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胤礽不可置信地看著胤禛。可胤禛的眼睛就像千年的深潭,他再也看不懂了,他慌了,隨即眼神有幾分閃爍,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聲音也低了下來,“禛兒,你是不是遇到叔公了?他要是當著你的麵說了什麽瘋話,你念在他年老糊塗就不要計較了。”前幾日,索額圖就在他麵前念叨了一些廢話,總之就是要自己對胤禛疏離,什麽君臣之分的,講了一大堆,要不是看在自己早逝的額娘,胤礽一定叫人把這老東西架出去,抽他幾十鞭子。這鞭子雖沒抽,可當時也是嚴詞訓斥了他,莫非他又不知好歹的跑到四弟跟前胡說八道了?


    胤禛深吸了一口氣,“索額圖?太子爺未免太高看他,小看我了。就算有些不懂規矩的人尊稱他一聲索相,可也是我愛新覺羅家的奴才,我禮敬他幾分,也不過是看在他為大清效力大半輩子。能挑撥你我之間的關係,他索額圖還沒這個分量!”說著,胤禛的眼中竟像燃起了火,死死盯著胤礽,好似也要把他燒成灰燼。


    一席話說得胤礽莫名其妙,胤禛向來自律,從不見他說那個大臣。而且自己畢竟還是向著赫舍裏一族的,若是第二個人對他說這樣的話,恐怕連吃飯的家夥都要丟。可這話胤禛說的,他不但顧不得那位叔公,還有那麽點以為然。可眼下的問題還沒解開,於是急急地問:“那為了什麽?胤禛,你忘了嗎?你曾經說過你會永遠陪著我的。”


    “我說過的話永遠不會忘,你也應該記得我說過是你不放棄我,可你現在做了什麽,你自己不知道嗎?”胤禛語氣卻平淡,甚至帶上了冷冷的笑意,可胤礽知道這是他怒到了極點。


    胤礽更慌,他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眼神,胤禛不是沒有和他鬧過脾氣,可從沒有這樣,兩個人好像被什麽力量強行分開,就差一點點,也許從此以後就咫尺天涯了。究竟是什麽事兒?胤礽不斷問自己。“我,我做了什麽?”可又怕胤禛誤會自己故意隱瞞,又趕緊補道:“禛兒,你給我些提示,我絕不會隱瞞你!”


    胤禛見他如此,又生氣,又可憐,又有些閃躲,“你,你是不是……”胤禛的氣勢有些弱了,可看到胤礽似乎鬆了口氣,又鼓起氣,“你是不是養了男寵?”


    五雷轟頂,現在胤礽真實地感受了這四個字的打擊。就在剛剛自問的時候,他是多麽小心地避開這個問題,現在他才知道自欺欺人是多麽可笑。他能感受到力量在一絲絲從身體抽離,心跳剛剛還是萬馬奔騰現在卻好像停了一樣,他已經幾乎不能呼吸了。張開嘴,他想辯解,想傾訴,可他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麵對胤禛了,他甚至想到了死,就讓他這麽痛苦而死吧,死在心愛人的麵前,也許也就沒有什麽遺憾了。可尚存的一絲理智告訴他不可以,愛新覺羅的驕傲不容許他這麽放棄生命,更不容許他放棄責任。腳步一轉,踉踉蹌蹌地逃了出去。


    胤禛望著胤礽的背影,暗暗歎了口氣。那天他無意間聽到毓慶宮的奴才偷偷議論這件事的時候,他居然沒有太生氣,可回來之後,他又氣炸了,他氣得不是太子的醜行,卻是自己怎麽能不生氣!他自己不自愛,還瞞著自己,結果卻被一幫子奴才嚼舌根子。這皇宮,這天下,又多少雙眼睛盯著二哥,自己怎麽能不給他提個醒?可這時機也不好把握,恰巧今天二哥來到這裏,找了個話頭,就爆發了。但看到這樣失魂落魄的胤礽,他才回過神,怎麽會變成這樣?自己剛才怎麽了?二哥又是怎麽了?那現在該怎麽辦?胤禛有些糾結。


    “主子,皇上乾清宮召見。”高無庸快步走進來,低頭回稟。


    胤禛一愣,條件反射地問道:“有宣太子嗎?”


    “聽傳旨的魏公公說,皇上是單獨召見主子。”


    從乾清宮出來的胤禛,麵無表情,無喜無悲,讓那些躲藏在角落裏的眼睛完全看不出頭緒。可內心胤禛卻是五味雜陳,皇阿瑪是什麽意思?是在責備自己?可口氣卻一點不像,甚至可以說是這麽多年來難得的和藹和語重心長。那是對二哥有什麽不滿?應該也不會,皇阿瑪對二哥進來政事上的處理很滿意,那份稱讚可不是其他皇子有過的。唉,自己弄巧成拙,皇阿瑪又雲山霧罩,今天的日子怎麽那麽難熬!


    乾清宮到西六所的距離並不算太遠,可胤禛幾乎走了平常兩倍的時間,還沒有走到。思前想後,還是要去看看二哥,雖然還不清楚兩人之間的誤會是什麽,但二哥的反應實在讓他擔憂,皇阿瑪也不會是閑來無事嘮家常,所以還是去瞧瞧,把話能說的都說了,給二哥提個醒兒,這樣他才放心。“二哥,胤禛還是那句話,你若不棄,我生死不離。”胤禛心中默念。


    就在胤禛轉身剛要往毓慶宮方向走,就聽見後麵有人叫他。


    “四哥!”“四哥,等等我!”


    回頭一瞧,卻是胤禟。自從上次靈堂與宜妃衝撞了之後,他被禁了一個月的足,外人不得探視。而胤禟則被宜妃派人看的死死的,決不允許胤禟再跟在胤禛身邊“滾混”,所以胤禛解禁後,兩兄弟幾乎就沒有單獨照麵的時候。如今胤禛見了宜妃,還是恭恭敬敬的,可好像宜妃認定了胤禛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半點也沒放鬆胤禟與他接觸。此刻胤禛見胤禟沒帶隨從獨身一人來找自己,就知道他是耍了什麽鬼主意,偷溜出來的。駐足停下,可看了眼漸漸西垂的日頭,眉頭不禁皺了皺。


    “九弟,怎麽跑的這麽匆忙,年糕也沒在後麵追你。”胤禛故意放鬆語氣,不想讓胤禟尷尬。


    胤禟一聽胤禛的話,果然臉上輕鬆了不少,雖還喘著粗氣,嘴卻一咧,樂了。“年糕追我,我也不怕!他要是敢追我,我就把他的毛給剃光了。”說完又一臉討好地問:“四哥,到時候你是心疼年糕,還是心疼弟弟我?”


    胤禛也被胤禟給逗樂了,輕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你這潑猴子,年糕那麽胖,怎麽追的上你?”說著不禁打量了一下這個弟弟,心中感歎:“嗯,還是瘦了那麽一些,壯一點才好。”卻忘了自己才是根不折不扣的竹竿。“這時候怎麽出來了?功課做完了?用過晚飯了嗎?”


    胤禟拉住胤禛的袖子,一臉皮笑,“功課還有些不懂的地方,這晚飯嘛,”胤禟瞧了瞧後麵,見沒有人尋來,立刻挺起胸來,“就要叨擾四哥啦。”


    “這……”明明知道弟弟是要親近自己,可現在再不去毓慶宮,待會兒就不方便了,皇阿瑪的話還在耳邊,“以後天黑了就不要去打擾你二哥,他白日裏忙了一天,總要好好休息。”且不論這話真假,既然皇上開了口,他又怎麽能違背!想著臉上露出歉意,“九弟,今兒個四哥必須去趟毓慶宮,你先去找三哥,書上哪不懂,讓他好好給你講講。改天吧,四哥叫人給你準備你最愛吃的豬油糕請你去,怎麽樣?”


    胤禟的臉立刻就垮了下來,“四哥一定要今天去嗎?我,我今天是好不容易才出來找你的。你明天再去找太子不行嗎?”


    看胤禟這副模樣,胤禛也有些動搖了,二哥那兒急在這一時半刻嗎?就在他剛想要答應的時候,就看見德子急急忙忙跑了過來,來到跟前,連滾帶爬地行了個禮,帶著哭音喊道:“四爺,您快去毓慶宮吧,奴才求您了。”


    “怎麽回事兒?”看德子這樣,胤禛的心咯噔一聲,先頭就瞧著二哥走的時候身子不舒服,莫不是生病了?隨即又否定自己,不會不會,要是病了也是急著找太醫,找我能有什麽用。於是穩定心神,問:“有什麽事兒?慢慢說,你也是老人兒了,怎麽連宮裏的規矩都忘了。”


    德子喊了聲“我的好四爺,”就竄到胤禛跟前,在他耳朵邊耳語了幾句。


    胤禛的臉色也一下變得難看,眉心都擠出一座小山了。從牙縫兒蹦出個字,“走!”可剛轉身,才發現袖子還在胤禟手裏。他心裏急,就直接伸手撥開了胤禟的手,嘴上道:“四哥有急事,你先回去吧。”說完轉身快步走開。邊走又邊對德子說些什麽,德子聽了又急急地跑開了。


    這邊,胤禟的手還保持著被撥開的姿勢,那雙溫暖的手剛剛還真實地觸碰過它們,可惜隻是把他們丟開了。胤禟覺得十分地委屈,嘴撇了又撇,最後還是哭出了聲。可是,胤禛已經走遠了,根本就聽不見。


    “呦,阿哥爺怎麽哭了,哪個不長眼的惹了您了,奴婢替您教訓教訓他。”胤禟剛一出聲,宜妃那兒的嬤嬤宮女太監就找到了他,他的乳母桂嬤嬤摟著他哄著。


    胤禟也不回答,隻是接著哭,好像剛剛的委屈越來越大,快跟天一邊大了。任由著嬤嬤抱著他,一路人浩浩蕩蕩回阿哥所。心裏卻一遍一遍怨念“四哥壞,四哥好壞,四哥真壞……”可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太子最壞!”


    剛一進毓慶宮的院子,胤禛就倒吸了口氣,“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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