是輕而易舉吧?」


    「那是不可能的。我昨天也說過了,那個罐子是特別訂製的,世界上隻有一個。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問製造商。」


    他都說得這麽肯定了,應該是很確定自己的說法可以得到證實吧。但是苅田並未因此而退縮。


    「那你就是事後再偷偷把瑕疵豆放進去的吧?隻要十秒就可以辦到了。」


    「不,我認為那是不可能的。」


    這次輪到美星小姐斬釘截鐵地否定了他的推論。


    「如果隻是把瑕疵豆覆蓋在表麵的話,我也想到了同樣的方法,但是實際上看起來卻是整個罐子都均勻混雜了瑕疵豆。」


    我們數小時前聚集在等候室的時候,我曾經把罐子裏的咖啡豆撥開來看。正如美星小姐所書,連底層都可以看到瑕疵豆,證明這些豆子並不是隻有被人從罐子上方倒進去而已。


    「要製造出那種情況的話,必須在瑕


    疵豆放進容器裏之後用搖晃罐子之類的方式把裏麵的東西搖均勻才行。要是不這麽做,就可以很輕易地把瑕疵豆挑出來。一直和我們一起行動的石井先生如果想把瑕疵豆放進去,然後再輕輕地搖晃罐子幾下的話,或許也是辦得到的。但是,我認為他不可能有機會把罐子裏的東西攪拌得那麽均勻。因為這麽做的話,一定會有人注意到聲音或動作的。」


    「還有其他方法可以辦到喔。如果不是隻有瑕疵豆,而是事先把瑕疵豆和圓豆混合之後再放進石井的罐子裏呢?」


    苅田還不肯罷休。原來如此,這樣就可以省下攪拌的工夫,隻要能在一瞬間瞞過眾人的眼睛就沒問題了。不過,美星小姐仍舊搖了搖頭。


    「昨天罐子裏裝了九成滿的咖啡豆。如果是把混合了瑕疵豆和圓豆的咖啡豆放進去,就沒辦法解釋為什麽把咖啡豆撥開後,連底層也看得到瑕疵豆了。換句話說,要使用這個方法必須先把適量的圓豆暫時從罐子裏倒出來,但石井先生沒有機會這麽做吧。」


    也就是說,雖然可能有機會把咖啡豆混入罐子裏,卻不可能均勻地攪拌,或是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美星小姐所主張的似乎是這個意思。苅田看起來終於投降了,不太服氣地說道:


    「哼,你很偏袒石井嘛。」


    「再這樣下去,很可惜地,石井先生在第五屆kbc大概是不可能拿到很好的成績了。好不容易通過預賽,進入決賽,結果卻輸得那麽慘的話,連自己的店評價也有可能下滑。即使石井先生是基於某種目的自導自演,但在他擅長的調酒咖啡項目應該會使出全力比賽才對,這是我的看法。」


    「那隻不過是你的主觀罷了。你能夠證明石井以外的人也有可能犯下第二起添加異物事件嗎?」


    結果美星小姐似乎覺得很詫異地歪了歪頭。


    「可以喔。應該說,為什麽沒有人想到這個可能性呢?隻要用最簡單的方式來思考,最可疑的人是誰根本一目了然。因為可以在午休時間的時候不會受到負責看守的人阻撓,隨意進出上鎖的準備室的人隻有一個啊。」


    咦?在不知所措的我四周、明白了美星小姐的意思的人們,視線開始集中在某個人身上。而那個人就是——


    「青山先生。」


    美星小姐以如同水平線般優美的角度伸出食指,毫不猶豫地指向了我。然後露出一如往常……不對,是比平常更純真的笑容,對我說道:


    「把胃藥加進石井先生的小瓶子裏的人就是你,對吧?」


    5


    我深刻地體會到了孤獨感。


    走出art-ery廣場,我在建築物大門附近的木製長椅獨自坐下來,陷入了失落的情緒之中。現在正好是晚上七點,太陽早已下山,吹來的風一點一滴地奪走我身體的溫度。


    食品展覽會早在一小時前就結束第一天的展覽,在高處的電燈照耀下,看起來像是相關人士的車一輛接一輛地離開停車場。警衛站在連接外麵道路和停車場的入口旁邊,以熟練的動作揮舞著交通指揮棒。


    人口前方種了一排隔開停車場和建築物的灌木叢。從方向推斷,位於灌木叢另一側的窗戶肯定就是備室裏的那一扇。一想到這裏,我便回想起大約一小時前在那扇窗戶內發生的宛如鬧劇般的一幕。


    「——不、不是的!我才沒有把胃藥加進去!」


    被美星小姐冤枉的我慌張地搖頭否認。但是石井卻以連我的聲音都蓋過的氣勢激動地質問我。


    「你為了讓切間小姐贏得比賽,就在我的小瓶子裏加了胃藥嗎?!」


    「這麽說來,他昨天在彩排的時候看到石井的表演,好像覺得非常佩服的樣子呢。我也在那個時候告訴了他石井在調酒咖啡項目占有優勢的事情。」


    到目前為止意見都和美星小姐對立的苅田也很幹脆地就接受了。


    總而言之,情勢對我非常不利。根據美星小姐的說明,如果要讓第二起添加異物事件發生,必須設法解決有人看守和鑰匙卡這兩個問題,而能夠克服這些問題的隻有我,這項說明毫無破綻。我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再加上對方又是美星小姐,不管我再怎麽狡辯都不可能贏過她。


    「可惡,果然不該讓這個家夥負責看守的!而且我打從一開始就反對讓不相幹的候室或準備室了。」


    石井大聲咆哮著,我慌張地說道:


    「你怎麽這麽說,我也不是自己喜歡才答應幫忙看守的……況且,我也不可能有機會犯下第一起添加異物事件啊。」


    「住口!你是唯一能犯下第二起事件的人,動機也很充分,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了吧?明白的話就快點滾出這裏!」


    實在是太過分了。我被迫接下自己不想做的看守工作,很認真地看守了,卻又發生第二起添加異物事件,害我的努力泡湯,最後甚至還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並叫我滾出去。雖然石井說我的動機很充分,可是如果我想讓美星小姐獲勝的話,根本不該找第一項目已經棄權,不可能獲得冠軍的石井當目標,而是應該選擇難以對付的黛或山村才對……我其實很想這麽反駁。


    話雖如此,但我本來就是局外人,他們叫我出去的話,我也沒有立場反抗。我環顧四周想尋求協助,但是美星小姐和苅田表情冷淡,上岡和山村臉上雖然浮現同情的神色,卻一句話也沒有說,丸底則在不知不覺間戴上了耳機,隻有黛是唯一表現出想開口說話的樣子,但她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知道了。」我歎了一口氣,答應石井的要求。「我不承認是我添加了異物,不過我現在就返回大展覽場,保證不會再踏進準備區後麵的門。」


    「差不多快六點了,如果食品展覽會結束的話,參觀的客人都會離開,七點的時候展覽館關閉,防盜係統也會同時啟動,我們到時候也必須離開這裏。」


    我被上岡這句根本算不上安慰的話請出去,最後走到了這張長椅前。而且為了等待現在甚至覺得她很可惡的美星小姐,我已經在這裏待超過一個小時了。


    我一邊感覺到自己的眉頭皺了起來,一邊操作智能手機。在旁人眼裏看來,肯定會以為這是典型的現代人在玩手機打發時間,其實並非如此。我是因為要調查事情,才沒有跑去附近的便利商店取暖,而選擇在這裏承受冰冷晚風的吹拂。


    為了洗刷自己背負的毫無根據的嫌疑,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設法找到真正的犯人。不過,能夠找到犯人的線索實在太少了。從我觀察到的相關人士的反應來推斷,第四屆kbc時發生的某件事肯定對這次的添加異物事件造成了不小的影響。既然如此,我必須知道兩年前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首先是昨天黛對準備室上鎖的問題表示關心。再來是今天中午上岡以第一次參賽為由,免除了美星小姐的嫌疑。最後,剛才被懷疑是自導自演的石井說「我又不是那個人」……綜合以上幾點,就算我假設上一次比賽同樣發生了類似的添加異物事件也一點都不奇怪。想到這一點之後,我試著搜尋了「第四屆kbc 添加異物」之類的關鍵字,但是並未找到能引起我注意的信息。報導第四屆比賽的文章和前幾屆相比本來就已經是少得可憐,頂多隻能找到幾篇以幾行字寫著冠軍是黛冴子的報導而已。可以說幾乎是完全沒有提及詳細情況。


    封口令。我腦海裏浮現了這個單字。有沒有可能針對這次比賽發生的一連串添加異物事件,也像上次一樣下達封口令呢?雖然隻是推測,但我覺得不太可能。都舉辦比賽了,要是沒有媒體報導的話,就無法促進業界蓬勃發展,比賽的意義會變得可有可無。如果隻是擔心比賽的話,應該可以隻隱瞞妨礙比賽的事情,不需要完全禁止報導吧。若當時的情況嚴重到


    沒辦法用這種方式解決的話……


    假設是這種情況好了:這次添加的異物不是瑕疵豆就是胃藥,可以達到妨礙比賽的效果,但吃進人體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問題。不過,要是添加的東西具有毒性的話,那就是犯罪行為了。要是比賽時發生那種事,肯定惡評如潮,所以主辦單位盡全力隱瞞事實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如果事件的結論還是「自導自演」,也就是犯人在自己喝下的東西裏添加異物的話,以保護當事人等理由強硬地要求外界封口也是非常合理的處理方式吧。


    話雖如此,都引起了那麽大的騷動,想完全阻止消息走漏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把「第四屆kbc」從關鍵字裏刪除,改用「添加異物」和兩年前的公元年份以及比賽的舉辦時間「十一月」來搜尋。結果找到了一則疑似在兩年前的十一月刊登的文章。


    「加了毒藥的紅茶」事件三周年——事件相關人士的追蹤報導


    那是由某位記者撰寫,刊載在周刊雜誌上的報導全文。


    從標題就看得出來,這起事件是發生在第四屆kbc三年前,感覺是毫無關聯的兩件事。但是因為我記得自己曾在事件發生當時看過與「加了毒藥的紅茶」事件有關的報導,所以不由得對內容感到好奇,結果在不知不覺間就看完整篇文章。


    事件的概要如下:某大學的研究室發生了紅茶被加入劇毒的事件,喝下紅茶的男學生陷入昏迷,有生命危險。研究室裏保管了許多實驗時使用的劇毒,而用來犯案的是其中毒性較強的毒物。整起事件的原委是受害的學生和後來坦誠犯下罪行的男學生都在追求同一位女性,也就是所謂的情敵關係,兩人在當天起了爭執,才讓加害者對受害者產生了殺意。至於讓犯人起了殺意的那場爭執,若要簡單解釋的話,就是在研究和戀愛方麵都搶先加害者一步的受害者,似乎說了什麽愚弄加害者的話。


    警方很快地就根據各種情況鎖定嫌犯,加害者也承認了自己的犯行,沒多久就宣告破案了。犯案時已經成年的加害者被以殺人未遂的罪名起訴,記者撰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他還在服刑。受害的學生很快就清醒過來,但還是留下了輕微的後遺症,因此又對加害的學生提起民事訴訟,要求賠償,後來判決加害的學生必須支付四百萬圓的慰問金。報導的最後以那位讓兩名男性的人生脫離正軌的女性作結,她在事件發生後立刻就和受害者分手,也不願接受這次的采訪。


    根據轉載文章的網站解說,這起事件受到了社會大眾的注目,就連這篇在三年後發表的報導也有好幾間媒體詳加介紹,多少引起了一些反響。


    現在回想起來,過去也曾經接連發生過瓶裝飲料添入異物的事件,鬧得人心惶惶。隻要有辦法弄到關鍵的毒物,要在飲料裏下毒是很簡單的事,如果加在紅茶或咖啡這種味道苦澀的飲料裏,要讓對方渾然不覺地喝下有毒飲料也是可行的吧。水是人類為了維持生命最不可或缺的東西,在攝取水的時候人們必須忘卻可能被下毒的恐懼,所以一定很快就會有人受害。就沒有添加不能食用的東西來看,這次比賽中出現的犯人算是有良心的嗎……


    「喂。」


    我突然聽到有人叫我,便抬起了原本緊盯著智能手機熒幕的臉。


    「嗯……哦,原來是你啊。」


    為了辨識背對著電燈站立的人,我不得不定睛凝視對方。


    黛冴子正單手抆腰,低頭看著我。


    「你們終於解散啦。」


    「嗯,剛才解散的。我們牢牢地鎖上準備室的窗戶和門,所有人都親眼確定上岡小姐把鑰匙卡還給管理室了,應該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件才對。至少在你是犯人的前提下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黛小姐也認為我很可疑嗎?」


    我對她露出苦笑後,她也以類似的表情回覆我。


    「就是因為不這麽覺得,我才會來找你的不是嗎?——我問你,為什麽你聽到自己被懷疑的時候沒有說出我的名字呢?在中午休息時間進入準備室的我才是大家第一個應該懷疑的人。」


    剛才一直在停車場裏暖車的廂型車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地猛然往前疾駛,從我們附近經過,沿著通往外麵的道路漸行漸遠。


    她說的沒錯。黛冴子對看守準備室的我提出要求,希望我讓她一個人進入準備室。我答應了她的要求,打開了準備室的門。當然了,在這段時間內,我不僅嚴格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也不忘注意走道上有沒有任何動靜。


    「我這麽做其實並不是想袒護你。」


    我把智能手機放進口袋裏,對她說道:


    「的確,如果我當時說出這件事,大家應該就會轉而懷疑你了。不過,這樣一來也就代表我沒有好好地看守準備室,對吧?」


    黛以像是在鑒定古董真偽的眼神看著我。


    「我可以保證自己很認真地在看守。你進入準備室的時候沒有做出任何可疑的事情,也沒有碰到石井先生的小瓶子,我很確定犯下第二起事件的人不是你。所以我隻是覺得沒有必要把這件事說出來而已。」


    「即使這麽做會害你自己被懷疑?」


    「不管你們怎麽懷疑我,沒有做的事情就是沒有做,我的嫌疑最後應該會被洗清吧。而且相信我是清白的人好像也不是隻有我自己。」


    聽到我的話,黛伸出食指抓了抓自己的臉頰。


    「因為我進入準備室的時候,你監視我的眼神認真到甚至讓人覺得很煩。我當時心想不可能再發生同樣的事件,所以還在想你幹麻這麽一板一眼,真的很傻眼,不過,如果你就是犯人的話,根本沒必要這麽認真看守。」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覺得我不可能是犯人。」


    「要不然就是你做得太完美了,找不到破綻。」


    「咦?原來是半信半疑啊?」


    「開玩笑的,哪裏完美了啊?明明就被懷疑了——」


    「啊,青山先生!」


    我聽到展覽館大門的方向傳來了呼喚聲,然後就看見美星小姐快步跑到我身旁。黛則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似地轉頭離去了。到目前為止不知道都在哪裏鬼混的藻川老爺爺則跟在美星小姐身後,趁著和黛擦身而過的時候推銷自己,不過她仍舊是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地無視了他。


    「我一直在找你喔,還在想你跑到哪裏去了呢。」


    「哼,我剛才還在想,幹脆離開,不管你了。」


    我裝出冷淡的態度回答她,她便吐了吐舌頭,向我道歉。


    「對不起,不過,當時也隻有那個辦法了。」


    「隻有那個辦法?我被人冤枉可是很困擾耶。」


    「不要生氣嘛。」美星小姐把手貼在我鼓起的臉頰上。「聽我說,在當時的情況下,就算我不那麽說,也一定會有人開始懷疑你,這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如果我隨便替你說話的話,我也可能被當成共犯,最後兩個人都被趕出後台,這樣子事情就糟糕了。因為這等於是放任真正的犯人繼續為所欲為。」


    「所以你才會先下手為強,告訴大家我很可疑?」


    「沒有人會覺得率先表示懷疑的我是你的共犯吧?」


    看她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我也沒力氣計較了。我一邊把她的手指從自己的臉頰上拉開,一邊說道:


    「美星小姐你其實沒有懷疑我囉?」


    「那是當然了,我很清楚青山先生你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既然這樣,你當初應該要給我一點暗示嘛。那時候你臉上的笑容簡直就像是對淩虐人類樂在其中的惡魔……」


    說著說著就忍不住站起來的我,在美星小姐身後看到了正要走路離開會場的丸底芳人。電燈的光線映照出他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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