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裏」念成「nippori」,據說是從江戶時代中葉才寫成「日暮裏」,在那之前則是寫成「新堀」。新堀指的就是「音無川」,也就是將石神井川的水在王子神社與南側的飛鳥山之間攔下來,沿著道灌山(西日暮裏四丁目)台地引上去的用水。相傳「新堀」這個地名的由來可能就是因為這道「新挖掘的水道」而來。此外,當年的道灌山景致很好,可以眺望到日光、築波的群山,同時也是聽蟲鳴的好地方,許多名流雅士聚集在此,留下眾多浮世繪(注30)與詩歌。這裏另有「日暮之裏」的稱呼,意思是景色美到令人忘了太陽下山,久而久之就被稱為日暮裏,據說到了明治時代終於成為正式名稱。


    「哇,果然你對自己爺爺、奶奶住的地方特別了解呢。」


    聽詩穗賣弄完她的小知識之後,米奇米奇拍了拍大腿說道。當然,這是詩穗從爺爺那裏聽來的,她爺爺在日暮裏站附近的穀中銀座商店街開了一家鍾表行,在工作上他是個固執而且要求很高的專業師傅,麵對孫女卻成了慈祥的爺爺。詩穗的奶奶說過,每次詩穗來玩,爺爺那張臭臉就會瞬間融化。


    走出日暮裏站西出口之後,沿著禦殿阪往上走一段路,人稱「夕陽段段」的階梯就在眼前延伸開來。走下階梯後就會來到詩穗爺爺的鍾表店所在的商店街。


    「這裏還是一樣充滿活力啊。」


    看看時間,現在是下午三點半,但很多主婦已經開始采買晚餐的材料。路上飄散著甜味、焦香等各種感覺很美味的香氣,詩穗的肚子出現反應,咕嚕咕嚕地叫。


    「我們上一次來是大姐姐遇到跟蹤狂的那個案子吧?」


    之前曾有個苦於被跟蹤狂騷擾的女性來委托霧村老大,當初會認識她是因為在電車上的一起色狼風波,這件事錯綜複雜,一言難盡,總之最後霧村老大也是精采破案。


    「欸,我們去吃曙哥店裏的可樂餅啦。」


    詩穗拉拉霧村老大的衣袖說。


    「詩穗還是最重視吃的耶。」


    霧村老大嘴上雖然這麽說,自己也大大吞了口口水,米奇米奇也高喊「好耶」附和詩穗。來到穀中銀座一定要吃「曙光熟食店」的可樂餅,要不然就像到羅浮宮沒看到《蒙娜麗莎》就離開一樣。兩個大男人好像也忘不了那個可樂餅的美味,明明是因為工作而來,但他們也往熟食店走去,仿佛在說怎麽能忘了呢。聽說霧村老大辦前一個案子時,隻要來到這裏都會排隊買可樂餅。今天店外也是大排長龍,詩穗一行人排在隊伍的最後方。平常詩穗對排隊感到很厭煩,但如果是排吃的就覺得很值得,因為在排隊過程中那股無法遏止的空腹感成了最棒的調味料吧。


    「曙哥,你好啊!」


    輪到詩穗時,她向老板打招呼。曙哥靈活地操作著輪椅在狹窄的店內行動,現在是一天之中最忙碌的時段吧。


    「唷,詩穗!你來啦。哎呀,還有偵探先生跟作家先生也來了。」


    曙哥一看到他們三個就笑得眼角往下垂。他跟之前一樣,頭上還是綁著一條毛巾,他太太則在收銀台前忙著結帳。曙哥在幾年前遇上車禍,必須坐輪椅,但他依舊很有身為穀中商店街店老板的威嚴,隻不過小腹看起來好像比之前更突出一點了。


    霧村老大跟米奇米奇兩人一起出錢,請詩穗吃了兩塊可樂餅。


    「嘿,別忘了淋上我們店裏的特製醬汁唷。」


    詩穗接過曙哥遞來的醬汁,淋在可樂餅上之後大口咬下,麵衣絕佳的酥脆口感,搭配熱騰騰的內餡,讓人難以抗拒。此外,刺激著舌尖的麻辣醬汁,更凸顯出可樂餅的好滋味。一旦吃過這家店的可樂餅就再也不會想吃其他家的,這裏的可樂餅是日本第一,不,應該說是銀河係第一!那些沒嚐過這般美味就告別這個世界的人,實在是太可憐了。霧村老大也忘我地大快朵頤,米奇米奇竟然像個小孩子一樣舔著沾到醬汁的手指,這兩個人也成了曙哥的忠實顧客了吧。


    「今天也是來調查案子嗎?」


    曙哥一邊應對顧客,一邊詢問詩穗。


    「對呀。我們是來找人問事情的,那個人剛好就住在我爺爺的鍾表行附近。」


    「是嗎?那個人是誰啊?」


    「抱歉,因為保密義務的關係,我不能告訴你。」


    「這樣啊。那真可惜。」


    曙哥雙手忙碌地作業,同時聳了聳肩。


    就是這樣啊,因為保密義務的關係。不過詩穗待會要查一下電子字典確認「保密義務」真正的意思。


    詩穗剛才說的那個人,就是那把鑰匙上刻的「村長大人」的親人。村長是當年幫留子奶奶跟健一畫畫像的人,那幅畫上還有「北三東五」的繪者簽名。多虧有那幅畫,才有辦法找到健三,或許霧村老大該感謝那位村長。七十年前,留子奶奶還小的時候,村長好像已經是中年人了,所以除非他是吸血鬼否則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總之,霧村老大在栗原家檢查過健一的遺物,終於從他的通訊錄上找到「北三東六」這個名字。「東五」對上「東六」,就跟「健一」和「健二」一樣是父子吧?留子奶奶說她對村長記得很清楚,但對他兒子就沒印象了。如果這個人當年到了一定年紀,很可能是接受征召上戰場了。在留子奶奶的記憶中,留在村子裏的都是兒童、女人跟老人家,她隻看過少數年輕男性,而且那些人都是因為受傷的後遺症或身心障礙等原因,沒有上戰場。


    北三父子在戰爭結束後好像也跟健一還有留子奶奶一樣,搬到東京了,而且還是在穀中一帶。話說回來,戰後從鄉下地方搬到東京的人數還不少,這樣的狀況絕非偶然,也並不罕見。不過東京雖然不大,但還是不太容易像在鄉下地方經常碰到麵,原因是這裏人群擁擠的程度非比尋常,很容易錯過彼此吧。


    離開曙哥的熟食店之後,詩穗隔著窗戶偷偷瞄了「道山鍾表行」一眼,一隻眼睛戴著放大鏡的爺爺正在專心修理手表。詩穗的爺爺技術很棒,無論曆史多悠久的時鍾他都能用魔法般的技術修好。爺爺並沒發現詩穗就在玻璃門的另一頭,對詩穗來說這樣比較好,因為她沒讓爸媽知道自己平常在幫霧村老大的忙,他們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擔心,尤其她媽媽保證馬上聯想到綁架案、凶殺案之類的可怕事件,詩穗覺得她看了太多的電視劇。


    轉入鍾表行附近的巷子後,再走一小段路就看到有戶門牌上寫著「北三」的住家。詩穗不認識這家人,但沒想到跟龍墓村有關的人就住在附近啊。兩層樓的四方格局建築保留混凝土的外牆,展現出現代感。按了門鈴後,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來。男子看起來體格強健,頭發帶點花白。門牌上似乎寫了全家人的名字,除了「北三東六」之外,還有「京子」、「良美」,最後是「東七」。東七是東六的兒子的話,從年齡上來看應該就是眼前這個人了。霧村老大上前詢問,男子的確自稱是東七,東六是他的父親,今年九十歲,至於男子會任村長的祖父北三東五,似乎在東七小時候就過世了。


    霧村老大向東七自我介紹後,直接表明來意。


    「剛才在電話中也跟您提過,有點事想請教令尊東六老先生。」


    「這沒什麽問題,不過,這麽久以前的事不知道家父還記不記得呢?他年紀也大了,愈來愈健忘了呢。」


    「九十歲還能這樣,聽起來很健康啊。」


    「是啊,幸好他腰腿都很硬朗,早晚都會到商店街散步。在這裏站著講話不方便,先到屋裏吧。」


    說完之後,東七就領著詩穗一行人進到家中。屋內也跟房屋外觀一樣,四周都是水泥外露的牆麵,內部整體裝潢令人覺得沒什麽生氣,雖然很時筒卻有些冰冷。在言談間得知原來東七是建築師


    ,難怪會打造出這樣的建築物。詩穗一行三人跟著東七穿過走廊,來到最裏麵的房間。其他房間都是西式格局,唯獨這個房間鋪了榻榻米,據說是東六爺爺的房間。相對於東六爺爺還在中年的兒子,他自己則是個滿臉皺紋、看起來身材瘦弱的老爺爺。那雙迷蒙而且沒什麽活力的眼睛看著大家,看不出他內心的情緒。


    「哦哦,歡迎你們來。來,坐吧。」


    東六爺爺聽完他兒子的說明之後,用意想不到的清晰嗓音要大家在坐墊上坐下。三個人道謝完就坐在坐墊上,不一會兒東七的太太便端了茶來。


    「這個請您先過目一下。」


    霧村老大遞出一張紙,這張圖畫詩穗已經看到不想看了。


    「哦哦哦!這是……」


    東六爺爺一拿起圖畫便盯著出了神,先前朦朧的雙眼不知道什麽時候發出光芒,整個人看起來一下子年輕了大概十歲。


    「這是七十年前,由東六老先生您的父親,也就是龍墓村的村長東五先生畫的。畫裏的男孩叫做花岡健一,女孩則是古屋留子。」


    東六爺爺緊閉著雙眼,似乎在搜尋自己的記憶,接下來陷入大約一分鍾的沉默。


    「啊,我想起來了,男孩子就是健仔對吧?他小我十歲,但我們經常一起玩。然後,他們倆坐的樹根是在神社的廣場吧,那裏是孩子們的遊戲場所。對了,健仔現在怎麽樣啦?」


    「很遺憾,他不在了。」


    「這樣啊……到了這個歲數,聽到這種事也不意外了。」


    東六爺爺嘴上這麽說,眼神還是有些落寞。


    「健一先生生前就住在目黑。」


    「我不知道這件事,我到東京之後,就沒再跟以前住在龍墓村的人聯絡了。家父雖然曾經是村長,但似乎對那個村子沒什麽太好的回憶,跟其他村民也沒交流了。」


    東五身為前村長,舍棄了村子最後又讓村子被廢了,他對此應該感到很歉疚吧。龍女巫大人慘遭殺害,龍須剪不知去向,再也無法接受神龍恩惠的村民,或許從此失去了對村子的愛,正因為這樣才沒有任何人留在那裏。在廢村的報導中,照片裏的神社儼然成了廢墟。對村民而書,失去與神龍溝通的管道後,神社就淪為毫無價值的負擔了嗎?


    「您認識這個女孩子嗎?」


    霧村老大指著畫中的留子奶奶。


    「這個女孩子……我不認識。她長得好漂亮,跟娃娃一樣,如果認識的話我應該不會忘記。」


    老爺爺偏著頭尋思。


    「我爸從以前就很愛女人呢。」


    東六爺爺的兒子東七嗬嗬笑著說。詩穗心想,這個老爺爺年輕時說不定很風流,是不是跟詩穗班上的裕樹一樣,老愛掀女生的裙子呢?


    「時間是一九四四年到一九四五年間,就在戰爭快結束的時候。這個女孩子是從東京疏散到龍墓村避難的,她現在改了夫姓,住在巢鴨。」


    霧村老大在一旁說明。


    「這樣的話我就不知道了,我當年二十歲,被送到戰場上了。」


    霧村老大猜得沒錯,東六爺爺當時受到征召上前線,所以那段時間他並不在龍墓村。


    「最後請看一下這把鑰匙。健仔……花岡健一先生在臨終前把這把鑰匙托付給他的孫子。這裏刻著『村長大人』對吧?」


    霧村老大把向健三借來的鑰匙拿給東六爺爺看,但東六爺爺隻是傻傻地盯著,不知不覺又恢複剛才那種無神的目光。


    「這把鑰匙有什麽問題嗎?」


    果然,他好像沒印象。


    「健一在鑰匙上刻下了『村長大人』,指的就是您的父親,這代表什麽意思呢?我接受健一先生家人的委托,要解開這個謎團。您有任何印象嗎?多小的線索都無妨。」


    霧村老大探出身子問道,但老爺爺已經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了。


    「很抱歉,我完全想不出來。健仔跟我父親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呢?我離開村子之後生死未卜,也無從得知村子裏的狀況,後來也沒聽我父親說過這件事。」


    東六爺爺靜靜地把鑰匙還給霧村老大,一邊說道。他的表情看起來不像另有隱情,大概真的不知道吧。


    霧村老大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失望的神情溢於雷表。他手上完全沒有什麽像樣的線索,也難怪會這樣了。關鍵人物村長已經過世,也不知道其他還能問誰才好。東六爺爺的兒子東七一臉歉疚地看著霧村老大.


    「啊!對了!」


    東六爺爺突然拍了一下手掌,一行人抱著一線希望看著他。


    「之前有個什麽大學,裏麵有個什麽學的什麽教授,說要研究龍墓村的曆史跟風土民情,還跑來我們家問了很多事啊。」


    「老爸,你講了好幾個『什麽』,到底是什麽啦?」


    東七苦笑著說。


    「東七,你去打開佛壇的抽屜找找看,裏麵應該收著那位教授寄來的賀年卡。」


    老爺爺靜靜指著天花板。這個房間裏沒有佛壇,看起來應該在二樓。


    「希望會有線索。」


    東七像在安慰霧村老大般說道。他真是個和藹的人。


    「那就麻煩您了。」


    霧村老大對他深深一鞠躬,詩穗看了也連忙仿效。


    「米奇米奇!」


    詩穗提醒正在發呆的米奇米奇,三個人一起行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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