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將龍帶回道場的花鳥,獨自一人待在主屋的臥房喝茶。


    現在,對龍的能力懷有疑慮的利理等人正在進行調查,還為了防堵不必要的建議而拆散他們倆。


    就在花鳥想再泡杯茶來喝之際,利理及小鈴拉開紙門走進房間。


    「結果如何?」


    「就陰陽道及醫學角度而言,他都是個男生沒錯。但那分明就是犯規嘛,有著一身觸感超級舒服的光滑肌膚,簡直像是連毛細孔都沒有耶。再加上一舉一動都可愛得要命,讓身為女人的我都相當嫉妒。完蛋了,那孩子重挫了我身為女人的尊嚴啊。」


    「啊,我問的不是容貌,而是資質方麵的結論……」


    利理代替對龍那副容貌感到驚奇而念念有詞的小鈴做出回應:


    「是顆非常巨大的原石,隻要訓練方式正確無誤的話,日後必能成為一名優異武資。另外有件更難以置信的事,就是他真的已經快要學會氣讀了。」


    「果然不出所料啊。」


    花鳥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氣讀乃是藉由感受氣的聲響或氣味,以及觀察氣之流向的方式,提前預測出對手下一步行動的內氣奧義之一。而龍竟靠自學方式,在短短數天內就掌握了奧義的一小部分。


    「那小子真的很擅長運用氣呢。就連父親大人也都沒能練成氣讀奧義呢。」


    慶幸自己並沒有看走眼的花鳥,卻被利理潑了盆冷水。


    「可是,我們仍持反對意見。」


    「為什麽?」


    花鳥麵露詫異神色,小鈴則打開拿在手上的書本給她看。


    「我在師父的書櫃上翻找關於氣讀的記違,結果發現能看穿氣流的就隻有視覺而已。其他感覺隻是類似附加效果罷了。」


    「那孩子的反應速度與常人無異,而且也不可能看穿氣流,這就是我們歸納出來的結論。」


    花鳥卻不肯聽從兩人希望她放棄的意見。


    「隻要與常人無異就足夠了,我要派龍挑戰禦前測驗。」


    「我絕對舉雙手反對!」


    扯開嗓門大喊的小鈴挨近花鳥說道:


    「讓失明待人參加禦前測驗,簡直就是史無前例的荒唐決定!求求你改變主意好嗎,花鳥!」


    「那拜托你現在立刻去找個願意當淺井家夫婿的男人來給我好不好!」


    「………」


    無法立刻做出回應的小鈴,隻能神情苦澀地緊咬嘴唇。


    花鳥抓起自己的銀白色秀發給兩人看。


    「拜訪過那麽多間道場之後,我總算明白了。這個國家沒有半個男人會想娶我為妻。既然如此,我也隻能靠自己了不是嗎!而龍具有成為武資的才能,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條件了吧!」


    小鈴原本垂頭喪氣地緊握雙拳,但隨後隻見她緩緩抬頭並豎起兩根手指。


    「那我要你答應兩個條件。第一,就是不能對龍透露禦前測驗與淺井家的家督繼承,也就是跟花鳥結婚一事息息相關的前提下參加測驗。第二,則是讓他在測驗前一個月跟我們倆來場比試。如果實力不足的話,你就得重新再去拜訪其他道場。」


    「後半段我還能理解,前半段是怎麽回事?」


    「如果禦前測驗結果判定他無權繼承家督的話,你真能與龍共度一生嗎?」


    花鳥頓時眉關深鎖。之所以會選擇龍,是因為覺得他或許有辦法繼承家督。但若被問到挑戰禦前測驗失敗後,能否還以一名女性的身分去愛龍,陪伴他度過這一生的話,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承認確實沒其他選項。但這個選擇會導致花鳥不幸的可能性太高了。我們都希望花鳥你也能得到幸福啊。」


    利理點了點頭,讚成小鈴的意見。


    「既然他是待人,應該就不清楚我們所麵臨的狀況才對。這次就狠下心來利用那孩子吧。放心,失敗時織田家會負起全責啦。」


    花鳥答應了好友們的懇求。


    「知道了,我就對那小子說這是一場測試我能否為人師表的測驗吧。」


    「你肯這麽說就好了。」


    總算能夠跨出麵對禦前測驗的第一步。花鳥深呼吸一口氣打起精神。


    「那我們走吧,讓他等太久似乎也有點可憐啊。」


    花烏等人起身前往位於主屋旁邊的道場。


    坐在道場中央的龍察覺到花鳥等人的氣息,隨即低頭向她們鞠躬行禮。


    「我們討論的結果,決定要你報名參加禦前測驗。」


    花鳥這番話使龍側首感到不解。


    「禦前測驗嗎?」


    「其實是我家這間道場目前正麵臨著閉館危機。若想繼續經營下去,就必須讓幕府高層見識到我是否有能力培訓出資才行。因此,我希望你能參加禦前測驗並通過考驗。測驗舉辦日期就在距今一個半月之後。」


    「……您這是在開玩笑對吧?」


    就連身為待人的龍都曉得這是多麽魯莽的決定,臉上神情也為之一僵。


    「不是開玩笑。但你若覺得辦不到的話,大可直接離開無妨。」


    利理這句冷淡的發言,使龍頓時著急起來。


    「我願意參加,請讓我參加測驗!」


    聽見龍說他願意接受禦前測驗,花鳥這才鬆了口氣。


    「就此說定羅。」


    「那麽花鳥,麻煩你教導龍一些可以暫時獨自練習的動作。」


    由於利理暗示要外出一趟,導致想要立刻開始鍛練龍的花鳥麵露不悅表情。


    「為什麽?」


    「若不確實辦妥接收龍的手續,將會演變成誘拐事件。待人的身分擔保及管理是由宮資※奉行所負責辦理。要是沒辦理手續而被宮資盯上的話,事後會變得很麻煩。」(譯注:相當於現代的戶政事務所。)


    身為宮資的利理這番話極具說服力,於是花鳥取下一把掛靠在牆邊的木刀交給龍。


    「在我回來之前,你就用這把木刀進行揮刀練習吧。」


    「什麽叫做揮刀練習呢?」


    「就是持續重覆將劍尖高舉至頭上,再往下直劈的一連串動作。有沒有辦法示範給你看呢……」


    花鳥非常仔細地將刀劍基本握法至細膩的重心移動要訣傳授給龍,接著重覆了數次實際要他揮動木刀、再提醒缺點要他改善的指導作業。


    「你就練習這個動作直到我回來為止。另外,不要隻顧著增加練習次數,必須思考該如何做才能快速且銳利地揮動木刀。每一次揮動均不可掉以輕心。」


    「是!」


    聽見龍短促有力地出聲回應之後,花鳥等人隨即快步離開道場。


    ○○


    至宮資奉行所辦理完登記為龍之監護人的相關手續後,花鳥等人接著動身前往待人大宅院。原本隻需向身為待人頭目的高田報告一聲即可,豈料……


    「不行不行!我絕不同意!」


    高田竟強烈反對花鳥接收龍一事。


    而完全沒料到會招致反對的花鳥,則是邊慎選字句邊開口說道:


    「要培訓待人成為武資,聽起來確實是很瘋狂的事情。但龍有讓此事成真的可能性啊。」


    「我聽你在胡說八道!首先,就連大名鼎鼎的柴田道場都說他沒指望了啊!」


    「柴田道場跟淺井道場並不相同。」


    「哼,什麽淺井道場,我連聽都沒聽過。反正八成也隻是間弱小的無名道場而已吧。」


    高田對花鳥露出了明顯的鄙視神情。


    而這大致上就是世人對淺井道場的認知。甚至在資當中,也有不少人對淺井道場就是政軍家指南役的事


    實一無所知。


    「哦哦,龍啊,你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回來。」


    「我並沒有欺騙龍……」


    正當花鳥煩惱著該如何向無理取鬧的高田好好說明之際,站在她背後的利理趨前一步。


    「花鳥,這邊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利理取出在奉行所拿到的一張紙。


    「不管你再怎麽大放闕詞,這位花鳥小姐已透過正式手續成為那孩子的合法監護人。」


    隨著身為宮資的利理出麵,大吵大鬧的高田也姑且表現出肯聆聽說明的態度。


    「但若是她強行逼龍就範的話,那手續應該就等同無效才對吧。」


    「花鳥並未強迫龍,他是自行決定投靠花鳥。待人大宅院的主人職責在於管理待人的衣食住及協助待人成為民或任,所以才允許你們收取兩成上繳金做為個人財產,同時賦予你們權力。因此,你當然有護送那孩子出社會的義務。你若拒絕的話,幕府將剝奪你現有的地位。」


    高田麵露啞巴吃黃蓮的苦澀表情,側目瞄了花鳥一眼。


    「反正瞎子也看不到那個妖怪長什麽樣子嘛。」


    刹那間,利理及小鈴的皮膚浮現出黑色氣脈線,舉拳猛然轟向榻榻米。


    遭到拳頭重擊的榻榻米攔腰斷成兩截。


    「不準說花鳥的壞話。」


    「你已做好受死的心理準備了吧!」


    利理及小鈴的殺氣,逼得高田連忙逃到後麵的牆邊。


    「別、別以為我是待人就瞧不起我!我起碼也有能讓區區三級資閉嘴的力量喔!」


    聞言,小鈴嫣然笑道:


    「哦!—待人居然能護次任政軍之妻及政軍家指南役道場的獨生女閉嘴啊?還真是好大的權力啊,我怎麽都不知道呢?」


    「次、次任政軍?」


    高田的臉色頓時變得如同死人一樣,身上狂冒足以浸濕衣服的大量冷汗。


    利理在高田麵前取出印盒,但她並不是要展現刻著資等級的正麵,而是翻轉至反麵。


    隻見反麵刻有織田家的家徽——也就是織田木瓜的花紋。


    「那、那那那個家徽……難、難難難不成是真的……」


    「三級宮資織田利理在此下令。今後不準你再妨礙那個孩子的行動。」


    至此,高田隻剩下死或放棄龍這兩條路可走。


    ○○


    一步出待人大宅院,怒火未消的小鈴隨即破口大罵:


    「那家夥是怎樣啊!居然把花鳥當成妖怪!」


    「等整件事告一段落再懲罰他好嗎?」


    看到兩名好友火冒三丈地為她打抱不平,花鳥笑容滿麵地安撫道:


    「不必做得這麽絕啦。隻是話說回來,為何高田那麽不想放棄龍啊?」


    麵對感到十分不可思議的花鳥,小鈴以理所當然的語氣斷言道:


    「這還用說嗎?因為那家夥愛上龍了嘛。」


    「啊!?但龍是男兒身耶!」


    覺得太過荒謬的花鳥雖如此回應,但利理卻也表示同意。


    「以龍的姿色來看,反而可說是很天經地義。」


    「這、這這這,那就代表龍他、他是、那、那個對吧?」


    花鳥頓時滿臉通紅地心生動搖,此時……


    「不,龍從來沒跟他人有過肌膚之親。」


    後方突然傳來一道聲響。花鳥等人回頭一看,隻見五郎出現在她們背後。


    「那小子雖然外貌很女性化,內心卻是如假包換的男子漢。他從未曾對男性產生過戀愛感情。」


    「這、這樣啊。」


    得知龍並非性好男色,花鳥這才鬆了口大氣。


    此時,五郎突然雙膝跪地,額頭緊貼地麵。


    「淺井大人,當時雖沒能說出口,不過真的、真的非常感謝您!他是個天資聰穎的孩子,隻因雙目失明而自幼遭雙親遺棄、不得不放棄所有可能性。他真的是個可憐的孩子啊!」


    花鳥連忙扶起邊哭邊表達感謝的五郎。


    「犯不著下跪啊。我隻不過是利用龍罷了。」


    「那也沒關係。如果待在大宅院的話,龍最後大概也隻能出賣身體求得溫飽。請答應我這卑賤待人的唯一心願。與其重回此地,倒不如請您讓他在被利用的狀況下結束掉這一生。因為對龍而言,這裏隻是個充滿絕望的地方啊。」


    「放心吧,我會設法使他成為武資。但在那之後的事就無法……」


    「能聽見您這句話便足夠了。真的很感謝您,非常非常感謝您。」


    五郎一再開口致謝,這才轉身走回待人大宅院。


    目睹整個過程的利理及小鈴則露出不安表情望向花鳥。


    「我說花鳥啊,你真的打算培訓龍嗎?」


    「我到現在依舊認為困難重重啊。」


    麵對擔心不已的兩人,花鳥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


    「這還用說嗎,畢竟我是讓所有門生都順利成為資的淺井家傳人啊。」


    ○○


    在陽光最為毒辣、人人都躲進家裏或樹蔭底下休息的午時一刻。


    龍獨自一人,默默地在廣場中央進行著基礎練習。


    由上段往下劈砍,接著立刻反轉刀鋒向上直挑,劍尖平放橫掃,再順勢往後回砍,最後舉劍向前直刺。


    揮砍動作從未止息,破風聲交織成宛如演奏樂器一般的悅耳聲響。


    做完一連串基礎練習並調整好呼吸之後,龍轉身麵向道場,開口對自方才便默默觀察著自己的兩人打招呼。


    「請問兩位是?」


    站在由道場通往廣場那條走廊上的二人之一,也就是斜靠著梁柱吞雲吐霧的信雪十分佩服地說道:


    「哦~~你已察覺到我們的存在啦。那為何沒馬上出聲詢問呢?」


    「淺井大人有交代,除非對方主動開口,否則切勿暫停練習。」


    心想『原來如此』的信雪伸手抓了抓脖子。


    「抱歉抱歉,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既然你的練習已經告一段落,我想立刻測試一下你的實力,可以嗎?」


    「咦?」


    當龍被自作主張的信雪嚇得啞口無言之際,另一名站在信雪旁邊,身材不胖不瘦、長相平凡無奇的男子走下廣場,來到龍的身旁。


    「我是你的對手,名字叫做狸。是跟花鳥同屆的淺井道場門生。」


    自稱狸的青年將一把木柄遞交給龍。


    「這是你的五行器,《遠光》。」


    「嗯?我的五行器已由淺井大人出門代替我領取才對啊。」


    龍並不是資,原本既無權購買,也無權持有五行器。但禦前測驗卻需要用到五行器。因此利理及小鈴便代替花鳥四處奔波辦理相關手續,好讓龍能夠破例獲準在禦前測驗結束前的這段期間持有五行器。而在今天早上收到批準通知之後,花鳥便出門前去領取五行器。


    「另外,要測試我實力的人應該是利理大人及小鈴大人才對吧?」


    「犬猿因為有點疲勞過度而病倒了,狸就是來頂替她們倆的打手。況且,我並不認同讓你一參加禦前測驗一事。你就當成是深愛這間道場的門生所做的貿然決定,稍微體諒一下吧。」


    「喔,這樣啊……」


    龍麵帶有點無法認同的表情接過《遠光》,確認握柄觸感。


    狸則拔出插在腰帶上的柄狀五行器《化夜》,具現出一把以土行外氣凝聚而成的小刀。


    「那麽,可以開始了嗎?」


    「啊,嗯。」


    狸從龍身旁退開三步。隻需向前跨出一步,手中的小刀便能砍中龍


    。


    龍則放下木刀,將並未具現化氣的《遠光》斜舉於身前,紋風不動地站在原處。


    「……為何不具現出氣?」


    「因為淺井大人說這樣比較好。」


    狸對龍的回答感到目瞪口呆,隨即以眼神向信雪確認是否可以取他性命。


    兩人刻意挑花鳥外出時前來的理由,一方麵是為了正確評估龍的實力。另一方麵,隻要判斷龍實力不足的話,就打算當場致他於死地。


    吐出煙氣的信雪點了點頭。


    狸毫不猶豫地箭步趨前,揮刀砍向龍的頸項。


    龍頓時身首異處,道場下起一陣血雨——原本兩人預測結果會是如此,不料龍卻在狸的小刀劈落之前,搶先一步震開狸的手臂。


    「哦?」


    略感詫異的狸一邊往後跳開,一邊將小刀收回衣袖。


    小刀離手的掌心已多出五支以土凝聚而成的手裏劍,狸趁雙腳著地的同時,將這五支手裏劍拋射而出。


    龍則揮動由《遠光》瞬間具現化的氣刀,一一擊落迎麵直射而來的手裏劍。接著又立刻收斂內氣。


    見到龍竟如此善於操縱內氣,信雪忍不住拍手叫好.


    「啊哈哈哈,原來如此啊!具現及收斂速度既然如此迅速,自然會選擇采用那種架勢啊。」


    龍的架勢,就等同於劍術之中的拔刀術。


    在攻擊發動的瞬間來臨之前,完全無從得知對方使用何種武器,以何種程度的間距直逼而來。


    在實戰中雖是有效技術,卻需具備精細入微的內氣控製技巧方能辦到。


    狸反握小刀,叉開雙腿打起馬步。


    「少爺,看樣子可能會有點費時費力喔。」


    「他能撐愈久愈好。」


    狸動作輕靈地在龍的身旁不停飛跳,同時投出手裏劍。


    在一定距離之外運用手裏劍展開攻擊,等對方疲憊不堪之際再一擊斃命。此乃狸最拿手的戰術。


    龍以毫厘之差持續閃躲迎麵飛來的手裏劍,隨後抓準攻擊稍見遲緩的刹那,左腳後挪猛蹴地麵。


    他憑藉能在地麵留下清晰腳印的驚人腳力,一鼓作氣縮短雙方間距,接著揮動《遠光》還擊。


    「嘖!」


    由於龍的箭步衝刺速度超乎想像的飛快,因此不及閃避的狸企圖以小刀擋下攻擊,卻見小刀應聲碎裂,龍具現出來的氣刀則直接砍中手臂。


    狸的身子與地麵呈水平狀態飛滾了數圈。


    霍然起身的狸吐出一口帶血唾液,再次具現出小刀。


    龍則將《遠光》挪至腰部位置,擺出突刺態勢。


    兩人的距離差不多有三丈(約九公尺)遠,照理說是絕不可能被擊中的距離,狸卻覺得龍彷佛近在眼前似地提高戒心。


    龍轉動腰部,猛然突刺。


    狸雖同時試圖往旁邊跳開,氣棒卻早已深深嵌入他的左肩。


    「具現化的速度怎麽會這麽快啊!」


    狸本想砍斷氣棒削弱龍的體力,然而龍早已收氣回體,小刀撲了個空。


    「嗬嗬嗬,真不愧是花鳥啊。」


    由利理及小鈴口中得知龍這號人物的信雪,原本以為花鳥隻是自暴自棄罷了。豈料他本想痛下殺手的對象,竟是一名可能通過禦前測驗的奇才。


    在狸重整態勢之前,龍己搶先一步逼近他的麵前,並具現出氣刀抵住他那露出空門的左腹,就此靜止不動。


    狸隻轉眼望向抵住身體的刀尖,接著又看了龍一眼,隨即泄盡全身力氣。


    「我認輸了。」


    「……噗哈~~」


    一分出勝負,龍馬上丟人現眼地鬆了口氣,像是嚇到兩腿發軟一樣癱坐在地。


    「好、好可怕啊。您真是厲害耶。」


    「你也不差。」


    「不不,我還差得遠呢。特別是那種發出咻咻聲響的攻擊實在有夠嚇人啊。」


    「聲響?你是指手裏劍嗎……」


    叵想起對手是僵盲人的狸,對龍那身深不可測的實力感到欽佩不已。


    「少爺,我個人認為他及格了,您覺得呢?」


    坐在主屋走廊觀戰的信雪揚起嘴角說道:


    「我滿意得很啊。拿去吧,這是給你的謝禮。」


    抓著裝滿錢幣的布袋後,狸不再多言,將具現化的小刀插入地麵。隻見周邊沙土頓時被小刀吸收,他的身體也逐漸潛入地底。


    當狸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沙土又緩緩隆起填滿凹洞。等到沙土變乾之後,大概任誰也不會發現那邊曾被挖出一個坑洞吧。


    調整好呼吸的龍站了起來,具現出一支氣杖,慢慢挪步走向信雪。


    「請問,結果如何呢?」


    「正如狸所言,無庸置疑地及格了。禦前測驗就看你的羅。」


    「謝、謝謝您!真的非常感謝您!」


    成功跨越一道難關的欣喜之情,使龍感到相當開心。


    而他的笑容及舉止卻充滿了惹人憐愛的風情,讓身為男性的信雪也忍不住看傻了眼。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曾被老爸誤認成美少女的小子啊。」


    「啊,我尚未自我介紹。我叫龍,請問您的大名是?」


    「我叫織剛信雪,基本上算是次任政軍啦。」


    「哦~~次任政軍大人啊………政軍大人?」


    龍彷佛石像一般愣住,臉色逐漸變為慘白,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織、織織織織織織田大人!」


    「沒錯,就是你口中的織田大人。」


    「真、真的菲常抱歉!不、不不知您就是織田大人,方才還做出諸多無禮舉動!請您饒了小的吧!」


    龍像隻蟲一樣弓起背部跪地磕頭,一邊發抖一邊不斷求饒。


    「我真是想不透耶,你們的反應為什麽都這麽誇張啊?」


    信雪雖苦笑著開口說道,豈料……


    「喂,你對龍做了什麽?」


    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如同寒冬水流一般的冰冷嗓聲,信雪頓時嚇得臉色發白。


    「呃,唷,你回來得真早呢。我還以為起碼可以再撐個半刻(十五分鍾)。」


    隻見不知不覺之間出現在信雪背後的花鳥麵無表情地掰響拳頭。甚至連現場空氣都變得彷佛梅雨季節來臨一般黏膩潮濕。


    「我前往領取的五行器不·知·為·何竟已被某人領走。我立刻就聯想到是你幹的好事,所以才連忙趕回來。果然不出所料,你捉弄了龍對吧?」


    信雪一臉認命地轉頭說道:


    「雖然知道無法改變命運,但我隻聲明一件事就好,我可是次任政軍喔?」


    「誰理你啊!」


    花鳥揮出的上勾拳準確命中信雪的下顎,讓他整個人呈拋物線飛向半空中。


    「你到底想怎樣啊,信雪!」


    花鳥柳眉倒豎,將掉在廣場上的手裏劍狠狠摔至信雪麵前。


    遭到審問的信雪邊用嘴巴把玩《業火絢爛》,邊側頭露出不解的神情。


    「什麽意思?」


    「少給我裝蒜!會使用手裏劍的就隻有【資野尾】而已!」


    資野尾乃是主要負責收集情報及暗殺叛徒的特殊資,是個直屬於織田家而非幕府的集團。


    「你來的目的並不是捉弄,而是企圖殺害龍對吧!」


    信雪裝模作樣地對滿懷確信怒瞪自己的花鳥搖了搖頭。


    「怎麽可能,是因為犬猿臥病在床,隻剩下資野尾有空配合我前來啦。況且那個資野尾也是這裏的門生,所以應該沒關係吧。」


    「那快告訴我那家夥叫什麽名字。」


    「他叫狸,這當然隻是他的字號罷了。」


    「你再繼續裝蒜下去,就別怪我硬逼你從實招來!」


    花鳥被信雪那種與其說是隱瞞,還不如說是玩樂的態度氣到起身準備痛扁他一頓,而龍則連忙出聲加以製止。


    「淺井大人,請您冷靜下來,況且織田大人為何想要殺我呢?」


    花鳥支吾其詞地將臉撇向一旁。


    「因為,這間道場是政軍家指南役。」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稍、稍等一下!政軍家指南役應該是柴田道場才對吧?可、可是織田大人既然在此,那就表示應該是真的……」


    或許是覺得龍慌張的樣子很有趣吧,信雪笑咪咪地說道:


    「你沒告訴他這件事嗎?」


    「我撥不出可以好好跟他交談的空閑時間啊。」


    她必須讓一個外行人在短期內學會與一級武資對戰三場仍能保住性命的本領。因此從早到晚都忙著訓練他,自然不可能撥得出所謂的談話時間。


    「淺、淺淺淺井大人!這再怎麽想都太奇怪了啦!既然能當上政軍家指南役,那肯定有比我更像樣的門生大人對吧!為什麽偏偏選上我呢!」


    首度明白自己置身在何種道場的龍頓時方寸大亂。


    花鳥輕摳臉頰說道:


    「呃~~那、那是因為……禦前測驗參賽者的條件,必須是我培訓出來的徒弟。不巧的是我先前從沒收過徒弟,所以你算是頭一個。」


    這個笨拙謊言雖使信雪頓時頹然低頭,一無所知的龍卻接受了她的說詞。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嘻嘻嘻,原來,我是淺井大人的頭號徒弟啊。」


    見到龍展露出開懷笑容,信雪不禁感到有點困惑。


    「我說花鳥啊,這小子真的是男生嗎?」


    「他具現出來的氣是白色沒錯吧?更何況……他確實擁、擁有男人該有的、那那那個東西。」


    「啥,你已經跟他上床啦?不擅長戀愛的你這次出手速度還真快呢。」


    「我、我才不會做出那種事情!是在帶他進浴室洗澡時,不、不小心瞄到一眼而已啦!」


    信雪雖一臉竊笑地看著滿臉通紅破口大罵的花鳥,不過卻立刻換上一張收起笑容的正經神情。


    「既然我們能好好談話了,那我也該把事實真相告訴你。其實,最近犬猿兩人從其他門生手中收到了這玩意兒。」


    他自懷裏掏出一疊紙張,好像還故意以背麵朝上的形式擺至花鳥麵前。


    花鳥邊微微側頭邊拿起最上麵那張紙,翻過來察看正麵所寫的文字,頓時無言以對。


    「這、這是……破門請願書!」


    所謂的破門請願書,指的是想與道場斷絕關係的門生寫給道場主人的書信,對道場而言堪稱是最不光彩的事。


    「我想你可能一無所知,不過有關淺井家的流言蜚語早已傳遍整個天守都。而原因當然就出在龍身上。」


    「咦,我嗎!?」


    龍驚訝地指著自己。


    「有的說淺井家是被女人迷得神魂顛倒的保姆。有的說居然派待人參加禦前測驗,簡直不知羞恥。總之呢,程度輕一點的風聲差不多就是這樣羅。」


    花鳥緊緊握住拿在手上的破門請願書。


    「門生們真會因區區謠言而遞交破門請願書嗎?」


    「一般是不至於啦。但倘若有群企圖搞垮淺井道場的家夥躲在謠言背後暗中操盤的話,結果又會是如何呢?」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花鳥氣得咬牙切齒。代代擔任政軍家指南役的淺井道場令不少人感到眼紅。而對那幫人來說,這次的事件及龍的事可說是毀掉淺井家的絕佳機會吧。


    「提出破門請願書的門生們都在數天前各自投靠了其他道場及派閥。八成是在加入之際,收到了要他們遞交破門請願書的指示吧。」


    縱使真有其他道場及派閥在暗中采取行動,門生們仍選擇在禦前測驗的結果出爐前離開淺井道場。這封請願書所表達的主張,就是他們不想繼續留在少了元之介指導的淺井道場。


    伸手把玩頭上那撮黑發,試著接受這個痛心事實的花鳥突然一臉驚愕,接著十指並攏向信雪低頭謝罪。


    「信雪大人,真的非常抱歉。」


    麵對以家臣身分謝罪的花鳥,信雪頓時為之一愣。


    「本道場為政軍家指南役,因此我的謠言勢必會造成大人的聲譽受損。」


    正如花鳥所料。事實上,讓跟花鳥關係親近的信雪擔任次任政軍是否妥當的不安聲浪,早已在家臣之間彌漫開來。


    「你是基於政治判斷才測試龍的實力,沒錯吧?」


    此時花鳥心中再無半點怒氣,反倒是對不起織田家的愧疚感令她心痛不已。


    花鳥對於自己害得織田家信譽受損一事感到自責,信雪卻是一笑置之。


    「哈,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竟因懷疑淺井家的能力而企圖殺害龍。這對長年接受淺井家訓練的織田家而言,是個非常可恥的失態。雖說這樣贖罪似乎有點便宜自己,但我會設法說服這群人撤銷他們交出的破門請願書。但若最後仍有人堅持提交的話,你就收下吧。」


    「麻煩你了。」


    信雪接著轉眼望向龍。


    「龍,真是不好意思啊。」


    龍啞口無言地愣了片刻,隨即驚慌失措地說道:


    「不、不不不不不敢當啊。織、織田大人居然向小的道歉,這是天大的榮譽、不對,是光榮、也不對,呃~~那個~~」


    龍與信雪的身分地位有如天壤之別。即便隻是簡單幾句話的賠罪,對龍而言也等同於驚天動地的大事。


    「不必為了這句抱歉向我道謝啦。況且現在的我隻是淺井道場的一介門生。放輕鬆就可以了。」


    信雪拚命摸索適當的話語安撫龍的情緒。此時,他突然拋出疑問。


    「話說花鳥啊,你究竟是讓能做了什麽樣的練習啊?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半個月前完全不知揮刀練習為何物的動作嘛,那分明就是練家子的純熟動作啊。」


    花鳥露出一抹苦笑說道:


    「那不是出於我的指導,是拜龍的生活方式所賜。」


    「龍的生活方式?」


    「例如……你喝茶時會想些什麽?」


    信雪想像自己喝茶之時的狀況。


    「喝茶並不是會懷著什麽想法而做的舉動吧。」


    「沒錯,那是視力正常之人的感覺。龍卻因失明的緣故,致使他會去思考手臂該怎麽動、茶杯該停在哪個位置、以及該出多少力氣握住茶杯等問題,再操縱身體各部位完成這個稀鬆平常的動作。而或許是打從出生以來就一直這樣做吧,導致他已練就出一身可以有意識地操縱身體部位的技術。我隻要教過一次,他便能分毫不差地重現出相同動作。」


    解開龍那一身俐落動作的謎團後,信雪樂不可支地拍打膝蓋說道:


    「哈哈,也就是說,他能完美地掌握住自己身體的一舉一動羅?還真是了不起啊。」


    「這是個令人開心的誤算。因此再來隻要讓他學會自然之氣,也就是外氣之後,他將有極高機率能夠練就出一身淩駕於二級武資以上的實力。」


    「我想也是。太有趣了,那我可以再多參觀一陣子嗎?起碼我也能幫忙挑選對龍較為吃香的評審官啊。」


    「喂,那樣算是越權行為耶。」


    花鳥立刻出言指責,但信雪隻是搖了搖頭。


    「麻煩你說是為求公平起見好不好。習武才一個半月的外行人對上一級武資,若要求公平的話,就必須盡


    可能地設定出對龍有利的條件才行。這不是為了龍好,而是攸關一級武資矜持的問題。」


    花鳥煩惱片刻,後來心想『好像也有道理』,於是便點頭答應。


    跟信雪談完話之後,花鳥重新調整龍的坐姿,讓他跟自己呈麵對麵的狀態。


    「那麽龍,由於你已取得五行器,因此我打算進入下一個階段的鍛練。但在那之前,我想先教教你陰陽術的理論,可以嗎?」


    「好。」


    龍有點緊張地挺直背杆。


    運用五行器的戰鬥除了武術之外,還必須搭配陰陽術的知識方能取勝。因此最起碼也得先學會陰陽術的基礎知識才行。


    「所謂的陰陽術呢,簡言之就是操縱氣的技術。氣分成兩種,存在於自身體內的氣稱做內氣,遍布自然界的氣則叫做外氣。你應該已經曉得內氣為何了吧?」


    「就是我目前所運用的氣對不對?」


    「沒錯,接著便是關於外氣的說明。外氣必須混合內氣才能使用,性質也會隨著五行器與使用者是呈現接觸或非接觸狀態而產生差異。首先是接觸時的狀熊。」


    語畢,花鳥以《水渡》具現出一根水棒讓龍觸摸。


    「……真不可思議呢,感覺就像是觸摸著非常堅硬的水一樣。」


    「這就是與五行器有所接觸時的外氣特征。硬度淩駕於鋼鐵之上,主要當成刀劍或盔甲等武器使用。外形呈固定狀態,一旦碎裂便會造成等同於內氣具現量的體力損耗。再來換非接觸時的狀態。龍,打開你的手掌。」


    花鳥用水棒掠過手掌表麵,再將累積於掌心的水倒至龍的手上。滑落的水隨即變成圓球狀,在龍的掌心表麵來回滾動。


    「咦,這是水沒錯吧?」


    「這就是非接觸時的外氣。與接觸時不同的地方在於硬度較弱,大概跟鋼鐵差不多。經過片刻便會恢複成普通的自然性質。但卻能用來進行遠距離攻擊,且能隨心所欲加以操縱,即便遭到破壞也不會造成體力流失。在資的世界當中,將透過內氣與外氣接觸所衍生而成的物體稱作【具現】,單靠非接觸的外氣衍生而出的物體則稱為【創造】以示區別。到目前為止沒問題吧?」


    「嗯~~……換言之,就是分成近距離使用跟遠距離使用的兩種型態對吧?」


    「嗯,差不多就是那樣吧。那麽,接下來要解釋五行的觀念羅。」


    取走龍手中水珠的花鳥在他掌心寫下一個『十』字,並按住交叉的中心點部位。


    「可供操縱的外氣共有五種。位居中央的【土】稱作【中行】,由上沿著順時針方向依序為【水】、【木】、【火】、【金】等【四行】。這就是五行圖。土是大地、水是川海、木是植物、火是炎火、金是蘊藏於礦物之中的氣,而陰陽術就是在操縱這五種外氣。這裏我要考你一個問題,你知道為何五行圖是以土為中心嗎?」


    「不曉得。」


    「因為陰陽道認為土正是世界的根基。


    水在土上奔流。


    木在土上成長。


    火在土上燃燒。


    金在土中沉眠。


    土則化作土地容納這一切。


    這就是五行之理。到這邊為止沒問題吧?」


    「呃,嗯。」


    聽見龍做出含糊不清的回應,花鳥立刻瞪了他一眼。


    「不懂就說不懂。似懂非懂就等同於尚未理解喔。」


    「完全聽不懂。」


    看著龍與花鳥的對話,信雪忍不住失笑出聲。


    「幸好禦前測驗隻考實戰按巧,假如還得考筆試就不妙羅。」


    「說得沒錯。等順利通過禦前測驗後,就要徹底惡補羅。」


    「是。」


    看來龍吸收實戰優先技巧的速度比理論知識還要快。


    「理論課程就先到此告一段落,接下來著手進行調整五行器的手續吧。」


    語畢,花鳥表示要去拿工具過來,隨即轉身離開道場。


    與信雪兩人獨留道場的龍覺得有點坐立難安。一邊蠕動腳指,一邊等待花鳥回來。


    此時,信雪開口向他攀談。


    「用不著那麽緊張啦,隻要能視情況而定,就算你要像花鳥那樣對我發脾氣或動手扁我也都沒關係啊。」


    「啊,呃,是……」


    看見龍回答完便閉口不語,信雪露出壞心眼的淘氣神情提問:


    「話又說回來,跟花鳥住在一起的感覺如何啊?」


    「呃,那個~~非常難為情。因為,是、是跟女性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過生活。」


    龍滿臉通紅地玩弄手指。


    「是嗎是嗎?跟女人住在一起確實很難受呢。那麽,你對花鳥又做何感想呢?」


    「她是一位相當迷人的女性。甚至令人覺得她簡直就跟宗像三女神的※市寸島比賣神一模一樣呢。」(譯注:典出日本古事記,又名市寸島比賣命,為天照大神與素盞鳴尊所生下的三女神之一。)


    「市、市寸島比賣神……」


    因為聽見這個對女性而言堪稱是最高級的讚美字眼,信雪拚命克製自己捧腹大笑的衝動。拿著工具箱回來的花鳥見狀,便一腳狠狠踩住他的後腦勺。


    「被人拿來跟那位既漂亮又著名的海之女神相提並論,還真是抱歉喔!」


    「唔唔……嗚哇!我沒有否定他的意思,隻是我完全料想不到居然會有人如此稱讚你……啊。」


    信雪雙手拄著地板,挺直上半身推開花鳥的腳丫子。


    「隻不過……該怎麽說呢?你找到一個好家夥羅。」


    看見信雪臉上浮現出一抹隱含著『丈夫』之意的笑容,花鳥頓時麵露複雜之色。


    「雖說龍的確時常稱讚我,但那就像是被妹妹誇獎一樣,感覺實在不怎麽開心.」


    「啊、啊哈哈哈……唉——」


    龍幹笑了幾聲之後,顯得十分氣餒。


    此時,花鳥從懷裏取出一隻裝有沙土狀物體的小小瓶子。


    「言歸正傳,其實關於你的五行器《遠光》……現在那樣就算能使用內氣,也無法運用外氣。要使用外氣,就必須將能夠導引內氣與外氣結合的【氣塊】導入五行器當中才行。」


    雖然隻要有資的證明及錢就能買到五行器,不過因為氣塊及蠶絲均由幕府嚴格管製,因此必須向幕府提出申請並經過嚴正審查之後方能領取。


    「現在要開始進行將記憶住你內氣之氣塊移入五行器的作業。我得先做點準備,你就稍待片刻吧。」


    「是。」


    正當坐在龍麵前的花鳥從工具箱裏取出和紙攤平放在地板上,再把小匙子及木槌等道具一一排列於和紙旁邊之際,龍戰戰兢兢地開口詢問:


    「淺井大人,我方才聽您說外氣共有五行,那我是否有辦法學會所有的行呢?」


    「經過鍛練後是有可能的。但是這五行並沒有全數學會的必要。每個人所擅長的行均不盡相同。有想到要如何截長補短的人,才能更上一層樓。」


    「那請問淺井大人擅長運用哪一行的外氣呢?」


    「我嗎?我是水的【行傾】,所以擅長運使水質外氣。」


    「行傾?」


    「就是指擁有突出之行屬性的人。」


    信雪也從旁插嘴說道:


    「一級武資多為行傾。雖然某一行特別強悍,但卻完全施展不出位於五行圖中對向位置之行的外氣,其餘三行的資質也僅止於杯水車薪的程度,狀況不對時將會變得更加虛弱。然而,最為突出的那一行卻足以掩蓋過這些弱點。這就是所謂的行傾。附帶一提,我也是個行傾,擅長的是火行。」


    被信雪搶走解


    釋機會的花鳥氣得鼓起雙頰。


    「信雪。」


    「抱歉,我實在太閑了。」


    「那就給我滾。」


    揮揮手要他別礙事的花鳥將氣塊舀至紙上,接著將龍的右手牽引至氣塊上方。


    「龍,以具現氣的要領將氣注入氣塊。」


    「知、知道了。」


    龍把內氣注入氣塊,豈料……


    「……沒有任何變化耶。」


    「是啊……」


    接觸到內氣的氣塊,照理說應該會變成五色彩砂才對,但卻毫無變化。


    「龍,麻煩你再試一次。」


    「喔,好。」


    龍再次注入內氣,結果氯塊仍舊沒變成彩砂。


    「……這是怎麽回事啊?」


    花鳥頗感詫異地將自己的氣注入氣塊,氣塊登時變成藍砂。土為褐、水為藍、木為綠、火為赤、金為黑,而身為水之行傾的花鳥一注入內氣,氣塊便幾乎完全轉換成藍砂的結果,就代表氣塊並沒有問題。


    信雪疑惑地看著龍。


    「看樣子問題似乎出在龍身上呢。」


    「果、果然是我的問題嗎?」


    被說成是自己不對的龍感到很沮喪。


    花鳥則交抱雙臂思考原因所在。


    「搞不好是你對自然的認識不足所致。隻要透過教學就能改善,所以不成問題。龍,你對土、水、木等自然物的理解有多深呢?」


    「呃,嗯~~」


    龍說出自己所能聯想到的相關知識。


    但隨著他講出口的說明,花鳥的臉色也變得愈來愈沉重。


    因為龍對自然的認知相當深入。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知識明明相當充足,五行卻未應運而生。至今從未聽說過這種案例的花鳥感到十分困惑。


    「盡管覺得不太可能……」


    或許是聯想到什麽了吧,信雪皺起眉頭出聲詢問:


    「龍,你有辦法回答出火焰是什麽樣的顏色嗎?」


    龍沉思片刻之後,邊露出賠笑神情邊輕揠臉頰說道:


    「請問……顏色是什麽東西啊?」


    ○○


    上弦月被雲彩遮掩的夜晚二刻。


    在位於大天守城六樓,麵積約八張榻榻米寬的小小房間內,信輝與信雪對麵而坐,朝霧則端坐在信輝的右斜後方。


    「老爸,這幾位就是禦前測驗的評審官。」


    看完遞交至手上的資料後,信輝頓時微眯雙眼,開口念出評審官的名字。


    「柴田憲和、田柿一郎、山邊旺正……嗎?」


    柴田憲和,是眾所皆知的柴田道場當家,也是繼政軍之後有權決定政務的【將資】。


    田柿一郎,是專攻槍術的田柿道場當家,位管已經高齡七十,但至今仍是個以槍術名人之頭銜而廣為人知的高手,也是主張恢複戰國時代世襲製度的【世襲派】份子。


    山邊旺正,不同於其他兩人,是一名效勞於幕府的武資,也是由父母親為任或民的人們所組成之【實力派】派係領袖。


    他們的共通點,就是均為行傾,而且都是在一級武資當中名列前茅的佼佼者。


    「你為何挑選這三人?」


    「柴田憲和絕對刪不得,一旦加以排除,【柴田派】肯定會有很多意見。田柿一郎是對淺井家擔任政軍家指南役一事感到不服的道場代表,若刪除掉這家夥也會很麻煩。山邊雖然是這次事件的局外人,卻也具備相當程度的影響力。更重要的是,隻要采用這個人選,世人大概就不會認為織田家是在袒護淺井家。」


    信輝交抱雙臂發出沉吟。


    「盡管能夠守住幕府命家這個天大機密,但淺井家將會被拔掉政軍家指南役的頭銜喔。因為憲和很積極地想要擴大道場規模,又總是視淺井道場為眼中釘啊。再者,他也有跟元之介對決過好幾次的經曆。至於田柿與世襲派,則樂見以唯一世襲製度傳承的淺井家家道中落喔。山邊則發表了『這次的禦前測驗是一場鬧劇』的宣言,實力派更積極地設法拉攏淺井道場的門生。這樣你還有任何勝算可言嗎?」


    信雪麵露得意笑容。


    「柴田曉得那回事對吧?」


    信輝、元之介及柴田三人曾深入涉及過去發生在天守都的某起事件。而在那起事件落幕後,信輝才開始禮遇柴田家。


    其他人雖認為是那起事件促使信輝及柴田之間萌生出友誼羈絆,然而信雪的想法卻大不相陋。


    柴田透過那起事件得知幕府命家為何。因此信雪推斷,織田家所給的禮遇隻不過是讓柴田家封口的酬勞罷了。


    信輝不禁苦笑著說道:


    「因此你就認為沒有關係嗎?信雪啊,共享秘密的人不一定就會是自己人喔。怪了,既然你會有如此天真的想法,是否就代表我用錯了教育方式呢?」


    信雪很幹脆地忽視掉信輝那段透露出失望之意的發言,而且還自信滿滿地繼續說道:


    「身為世襲派的田柿有可能擁護淺井家;而別看山邊那副德性,他也有識人之明。另外,以龍的實力必能技壓他們三人。龍是個實力派高手,這就是勝算。」


    坐在信輝後方的朝霧扳著手指說道:


    「宛如少女般的優美外表、失明的待人、金剛體、會用氣讀奧義……即便聽完報告也無法判斷他是強是弱呢。我說信雪啊,就用更簡單的方式告訴我們吧。你若與龍交手的話,哪一方能夠勝出呢?」


    麵對朝霧這個壞心眼的問題,信雪露出自尊心有點受傷的表情。


    「若隻論武術及內氣的話,搞不好平分秋色吧。」


    「哦,那可真是個難得的奇才呢。」


    信輝摸著下巴說道。


    「看樣子我的識人能力還不足啊。」


    將近半個月前,信輝曾經勸龍放棄成為資的念頭。


    「我了解他的實力了。但他無法使用外氣對吧?這就是令人在意的地方啊。」


    陰陽術是資必備的技術。而陰陽術則是一門必須操縱內氣及外氣方能發揮出真正功效的技術,因此隻會操縱內氣並不能稱作已經學會陰陽術。


    吞雲吐霧的信雪卻否定了父親的疑慮。


    「恰恰相反,老爸。那樣才好,我才能以龍無法使用外氣為由,將測驗結果帶進複審階段啊。」


    至此才恍然大悟的信輝,隨即微眯雙眼。


    「原來還有這招可用啊。」


    正因龍在半個月前還隻是個待人,方能打出這步妙棋。信雪打算保留並延後這次的家督繼承權審查會議,而不是直接裁決。


    「要讓資有辦法使出陰陽術的鍛練期間平均為兩年,所以起碼也能拖上一年。」


    「一年嗎?那就綽綽有餘了。」


    織田家想要的結果並不是讓龍通過測驗,而是使淺井道場繼續擔任政軍家指南役的職位。


    隻要有一年時間,花鳥就能升為二級武資。縱使龍在複審遭到淘汰,花鳥本身也已有資格繼承家督,政軍家指南役的職位仍舊歸淺井家所有。


    「如此說來,再來就看你怎麽做羅。」


    「假使有這麽多好牌還無法讓他們獲勝的話,那我還是別當政軍比較好。」


    「禦前測驗的事情我明白了……呼,看樣子應該是能順利搞定才對。」


    「就是說啊。」


    室內流竄著一股安心氣氛。信輝等人本已做好如有需要的話,縱使屍橫遍野也要處理好這件事的覺悟。而今或許隻要靠一場禦前測驗就有辦法圓滿落幕。


    「當師父逝世之時,我還很擔心,不知該如何是好呢。」


    「切勿大意


    ,現在隻不過是開頭罷了。要等到花鳥順利生下子女才能放心。」


    「說得也是,政治這玩意兒隻要一放鬆戒心便會被趁虛而入。在事情結束之前,還是別疏忽大意,先行做好準備工作再說吧。」


    隻見朝霧突然定睛瞪視起身準備離開房間的信雪。


    「話說信雪,你好像害利理及小鈴病倒了是吧?」


    信雪感受到朝霧的怒氣,戛然停下腳步。


    「努力增產報國固然很好,但我有叮嚀過肌膚之親的頻率為三天一次對吧?」


    「呃~~我隻是有點血氣方剛,所以才,那個……」


    聽見兒子如此含糊其詞地辯解,朝霧頓時氣得破口大罵:


    「你這大笨蛋!織田家是與眾不同的一族,到底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明白啊!」


    「抱歉。」


    身懷大量內氣之人隻要經過訓練,便能大幅縮短休息時間。而氣量偏多又接受特殊訓練的織田家成員,隻需每四天睡一次覺就足夠。


    然而信雪是織田家當中氣量最多的成員,他隻需每十天睡四刻(兩小時)就夠了。


    利理及小鈴則因為照顧信雪及幫助花鳥,導致過度疲勞而病倒了。


    「你可千萬別逼死她們喔。」


    「給我收回最後那幾個字,我才不是那種會害死心愛女性的邪魔歪道。」


    被信雪這麽一瞪,朝霧露出十分欣慰的笑容。


    「很好很好,看來我的教育方針並沒有錯。但我必須再叮囑一次,你很特別。隻有兩個老婆既無法照顧好你,也沒辦法幫你生孩子。」


    織田家之所以采一夫多妻製,一方麵是由於單獨一人完全應付不來,再者則因織田家的血統太過強悍,隻與一名妻子燕好根本無法使對方懷孕,而且似乎又受到孕育強健子女的反作用力影響,導致隻有一名妻子能生下後嗣。


    朝霧是織田家曆史上唯一能夠單獨一人照料政軍,還生下三名子女的妻子。


    「你最起碼還得再娶三個老婆進門才行。隻不過你若想滅掉幕府的話,大可馬上娶花鳥進門無妨喔。相信那孩子必能成為第二個我才對。」


    「她若不是淺井家的人,我或許早已攻陷她了吧。隻是我很懷疑自己能否如同對待犬猿那般付出相同的愛情給她就是了。」


    見兒子轉眼注視目前居住的地方,也就是位於二之丸的小天守城方向,信輝不禁麵露苦笑。


    「你或許很擔心老婆們的狀況,但別急著走,我這還有一則消息。」


    「哦,我又有弟弟或妹妹了嗎?」


    「噗!」


    信輝失笑出聲,朝霧則是伸手貼著腹部輕輕撫摸一番。


    「目前還沒有徵兆呢,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下一胎是個女孩。」


    「老媽你別那麽正經地做出回應好不好。是什麽消息啊,老爸?」


    「有一股思想觀念,在元之介死後便急速傳播開來了。」


    信雪微眯雙眼,重新彎腰就座。


    「那可真令人感興趣呢。」


    幕府因著淺井家血脈隻剩最後一人而失去安定。那麽會對幕府造成威脅的存在應運而生,當然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是什麽樣的思想?」


    「就是【尊王論】。」


    「尊崇國王的理論……果然是指皇神嗎?」


    盡管實質上領導幕府運作的是織田家,但這個國家的國王並不是織田家,而是皇神一族,織田家隻是受皇神之命代管政軍大權罷了。


    「沒錯。國家最高領袖是皇神,因此由織田家統治幕府實在很奇怪。這就是尊王論者的意見。對此你有何看法?」


    信雪嗤之以鼻。


    「皇神是※現人神,織田家則是人類。哪一方較適合統治幕府,答案應該再明白不過才對吧?」(譯注:以人類姿態出現於人世的神。)


    ○○


    在少許月光經由紙門透射而入的室內,隻見坐在被窩上的花鳥邊玩弄頭上那撮黑發邊歎了口大氣。


    「真的無能為力了嗎?」


    龍無法使用外氣的理由,是因為他對顏色的概念一無所知。


    色彩帶有許多情報。人類能藉由辨別色彩而正確掌握到物體的真實麵貌。


    想讓他能夠操縱外氣,隻需教他學會顏色概念就好。


    但縱使有心教導……


    『什麽是藍色?就是水、天空或海洋的顏色。


    然而我能在不提及這些實例的狀況下,將藍色是何種顏色給說明清楚嗎?


    …………』


    花鳥的自問自答到這邊就停住了。


    這種近在眼前且理所當然的事情,卻無法單靠嘴巴就能講解清楚。


    「家督繼承一事已經形同無指望了吧……」


    資的必要條件,就是要能夠使出陰陽術。若無法使用外氣的話,便稱不上能夠使出陰陽術。


    「明明都已經漸入佳境了……」


    正因事情已進展到能夠期待他可以繼承家督的階段,花鳥自然也為此感到相當沮喪。


    「感覺有點口渴,而且也想吃些東西……」


    花鳥起身離開被窩,前往廚房拿飲料及零嘴。


    當她在廚房裏東翻西找之際……


    ——唰哩、唰哩。


    一陣宛如研磨沙土的微弱聲音傳入耳中,花鳥頓時皺起眉頭。


    「這是什麽聲音啊?」


    花鳥走出廚房來到廣場。她環視了被月光照亮的廣場一圈,發現有個人影形跡可疑地蹲在廣場角落。


    ——「咳、咳咳。」


    「龍?」


    原來那道人影是龍。


    內心好奇他究竟在這種三更半夜跑出來做什麽的花鳥,隨即消除掉自身氣息靠近察看。


    ——唰哩、唰哩。


    「龍,快住手!」


    花鳥抓住龍那雙采向地麵的手,製止了他的行為。


    龍……在吃沙土。


    花鳥操縱水流,洗掉沾附在他嘴巴周圍及口腔內的沙土。


    「你到底在搞什麽啊!」


    龍有點難為情地輕揠臉頰說道:


    「那個,我隻是想設法記住沙土的味道。」


    「記住沙土的味道?」


    龍轉臉望向地麵。


    「吃過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沙土的口感及溫度都會隨著地點與深淺而產生差異。而且還混有落葉腐敗後所形成的物質喔。隻要能更進一步了解關於沙土的事,說不定我就有辦法使用外氣。」


    「……」


    理解到龍此舉用意為何的花鳥,胸口頓時為之一揪。


    龍那不惜吃土也要認識大自然的努力身影,令花鳥感到心痛萬分,同時更對一心隻想阻止的自己感到相當羞傀。


    「就算你吃丁沙土也無法學會運用外氣的技巧,所以快住手,好嗎?」


    「這樣啊。嗯~~那接下來我就把自己埋進土裏試試看好了。」


    發現龍真的準備動手挖掘地麵,花鳥忍不住緊緊抱住他。


    他是因為無法接受現實而陷入自暴自棄的狀況。花鳥如此認為。


    「沒關係,就算感到沮喪也無妨啊,龍。」


    豈料龍卻抓住溫柔地擁抱著自己的花鳥雙肩,輕輕將她推開。


    「沮喪並不能改變任何事。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就快要能實現夢想了。說什麽也絕不能在此停下腳步。」


    浮現在龍臉上的,並不是拒絕接受現實,而是百折不撓的挑戰者神情。


    花鳥察覺到自己隻是擅自將憐憫與同情強加在龍身上,瞬間滿臉通紅。但也同時萌生出想要知道究竟是何種夢想鞭


    策著他的念頭。


    「你的夢想是什麽?」


    邂逅至今,花鳥首度為了了解龍是個什麽樣的人物而對他提問。


    「就是住在屬於自己的家,並過著工作賺錢養活自己的生活。」


    「啥?那就是你的夢想嗎?」


    聽他將如此平凡且理所當然的事情說成夢想,花鳥頓時慌了手腳。


    龍臉上浮現一抹落寞微笑。


    「對淺井大人而言或許很天經地義,但對我而言卻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啊。永久的人生隻有兩條路,不是成為待人大宅院的主人,就是隻能當個普通待人過完這輩子。隻是……我恐怕很難成為待人大宅院的主人吧。」


    能成為待人大宅院主人的人,其親戚幾乎都是資或手握權勢的任。因此棄嬰出身的龍絕無機會當上待人大宅院的主人。


    「所以我本來隻能以待人的身分終其一生。這是非常艱苦的一件事,但我不想就這麽艱苦地死去。或許有朝一日會出現能夠治療眼睛的技術也說不定。或許我有機會存一筆可以買間房子以及養活自己的資金。這虛幻脆弱的希望,就是我唯一的心靈支柱。」


    談起自身經曆的龍,完全沒有平常那股如同可愛小妹妹般的氣質,純粹是個飽嚐風霜的男子漢。


    「因此,我或許有機會成為武資、或許有機會工作賺錢,能夠追尋夢想的現在令我感到相當開心,而且我無論如何都希望能親手抓住這個夢想。」


    他那白濁的眼珠,彷佛重拾視力似地射穿了花鳥的心房。


    了解龍的為人、接觸到其意誌的花鳥,頓時感覺自己全身發燙。


    「既、既然如此……」


    原本打算對他說『那就好好加油吧』的花鳥,心想這樣講似乎有點冷淡,便開始思索更適當的字句。


    結果反而弄巧成拙。


    對花鳥的後續發言產生誤解的龍,突然抓住花鳥的雙手,並將臉貼近到幾乎快要觸及她雙唇的位置。


    「還有什麽辦法嗎?」


    這種太過靠近的距離嚇得花鳥連忙試圖退開,卻因雙手被緊緊扣住而完全動彈不得。


    「我、我我我說龍啊……」


    「請告訴我好嗎?淺井大人。」


    花鳥雖想開口說出『放開我』,然而觸及嘴唇的溫熱空氣卻奪走她的言詞,龍那雙蘊含堅定意誌的雙眼更使她思緒陷入混亂狀態。


    「無論是什麽樣的訓練或痛楚我都可以忍受!所以拜托您了!」


    像是對龍的想法產生反應一樣,風勢瞬間轉強、照耀整座廣場的月光也變得更加明亮。


    「淺井大人!」


    花鳥宛如泡澡泡昏頭似地一邊感到頭暈眼花,一邊脫口喊出浮現在腦海中的那句話:


    「隻、隻要從評審官手中拿下兩勝就好!」


    「兩勝?」


    「沒、沒沒沒錯。就算采用特殊規則,禦前測驗仍舊是禦前測驗。隻要拿下兩勝就能成為一級武資!」


    「……」


    察覺到扣住手臂的力量變弱,花鳥立刻自龍麵前退開,同時竭盡所能地試圖鎮壓住內心那股失控的悸動感。


    「這樣啊,隻要取得兩勝就能成為資了嗎……」


    聽見龍這聲嘀咕,總算恢複冷靜的花鳥連忙開口說道:


    「剛、剛剛那幾句話不算數不算數!想也知道你肯定無法打贏一級武資嘛。」


    一級武資可是怪物級的人物。現階段非但毫無勝算可言,甚至連能否活著參加完測驗都是個大問題。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行不行呢?」


    「大笨蛋!好好給我麵對現實吧!聽清楚了,你的才能確實很驚人,但要在這次禦前測驗之前學會外氣是不可能的。你才十六歲,還有兩年時間。我會利用這段時間找出能助你使用外氣的方法,到時再報名參加一般的資格測驗吧。」


    再這樣下去,他會因為太過勉強自己而死於非命。花鳥已決定放棄繼承家督,準備把龍當成自己所培訓的第一名也是最後一名徒弟,但……


    「淺井大人,我雖雙目失明,但卻很清楚現實狀況。白天織田大人曾說過,要是有考筆試的話會很不妙,但其實他說錯了。若有考筆試的話,我就算再考個幾萬次也肯定無法及格。因為我看不見考卷上的文字啊。」


    「啊……」


    資格測臉是看筆試與實戰技巧的總分來決定及格與否。


    龍若報考一般的資格測驗,會因為沒辦法瀏覽考卷而造成筆試成績掛零。就算學會陰陽術、就算技術再怎麽厲害,一日葷試成績為零就必定會被淘汰出局。


    「幸好這次測驗隻要靠實戰技巧就有機會成為資。這、這就是我能成為資的最後一次機會!即便需要勉強自己,但好在也隻需勉強自己即可,這就是我所麵對的現實。我一定……我一定會在一個月內練就出能夠擊敗一級武資的實力!」


    心想隻要報考一般資格測驗並順利及格就好的花鳥,以及認為參加一般測驗絕對會落榜的龍。


    原來花鳥才是那個沒有看清現實的人。


    「……好、好好加油吧。我也會盡全力從旁輔助你。」


    沒人能阻止他。花鳥也隻能對他說出這句話。


    「嗯,晚安,淺井大人。」


    龍以快活的嗓聲做出回應,隨即為了準備迎接明日的到來而返回客房休息。


    獨自留在廣場的花鳥,則不斷把玩著頭上那一撮黑發。


    方才那段對談在腦海中不斷重播,胸口頓覺一團火熱。


    「雖然隻有一下下,但我竟然覺得龍看起來像個男子漢……」


    龍與花鳥喜歡的男性類型恰恰相反,甚至可說他是女性的理想型態。


    因此,原本她隻能如此想像——自己與通過禦前測驗、繼承了家督職位的龍,過著情同姊妹般的生活。但如今……卻能隱約聯想到以夫妻身分生活的光景。


    「反、反正那家夥很厲害,而且也不怕我。」


    臉頰微微泛紅的花鳥抬頭仰望夜空,伸手輕捂胸口。


    「這邊是我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受呢,明明很難受,卻又覺得酸酸甜甜的……利理與小鈴,以及母親大人是否也都曾有過同樣的感受呢?」


    自己或許真有可能愛上這個外貌像個少女的男生。花鳥心中對龍的認知開始產生巨大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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