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觀光結束、回到亞波爾格士家後,我坐在客廳沙發上度過了難以言喻的微妙時間。


    整個腦袋裏充斥著葛蘿莉亞今天說的兩句話。


    『邀請我們來這次旅行的不是老媽,是莉莉。』


    『莉莉可能會比預定還早回英國。』


    兩邊都是從來沒想過的新情報。


    不,這不隻是情報。這是在這次旅行中,我心裏對莉莉所抱持的想法為之一變的重大舉發。


    「呣……」


    在思考內容之前,我最在意的還是那些話是否屬實。而如果要確認真偽,就隻能詢問當事者了。也就是必須在莉莉、葛蘿莉亞、老媽——三個人之間選一個問。


    但是,突然去問莉莉這種話題實在太難為情。


    不,那是當然的吧。如果我做得到那種事的話,現在就不會這麽煩惱。


    實際上,離開波多貝羅市集街道、並從葛蘿莉亞那邊聽到那不得了的話後,和莉莉她們會合的我們並沒有就這樣回家。


    而是又去了一個重要的觀光景點。


    那個目的地是從市集附近的藍仆林站,轉乘到國王十字聖潘克拉斯站後會看到的——大英博物館。


    因為大英博物館可以拍照,所以華凪幹勁十足地拍個不停。但坐立不安的我,到底偷看開心眺望羅賽塔石碑還是其他什麽的莉莉幾次呢。


    然後,這次我考慮過了。


    在那個穩重的笑容之下——搞不好,存在著我所不知道的莉莉。明明這八個月間住在同個屋簷下、每天都會見麵,但我對莉莉卻幾乎一無所知不是嗎……怎麽會這樣。


    ——得趕緊確認真實性才行。


    如果很難問莉莉的話,最適合的人選就是老媽了。但老媽這種時候偏偏不在亞波爾格士家。


    「~~~~~?」


    我從客廳瞄向廚房。


    廚房裏,蕾妮嬸嬸似乎正在為聖誕大餐做各種事前準備。


    聖誕節是和家人過的日子——這是歐美的常識。


    而且他們付諸於聖誕節的熱情也和日本大不相同。我聽說,歐美大概從好幾天前、甚至半年以前就會開始為這個日子做準備,並不是像日本那樣總之買個蛋糕和壽司和kfc擺在桌上就好。


    「不妙啊……」


    我非常為難。


    說起來,其實我們還有一件事要做,所以恐怕會錯過老媽。


    「哥哥……怎麽了嗎……?」


    此時,和平常在日本的家裏時一樣的感覺、坐在我身邊的華凪微微沉下臉。我則含糊的說。


    「沒有啦……那個,隻是有點在意老媽什麽時候回來而已。」


    「啊啊,原來如此……但是,媽媽還要花點時間吧……而且我們也差不多該出門了,應該很難遇見她。」


    「說的是啊……」


    「雖然離彌撒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但莉莉他們好像說必須早點去才行……」


    倫敦市內的街道,會在二十四日的某個時間開始完全轉換成聖誕模式。


    商店會接二連三提早關門,公司也會趕緊下班。


    從氣氛來說接近日本的正月時分。街上逐漸沒有人,各自回家與家人度過舒適的時間。


    最容易看出的變化之一就是,居然連大眾交通都會因為聖誕節而停止運行。


    無論是電車巴士的班次還是飛機航班,都會從聖誕夜晚上開始急遽減少,而聖誕節當天除了幾個特例外幾乎完全停擺。明明日本的大晦日?正月時,反而會為了參拜人潮而加開電車的說。


    然後就是,聖誕彌撒。


    多麽華美又莊嚴的回音。這項例行公事會在二十四日深夜,在倫敦市內各座教堂中舉行。


    ——在聖誕節時前往教堂。


    這才是聖誕節本來的度過方式吧。我們將要去距離亞波爾格士家最近的教堂參加彌撒。


    然後關於老媽。


    困擾的是,老媽在我們回來的時候,出門去買必要的食材了所以不在家。雖然每個家庭各有不同,不過亞波爾格士家的聖誕派對似乎會在二十四日晚上開始。也就是老媽還沒回來,但我們就去參加彌撒了因此錯過的機率非常高。


    現實來說不可能等到老媽——這樣的話。


    「吶喂,葛蘿莉亞。」


    「…………」


    「我說喂!注意我啦!」


    ——隻能去質問投下這顆炸彈的人了。


    我邊戳脫下厚重大衣和帽子、露出金色頭發的葛蘿莉亞後背,邊提高音量。


    從剛才開始客廳裏就不隻有我和華凪,葛蘿莉亞也在(順便說莉莉在自己房間裏做彌撒的準備)。


    但是,明明是聖誕夜這個小屁孩居然——


    「…………吵死啦。你不知道我在看電影嗎?這個耳機就是代表『不要和我說話』的意思哦?」


    ——光明正大霸占客廳電視,接上耳機在看黑社會電影。


    「我說你,在聖誕夜看這種電影是想怎樣啊?」


    「哈,就算聖誕節再怎麽近,我也不可能換成看鬆懈的愛情電影。太令人不愉快了。」


    而且,還是比我印象中的黑社會電影還要過激的內容。


    說起來既然葛蘿莉亞看日本電影,也就是喜歡日本影星出演的電影。雖然這次她在看的作品因為接上耳機聽不到聲音,但老實說畫麵上多得是眼熟的日本影星。


    但是,我總感覺那個比起單純的極道電影,更像半充斥暴力色彩的強烈獵奇電影。例如在拉麵店用長筷插進店主的耳朵、牙醫把嘴裏弄得亂七八糟等等場景,就連是男生的我都覺得想吐。


    ……雖然如此,但這小不點卻在看到那些過激場景時頻頻點頭、雙眼放光、捧腹大笑,然後邊大口喝可樂邊嚼洋芋片,看起來非常開心所以才反而讓人傷腦筋。


    這孩子雖然會替店前陳列的動物肉感到可憐,卻似乎絲毫不替如同垃圾般被殺掉的黑社會感到憐憫。


    「話說,洋芋片和可樂對素食主義者沒問題嗎?」


    「嗯~你好像把吃素和『健康誌向』搞錯了呢。可樂沒有動物的成分,這個crisps使用的是植物油,口味也是薄荷味。也就是,完全沒有違反素食的作風。」


    葛蘿莉亞咕嘟咕嘟地喝著可樂隨意回答。


    「吃素最重要的是『不吃肉』這件事。『吃蔬菜』和『高度健康意識』隻是附帶的副產品而已。日本人將吃素譯為『菜食主義者』其實是誤譯喔。要說怎麽翻的話應該是『非?肉食主義者』。搞錯那個的話我們會很困擾。」


    「欸……」


    如果提到素食主義者,的確會覺得是不吃肉吃菜的人——這種印象比較大眾也說不定,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蔬菜』的名詞。


    ……我不是要問這種素食主義者的小知識。


    「啊不,話說,那種事隨便啦!」


    「唉。葛蘿莉亞反而覺得葉子的存在才是『隨便』喔?」


    「咕嘎——你、你這小屁孩……!」


    「隨便你怎麽說,葛蘿莉亞醬寧可學習。陪你這種家夥簡直是浪費葛蘿莉亞寶貴的人生時間。噓、噓。走開。」


    「這家夥……突然說些超裝腔作勢的話然後擅自無視別人……!」


    此時此刻。


    葛蘿莉亞就這樣重新戴回耳機,結束和我對話時,動作突然一滯。


    她再度目不轉睛地仰頭看著我。


    「——你真是個沒藥醫的家夥呢。說起來,你覺得莉莉去日本留學的理由是什麽?」


    「什麽?」


    留學的理由——欸,那不就是……記得是『因為想知道身為


    混血兒的自己的源頭』或者『因為對日本的文化有興趣』之類的不是嗎?


    欸……………………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嗎?


    我根本不記得聽過啊。喂喂,這樣不就又增加一個讓我在意的話題了嗎……?


    就在此時。


    「葉介、葛蘿莉亞、華凪!差不多該走囉!」


    說人人到。


    就在我一頭霧水的時候,莉莉來到客廳。見況,葛蘿莉亞刻不容緩地抬高聲量說道。


    「慢死了!你想讓我等到什麽時候啊,莉莉!」


    「哦……不好意思。因為我才剛回來,行李不太好整理……」


    「真是愛摸魚的家夥……欸,那麽走吧。」


    葛蘿莉亞慢慢起身,關掉電視接著走出客廳。莉莉眯眼看著那樣的表妹的嬌小背影,浮現明朗的笑容。


    「嗬嗬嗬,葛蘿莉亞嘴巴真的很壞呢。」


    莉莉不知為何有點高興似的小聲說道


    莉莉完全沒有生氣。就算對方是麻煩的表妹、而且還說了那種沒禮貌的話,她依舊露出和平常一樣的陽光笑容。


    這就是我對莉莉的印象。


    無時無刻都笑咪咪地、溫柔地,雖然偶爾有點迷糊但是個很好的孩子——這些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這就是名為莉莉=亞波爾格士的女孩子。


    我心裏有個小小的疑問。


    ——莉莉,你將我叫來這個國家,是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嗎?


    但那是個無聲的疑問。存於想像的言語無法傳達出去,隻會成為負擔沉澱進心底而已。


    必須要問。因為如果不問出口的話,對方就無法得知。


    但是——


    「哦?怎麽了嗎,葉介?」


    「啊、沒……」


    「今天的葉介有點奇怪呢。從中午那時候開始就一直在發呆。該不會發燒了吧?」


    莉莉迅速把手伸向我額頭,小小掌心的冰涼觸感隻出現一瞬間便立刻消失。莉莉有點疑問。


    「唔呣……似乎沒有發燒呢。」


    「沒、沒事啦。我沒有發燒也沒有身體不舒服,隻是在想事情而已。莉莉完全不用在意我。」


    「是這樣嗎。那我就放心了。」


    莉莉笑著說。


    莉莉的笑容濃度上升,而在我心裏討人喜歡的可愛度也似乎要爆滿了。


    莉莉那種表情不管看幾次都不會膩。果然葛蘿莉亞那些全都是胡說而已吧,我深深這麽想著。


    「你們!要拖拖拉拉到什麽時候!?快點過來!」


    ——說人聲到。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在心底偷罵而產生的反應,但從玄關口那邊傳來葛蘿莉亞的怒吼。聽見這個聲音,莉莉輕笑出聲。


    「惹她生氣了呢。趕快走吧。」


    「啊、好……」


    「雖然距離彌撒開始還有一段充裕的時間,但因為人會很多,所以早點過去比較好。」


    莉莉輕輕指著入口的方向,開始邁步。


    邊看著莉莉身後搖曳的豔麗金色秀發,我邊考慮。


    這個感覺、是什麽?


    明明莉莉和平常沒有任何不同,但總有種什麽不一樣了——的感覺。雖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麽,但我的確發現違和感。


    「莉莉她,有點奇怪呢……」


    旁邊的華凪小聲咕噥。


    奇怪——華凪也有這種感覺嗎?到底是哪裏奇怪?


    「……華凪你覺得,莉莉哪裏奇怪?」


    「不是……那個,我沒辦法具體說出是哪裏奇怪。」


    「什麽都可以啦。你說你的感覺就好。」


    「……雖然,我不想這麽說莉莉,」


    一瞬間的欲言又止後,華凪皺起眉頭,「稍微有種,我不太喜歡的感覺。因為——」


    然後她說。


    「現在的莉莉,感覺有點像小紅緒。」


    ◇◇◇◇◇◇


    「欸,這就是……」


    距離亞波爾格士家幾分鍾路程,舉行彌撒的教堂孤零零地佇立在那邊。


    說是教堂,卻不是那種非常華美的建築。


    和今天去過的、倫敦市內的大笨鍾和國會大廈附近的西敏寺,以及聖保羅座堂比起來小而雅致——但依然能夠感受到曆史的重量——是那種一般街道上的小教堂。對隻會在玩遊戲要存檔時才會和教堂有關係的我來說,感覺上是相當新鮮的體驗。


    欸小歸小,但那是因為和各種成為觀光景點的教堂相形之下啦,如果是和日本的普通平房比的話,絕對是教堂比較大。


    「這個時間也很多人呢。」


    「是啊。離彌撒開始還有……我看看,一個小時。」


    我和同樣東張西望環顧四周的華凪相互點頭。


    我們來的時候,教堂裏麵就已經有不少參拜者在等待彌撒開始。不分男女老幼、年齡層也橫跨各種時代的人們,坐在可以稱為「the?教堂」的木製長椅上,有的眺望中央的聖母像,有的和同伴小聲交談。


    「住在這附近的人們,大多會來這邊參加彌撒。我也是從小時候開始,到了聖誕節就會來這裏參加彌撒。」


    「欸~那,意思是有很多認識的人囉?」


    聞言,莉莉也瞬間環顧整個教堂,有點遺憾的搖搖頭。


    「並沒有呢……雖然我認識牧師大人,但幾乎不認識這裏的其他人。因為這附近的居民,替換速度非常快……」


    「啊,原來如此。」


    「不過,我想其他地方就有不少熟人。」


    其他地方?


    呼呣,那是什麽意思呢……


    這個教堂確實好像有禮拜堂以外的房間,也可以看到不遠處有好幾扇房門。


    那扇門後可能是一些房間…………例如牧師的私人房間,或者雖然不知道這間教堂有沒有設置,但有告解室的機率也很高。


    ……嗯。總覺得更加不懂了。


    「莉莉,走吧。得快點過去。」


    「啊,說得沒錯呢……不好意思,兩位!我和葛蘿莉亞要稍微離開一下座位!請在彌撒開始之前坐在位置上等!」


    聽見葛蘿莉亞催促,莉莉急忙向我們行禮道歉。


    「欸,那是什麽意——」


    「隻、隻有你們要做些什麽嗎?」


    我們兄妹倆大吃一驚。


    就跟典型的日本人一樣,我們對宗教不太了解。在不了解的情況下被帶來彌撒、卻突然遭到放置y這完全在意料之外。老實說沒和身為當地居民的她們在一起的話,我覺得超級不安……


    「不好意思,現在還是秘密!是驚喜!」


    「驚、驚喜——!?」


    「莉莉,快點走吧。還有,莉莉本來就有空窗期。突然要『臨時上場』沒問題嗎?」


    「嗬嗬嗬,關於這點呢。老實說我在日本也有好好練習喔。」


    「欸~是那樣啊。有錄音室之類的地方嗎?」


    「不是不是。因為日本有『一人ktv』這種非常深奧的文化……」


    「那、那是什麽……總覺得那個單字裏有種孤獨的回音……」


    結果,結伴離開的莉莉她們消失在剛才看見的門後了。


    雖然不太明白但好像是驚喜的樣子。


    可是,被留下的我們卻不太受得了。因為獲得驚喜同時卻伴隨各種犧牲這個事實瞬間擺在眼前。


    「……該、該怎麽辦呢,哥哥。」


    華凪含著眼淚、身體發抖地問我。


    「不是,你那樣、」我回答:「……總之,占好位置吧。」


    「說、說得也是呢


    ……!感覺人還會繼續增加……!」


    我們趕緊並肩坐到長椅上。


    老實說,相當提心吊膽。


    單純是觀光客的我們,被帶往可以稱為英國基督教代表文化的聖誕彌撒,結果卻變成像是隻有兩個人單獨前往這種嚴重的狀況。什麽都不能做,什麽都不清楚。


    然後為難的是。


    「喂喂,已經快要一個小時了欸……」


    「人也好多啊……」


    「明明沒有人坐,卻要多保留兩個位置感覺好尷尬啊……」


    ——就在我們戰戰兢兢的當下時間飛逝,一下子就到了彌撒的預定時間。


    但是莉莉她們卻沒有回來的跡象。手表指針滴滴答答無情地走著,肌膚深深感覺到夜越來越深,教堂內氣溫也隨之下降。意外的是教堂內明明好像有暖氣,應該會比外麵溫暖才對,但可能由於天花板很高的關係所以室溫高不上去。


    結果,因為這樣冷風竄進我大衣的袖口內,脖子也覺得很冷,所以隻能馬上豎起領子。吐氣是白色的,身體微微顫抖。雖然說日本和英國的冬季氣溫差不了多少,但冷就是冷——


    「啊……有人從裏麵……」


    就在華凪低聲這麽說的同時,教堂內微弱的嘈雜聲瞬間像是被波浪打過般,恢複平靜。


    我將視線移向左腕的手表。


    整點——彌撒的時間到了。


    「喂喂,她們兩個……」


    想也不想環視參拜群眾的座位,但果然找不到她們兩個的身影。


    反而禮拜堂內走出穿著感覺可以用「就是牧師」來稱呼的壯年男性。


    他身穿寬敞且厚重的牧師服,戴著銀框圓眼鏡,留著純白的胡子,左手抱著本厚厚的聖經。


    「————」


    牧師慢慢地環顧我們所在的座位,低語似的喃喃。


    當然,在過去的大學入學考聽力測驗平均成績隻有稍好程度的我,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我想大概是些感謝的話吧…………欸!?


    「——喂、喂華凪!那個是……!」


    「我、我知道、哥哥!」


    為了不要吵到周圍的人,我們將聲音壓低並麵麵相覷。


    隻不過,要壓低會自然而然提高的聲量真的得很拚。


    因為突然闖進視野中的景象,在我們意料之外。


    牧師用聽不懂的英語向參加彌撒的人們打完招呼後,對著自己走出來的入口方向比了個信號。


    見況,有人出現了。


    接二連三地——走出穿著純白長袍的少年少女們。


    「喔……」


    看見那副景象,我腦袋裏自然而然想起「聖歌隊」這個單字。


    雖然我還是不了解基督教的彌撒會做什麽,但至少施以教誨和唱讚美歌——隻有這兩項是我猜「應該會做」的例行公事。而實際上,聖歌隊就真的出現了。


    沒什麽值得驚訝的。


    除了,搖搖擺擺走在聖歌隊前方的人——不知道為啥是葛蘿莉亞這點。


    「那是什麽不適合她的打扮……不,雖然隻看外表挺適合啦……!」


    提到聖歌隊的代表性裝扮,那就是如同天使般的白色長袍。


    葛蘿莉亞同樣套上了包覆全身的長袍,齊肩的金色頭發也整理得很漂亮,給人整齊的印象。


    眼神明顯和之前不同。


    藏起不高興和態度糟糕的一麵,好好振作起來的眼角出色地襯出原本就好看的輪廓。


    完全想像不出這個人會是覺得動物被殺可憐所以吃素,但非常喜歡黑道死了又死那種電影的小屁孩。


    但是真意外。


    葛蘿莉亞居然是聖歌隊的……嗯,等等喔?


    意思就是。


    和葛蘿莉亞一起走進那扇門的莉莉也——


    「——!」


    瞬間,我想也不想屏住氣息。


    聖歌隊人數大概有學校的一個班那麽多。一眼看過去成員的年齡或性別似乎沒有固定。整體是女孩子居多,從年齡來看十三歲的葛蘿莉亞大概在中間值吧,好像也有大學生。


    而「她」走在最後,慢慢地出現在那樣的聖歌隊之中。


    「…………」


    她當然是莉莉。


    至今為止我好幾次都用「像天使的女孩子」來形容莉莉。


    天使——我認為沒有比這個更能夠形容像莉莉這種女孩子的話了。但是,我這份認知似乎有點錯誤。


    莉莉不是「像天使的女孩子」——而是不妨直接用「天使本人」來斷言。


    「莉莉,非常漂亮呢……!」


    坐在隔壁的華凪流露出感動的聲音,我也完全同意她的意見。


    漂亮。


    實在是——太漂亮了。


    說起來平常的莉莉是所謂「可愛係」,服裝或身上會戴的飾品也都是以這個方向性為主。


    但是現在的莉莉完全轉換成「漂亮係」。


    衣裝雖然和葛蘿莉亞,或其他聖歌隊成員所穿的白色長袍相同,但莉莉那個天使般的打扮比任何人都要合適,發型也不同於平常而是放了下來。


    莉莉晃著金色的頭發,走到列隊完畢的聖歌隊中央。


    然後。


    「————」


    獨唱。


    果然如此。我想。


    第一次聽見的莉莉的歌聲,真的非常好聽。


    那無庸置疑是,我完全不知道的莉莉=亞波爾格士。


    ◇◇◇◇◇◇


    「葉介。」


    彌撒結束後,我依舊呆呆坐在長椅上,冷不防聽見自己的名字。


    我慢慢回過頭,莉莉就站在那邊。


    「彌撒已經結束了喔。回去吃聖誕大餐吧。」


    「……大餐?」


    金色頭發以及藍色雙眼——這兩個鮮明且強烈的特徵烙印在我眼底。


    跟我說話的是,已經把白色長袍換回原本大衣的莉莉,而聽見我咕噥的她笑著點頭。


    「是的。媽媽煮的聖誕大餐最棒了!」


    「……總覺得,聽你這樣說我反而非常不安。」


    我打趣地說。


    我深刻知道蕾妮嬸嬸的料理在各種意義上很詭異,畢竟教莉莉煮飯的就是蕾妮嬸嬸。


    做菜難吃。


    ……難以想像那個以外的未來。


    然而。


    「呣呣,那是什麽意思呢?媽媽煮的聖誕大餐非常厲害!這個我有保證的自信!」


    莉莉自信滿滿地對蕾妮嬸嬸的料理讚不絕口。


    我更加不安了。


    雖然不想質疑莉莉,但隻要扯上食物莉莉就有太過無法解釋的部分。


    她們的料理基本上都很難吃。


    「……嗯。莉莉隻有關於料理的保證……有點、恐怖啊——欸,話說回來,華凪和葛蘿莉亞咧……?」


    我邊站起身邊環顧四周。


    見況,莉莉嘴邊瞬間浮現苦笑,接著說。


    「她們已經回去了——應該說,」


    直直看著我,莉莉以非常認真的表情說道。


    「因為我想和葉介單獨聊聊,所以請她們先回去了。」


    「……原來如此。」


    「是的。」


    莉莉藍眼閃亮亮地,開朗地笑了。


    「我有話想跟葉介說,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回想起。


    ——說起來,那天也是像現在一樣,莉莉突然說有話想單獨告訴我。


    我回想起的是,四月最後一天——天空呈現灰色,那是不太適合在頂樓吃便當的一天所發生


    的事。我仰望和那個時候一樣的深灰色天空喃喃說道。


    「聽說,倫敦好像不太下雪。」


    「不怎麽下呢。雖然天空總是陰陰的、感覺隨時會下雨,但印象中不太下雪。」


    當我再一次想到,從那時起時間已然經過八個月時,老實說非常錯愕。不知不覺間,居然已經過去這麽長的時間了嗎?


    而那一天的事情也讓我留下了鮮明的記憶。


    ——莉莉剛來日本homestay不久那時。


    ——紅緒和莉莉對彼此有些誤解所以糾結那時。


    ——當我們還沒習慣所謂的「難吃料理」日常那時。


    各種事情開始發生的,那一天。


    「……」


    「……」


    總而言之聊聊天氣話題——我和莉莉的對話以這種感覺起頭,但很快就像嗤一聲斷裂的絲線般中斷了。


    ——氣氛沉重。


    我在這個時候,不經意地發現自己正在走的道路是石板路。


    如果在平常肯定會忽略的吧。


    雖然不是驕傲,但我可不是那種會特別關注身旁事物的人。


    但是,這天我的感覺無比敏銳。


    十二月的倫敦冬季天空下叩叩作響的長靴聲音,聽起來為什麽會這麽吵呢。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沙沙作響的風聲、遠遠經過的車子排氣聲、雲間微微露臉的月亮、和日本不同完全沒有電線杆的城市景色、完全不習慣的路燈造型——


    幾個小時前四個人一起走在這條路上時,根本沒有察覺的各種事情,奇妙地將我的意識弄亂。


    和去程時有什麽不同呢。我模糊地想著這種事。


    因為現在隻和莉莉兩個人並肩走著,對吧?


    不對。大概,感覺不是這樣。


    那一定是——


    「吶莉莉。雖然是你邀我一起走,不過我有話想說。你願意聽嗎?」


    我慢慢開口。而莉莉則微微點頭。


    「好的,我不介意喔。請說吧,葉介。」


    「謝謝。」


    我停頓片刻,回顧這八個月時光,接著將突然想到的事說出口。


    「我啊,一直到現在依舊覺得莉莉——是極為不合理的厲害存在或者什麽喔。」


    「oh?極不合理而且厲害是指?」


    「我想,你應該也聽我說過很多次了吧。『簡直像天使一樣』這種話。」


    「啊啊、是的。我確實聽過。」


    莉莉點頭。


    但是她立刻皺起眉頭、嘴角浮現微妙笑容,並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從那個時候就一直覺得,『葉介總是說些聽不懂的話呢』。」


    「哈哈哈……」


    就是那樣。


    莉莉本人當然不會有「自己就像天使一樣」這種自覺。


    但這就是最大的問題所在——身為關鍵發言者的我,對莉莉是天使般存在的這件事毫無疑問。


    「被這麽說的人當然會那麽想吧。不過,說的人不是在開玩笑喔,我是真的這麽想。」


    「欸欸欸……葉介,那樣很奇怪……」


    莉莉握緊纖細且白皙的手指。


    「我非常普通,而且大眾——是在哪裏都不奇怪的平凡人喔。」


    莉莉以強而有力的口吻說道。


    「……那一點我在剛才發現了。」


    「剛才嗎?」莉莉詢問,「那就是,彌撒的時候?」


    「嗯。啊、對了——我還沒說彌撒的感想對吧。那個是聖歌……讚美歌嗎?總之非常厲害。我完全不知道莉莉那麽會唱歌。每年聖誕節都會唱嗎?」


    「沒錯。我受到那邊的聖歌隊相當長時間的照顧。」


    「欸……怪不得——啊,那麽回到天使的話題。」


    「好的。」


    「…………實在太厲害,完全超出我的想像了呢。」


    我所認識的莉莉,在這八個月中不知不覺成為帶上異樣神性的存在。


    簡單來說就是我將她神格化了。


    但是,神性或神格化這種言語基本上不適合對人使用。如果對方是崇拜的藝人或音樂家等等還可以這麽用,但怎麽可以用在一起生活的女孩子身上。


    對方可是每天都會見到麵的「活生生」的存在,活生生的人類。


    玩梗或開玩笑說是「女神」或「天使」就算了,要是非常認真在想這種事的話,不管怎麽說都太過了。


    講真的——其實挺惡心的吧?


    所以,這次的彌撒成為一次完美突破。


    莉莉是輕而易舉就超出我想像的女孩子。


    「因此,我醒過來了。不對不對,無論再怎麽厲害,莉莉當然還是普通的女孩子欸。」


    「葉介,那是理所當然的事喔。我是普通的女孩子。說是天使實在太過冒犯了。我不是葉介所認為的、那麽純潔的人。有想隱瞞的事,也會說謊。例如,」


    莉莉倏地將視線從我這邊移開。她凝望遠方,仰頭看著染成深藍色的夜空喃喃說道。


    「——拜托京佳這次聖誕節找你們來的,就是我。」


    「……!?」


    被搶先了。明明我會滔滔不絕說著這種有點羞恥的話,就是為了找前往正題的突破口。


    莉莉收回目光,向我眨眨眼。


    「因為葛蘿莉亞告訴我『全都跟葉介說了』。」


    「什……!?」


    「彌撒開始前,在休息室換衣服時她告訴我的。這樣謎團終於解開了。我還覺得奇怪,葉介從中午開始就一直偷偷看我是為什麽呢……」


    那、那是什麽!還、還偏偏告訴本人什麽的……那個小鬼的個性到底有多惡劣啊!?那、也就是全都曝光了欸!


    我想問莉莉想得幾乎憋不住這件事i


    「葛蘿莉亞所說的話,一半是正解,一半是錯誤的喔。」


    「一半……!?」


    「是的。她大概是從京佳那邊間接聽到的吧。我聽說,葛蘿莉亞在我去日本的時候,偶爾也會來倫敦玩。」


    小聲輕笑的莉莉說出十分故弄玄虛的發言。


    我已經不想管現在的形勢什麽的而是直接問她。


    「莉莉,一半是什麽意——」


    「並不是那麽富含深意的事情喔。我隻是有點想回家而已。」


    「……回家?意思是這次是特別的?」


    「就是那樣。為了下個年度的升學,所以在二月中旬左右,我得回英格蘭辦各種手續才行。」


    「啊、那確實是……」


    莉莉是由於為期一年,也就是今年四月開始到明年三月的長期留學而來日本的。那麽她明年四月就得回英國、回之前的學校——欸,但事情怎麽可能那麽自由那麽順利。


    應該得看時間暫時回英國,做各種沙盤推演才對。


    「我到三月都會好好待在日本喔。就算中途會不見——欸,因為那是必須的、可以的話我會快點回來。」


    「是那樣啊……」


    「是的,就是那樣。」


    笑咪咪笑咪咪。莉莉笑容滿麵。


    ——總覺得我這麽緊張又這麽迷惘簡直像個蠢蛋。


    原本葛蘿莉亞說的那個「可能會比預定還早回國」情報就極為噯昧。畢竟具體會早幾天根本完全不知道。


    預計三月三十一日回去的話那就和結業式連動,就算早一個禮拜也是「可能比預定還早回國」,在這次英國旅行結束後就不回日本也是「可能比預定還早回國」。


    意思是我杞人憂天了嗎……欸,這些全都是葛蘿莉亞裝腔作勢的錯。


    連續聽到那麽小題大作、好像大事一樣的巧妙說法,對心髒實在太不好了。


    可能是因為我放下心能喘過氣了吧,回亞波爾格士家的步伐也自然而然輕快起來。如果這裏隻有我一個人的話,肯定會直接連蹦帶跳著回去。


    「哎呀~真服了她。我被葛蘿莉亞那家夥嚇壞了。」


    「是那樣嗎?她本人並沒有那麽說喔……?」


    「就是那樣。不過我實在搞不懂那家夥欸?還突然問我和莉莉你是什麽關係、覺得莉莉為什麽要特別去日本留學。老實說,我很困擾啊那個。」


    「居然。」


    莉莉連續眨了幾次眼,「葛蘿莉亞問到那種程度嗎?我沒聽她提到這部分。」


    「她問了她問了。但是,莉莉來日本的目的不就是『認識自己的祖先』嗎?所以才會加入海文研。完全和我沒有關係欸。」


    ——這個時候的我,精神完全鬆懈下來。


    以為一切都解決了。


    已經沒有事情需要擔心,再來隻要考慮關於蕾妮嬸嬸待會準備的聖誕大餐怎麽想都會很難吃,以及結果沒在市集買到紅緒的生日禮物、那就在機場的免稅店挖挖看吧,等等和莉莉無關的事情。


    因此「她」接下來所說的那句話。


    「不是沒有關係。」


    「……欸?」


    「雖然之前都沒有說過…………我去homestay的另一個目的是——因為想見葉介。」


    ——毫無疑問是個意外。


    「那、那是什麽意……」


    一開始,我無法理解莉莉說了什麽。


    想見我?


    為什麽,會提到我?


    和莉莉認識之前,我也模糊想過「有點想見見國外的表姊妹呢」。但雖如此,我從來沒想過像莉莉一樣為了「見表姊妹」而選擇去長期homestay。


    用rpg風來說,這個就是「支線」。絕對不可能成為故事軸心的「主線」。


    本來的話。


    ——如果沒有什麽理由的話。


    「啊啊……這真是、很為難呢……我本來沒打算說的……沒想到,想也不想就說出來了……」


    莉莉以充滿後悔的語氣說道。


    直線前往亞波爾格士家的我們,步伐自然地停了下來。


    但是彼此的視線沒有交會。莉莉緩緩仰望天空,呼出純白氣息。在濃霧般的黑夜中,那團氣息因為街燈照耀而閃閃發光。


    「…………那個,呢。葉介、這個是,希望你可以馬上忘掉的事情。如果你做得到的話……那個,因為很害羞,所以希望你不要告訴別人。」


    莉莉話語不連貫、斷斷續續的說道。


    我則說不出任何話。


    很快地。


    多次放棄說出口、又似乎想說——莉莉多次重複那種動作後,終於能夠將想表達的話清楚匯聚為言語。


    「…………其實我,有過喜歡葉介的時期。那真的是——很短的時間。」


    「啊——」


    連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畢竟莉莉對我而言,從遇見那刻起就一直都是「天使」。我從來不曾考慮過莉莉是那種存在。


    答案很簡單…………天使怎麽可能是我的戀愛對象。


    就算是知道這件事實的現在——就算我已經理解莉莉是隨處可見的女孩子之後也還是一樣。


    「沒想到,會有說出這件事的時候……唔唔呣……」


    雙手遮住嘴巴,莉莉有點臉紅。


    而她就那樣偷偷抬頭瞄向我的臉。


    「葉介,你覺得這個『很短的時間』,大概有多久呢?」


    「欸……」


    「這是猜謎!請思考看看!順便說,不是我去日本之前,而是去之後大概多久的時間,希望你猜猜看!」


    太陽似的笑臉——完全回到平常模式的莉莉,向我拋來詢問。


    另一方麵,我在這種關鍵時刻特別廢。


    怎麽說,思考完全無法穩定下來。


    打個比方,要是在現在這種狀況下打保齡球或射飛鏢的話,絕對不管是球瓶還是標靶都打不中,不但球全會洗溝飛鏢也全都會偏離。


    搖搖晃晃,不省人事。


    我傻了嗎。這怎麽可能啊。就算是過去式,但那個莉莉居然向我告白了欸。為啥被告白的我會因為受驚過度所以什麽都做不到啊。一般來說應該是反過來吧笨蛋。


    快想啊。


    這是個謎題。是個提問——所謂很短的時間,大概有多久?


    和莉莉相遇是在四月的最後一天。


    這樣的話,就以那天為基礎,倒數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我想想……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bubu!時間到了!」


    「欸、啊——」


    在那個瞬間,莉莉豎起一根手指說道。


    「公布答案!答案是『一天』!」


    ……


    ……哦?


    …………………………奇怪?


    「一、天?」


    「是的。」莉莉依舊笑著點頭,「從我到你家打擾開始,直到第二天的晚餐為止。」


    「…………」


    什麽啊,那不就……那真是非常……


    「比我想的還要,該說是相當嗎,不如說超級短欸。」


    「說得沒錯呢。是超短期戀愛,作夢般的短暫戀愛。」


    「我順便問一下,如果加上在英國的時間會是多久?」


    「嗯~因為是從我學日文起就開始了,所以大概有好幾年吧?很久以前就想去日本看看,再加上知道日本還有名為葉介的同年表兄弟後,明明從來沒見過麵我卻自己情緒高昂起來了。類似於向往生活在遙遠東洋之國的男孩子,之類的情感吧?」


    「…………是、那樣啊。」


    啊,這樣不妙。


    我現在超~~~~~級——想死,有什麽可以簡單去死的方法嗎?像個日本男兒一樣切腹才風雅吧。有種就算沒有日本刀給我斷頭台之類的也可以啊這種感覺呢,怎麽樣。


    …………唔欸欸欸欸欸欸。


    「原來如此……實際見麵後就瞬間幻滅了呢……」


    和之前含義不同的暈眩感襲上腦袋。話說回來,我也已經很久沒受過那麽大的驚嚇了啊!


    我是連那個善良的莉莉,都隻過一天就滅絕了長年以來秘密思念的渾蛋!


    而令人為難的是,那才是真正的我啊!


    那是什麽!我更想死了!


    「哦?不是的、不是的。我並沒有對葉介幻滅。」


    「……啊、是喔?」


    「確實是有其他理由。我覺得葉介是非常溫柔的紳士,是和我想像中一樣棒的男孩子。」


    大概是看我臉色不好所以認為得負起責任吧,莉莉以有點慌的樣子和動作向我補充。


    啊啊……多麽天使啊……就這樣,明明剛剛才說過「脫?天使宣言」,結果我又回到平常的過度神格化路線了。


    不過,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


    ——那麽,究竟是因為什麽樣的理由呢?


    莉莉雙手環胸,深有感慨的說道。


    「的確一天就舍棄掉長年以來的憧憬有點寂寞。但是,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因為,我遇見了比任何人都更加適合那個男孩子的女孩子!反而覺得很清爽呢!」


    「…………是那樣、啊。」


    適合那個男孩子的女孩子。


    莉莉完全不提具體的名字,繼續說道。


    「然後我和那個女孩子成為朋友。剛開始留學就


    已經交到朋友了喔。我們成為能夠共享喜怒哀樂的很棒的朋友。嗬嗬嗬,其實也有很多絕對不能告訴葉介的『女生悄悄話』喔。這一定會成為,就算我離開日本也不會消失的資產。


    日子開始接近聖誕節後,我有點困擾。因為英格蘭的聖誕節是和家人一起慶祝的節日,要找兩個朋友來家裏有點難……隻有這點讓我覺得非常遺憾。雖然有找其他人,但因為發生各種事情,所以最後剩下我和那個男孩子,還有他妹妹三個人回到這個國家……再來就是葉介知道的那樣。」


    「……總覺得連在旁邊聽的我都開心起來了呢。」


    莉莉用力點頭。


    「對吧!但是,也覺得非常可惜!這八個月,我真的受到大家很多照顧!就像真正的家人一樣度過了美好的時間。所以才想邀請大家來英格蘭。不隻是這樣,其實我還秘密準備了『某個計畫』。那是個非常厲害的方案,雖然失敗了……你想聽嗎,葉介?」


    因為莉莉看起來很想說,所以我笑了出來。


    計畫、呢。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那種東西的存在。而且好像還已經失敗了。


    莉莉到底想了什麽——


    「那就是,讓那個男孩子和女孩子,不僅體驗英格蘭式的聖誕節,也一起體驗日本式的聖誕節——這種方案。」


    「什……!?」


    ——日本的聖誕節,是全世界異端中的異端。


    畢竟日本到達某個年紀的男女,聖誕節要是和家人過的話立刻會被當成失敗組,然後還要加上它是個半強行提倡「現充給我爆炸!」為題的世界級奇妙世紀末國家。


    「聖誕節是情侶在過的節日。」


    沒想到,身為the?英國淑女的莉莉,居然會推薦這種無宗教主義加商業主義加戀愛至上主義的惡魔合體,孳生出的糟糕風俗!


    沒想到,偏偏是莉莉想推我們一把!


    「葉介。雖然被說成為天使吧有點困擾,但如果是愛的邱比特的話,我隨時都做好開心承接的覺悟喔?」


    「嗚嘎嘎嘎嘎……!」


    連咕這種聲音都發不出來。


    明明幾分鍾之前莉莉還說了像是對我告白一類的話,但為什麽察覺到的時候話已經整個偏往別的方向——而且還是往我,不對,我們要開啟關上的潘朵拉盒子這種方向呢?


    我更加疑問了。


    但是啊,莉莉。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哦?


    我們的確——我和紅緒是隨處可見的普通青梅竹馬,而如果有什麽小小契機的話,搞不好能改變那個關係也說不定。


    不過,並非如此。


    我和紅緒的關係,深深陷在「某個困擾概念」當中。


    ——香神紅緒是完美的青梅竹馬。


    稍微有誤。


    曾經是完美的青梅竹馬。


    紅緒有著能夠掩蓋所有優點的、強烈過頭的弱點。


    所謂做菜難吃這個弱點。


    我就像半被詛咒似地困在做菜難吃這個宿命裏,而隻要那個根源依舊是紅緒,我們的關係大概就一直會是這樣。


    例如我們要是回到亞波爾格士家,蕾妮嬸嬸所煮的聖誕大餐正在等著我們。而我可以斷定。


    那個絕對——難吃。


    我聽莉莉說過蕾妮嬸嬸的料理很那個,雖然這次莉莉主張「媽媽煮的聖誕大餐非常好吃」,但那就是一目瞭然的死亡g對吧。


    藉由做菜難吃再次構築、也因為做菜難吃而遭到束縛的我們的關係,要是做菜難吃沒有任何改變的話,我們之間也不會有任何進展。


    所以啊。


    我希望我們的關係就像漱石譯文裏的美麗月色一樣,暫時這麽曖昧下去就好了。拜托,真的。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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