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美星小姐!」


    我幾乎是用踹地打開等候室的門,就看到美星小姐待在裏麵。她手上拿著我在塔列蘭經常看到的手搖式磨豆機,正喀啦喀啦地磨著咖啡豆。


    「啊,不行喔,不能隨便進來啦。」


    美星小姐像個在準備惡作劇時被發現的小孩子般鬧著別扭,一點也不慌張。


    「你的東西沒有被添加異物嗎?」


    我有些無力地問道。美星小姐愣了一下。「你在說什麽?」


    「呃,最後一個比賽項目你不是棄權了嗎?」


    美星小姐的手隻有在她「哦」了一聲的瞬間停頓了一下。


    「我接下來要和大家解釋關於一連串添加異物事件的真相,必須事先做點準備。因為無論如何都需要時間,隻好忍痛棄權濾衝項目了。請放心,我並沒有受到添加異物的妨礙。」


    看來好像是我想太多了。知道我剛才那麽自責,結果完全是白費工夫之後,既鬆了一口氣,又覺得有些無力。


    「等參賽者都回來這裏之後,你就會召集所有比賽相關人士,公布犯人身分對吧?」


    「是的。為了使能表示犯人身分的某個特征顯露出來,我會進行一個實驗。雖然揭露的事實會相當殘酷,讓人有些不忍,但在這種情況下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美星小姐淡漠地說著,把濾杯放在咖啡壺上,開始濾衝剛磨好的咖啡粉。房間裏之前並沒有用來煮熱水的快煮壺,應該是她趁著外麵在進行濾衝比賽的時候從哪裏弄來的吧。


    「不過,你就這樣棄權真的好嗎?濾衝項目應該是你最期待結果的比賽項目吧?」


    我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自己的惋惜之意。因為這是讓世人知道她煮的濾衝式咖啡有多好喝的機會。


    她臉上的微笑看起來也有些落寞。


    「沒關係的。正如我昨天所說的,我已經決定要將所有的心力都用來尋找真相了。」


    「然後等明年再重新來過嗎?」


    「這個嘛,我也無法肯定,說不定以後再也不會參加了。」


    「咦?為什麽?」


    她昨天和今天說的話都有些奇怪。美星小姐將熱水倒進濾杯中,看向膨脹起來的咖啡粉,臉上仍舊掛著微笑。


    「我一直以來都很向往kbc。總是夢想著自己有一天一定也要站上那個舞台。當我終於確定獲得夢寐以求的參賽機會時,雖然說要以冠軍為目標,但我覺得那並不是我真正的想法。我之所以一直不斷地練習和研究,是為了不弄髒自己崇拜的舞台,要比一場不讓自己蒙羞的比賽。」


    我覺得自己可以明白她的想法。因為聽到她說想以冠軍為目標時,第一個表示「我還以為你對和人較勁沒有興趣」的人就是我。


    「但是,在實際站上舞台,深入了解kbc之後,我發現那是個人與人互相仇視競爭,甚至策劃妨礙別人,到處都充滿了醜陋感情,讓人忍不住想移開視線的世界。我不覺得這是不好的,添加異物是做得太過分了,但這也代表大家是多麽努力地想要獲得冠軍。不過,這和我自己心裏描繪的理想比賽相差太多了。無論花費多少時間,我都無法適應這場比賽。」


    你不需要適應。我打從心裏這麽想。和別人吵架是不好的,這樣子誰也不會幸福。對於不假思索地說出這種話的她而言,這是一個她不該去適應的世界。


    「正因為是憧憬,所以才是美好的。雖然是很陳腐的一句話,不過我這次真的是深切地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了。我想我以後大概不會再參加kbc了吧。我隻希望我接下來要說的真相,能夠稍微化解比賽相關人士之間的芥蒂。」


    話雖如此,但她接下來要說的卻是誰妨礙了誰比賽的事實。如果道歉就能夠解決事情的話,當然是再好不過,但也很有可能朝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希望自己的夢想已經被殘酷地摧毀的她,不會再受到更大的打擊。我現在也隻能如此祈禱了。


    「事情就是這樣,青山先生,能請你幫我叫所有相關人士過來這裏嗎?雖然就算不用特地通知,他們應該也會聚集到這裏來,不過考慮到接下來就要舉辦頒獎典禮了,我想還是快一點比較好。」


    我豎起大拇指,答應了美星小姐的要求。


    「包在我身上吧,我一定會帶他們過來的。」


    我沿著走道往回走,到達準備區時,五位咖啡師已收拾好東西,正準備搬到準備室。拿著鑰匙卡的上岡和千家也剛好在場。


    「請各位把東西放到準備室之後就快點到等候室來,美星小姐有話想告訴各位。」


    我一這麽說,在場的所有人全都露出驚訝的表情。上岡眨了幾次眼睛後問道:


    「她之前說因為有些關於搜查的事要做,所以濾衝項目決定棄權……她真的已經找出犯人是誰了嗎?」


    「好像是。雖然我也什麽都還沒有聽說,但美星小姐她一定會以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公開真相的。


    「哼,這可難說了。希望不會隻是在浪費時間。」


    石井不屑地說道。最想知道犯人是誰的明明是身為受害者的他和黛才對,但或許是因為半信半疑的關係,總覺得他們的反應都不是很樂觀。


    「總而言之,就照著她的指示去做吧。我很好奇會聽到什麽樣的內容。」


    苅田十分期待似地說完這句話後,所有人就開始移動了。和之前的情況不同,這次不需要再考慮下一個比賽項目的事情,所以隻花了幾分鍾就在準備室把東西整理好了。上岡關上門之後,包括我在內的八個人就沿著走道往回走,在等候室的門前停下腳步。


    我代表大家打開了門。美星小姐像是要擋住我的去路似地站在門旁。


    「我已經把所有人都帶過來了。」


    「謝謝你。」美星小姐對我深深地行了一禮。


    我立刻作勢想進入等候室,結果美星小姐卻張開雙臂,真的擋住了我。


    「這是怎麽回事?現在可不是玩相撲的時候耶。」


    美星小姐並未理會我,而是以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對他們說道:


    「不用說也知道,我之所以請大家聚集在這裏,是為了告訴大家關於這一連串添加異物事件的真相。不過,在那之前,我想請大家協助我進行一項實驗。不用按照特定順序沒關係,請大家一個個輪流進來這間房間。」


    所有人都對出乎意料的發展感到困惑。


    「實驗?要做什麽實驗啊?」石井探頭說道。


    「大家隻要進來就會知道了,嗬嗬嗬。」


    她究竟在打什麽主意?大家都被美星小姐那有如已經完成惡作劇的孩子般的態度唬住,沒有人開口拒絕。不過,要是在這時拒絕的話,就等於承認自己是犯人。


    「好像沒有人願意第一個進來的樣子,那就請青山先生先進來吧。」


    「我、我嗎?」我忍不住東張西望起來。


    「是的。來,請進。」


    我下意識地點著頭走進了等候室。美星小姐等到我進入房間後,就把門緊緊地關上。


    「請坐在這裏。」


    我照著她的指示坐在更衣室旁的椅子上。


    「我也非得參加實驗不可嗎?」


    「那是當然的。對其他人而言,青山先生你是嫌疑最大的啊。」


    我歎了一口氣,美星小姐把事先在鏡台上的托盤拿過來,放到我的正前方。看到放在上麵的東西,我就知道她要做什麽實驗了。


    「你要做杯測嗎?」


    「是的。」美星小姐微笑著說道。


    所謂的杯測,指的就是為了確認咖啡豆的質量和香味而進行的「試喝」。方法是把磨好


    的咖啡粉放進小玻璃杯裏,在這種幹燥的狀態下直接聞它的味道。接著加入熱水,然後聞咖啡萃取時被水浸濕之後,濕潤的咖啡粉的味道。等到萃取結束之後,再用名為杯測匙的小湯匙把表麵的咖啡粉和浮沫去除,撈起杯中的液體。然後再以會發出響亮聲音的氣勢用力吸入咖啡,讓咖啡在嘴裏變成霧狀,來判斷咖啡豆所擁有的味道的特性。對咖啡師而言,這是在選擇店裏要使用的咖啡豆時不可或缺的技術。


    有鑒於杯測的重要性,不隻是日本,世界各地都會定期舉辦考驗杯測正確性的比賽。而比賽的內容就是讓參賽者對一組裝了咖啡的三個小杯子進行杯測。其中一杯裝了不同於另外兩杯的咖啡,參賽者必須單手拿著杯測匙鑒定味道和香氣,選出與另外兩杯不同的那一杯咖啡。因為出題的時候會一次拿出好幾組咖啡,所以會用猜對所有組別的時間和正確度來決定冠軍。


    目前在我正麵的托盤上,左邊和右邊各有三個排成三角形的紙杯,一共是兩組。六個紙杯裏全都裝了咖啡,光看外表完全分辨不出它們的差異。旁邊則放了一把應該是用來代替杯測匙的小茶匙。


    「我想就算我不說明,你也應該知道,兩組咖啡裏都隻有一杯是不一樣的咖啡。請你充分檢查過味道之後,把你覺得和另外兩杯不一樣的紙杯上的記號,記在我現在交給你的作答紙上。」


    我拿到的作答紙上已經寫好我的名字了。我仔細一看,托盤左側的紙杯上分別寫著a、b、c的文字,右側的紙杯則寫著1、2、3。


    「你的意思是要以正確率來鎖定犯人嗎?」


    早知道是這樣,我就更認真練習杯測了。聽到我的牢騷,美星小姐一臉若無其事地鼓勵我。


    「放心,這對青山先生而言應該是很簡單的問題。」


    她也太相信我了吧?我一邊想一邊進行杯測,結果發現她說的沒錯,真的是簡單到讓人有些無力。但是,我雖然知道了杯測的答案,卻開始不明白她做這項實驗的意義了。


    我歸還作答紙之後,美星小姐便說了句「辛苦了」鼓勵我,然後又補上了這句話。


    「我會讓剩下七個人也進行完全相同的實驗。為了公平起見,請不要把剛才在這裏做的任何事說出去。還有,能請你幫我盯著其他人,讓他們不要說溜嘴嗎?」


    她乍看之下沒有想那麽多,其實叫我第一個進來還是有理由的。我點點頭表示包在我身上,然後就離開了等候室。後來其他比賽相關人士也一一進入了等候室,大概是美星小姐曾提醒過他們吧,沒有人在進行實驗後開口說話。


    所有人都知道杯測比賽的流程,所以實驗進行地很順利。等到第八個人,也就是上岡結束杯測時,美星小姐打開門,向大家行了一禮。


    「謝謝大家的協助。」


    「你透過剛才的實驗明白什麽了嗎?」石井說道。


    「是的,我得到了滿意的結果。」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頭霧水的表情。


    在美星小姐的催促下,我們八個人又進入了等候室。負責主持的美星小姐坐在最靠近房間內側的椅子上,我則坐在離她最遠,靠近入口的椅子上。從我的方向看過去,在橢圓桌子左側,靠近鏡台的三張椅子,從內到外分別是黛、山村和上岡;石側更衣室前方的椅子由內而外則分別是丸底、石井和苅田。雖然沒有事先規定,卻很剛好地依照性別分開坐。千家則是在我左側的椅子坐了下來。


    所有人都坐定位之後,美星小姐緩慢地環視了所有人。有的人視線遊移,有的人傲慢地把身體靠在椅背上,還有人焦慮地抖著腿。唯一的共通點是他們都知道接下來要討論的話題事關重大,所以都無法保持平常心。美星小姐則像是在高處俯瞰我們似的態度從容,露出無畏的笑容說道:


    「——那麽,我們開始吧。」


    2


    「首先從第一起添加異物事件——也就是石井先生的罐子被混入瑕疵豆的事情開始說起。」


    美星小姐如此宣布後,就把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準備室裏拿出來的那個黑色罐子「叩」地一聲放在桌子上。罐子的蓋子是蓋著的,上麵的「isi」標誌則麵對著我們。


    「喂!那不是我的東西嗎!」


    看石井慌張的樣子,應該是沒有問過主人就擅自借用了吧。


    「是的,這確實是當時被添加了異物的罐子。」


    美星小姐以像是在說「應該沒什麽問題吧?」的態度繼續說明:


    「在彩排那天,我在準備室看到罐子裏的東西時,裏麵全都是形狀完整的圓豆。苅田先生和青山先生應該也和我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我和苅田都點了點頭。


    「但是,昨天在第一個項目,也就是濃縮咖啡項目的時候,石井先生一打開罐子,卻發現裏麵除了圓豆之外,還被混入了大量的平豆,而且全都是瑕疵豆。不僅如此,這些瑕疵豆還特地經過烘焙,沒辦法馬上挑出來。


    但是,這起事件和接下來發生的兩起不同,自導自演的可能性被明確地否定了。最主要的理由是,自從前天有好幾個人看過罐子裏的東西後,石井先生就沒有機會另外把瑕疵豆混進去。而且就算事先在罐子底部藏了瑕疵豆,我們後來也沒有看到石井先生搖動罐子,把裏麵的東西搖晃均勻。」


    前天石井確實在準備室把罐子連同平底盤一起冰進了冰箱。晚上的時候準備室是密室狀態,雖然石井隔天早上曾在所有人到齊前去過一次準備室,但是苅田可以證明他當時沒有做出任何可疑的舉動。後來,當所有人一起前往準備室,取出了濃縮咖啡項目時需要用到的東西後,就沒有人離開過準備區。美星小姐是這麽說的。這樣看來,即使那是自己的東西,石井也沒有辦法在上麵動手腳。


    「所以明日香才會被懷疑不是嗎?隻要先虛掩著準備室的門,然後再找機會離開等候室,偷偷潛入準備室就可以了。」


    石井朝坐在對麵的山村瞪了一眼。她低下頭,縮起了身子。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大家懷疑山村根本就沒什麽意義。因為準備室的窗戶是可以從外麵打開的。而且,當時是在發現被添加異物之前,所以昨天早上也不會有人特地去檢查窗戶的鎖扣是不是放下的吧。換句話說,任何人都可能犯下第一起事件。


    我原本以為美星小姐接下來一定是要說這件事。她後來所說的話卻讓我覺得十分錯愕。


    「——你不覺得這很不自然嗎?竟然這麽肯定不是自導自演。」


    石井張大嘴巴,自言自語地「啊」了一聲之後就僵住了。


    「為了否定自導自演的可能性,石井先生必須滿足所有條件才行。舉例來說,如果前天石井先生沒有讓我們看到那些圓豆,又或者是昨天早上沒有叫住苅田先生,自己一個人進入準備室的話,他就沒辦法洗清自導自演的嫌疑了。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很多條件,要一一舉出來的話根本說不完。這代表要證明石井先生沒有自導自演是多麽困難的事。」


    她說的一點也沒錯。因為第二和第三起事件就像在印證這一點似地,到現在都還留有石井或黛自導自演的可能性嘛。


    「即便如此,石井先生還是達成了幾乎可以說是數也數不清的條件,否定了自導自演的可能性。老實說,這樣的情況反而太過完美,換句話說就是很不自然。」


    「你到底想說什麽?」石井的太陽穴正不停抽動著。


    「還有另一個地方也不太自然。那就是這個所謂特別訂作的罐子。」


    美星小姐將手指並攏,比了比罐子。


    「你在準備室讓我們看那些圓豆的時候,咖啡豆占了這個罐子的九分滿。雖然混入瑕疵豆之後,總量好


    像沒有改變,但是這一點也可以用為了添加異物而把裏麵咖啡豆取出來的解釋,所以不是什麽大問題。


    不過,我之前用料理秤量過裝到這個罐子九分滿的咖啡豆究竟有多少。結果得到了六十五克的數值。我用來測量的是平豆,或許會因為和圓豆形狀不同而出現若幹誤差,不過,我想應該不會差太多吧。」


    她沒說錯,我當時看到之後,也覺得六十五克的咖啡豆用來衝煮三杯濃縮咖啡是絕對足夠的。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美星小姐卻對同樣的數值抱持著截然不同的想法。


    「隻有六十五克,難道不會太少了嗎?」


    「你在說什麽啊?就算一杯咖啡必須使用十克的咖啡豆好了,六十五克的咖啡豆別說是不夠了,甚至連一半都用不完好嗎?就算把在填壓濾器把手的時候,為了讓表麵平整而撥掉的咖啡粉算進去,也絕對夠用。」


    石井大聲喊道。結果美星小姐卻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對其他人問道:


    「我想問大家一個問題。使用這次設置在舞台上的大型磨豆機研磨咖啡豆的時候,會隻放剛好足夠衝煮濃縮咖啡的咖啡豆進去嗎?」


    原來她指的是這件事啊。苅田趕在恍然大悟的我之前答道:


    「不,會一次放更多的咖啡豆進去。咖啡豆的數量太少的話,咖啡豆會在磨豆機裏亂跳,讓磨出來的顆粒大小不夠均勻。」


    正如苅田所言,使用電動磨豆機的時候,一次放入大量的咖啡豆進去會比較好。像kbc這種比賽場合,隻要味道出現細微變化,就有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所以更應該這麽做。事實上,我記得在第一個項目最先上台的黛就把大量的咖啡豆放進了磨豆機裏。


    「你也看到我比賽的樣子了吧?為了表演拋接道具的特技,我才會特別訂作了方便拋接的容器。所以那個罐子才會稍微小了一點,就隻是這樣。」


    美星小姐立刻就否定了石井的反駁。


    「如果是石井先生的特技可以獲得較高評價的調酒咖啡項目的話,這個借口還在容許範圍內,不過,我認為這個借口沒辦法用在隻是單純審查香味完成度的濃縮咖啡項目上。更何況,你都已經費盡心思準備了圓豆,怎麽可能會在這麽基本的事情上疏匆了呢?既然裏麵放了咖啡豆,就不可能拿容器來拋接,根本沒有理由不去在意咖啡豆的數量不夠,甚至不惜特別訂作容器,也要以表演特技為優先吧?」


    接著美星小姐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夾起罐子,像說書人用扇子敲打講台似地用罐子的底部「叩、叩」地敲了桌麵兩下。


    「那麽,為什麽石井先生會特地訂作這個大小的罐子呢?我想大家應該已經知道了吧。這個罐子其實隱藏了一個秘密,能讓乍看之下不可能辦到的自導自演變成可能。」


    她的意思就是把瑕疵豆加進容器裏的犯人正是石井春夫本人。


    「你、你不要胡說八道!罐子哪有什麽秘密!」


    石井頓時臉色大變,美星小姐一字一句地慢慢說道:


    「既然你這麽說,那就用你自己的手來證明給大家看吧?證明這個容器沒有任何秘密。」


    「求之不得,給我!」


    石井探出身子,擋住了坐在右側的丸底的半個身體,把罐子從桌上一把奪走,拿了起來。然後把垂直站立的罐子推到桌子中間,用指甲打開了蓋子。


    「你看,這個罐子哪有什麽秘密——」


    他說到這裏就再也說不出下一句話了。因為罐子出現了誰都看得出來的異狀.


    「開口是封著的……」


    坐在罐子正前方的山村以細若蚊鳴的聲音說道,但苅田立刻糾正她:


    「不,不對,是罐子上下顛倒了。」


    石井驚呼一聲,把罐子倒過來。底下是打開的,可以看到空空如也的內部。我們剛才看到的原來是罐子的底部。


    「我事先把蓋子套在底部,再把罐子倒過來放了。不過,為什麽身為擁有者的石井先生會沒有察覺到這件事呢?」


    美星小姐說到這裏時停頓了一下,等欣賞夠石井那嘴巴一張一闔的模樣後,才滿足地繼續往下說。


    「讓我來說明給大家聽吧。這是因為罐子采用了特殊的設計,就算倒過來,外觀也不會改變。」


    「真的耶,太厲害了!」


    丸底從石井手中拿過罐子,不斷地上下翻轉。罐子是全黑的,刻在側麵的四道溝紋間距相等,中央的「isi」標誌則呈現點對稱。


    「這樣子的確沒辦法分辨上下呢。不過,這又和自導自演有什麽關係呢?」


    千家一邊冷冷地看著想拿回罐子的石井與丸底起了小爭執,一邊問道。美星小姐板起臉回望他。


    「石井先生利用了這個設計,在兩天前的準備室內近距離對著我們使出魔術,欺騙了大家。」


    「魔術?」


    「千家先生應該也知道,罐子內側底部的地方黏著一顆圓豆吧?這件事很明顯地代表著罐子的底部塗了黏著劑。」


    聽到這句話,苅田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哦,我知道了。先用黏著劑把底部黏上去,再把整個罐子倒過來對吧?」


    「完全正確。」


    美星小姐微笑著回答他,並朝停止動作的丸底等人伸出手。丸底就像是被施了催眠術般乖乖把罐子交給了她。


    「如果要詳細說明順序的話,首先,石井先生用可以從側麵把刀片刺入的開罐器把這個特別訂作的罐子的底部割下來。雖然也可以直接請人訂作底部分離的罐子,不過考慮到他曾告訴大家有疑問可以去問製造商,我想他應該是自己把它切開的吧。」


    罐子的底部形狀像是覆蓋了一個平坦的圓盤,一般的罐頭多半是這樣。隻要從側麵把利刃刺進去,在切開底部的時候就可以保持完整的圓盤形狀了。


    「這樣一來,這個罐子就分為底部、圓筒狀的本體,以及蓋子這三個部分了。接著,他把蓋子蓋上本體之後倒轉過來,在裏麵倒入由瑕疵豆和圓豆所混合的咖啡豆。」


    美星小姐一邊說明,一邊把用蓋子蓋住底部的罐子放在手心上,以沒有拿東西那隻手的食指沿著內側七分滿的地方劃過。這麽說來,前天在準備室的時候,石井也是這樣拿著罐子的。我原本以為他隻是把蓋子套在罐子底部而已,沒想到那時蓋子其實是用來代替底部的。


    「加入適量混合過的咖啡豆之後,必須在上麵再放一層隻有圓豆的咖啡豆。這樣一來,往罐子裏看的時候就隻會看到裏麵裝了圓豆。這時那一層圓豆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要是太厚的話,很可能會被看出瑕疵豆並未平均分散在罐子內,但若是太薄,拿著罐子走動時,圓豆就會不小心散開。」


    我們之前已經在準備室裏討論過在罐子裏放入一層圓豆的方法了。不過,當時因為考慮到那一層圓豆厚到連走路時都不會散開的話,就沒辦法把它搖散,所以暫時放棄了這個想法。不過,可以把罐子整個倒過來的話,就沒有必要刻意把那一層圓豆弄散了。


    如果石井在炫耀的時候用手指把圓豆撥開,我們或許就會發現底下有瑕疵豆,不過,如果是已經發生添加異物事件也就算了,一般來說是不會有人想在接下來就要比賽的情況下,去碰會在比賽時使用的咖啡豆的。石井光明正大地把放了瑕疵豆的罐子拿給我們看,是因為他根本不擔心會被發現。


    「接下來隻要一邊假裝整理東西,一邊在包包裏把黏著劑塗在罐子的底部,然後一隻手拿著罐子,另一隻手拿著底部並用手掌遮住避免被人發現,再找機會把底部貼到罐子的開口上,最後把罐子反轉過來就完成了。魔術的基本技巧裏有一種名叫『掌中藏牌』,就是


    把撲克牌等東西藏在手掌的的手法,石井先生就是使用了這種『掌中藏牌』的手法完成自導自演的。他需要一個底部大小可以藏在手心裏的容器,才會特別訂作了這個容量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罐子。」


    雖然缺少了被割下來的底部,美星小姐還是照著自己的說明用手掌蓋住罐子的開口,然後把罐子上下反轉過來。雖然這麽做很難把裏麵的東西搖晃均勻,不過如果隻是反轉一次的話,是很有可能逃過任何人的目光的。


    「隻要仔細地檢查罐子的底部,就能夠發現他曾經使用過這個手法的證據,也就是以黏著劑黏住的痕跡。這個罐子原本是要立刻扔掉的,可能是因為我們開始注意會不會發生第二起事件,所以找不到機會扔掉,也有可能是覺得不會被看穿而大意了,無論如何,沒有把罐子處理掉算是一大敗筆吧。要是咖啡豆一直放在裏麵的話,大概不會那麽容易被人發現,不過我們不小心把裏麵的咖啡豆撒出來了,隻能說是石井先生運氣不好。」


    石井低下頭,憤恨地緊咬牙關。看他什麽話也沒說的樣子,應該是已經放棄反駁了吧。既然對方已經提出明確物證,他的反應可以說是理所當然。


    「我現在已經明白石井咖啡師是自導自演了,不過,為什麽他要做出這種等於是放棄比賽的事情呢?」


    上岡問道。美星小姐也早已想好該如何回答她了。


    「隻要想想石井先生這麽做害到了誰,答案應該就呼之欲出了。」


    我看向山村。她好像也察覺到對方是在說自己。


    「在石井先生巧妙的自導自演之下,第一起事件隻有明日香小姐一個人有嫌疑。因為有機會使用虛掩準備室的門的方法,又曾經暫時離開過等候室的人就隻有明日香小姐。


    但是,根據明日香小姐所言,她昨天早上之所以離開等候室,是因為有人在她的托特包裏放了信,把她叫出去的關係。那封信的署名是千家先生,但是當事人卻表示自己根本沒寫過那種信。」


    千家無言地點點頭。


    「也就是說,這封信是犯人為了讓明日香小姐離開等候室而偷偷放進去的。之所以假借千家先生的名義,是因為犯人知道明日香小姐和他有私交,當事人目前又下落不明,也沒有辦法確認那封信的真偽吧。另外,雖然明日香小姐隱瞞了信的存在,但就算她把信拿出來當成自己離開等候室的理由,石井先生可能也會以『這是你為了洗清嫌疑而自己寫的吧?』來反駁她。不管怎麽說,這封信也證明了犯人的目標就是明日香小姐。」


    「你的意思是,石井先生為了讓我被懷疑,精心策劃了這麽複雜的自導自演嗎……隻要能擺脫罪名,嫁禍給誰都沒關係吧?」


    山村的視線雖然有些遊移,還是對美星小姐的推測提出了異議。或許是認為自己沒有做什麽被石井個人記恨在心的事。


    「不,明日香小姐在本屆kbc是很有可能獲得冠軍的參賽者,對於想贏得冠軍的犯人而言是個眼中釘。石井先生的自導自演就是為了妨礙明日香小姐而策劃的。借由引起隻有明日香小姐可能犯案的添加異物騷動,讓她遭周遭的人懷疑,這樣一來,不僅可以讓她陷入孤立、不安或緊張的情緒,運氣好的話甚至能害她失去比賽資格或永遠不能再參賽。」


    「你的話不太符合邏輯喔。」


    這時苅田突然插嘴說道。


    「石井在自己使用的咖啡豆裏添加異物,等於是放棄了第一個比賽項目。根據比賽進行的方式,就算自己的東西被添加異物,也沒辦法再重新比賽。這樣一來,就算成功讓明日香失去資格,少了一項比賽成績的石井還是會陷入相當不利的情況。這麽做隻會讓其他人抱走冠軍寶座而已。」


    「我想,石井先生在預謀自導自演的時候,已經放棄冠軍了。雖然這麽說很失禮,但從石井先生在曆年比賽裏所獲得的成績來看,他的表現沒有好到讓人覺得他有冠軍相,所以本來就對冠軍不是很執著吧。」


    雖然表情不是很高興,但石井一句話也沒有說。反而是苅田看起來一副非常不悅的樣子。


    「你在說什麽啊?你之前不是才說石井想獲得冠軍嗎?」


    「不對,我說的是犯人喔。」


    「我愈來愈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了。石井不就是犯人——」


    這時,苅田突然驚呼一聲,閉上了嘴巴。美星小姐環顧眾人,說出了她想表達的真正意思。


    「石井先生並非獨自犯案。」


    現場頓時一陣嘩然。難道共犯就在我們之中嗎?


    「我們用剛才提過的方式再思考一次吧。隻要想想明日香小姐被陷害的話是誰能獲得好處,犯人的身分就呼之欲出了。」


    隻要沒有山村明日香,就能夠在第五屆kbc中獲得冠軍的人——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坐在山村身旁座位的女性上。


    「黛冴子小姐,是你教唆石井先生製造添加異物騷動的吧?」


    「……哼,你有證據嗎?那是石井自己決定這麽做的吧?」


    黛伸手撩起頭發,這麽說道,石井立刻激動地反駁她。


    「冴子!你這家夥,是想和我撇清關係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為什麽我一定要和你合作啊?」


    「沒用的,冴子小姐。因為你已經在我們眼前幫助過石井先生好幾次了。」


    美星小姐一說出這句話,兩人便像是被迫屈服似地陷入了沉默。


    「首先,是石井先生把罐子倒過來時的情況。雖然那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但若是在那一瞬間被發現的話就完了。為了避免那種情況發生,順利達成目的,必須確定我們聚集在罐子上的視線全都能暫時移開才行。」


    「所以那個時候黛咖啡師才會突然叫我嗎?」


    上岡恍然大悟地用拳頭敲了一下手掌。我也記得黛曾經突然大喊了一聲「上岡小姐」。


    「沒錯。如果某處突然發出巨響,其他人一定會反射性地往那個方向看。所以身為共犯的冴子小姐就算準時間大喊一聲,讓石井先生趁我們移開視線的時候迅速地把底部黏上去,並把罐子反轉過來。」


    「這隻不過是偶然罷了,不算證據。」


    「那我就再說一個吧。昨天早上,為了製造出隻有明日香小姐有嫌疑的情況,你們兩人必須設法安排好一切。於是石井先生便跟著打算前往準備室的苅田先生,證明苅田先生的清白。冴子小姐則為了不讓我離開等候室而一直積極地和我說話,阻止我離開。」


    美星小姐曾說過,她和山村離開準備室時,正好在等候室前遇到黛,然後就一直在等候室裏和黛聊天。如果美星小姐在那之後獨自離開等候室,在使用「離開準備室時先虛掩著門,之後再返回」的情況下,她也會和山村一樣被懷疑。黛察覺到這種情況,才會找美星小姐說話的。


    「等一下,不管怎麽說都太牽強了。如果你一口咬定昨天早上確實關好門的話,那該怎麽辦呢?還有,如果好不容易偷偷把信放進去,結果明日香根本沒發現呢?你的話簡直是破綻百出。」


    「這個計劃確實給人一種不是很完善的印象。不過,那是因為發生了一件你沒有預料到的事。」


    美星小姐的視線移向了一旁的山村。


    「我想問明日香小姐一件事。明日香小姐在kbc決賽的時候,每年都是第一個進入會場的參賽者對吧?」


    「咦?呃……這個嘛,如果問我是不是每一次都這樣的話,其實我不太確定,不過我幾乎都是在一開館的時候就進去了。」


    「也是每年都會先進去準備室一趟?」


    「是的。因為第一天有材料一定要先拿進去放。」


    山村的態度看起


    來像是正在拚命地搜尋自己的記憶。


    「冴子小姐他們把這一點也計算進去,利用前一天的對話讓上岡小姐決定把鑰匙卡交給第一個到場的參賽者。這樣一來就可以輕易地製造出隻有明日香小姐能夠在別人的物品裏添加異物的情況。」


    原來如此。如果第一個到場的山村拿了鑰匙卡獨自進入準備室的話,她就會自動成為有嫌疑的人。黛和石井隻要之後再接連進入會場,注意其他參賽者的行動就好。這麽說來,彩排當天在準備室提議「第一個進入會場的人可以向上岡小姐借用鑰匙卡」這項規則的人正好就是石井。


    「但是緊接著明日香小姐之後進入會場的冴子小姐,卻在等候室前看到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人——那就是我。我昨天也是一開館就進入會場了。


    冴子小姐當時一定很慌張吧。這樣一來,不僅有嫌疑的人會變成兩人,如果我們互相證明彼此清白的話,還有可能演變成最糟糕的情況,也就是兩個人都洗清了嫌疑。所以冴子小姐就在此時急忙想出了另一個策略。那就是先寫信讓明日香小姐離開等候室,等到大家在討論添加異物騷動的時候,再提及可以事先虛掩著準備室的門這件事。」


    黛為了應付突發狀況,竟然想到了這麽高明的策略嗎?我忍不住佩服起她來。


    「昨天早上,冴子小姐一邊和我聊天一邊玩著手機。我想她應該是趁那個時候傳訊息請石井先生準備信的吧。既然她必須負責阻止我離開房間,就代表她自己也沒辦法自由走動。而且,明日香小姐使用的是托特包。因為包包的開口是敞開的,要把信藏在裏麵很容易,明日香小姐發現信件而拿起來看的機率也比較高。


    所以,雖然沒有當初設想得那麽完善,但兩位還是順利地讓事情照著計劃走了。後來又加上幸運之神的幾次幫忙,才終於成功地讓所有的人都隻懷疑明日香小姐一個人。」


    「別再胡說八道了,你現在所說的全部都隻是你的推測。如果你這麽堅持是我教唆石井的話,就拿出證據來啊?」


    黛還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但對我來說,她逞強的樣子反而是她寧願妨礙對手也要獲得冠軍的個性的鐵證。不過,美星小姐當然是以隻講究邏輯且誰都能認同的證據來說服她。


    「最重要的是,你們昨天為了處理突發狀況應該已經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即使事情最後照著計劃走,在善後工作的部分卻不一定萬無一失。你們的手機裏會不會還留有指示石井先生準備信件的訊息呢?」


    這時,黛突然狠狠地瞪了石井一眼,石井則勾起了嘴角。黛說不定已經謹慎地刪除訊息了。不過,石井好像沒有徹底湮滅證據。因為黛曾經試圖和石井撇清關係,他應該很樂於協助提供證據吧。


    「你願意承認自己和石井先生是共犯嗎?」


    美星小姐如此詢問後,黛才終於斜眼看向旁邊,噘著嘴坦白了。


    「沒錯,隻有容器的機關是拜托熟悉魔術的石井先生構思,其餘全是我想的。」


    「也就是說,石井氏為了讓黛氏獲得冠軍,甚至不惜犧牲自己來陷害山村氏對吧?你們兩個人該不會是在交往吧?」


    丸底的態度簡直就像是在戲弄同學的小學生。不過,就連曾經好幾次目睹石井和黛爭吵的我,也有點好奇兩人究竟是什麽關係。


    「是因為獎金啦。他要求我把冠軍獎金分他一半,就這麽單純。不要做這種無聊的想象好嗎?」


    黛一邊交疊雙腿一邊說道,丸底疑惑地歪著頭。


    「雖說可以分到一半,但獎金其實也不算多……呃,雖然我非常想要就是了。」


    「我反而是有沒有拿到獎金都無所謂。兩年前我好不容易贏得冠軍,卻因為最後那起騷動的關係,主辦單位對外界下了封口令,害我可以說是根本沒享受到冠軍所帶來的好處。你們能明白我的不甘心嗎?」


    丸底又歪起頭來了。他大概還不知道兩年前發生騷動的經過吧。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kbc能重新舉辦,更渴望能在第五屆比賽中獲得冠軍。為了達成目的,我甚至可以不擇手段。」


    「所以你才會想到可以妨礙明日香小姐比賽,但卻不是直接把異物混入她的材料裏,而是采用較拐彎抹角的方法,讓別人誤以為她在其他人的物品裏添加異物對吧?」


    「要是能在明日香的材料裏添加異物的話,或許可以對她造成更致命的傷害吧,但是我想不到能夠在不被揭穿的情況下實行的辦法。明日香的確是很難纏的對手,但是上一屆比賽我最後還是贏了,我的實力絕對不比她差,我這麽做隻是想確定自己可以拿到冠軍而已。就算沒有害她因此失去比賽資格,隻要個性本來就很膽小的明日香因為被大家懷疑而沒辦法冷靜地比賽,對我來說就算是達成目的了。」


    「但是,明日香小姐應該會否認犯案吧?難道你沒想過可能會有人像我這樣自願負責調查嗎?」


    「隻要身為受害者的石井先生接受明日香是犯人的結論,其他人又能說什麽呢?之後隻要再讓石井先生說一句『不要再提起已經拍板定論的事』就不會有問題了。」


    黛和美星小姐說話的時候態度相當冷淡。直到昨天都還相當融洽親密的氣氛已經連影子都看不到了,我頓時對女性平常所戴的假麵具之厚感到不寒而栗。


    下一句話同樣是女性說的。


    「對不起,我還是聽不太懂。」


    上岡好像在忍耐頭痛似地以指尖抵著太陽穴。


    「這次的一連串添加異物事件,全都是石井咖啡師和黛咖啡師的自導自演,對吧?換句話說,第二和第三起事件也是你們兩個人自己做的……不過,這樣一來,黛咖啡師不就沒辦法贏得冠軍了嗎?」


    「——我怎麽可能做那種事啊!」


    黛以尖銳的聲音叫道。


    「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人也策劃了添加異物事件。因為那家夥的關係,我們的計劃全都泡湯了!」


    室內陷入一片死寂。已經不知道出現幾次的困惑又席卷了我們。


    「……美星小姐,你相信她所說的話嗎?」


    我勉強擠出聲音問道。美星小姐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依照情況來看,第一起事件隻有石井先生可能犯案,而關於冴子小姐是共犯這件事也毋庸置疑。不過,接下來發生的兩起事件,對於冴子小姐想獲得冠軍的目標來說顯然是反效果。不僅導致冴子小姐放棄她最擅長的拿鐵拉花項目,連石井先生拿手的調酒咖啡項目也因此得到不太好的評價,而且這些事件,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明日香小姐所犯下的。如果有嫌疑的人變多了,自然就會有人開始推測第一起事件並不是明日香小姐所為。這樣的發展會正好抵銷掉兩位想在第一起事件中引起的效果,即便他們想讓明日香小姐失去冷靜的目的已經算是達成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我開始害怕繼續聽下去了。如果她所說的是正確的,結論就隻有一個。


    「從這些事情來看,冴子小姐剛才的話是沒有任何可疑之處的。」


    所以黛說的是實話——美星小姐仿佛要在她所說的事實上畫一條粗線似地以嚴肅的口氣說道:


    「換句話說,除了石井先生和冴子小姐之外,還有另一個以他們為目標而犯下第二和第三起事件的犯人,就在我們之中。」


    3


    美星小姐今天中午曾在準備室說過。說自己或許早就被某個非常愚蠢、先入為主的觀念影響了。


    現在我也明白那個先入為主的觀念是什麽了。我們在不知不覺間認定這一連串事件都是同一個犯人所為的。


    「為什麽你們不在受到妨凝的時候就把真相告訴大家呢!」


    上


    岡嚴厲地斥責石井和黛。她出乎意料的魄力讓我也忍不住縮起脖子。


    不過,美星小姐卻說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如果承認妨礙他人比賽的話,別說會失去這次比賽的資格了,還有可能以後都無法再參加比賽不是嗎?看到過去的參賽經驗似乎會大大影響kbc的預賽結果,我不認為這兩個刻意引起混亂的人以後還能參加決賽。」


    「應、應該是沒那回事啦……」


    上岡一臉為難地支吾其詞。看到參賽資格幾乎由一部分咖啡師獨占的現況,美星小姐或者石井和黛會這麽想是很正常的。實際上,這次比賽上岡就主動召集了熟知過去比賽情況的咖啡師,所以無法否定能通過預賽靠的不隻是單純的實力,主辦單位的好惡也有很大的影響吧。


    「好了,各位,雖然我已經在這裏說明了第一起事件的真相,不過,實際上這兩個人的計劃有個很重大的缺陷。」


    聽到回歸正題的美星小姐所說的話,石井和黛相當驚訝。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確實創造出讓人以為隻有明日香才是犯人的情況了喔。」


    石井慌張地大聲說道,明明已經知道那是對方想嫁禍自己,但山村還是很可憐地縮著身子。


    「直到幾個小時前有人告訴我這件事之前,我也完全沒想到這個缺陷。不過,其實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很輕易地犯下第一起事件。」


    美星小姐說完後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現在就向大家說明這件事,我們去準備室吧。」


    我穿過art-ery廣場的大門,到達準備室的窗戶外後,美星小姐便從室內打開窗戶,對我說道:


    「那麽就麻煩你了。」


    我照著她的指示把苅田剛才所說的窗戶鎖扣的開鎖方法實際表演給所有人看。先把窗戶關上,隔著玻璃確認鎖扣已經放下來,然後就用雙手握住窗戶邊緣,開始上下搖晃。雖然隻是模仿自己看到的動作,但最後還是成功地把鎖扣往上推,從外麵打開了窗戶。


    「就像這樣子,隨時可以從外麵闖入準備室內。」


    我在窗框中看到除了負責解說的美星小姐和苅田外,幾乎所有人都露出了啞口無言的表情。


    「這麽說來,還發生過那種事呢。我完全忘記了。」


    千家露出苦笑,山村也輕輕地點了點頭。她好像也不記得四年前與這扇窗戶有關的事了。


    「這是怎麽回事?千家,你難道也知道?」


    上岡追問道。千家聳聳肩,不太情願地回答:


    「我記得是第二屆kbc時的事吧。那邊那位丸底的哥哥,丸底泰人咖啡師遲到了,想從窗戶進來,結果不小心弄壞了鎖扣。那一年的參賽者都目睹了那一幕。」


    「咦?我大哥?」


    丸底驚訝地瞪大雙眼。看來他哥哥也沒有告訴他。


    「一旦知道這件事,就會明白石井先生的自導自演完全是白費工夫了吧。因為隻要在昨天開幕典禮之前,石井先生還沒有把罐子拿出去的時候,從這個窗戶進入準備室,無論誰都能在罐子裏添加異物。當然了,如果一樣從窗戶離開的話,鎖扣就會維持往上推的狀態,隻要能證明鎖扣無論何時都是放下的,那麽明日香小姐就仍然是唯一有嫌疑的人,不過,我想在發現被添加異物之前,應該沒有人會去注意鎖扣有沒有放下吧。」


    聽到美星小姐的話,黛皺起了眉頭。


    「我和石井先生都沒有通過第二次比賽的預賽……不過,為什麽沒有人告訴我們這件事啊?如果昨天中午的時候把窗戶牢牢鎖上的話,我們的東西或許就不會被人添加異物了。」


    如果這麽做的話,黛他們的計劃還是會變成徒勞無功。不過,這樣子石井的自導自演就不會被揭穿,至少比自己擅長的比賽項目被人妨礙來得好。雖然這都是結果論了。


    總而言之,黛的這番話是刻意忽視了自己妨礙他人比賽的行為。苅田雖然相當傻眼,但還是向大家解釋自己為何隱瞞鎖扣的事情。


    「事到如今,不管那兩個人會變得多慘,我都不會同情他們,不過,雖然我沒有把窗戶的事告訴任何人,但我一直都在注意窗戶的樣子。我隻要進入準備室就會先確認窗戶有沒有鎖上,每次檢查窗戶都是牢牢關上的。」


    「關於這一點,我也可以替他保證。而且,不用我說大家應該也知道,即使可以從外麵打開窗戶,卻無法從外麵鎖上。再加上第二起事件隻有可能在昨天中午休息的時候犯案,但這段時間內青山先生一直守在準備室的門前麵。換句話說,如果隻看可能犯下第二起事件的時間帶的話,雖然能夠入侵準備室,但是不可能以同樣方式離開的,也就是呈現所謂的『半密室』狀態。」


    聽到美星小姐的補充說明,石井先生態度隨便地以低沉的聲音說道:


    「既然如此,不就代表是那家夥幹的嗎?」


    他口中的那家夥指的是站在窗外的我。美星小姐搖了搖頭,隨即繼續往下說。


    「犯人之所以把鎖扣放下,大概是為了讓大家在比賽開始之前不會察覺到出事了吧。如果犯人一直沒有鎖上窗戶,結果被第二個比賽項目開始前進入準備室的參賽者發現的話,大家說不定會把可能被添加異物的材料全都檢查一遍。如果在比賽前就發現異物的話,無論是鹽還是牛奶,都能夠輕易取得代替品,這樣子犯人精心策晝的犯行幾乎是前功盡棄了。」


    事實上,犯人的判斷是正確的。如果他沒有鎖上窗戶,美星小姐、苅田或我一定會發現的。


    「基於以上理由,犯人非得鎖上窗戶不可,但是,這也會讓準備室陷入對犯人不利的半密室狀態。因為如果讓大家知道可以從窗戶自由進出的話,就等於誰都能添加異物,沒辦法讓大家隻懷疑特定人物。


    然後,當我正在思考如何離開這個半密室的方法時,青山先生在窗外發現了某個東西。那個東西現在還在他的腳邊。」


    較靠近窗戶的幾個人便伸長了脖子往下看。隻見窗戶外的地麵堆了一小堆鹽。


    「我確認過了,那是鹽。因為彩排當天曾下過雨,所以至少可以確定那是在彩排之後才出現的。」


    「這個粉鹽根本就是我的嘛!犯人為了把胃藥加進小瓶子裏,就稍微倒掉了一些吧!」


    石井和我有同樣的想法。但是美星小姐卻否定了這點。


    「如果隻是想減少瓶子裏的鹽,沒有必要特地丟在可能會被看到的窗外,隻要倒進水槽衝掉就行了。犯人之所以沒有這麽做,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為了某個目的必須在窗外堆出一堆鹽。為了尋找這個目的,我們現在暫時先從犯人的角度來審視他的行動吧。


    犯人得知發生了第一起添加異物事件後,便決定自己也要犯案。大概早就看出第一起事件是石井先生和冴子小姐所策劃的妨礙行為了吧。所以犯人就先趁站在art-ery廣場入口的警衛為了換班而離開時從窗戶進入了準備室。然後在調查了他打算犯案的對象,也就是石井先生的材料後,發現了兩個裝有白色粉末的小瓶子。」


    美星小姐從冰箱裏拿出了石井的兩個小瓶子。其中一個瓶子上有老鷹圖案的金屬獎章,裏麵裝了被加入胃藥的粉鹽。另外一個瓶子的金屬獎章則是西方人側臉的圖案,裏麵裝的大概是砂糖吧。


    「外表看起來是非常相似的白色粉末,但隻要考慮到特別分為兩個小瓶子這一點,就可以立刻推測出一個是鹽一個是砂糖。而且犯人也知道石井先生過去曾在調酒咖啡項目使用鹽製造出snow style的效果。因為snow style的鹽會直接接觸嘴唇或舌頭,所以應該很容易被發現添加了異物。而且調酒咖啡項目是石井先生最擅長


    的,其他項目也不太會使用到鹽。換句話說,這個加了鹽的小瓶子最適合當成添加異物的對象。


    不過,我們也不能忘了犯人其實本來並不打算犯案。他隻是湊巧得知了第一起事件,才會突然起意策畫第二和第三起事件。所以當他入侵準備室時,身上帶的東西並不多。犯人想了想這些東西裏有什麽是可以用來犯案的之後,就決定把平常隨身攜帶的胃藥加進裝了鹽的小瓶子裏。


    不過,犯人在此時遇到了一個大困難。雖然可以借由金屬獎章的圖案來分辨兩個小瓶子,但上麵並未標示哪個是鹽,哪個是砂糖,沒辦法以外表來分辨。」


    美星小姐說的沒錯,可是,我完全不知道為什麽要說這是個「大困難」。鹽和砂糖不是立刻就能分辨出來了嗎?但是美星小姐沒有給我插嘴提問的機會,又接著說道:


    「如果能在兩個小瓶子裏都加入足夠的胃藥的話,犯人或許會這麽做。不過犯人是臨時起意打算犯案的,所以大概隻帶了兩包胃藥吧。如果兩個小瓶子各放一包的話,可能會因為分量太少,而導致沒有任何人發現自己在裏麵添加了異物。無論如何都必須把兩包胃藥都加進放了鹽的小瓶子裏——當犯人這麽想的時候,他腦中突然浮現了在入侵準備室時看到的某個東西。那個東西正好可以讓他分辨哪種粉末才是鹽。」


    「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麽呢?」


    我不記得自己曾看過類似的東西,便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問道。美星小姐所說的答案讓我大感意外。


    「是螞蟻。窗外的地麵有很多螞蟻正排成隊伍前進。」


    我再次看向那堆鹽的附近。就如我剛才看到的,一大群螞蟻正在到處爬行。


    「把小瓶子裏的東西放在螞蟻前進的路線上,被螞蟻扛走的是砂糖,沒有被扛走的就是鹽……雖然沒辦法百分之百確定,不過準確率會變得非常高。所以犯人就打開窗戶——那時警衛說不定已經回到崗位了,不過我聽警衛說,如果隻是打開窗戶的話,他們根本不會特別留意——然後瞄準那些螞蟻,把小瓶子裏麵的東西倒了一些出來。就算現在在那裏的那堆鹽旁邊曾經有一堆大小一樣的砂糖,到了今天應該也已經被螞蟻搬光光了吧。犯人仔細地觀察螞蟻的行為之後,分辨出哪個才是裝了鹽的小瓶子,成功地隻在那個瓶子裏加了胃藥。」


    「我默默地聽了一陣子,發現你說的話實在是很莫名其妙。」


    石井發出的抗議聲替我闡述了心中的疑惑。


    「什麽叫『大困難』啊?隻是要分辨砂糖和鹽,為什麽會用到螞蟻?不是隻要舔一下就知道了嗎?」


    「——如果犯人沒辦法這麽做呢?」


    美星小姐的話,讓我受到了仿佛被痛毆般的衝擊。因為我在那一瞬間完全明白她想說的究竟是什麽事了。


    「沒辦法做到?怎麽可能……難不成……」


    石井也在此時沉默了。美星小姐毫不猶豫地說出了大家在此時想起的某個難以置信的單字。


    「犯下第二和第三起事件的犯人,沒辦法靠味覺分辨鹽和砂糖——也就是擁有味覺障礙。」


    「所以你才會讓我們參加那個有夠蠢的杯測嗎?」


    黛一臉厭煩地說道。美星小姐笑了笑,從口袋裏拿出一疊白紙。


    「現在在我手上的是剛才杯測的時候請大家寫下答案的作答紙。順便一提,最上麵的這一張是第一個參加杯測的青山先生寫的,之後則沒有特別分順序。」


    美星小姐把我寫了答案的紙翻過來,讓大家都能看見。紙上的左側和右側分刖寫了大大的「a」和「2」。


    「左側的正確答案是a,右側則是2,不愧是青山先生。」


    「謝謝……呃,我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好嗎?」


    仍舊站在窗外的我靠在窗框上抱怨道。


    「因為,隻有正確答案的紙杯,是咖啡裏加了鹽對吧?我喝下去的時候還以為你在捉弄我呢。」


    「真的很對不起。不過你現在應該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了吧?」


    那是當然的。我再次因為自己答對了而覺得鬆了一口氣,並終於了解為什麽美星小姐在開始實驗之前說會揭露相當殘酷的事實了。


    「所謂的味覺障礙,其實可以分為很多種症狀,例如味覺變得遲鈍的味覺減退、完全失去味覺的味覺喪失,還有嚐到的味道和原本的味道不一樣的味覺異常,或是隻有特定味道嚐不出來的解離性味覺障礙等等,我們目前可以確定的,是犯人沒辦法分辨鹹味這件事,所以剛才的實驗也是以分辨鹹味的方法來執行。而且為了防止犯人碰巧猜對,我特別準備了兩個問題。那我們現在就實際來看看大家回答得怎麽樣吧。」


    美星小姐翻開一張張作答紙,把它們放在旁邊的桌上。


    「黛冴子小姐,『a、2』,正確答案。石井春夫先生,『a、2』,也是正確答案。苅田俊行先生,『a、2』。丸底芳人先生,『a、2』。兩個人都答對了。上岡和美小姐,『a、2』,正確答案……山村明日香,『a、2』。正確答案。」


    現在,她的手上隻剩下一張作答紙了。當我看到上麵寫的字時,巨大的驚愕感頓時席卷我全身,我覺得腳下的大地好像突然扭曲了一下。


    「『b、2』。很可惜地,沒有答對。雖然有一題是對的,但是在這次比賽期間數次幫助你度過危機的好運,似乎已經用盡了。我現在真的很慶幸自己為了以防萬一而準備了兩個問題。」


    美星小姐大步走到作答紙上寫的名字所代表的人麵前,然後以明顯帶著怒火和悲傷的眼神看向那對低頭望著她的雙眸。


    「犯下第二和第三起事件的犯人——就是你,千家諒先生。」


    4


    「……真傷腦筋,明明是你叫我來的,沒想到竟然會被當成犯人。」


    千家臉上露出諷刺的笑容,也注視著美星小姐。他看起來相當沉著,一點也不慌張。


    反而是我們聽到美星小姐的話之後,都嚇了一大跳。直到昨天以前,千家甚至不是本屆比賽的相關人士,而且大家都以為他失蹤了。沒想到他昨天就已經在會場裏,而且還引發了添加異物事件。大家當然沒辦法立刻接受這個事實。


    「當我推論出這個結論的時候,我也不敢置信。不過,我愈想愈認為所有的情況都指出了你就是犯人。」


    美星小姐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千家。我想起她曾經說過「正因為是憧憬,所以才美好」這句話。她對kbc的憧憬,同時也是對於天才咖啡師千家諒的憧憬。必須以這種形式和他對峙,一定讓她沉浸在難以忍受的無奈感之中吧。


    「好吧,我的確有味覺障礙。就算我否認這件事,隻要稍微調查一下就會明白真相,所以隻好承認了。我兩年前之所以把店收起來,真正的原因也不是因為在kbc遇到了那麽悲慘的事,而是既然得了味覺障礙,那也沒辦法再繼續當咖啡師了。」


    雖然千家說話的口氣很平淡,不過,即使對像是一般人,我也可以想象失去味覺會帶給人多大的打擊。更別說味覺對咖啡師而言等於是足球選手的腳或音樂家的耳朵。他應該是迫於無奈才選擇引退,但本人所承受的苦惱一定是筆墨難以形容的。


    「不過,就算是這樣,把我當成添加異物事件的犯人也未免太過分了。竟然隻因為鹽這個理由就說有味覺障礙的人是犯人,實在是太牽強附會。也有可能是知道我得了味覺障礙的犯人想把罪名嫁禍給昨天不在會場的我,才會刻意留下假證據的不是嗎?」


    「是啊,而且,如果真的是千家做的,他昨天應該是偷偷跑來會場,就算他能夠看到舞台上的比賽情況好了,也不可能聽到我們在等候室的交談內容啊。這樣子


    他要怎麽掌握情況呢?」


    上岡雖然開口替千家說話,但在美星小姐麵前也是無謂的抵抗。


    「千家先生昨天當然也在會場附近,而且還一字不漏地聽到了我們在等候室交談的內容。因為他使用了這個竊聽器。」


    美星小姐的其中一隻手裏拿著她所說的竊聽器。


    「竊聽器?」上岡愣住了。


    「是的,順便一提,這個竊聽器的最大收訊範圍應該是半徑三百公尺內。換句話說,因為某種目的而在等候室設置竊聽器的犯人,在距離等候室三百公尺內的地方聽到了我們的對話,所以才會知道第一起事件的詳細情況,還有中午休息時準備室前麵有人看守的事。」


    「你有證據可以證明設置竊聽器的人就是犯案的犯人嗎?還是你現在要對我搜身,檢查我身上是不是裝了接收器?」


    千家語帶挑釁地說道。既然是他主動提議的,接收器可能在竊聽器被發現的時候就被他處理掉了吧。不過,美星小姐仍舊不為所動。


    「正如千家先生也知道的,把竊聽器貼在鏡台內側的雙麵膠帶,和第三起事件時用來封住紙盒開口的東西似乎是一樣的。犯人應該是把設置竊聽器時用到的東西一直放在包包裏,所以就算是臨時起意闖進準備室,身上也正好有雙麵膠帶可用吧。」


    既然如此,千家設置竊聽器的時間,不就是昨天的開幕典禮或正在進行第一個項目時,又或者是更早之前的彩排當天了嗎?想在那些時間掩人耳目地進入等候室應該不難。


    「不管怎麽說,能證明千家先生是犯人的也不是隻有這個竊聽器。而且千家先生隻能靠竊聽器掌握情況,所以我認為把竊聽器假設成犯人的東西應該沒問題。


    不過,當初在發現竊聽器的時候,千家先生向舉出有哪些人就算戴上接了接收器的耳機也不會被發現的丸底先生說了一句話——『你自己不也是正大光明地戴著耳機嗎?』」


    「那又怎麽了嗎?」


    千家的態度仍舊相當冷靜,但丸底卻驚愕地說道:


    「千家先生。我今天沒有戴耳機耶。我的耳機昨天被石井氏弄壞了。」


    我總覺得千家好像瞬間瞪大了雙眼。不過,他立刻就又露出了諷刺的笑容,速度快到讓人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耳機的事我正好是聽切間小姐說的。你忘記了嗎?拿鐵拉花項目結束後,你告訴我原本丟在垃圾桶的耳機不見了。」


    「沒錯,我的確說了這件事。不過,我記得我沒有提到那個耳機究竟是誰的。」


    美星小姐立刻反駁他。這麽說來,或許真是如此。不過千家並沒有因此而承認自己說錯話。


    「那大概是我正好聽到有人提起這件事吧。我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在哪裏知道的,這種事不是很常見嗎?」


    「不,錯了。你是因為看到丸底先生開始舉出可能使用接收器的人的名字,覺得被懷疑的人愈多愈好,才會說溜嘴的。你一定很擔心他會不會想到你才是最能夠光明正大地使用接收器的人吧?」


    「我不肯承認,你卻一口咬定是我,這樣子根本沒完沒了。你該不會以為隻靠那句話就能夠證明我是犯人吧?」


    美星小姐呼吸了一口氣。與其說她是在調適心情,更像是對於繼續這個話題而感到厭煩。


    「這隻不過是一個小線索而已。不過,我在聽到那句話時第一次對千家先生產生了懷疑。如果你看到了丸底先生戴著耳機的樣子的話,就代表你昨天肯定是在會場附近。你設置竊聽器的動機之所以比任何人都明確,是因為你無法進入等候室,既然如此,會因為接收範圍的問題而待在會場裏也很合理……大概就是這樣吧。


    接下來,各位,我之前說明過,在第二起事件中,這間準備室變成了隻能進無法出的半密室狀態對吧?其實,如果千家先生是犯人的話,就有可能從這個半密室逃脫。請看那裏。」


    她的左手所指的房間內側有六個置物櫃。


    「請大家回想一下剛才我說的話。千家先生靠著螞蟻分辨放了鹽的小瓶子,並完成犯行之後,就躲到了置物櫃裏。接下來,他等到我們把東西從準備室拿出去,沒有人看守時,把胃藥的藥包留在房間裏,然後就不慌不忙地從門出去了。之後隻要把門的自動鎖鎖上,半密室就完成了。」


    聽到這個非常簡單的逃脫方法,我難掩驚訝的神情。這個方法確實是所有人一起前往準備室的參賽者或待在舞台上的上岡都絕對不可能辦到的。


    「另外,雖然青山先生和冴子小姐曾在中午休息時間進入準備室,但千家先生應該也是靠躲在置物櫃裏逃過了一劫。還有,因為我們這些參賽者離開準備室後,就全都乖乖待在被屏風圍起來的準備區,要在沒有人發現的情況下從準備區後的門出來應該不難吧。」


    調酒咖啡項目開始之後,觀眾、工作人員和參賽者應該都隻顧著注意舞台。正如美星小姐所言,要趁機穿過準備區後的門,離開大展覽場,感覺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我覺得形勢已經逐漸底定了。我可以感覺得到,得知千家是犯人時,因為過於震驚而表現出難以接受的態度的人,現在也因為美星小姐縝密無破綻的論述而逐漸開始相信她了。


    「……還有問題尚未解決呢。」


    這時,千家以變得有些低沉的聲音說道:


    「好吧,既然我能夠犯下第二起事件,也有設置竊聽器的理由,我就暫時承認是我做的好了。不過,第三起事件又該怎麽說明呢?第二起事件的方法無法再用了。畢竟從犯人入侵準備室之後到閉館之前,警衛都站在窗外,閉館之後準備室前方防盜係統的感應器又一直是啟動的。而且今天早上一開館,上岡小姐好像就拜托工作人員幫忙看守準備區後麵的門了。」


    換句話說,從警衛完成交接,回到崗位的瞬間到今天早上的這段期間,完全沒有能夠再次從窗戶入侵準備室,並穿過有自動鎖的門逃脫的機會。但是我們確實看到了千家今天早上從會場的大門走進來的樣子。


    既然如此,結論就隻有一個——我早已從美星小姐口中得知答案了。


    「如果犯人是分別找機會犯下第二和第三起事件的話,千家先生就不可能犯下第三起事件。換言之,這代表千家先生是同時犯下第二和第三起事件,也就是趁著昨天中午入侵準備室的時候把該做的事情做完了。」


    第三起事件是發生在黛準備的牛奶紙盒上。黛以這是她買來的全新的牛奶,以及一旦開封後犯人就有可能從紙盒的開口添加異物,還有想讓讚助商看到參賽者使用其他牌子的牛奶來抗議他們提供的牛奶質量不良等理由,在拿鐵拉花項目的時候直接把未開封的牛奶紙盒帶到了舞台上。黛買來牛奶的時候,千家應該已經躲在準備室裏了,所以他聽到了我和黛的對話,知道她打算直接帶著紙盒參加拿鐵拉花項目。所以在犯下第二起事件的時候,千家很有可能興起了幹脆連第三起事件也一起解決掉的想法。應該說,如果他原本就打算分別在石井和黛的東西裏添加異物的話,和刻意製造兩次犯案的機會相比,反而是一次把該做的事情做完比較自然。


    不過,前一刻還明顯居於劣勢的千家,現在卻露出了獲勝般的笑容。


    「哈哈哈,這還真是奇怪啊。你的想法實在是太武斷又可笑了。」


    我開始懷疑千家是不是終於瘋了。他接下來說的話就是美星小姐之前一直想不透的問題。


    「聽好了,假設我知道發生了第一起事件後,就臨時起意想犯下第二和第三起事件。濃縮咖啡項目是在昨天下午一點結束,那從我借由偷聽你們在等候室的對話得知第一起事件的狀況,也聽到你們要找人看守準備室的事,到我


    趁著警衛換班時潛入準備室,中間應該隻有大約十分鍾的空檔。為什麽我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拿到食用紅色色素這種東西呢?難道你想說我昨天來到這裏的時候,明明還沒有打算要犯案,卻正好攜帶了食用紅色色素嗎?」


    他的反駁不無道理。我記得昨天我開始看守準備室和比賽相關人士開始午休的時間確實都是下午一點十分。因為警衛說自己在一點二十分之後會離開崗位大約五分鍾,所以要在那之前準備好食用紅色色素是不太可能的。


    而且,我也聽美星小姐解釋過,拿著食用紅色色素潛入準備室其實沒什麽好處。順便一提,數小時前她在準備室的窗外說到這件事時,曾提起還有另一個「能解釋為什麽犯人不太可能事先準備了食用紅色色素的重要理由」。現在我終於知道那個理由了。千家是因為第一起事件才打算犯案,根本沒有經過事先預謀,所以不可能預先準備好食用紅色色素。


    這時,苅田對於家的說法提出了質疑。


    「犯人入侵準備室之後,因為窗外有警衛,所以沒辦法暫時從窗戶離開,跑去買食用紅色色素。但是,如果是從門出去呢?如果不想讓門自動上鎖的話,隻要把門開著就行了吧?你隻要直接從門出去,穿過大展覽場去買食用紅色色素,再回來把它加進冴子的牛奶裏,然後關上有自動鎖的門,離開準備室就行了。調酒咖啡項目會花費差不多三個小時,絕對來得及。」


    他的理論對我來說是個盲點,但千家好像早就考慮到了。


    「你們應該知道那些在大展覽場的入口負責接待的女性吧?我和她們熟到隻要看見對方一定會互相打招呼。我買食用紅色色素回來的時候,是不可能躲過她們的視線進入大展覽場的。她們必須檢查所有人的名牌,所以會一直盯著入場的人看,苅田先生也很清楚這一點不是嗎?」


    「那你就是沒有離開過大展覽場。這麽多攤位裏一定有可以拿到食用紅色色素的地方。」


    「我昨天和今天都沒有拿任何攤位的東西。你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向所有的攤位確認。」


    聽到他毫不猶豫地反駁,苅田隻好乖乖地認輸。我想起了在接待處遇到那些崇拜千家的女性。千家說的話和美星小姐從她們那裏聽來的證詞是一致的。


    駁倒苅田似乎讓千家更站得住腳了,他轉身麵對美星小姐,以挑戰般的口吻說道:


    「怎麽樣,切間小姐?這樣你還要說我能夠使用食用紅色色素——」


    「別再說了,千家先生。我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但是美星小姐拒絕了千家先生的挑戰。就像是在給予他最後的慈悲一樣。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就洗耳恭聽吧。」


    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了,他還是不肯承認自己的罪行。


    美星小姐像是在細細咀嚼每一句話似地,開始緩緩說出她被逼至絕境後才終於找到的真相。在仿佛能刺傷皮膚的緊張感中,現場的所有人都相當認真地聆聽著她說的話。


    「現在,請大家把焦點再次轉回昨天中午。千家先生躲在置物櫃裏,聽到了青山先生和冴子小姐的對話之後,就打算在牛奶裏添加異物,妨礙她比賽。因為如果想在冴子小姐最擅長的拿鐵拉花項目妨礙她的話,就隻能從咖啡豆和牛奶下手了。他應該也是在這時想到可以利用雙麵膠帶的吧。


    不過,為了讓你添加的異物發揮效果,根據冴子小姐打算直接拿著紙盒上台這件事,必須想辦法改變牛奶的外觀或味道才行。但是你又不能使用像是透明的毒物這種可能在沒有看出異狀的情況下就不小心喝下去的東西。如果驚動警察的話,千家先生的行動馬上就會被發現,而且你原本的用意應該也不是想傷害誰吧?


    千家先生開始思考在工具有限的情況下該把什麽東西加進牛奶裏,結果他突然察覺到了某個東西的存在。而且他大概是這麽想的——隻要把這個東西加進牛奶裏,再讓人以為是加入了食用紅色色素,那就算真的被懷疑了,也能夠強調自己的清白。正好就是千家先生現在正在做的事。」


    換句話說,食用紅色色素的瓶子隻是障眼法,千家加入牛奶裏的東西其實並不是食用紅色色素?這麽說來,我聽說食用紅色色素的瓶子是千家在等候室的垃圾桶裏找到的。實際上,他應該隻是假裝那個東西曾被丟在垃圾桶裏,然後就直接從懷裏把瓶子拿出來而已吧。


    不過,關於可以用什麽東西代替食用紅色色素這一點,美星小姐也思考了很久。結果她當時很肯定地說沒有那種能代替食用紅色色素又正好隨身攜帶的物品。


    「不過,如果我是犯人的話,會覺得在那時擔心被懷疑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千家這句話其實也有幾分道理,但他自己選擇暫且擱置這個問題。


    「我身上究竟帶了什麽東西呢?顏料?油漆?雖然聽起來好像比食用紅色色素更有可能帶在身上,但是真要這麽說的話根本就沒完沒了。」


    「我不認為用『你身上也可能帶著這些東西』當理由就可以駁倒你。我可以百分之百確定你加入牛奶裏的就是那個東西。」


    美星小姐稍微轉動身體,麵向山村。


    「今天中午我詢問明日香小姐的時候,我拜托千家先生和明日香小姐兩人單獨交談,好問出她所知道的情報。實際上,當時我已經開始懷疑千家先生了是為了讓他不參與接下來的調查才會這麽做的……明日香小姐,你還記得當時千家先生那個讓人嚇了一跳的舉動吧?」


    山村思索了一下,不是很有自信地回答:


    「我伸手想從背後拉住他……結果被他用力地甩開了。」


    美星小姐滿意地點點頭。


    「我原本以為千家先生是因為兩年前的事情而對明日香小姐產生了不信任感,所以才會表現出那種態度。不過,看來是我弄錯了。那其實應該是他自己也來不及阻止的反射動作吧。」


    千家沒有吭聲。美星小姐並未理會他,又轉身麵對石井。


    「然後,在中午休息時間結束時,石井先生同樣甩開青山先生的手,害他摔倒在地上。」


    「啊,嗯,是啊。」石井有些尷尬地說道。


    「石井先生的模樣和千家先生甩開明日香小姐的手的模樣,在我眼裏重合了。緊接著,我跑到摔倒在地的青山先生旁邊蹲下來的時候,所有的片段就連成一條線了。」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但是,到了現在我還是不懂她究竟在想什麽。她究竟從我狼狽的模樣中領悟了什麽呢?


    「我還是聽不懂。千家先生到底把什麽東西——」


    「所有的人身上不是都一定會有一種東西,是呈現能把牛奶染紅的鮮豔紅色嗎?」


    當美星小姐這麽說的時候,那些看著我的人的表情瞬間寫滿了驚愕。


    我之所以比他們晚察覺是有原因的。我摸了摸自己的臉之後才終於明白。


    當石井把我推開的時候,我的臉頰擦過了地麵。很諷刺的是,第一個告訴我我的臉頰怎麽了的人並非美星小姐,而是在最後一個比賽項目開始前坐在我身旁的千家諒。


    「大家應該都已經知道了吧。」


    美星小姐走向愣在原地的千家,抬起了他毫無反抗之意的左手臂,然後用力地拉起了襯衫的袖口。他的手腕以繃帶包得密不透風,繃帶的表麵滲出了觸目驚心的血色。


    「千家先生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用從傷口滴下來的血染紅了冴子小姐的牛奶。」


    所以千家才會甩開山村的手嗎?


    所以美星小姐看到我臉頰上的傷口之後,才會聯想到真相的嗎?


    我感覺自己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究竟是什麽動力讓他不惜做到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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