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人在叫我……當恭介急速恢複意識時,心裏正在想這件事。


    雖說昨天腦袋昏昏沉沉,情況糟到簡直和把腦袋整個塞進大酒桶喝過頭陷入宿醉後清醒時差不多;不過看樣子今天的身體狀況相當好。不過考量到恭介目前的實際年齡,他這時用來比較的原本應該是他根本無從得知的感覺。


    「嗚……嗯。」


    「嗯,您知道我是誰嗎?兄長大人?」


    身體狀況很好,那麽今天也能奉陪妹妹的任性要求了。當他心裏還蒙朧地轉著這個念頭的時候,從頭上傳來的聲音就變得越來越清晰;甚至已經清晰到像這樣光聽就知道其主人是個對恭介來說很重要的人物。


    「啊……我知道。」


    「是嗎?您現在感覺如何?如果您想馬上擁抱我的話,那麽我非常歡迎哦。由於我一直盡力保護自己的貞潔,所以十分渴望能在這裏就把它獻給您。」


    「那種東西你隨便找個陌生人獻出去就行了……唔,咦?」


    緩緩張開眼睛的恭介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看到了什麽。這是因為原本隻是一片空白的視野繼聽覺之後也逐漸清晰起來,而且他對這時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感到很不對勁。


    「您怎麽了,兄長大人?怎麽露出一副好像鴿子被主炮打(注1)時的表情?」


    「我說你、你怎麽……」


    「嗯,您這句話聽起來怎麽像個老頭在講話啊?那麽就讓找來含住兄長大人的主炮——」


    「你給我住手。」


    恭介產生頭開始痛起來的錯覺,並打斷了凜的話。除了聲音之外,這種對答的內容也讓他確定眼前這個人絕對是他妹妹禦廚凜本人沒錯。


    然而恭介還是對於眼前所看到的情形頗有疑問。雖說他可以充分確定眼前這個人的真實身分,但還是非得再質問一次來確認不可。


    「你……真的是凜嗎?」


    「嗯,我是禦廚凜啊。我是兄長大人最愛的女人,也是為了讓您奪走自己的貞潔而在這十六年來持續守護它、年幼可愛的妹妹哦。」


    「所以我不是叫你趕快去找個男朋友把那種東西舍棄了……話說回來,給我等等!」


    恭介在凜的台詞裏發現了一個引人關注的重點,於是伸出手掌製止凜繼續說下去。


    ※注1:『鴿子被主炮打』是用來比喻驚慌失措的日本諺語『鴿子被豆槍打(鳩が豆鐵炮を食らったよう)』的誇張說法。


    「——我戳我戳。」


    當恭介一製止凜就立刻閉嘴了,然而相對的她卻迅速伸出自己的手,還用指尖戳了戳恭介的手掌。


    「嗚哇!」


    這一戳給恭介的感覺似有若無,其力道控製堪稱十分微妙;這種被人用指甲在手掌上輕輕搔了一下的微妙肌膚相親讓恭介的背上冒起雞皮疙瘩,使他「唰」地一下把手縮了回來。


    雖然恭介很想對她怒吼「別用那種奇怪的手法摸我」,但他心想,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於是他重新把心思都集中在剛剛察覺的不對勁上。


    凜——不知道為什麽,眼下站在自己麵前的她渾身上下和自己記憶中的妹妹都大不相同。


    她一直很寶貝、光澤十足的黑中帶綠的頭發依然存在;但在他記憶中原本她的發型不過是垂到肩膀的半長發,現在卻變成垂到腰間的長發。而且「到剛才為止」她身上的服裝應該是把襯衫套在外麵的多層次打扮、下半身則是丹寧褲才對,但現在她穿的卻是他們兄妹就讀的學園高中部指定的製服;再者,依照他的推測,她的胸部大小應該是b,然而現在他可以肯定絕對變得更大了。


    她真的變了,變得和恭介記憶裏的妹妹模樣完全不一樣。


    而且,她先前說的那句話或許也和這一點脫不了關係。


    「你剛剛……是不是說過『這十六年來』這句話?」


    這就是他覺得最不對勁的地方。和記憶或感覺這種模棱兩可的東西相比,明確的數字傳達給他的不對勁感覺可要強得多了。


    「嗯,我的確是這樣說啊。我為了兄長大人,這十六年來一直都守著自己的貞潔哦。之後隻要沒人想奪走,我就會持續堅守下去;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能一直保守貞潔或許也是件很棒的事吧。」


    恭介心想那是你之後還想守下去才算數,然後再次質問。


    「你現在應該才十四歲而已吧。」


    沒錯,不管她有多喜歡恭介,還是和平常一樣信誓旦旦地宣稱就算要搞近親通奸或近親相戀也要和哥哥產生肉體關係……


    但是他關心的和這些都無關,而是身為親生哥哥的恭介現年十五歲,那麽她就應該隻有十四歲才對。從凜在這世上出生至今隻過了十四年,但為什麽她說自己在這十六年來恪守貞潔?在物理上來說這絕對不可能。就算硬要從卵子受精那一刻算起,那也根本不滿一年啊。


    就眼下的情形來看,若是平常的話,他的確可以斬釘截鐵地撂下一句「所謂『十六年來』是絕對不可能的」來否定妹妹的胡言亂語,但是眼前凜那比自己記憶中要「成熟」多了的模樣令他感到極度不對勁。


    難道……不對,該不會……


    (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兩年?……這怎麽可能!)


    雖然恭介很想否定,但是最後凜還是肯定了他心裏不妙的設想。


    「不對哦,兄長大人,我現在已經十六歲了。」


    「那我呢?應該是十七歲了吧?」


    「嗯,就戶籍上的年齡來說確實如此。不過兄長大人的精神年齡和肉體年齡——不對,就這種情況來看,應該說您的主觀年齡才對;這個部分還是維持十五歲時的樣子哦。」


    「喂喂……難不成這是因為……」


    「嗯,沒錯。」


    凜一句話肯定了恭介的猜測之後,就暫時不再說話了。雖然這時她魅力十足的臉上似乎掠過一抹寂寥,但看來這似乎是他的錯覺。她巧妙地翹起單邊嘴角,臉上浮現和他記憶中完全沒兩樣的狂傲表情。


    「歡迎來到兩年後的世界,年紀比我小的兄長大人。」


    在這一瞬間,恭介的思考停止了。他無法理解,也根本不想理解,但是他之前的記憶逐漸複蘇,這對他理解凜這句話的意思很有幫助。


    他終於慢慢理解眼前的狀況了


    這場冷凍睡眠試驗的確成功了,不論是冷凍或解凍方麵都是;然而在這段期間內,地球已經繞著太陽跑了兩圈。


    恭介的臉上完美重現了什麽叫做「嘴巴張開的程度大到可以塞個西瓜」。他擺出一副傻眼的摸樣死盯著麵前的妹妹看。


    「……對不起。」


    雖然凜以與其說是稀奇,倒不如說是在他的記憶中從來沒出現過的老實態度向他道歉。一可是這反而變成她給恭介的致命一擊。


    鄙廚恭介十五歲,凜十六歲。


    在這一瞬間,他不得不接受擁有和自己柑同基因的妹妹年紀居然比自己大這回事。


    「我……我就毫不掩飾地告訴你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吧!我原本以為親妹妹的年紀應該比較小,但在不知不覺間你已經變成我想擁抱的年長女性了……雖然我想你也搞不懂我到底在說什麽——」


    恭介從睡眠艙裏出來之後,從書桌裏拉出了椅子坐下,然後和平常一樣,對著正模仿自己的音色說話的妹妹額頭一記手刀用力敲了下去。雖然他有一瞬間心裏浮現「她的額頭還是和以前一樣很值得一敲」的想法,不過現在可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


    在書桌前方有扇外凸的窗戶,這時朝陽就從這扇窗戶的窗簾間隙射進房裏。當他把視線移到放在固定位置的數位時鍾上時,就發現日前已一經是早上六點,


    這個時間算是差不多非得出發到學園上學不可了;但是在時間旁邊顯示的日期卻把恭介的主觀時間往前推了整整兩年,這個時候他也隻能想想遲到之類的瑣事來強迫自己麵對現實。


    「你說的應該是我的台詞,仔細想想我現在麵對的狀況和之前被你做的事吧!還有,別若無其事地捏造什麽我想擁抱的女人之類的鬼話。」


    「兄長大人真是太冷淡了,我不過就是如實重現兄長大人的感情而已嘛。因為兄長大人很溫柔,所以我才不走鬼畜路線(侵犯方)而走純愛路線(擁抱方)啊。」


    凜邊揉自己的額頭邊用哀怨的眼神盯著恭介,而他卻莫名其妙地對她的視線感到悸動。


    這怎麽回事?他邊感受對之前手掌被對方觸摸時所產生的奇妙感情的疑惑,邊和平常一樣與妹妹鬥嘴。


    「所以我說你是在捏造啊。其中也隻有『妹妹變年長了』是真的而已吧!」


    「嗯,確實如此。」


    現在還扯什麽確實如此啊!恭介邊歎氣邊抱怨。


    年紀比自己大的妹妹——


    他心想「開什麽玩笑啊」,居然碰到這種會令人想抱頭裝死的情況。不管怎麽說,畢竟恭介隻不過是睡一覺而已,結果醒來時妹妹的年紀居然比自己還大了。


    如果在字典裏查詢一下「妹妹」這個字眼,那麽就會得到「兄妹中年紀比較小的女性」這個解釋。這和英文的「sister」可不同,在日語中,所謂的妹妹,定義就是年紀比較小的女性。即便在童話故事中會有「你掉的是金斧頭還是銀斧頭」這種質問,但卻不可能出現別人問自己「你妹妹的年紀比你大還是比你小」這種情況。


    恭介不由得打心底深深歎了一口氣。他實在很想當場大吼一聲「我到底為什麽會受到這種待遇啊!」。


    「真是的,這種笑話實在不好笑。什麽叫『年紀比我大的妹妹』啊。」


    「不過這是事實哦,兄長大人。既然是事實,那麽如果無法接受事實人就沒辦法繼續前進哦。」


    「沒想到你還能把話說得這麽漂亮啊。」


    「您沒辦法樂觀一點是嗎,兄長大人?」


    「你叫我樂觀,可我要怎麽樂觀?」


    凜維持嘴角上揚的表情,用聽起夾帶有嬌豔的語氣回答。


    「雖然在被施以冷凍睡眠後而當了兩年睡美人的兄長人人看來,自己現在還是十五歲,不過要我說的話其實根本沒這回事。因為現實隨著時間過去,就法律觀點來看,現在的兄長大人可是如假包換的十七歲哦。」


    「說得也是,如果光看今天的日期和我的出生年月日的確是這樣沒錯。」


    然後呢?恭介用眼神催促凜說下去。


    「也就是說,兄長大人現在已經到了可以考駕照、抽煙,甚至可以和我結婚或是看近親通奸的成人錄影帶的年紀了。這真是太好了,兄長大人。」


    凜邊說還邊對他豎起了大拇指。恭介立刻伸手「啪」地一下敲了她的手,還對她翻了白眼。


    「你說的那些事,我能做的隻有第一項,而且還隻限輕型機車。還有,我一輩子都沒辦法和你結婚,所以最後別混雜一些奇怪的玩意啦!」


    「擔綱演出『真正的近親通奸,完全調教年長妹妹!』的當然是我和兄長大人,至於導演也趁這個機會由我來兼任吧。因為這對兄長大人來說應該是太沉重了。」


    「趁什麽機會啊?還有,別亂取這種太過生動的作品名稱!」


    他再度用手刀敲凜的額頭。


    「好痛啊,兄長大人!」


    「這是你自作自受。還有,就算你真的想要,也別隨便把近親通奸這種事掛在嘴上啊!社會上對這種事的批判可是很嚴厲的。」


    「沒問題啦,隻要事先用陽具戳破拉門,這方麵的問題就通通都能迎刀而解了。」


    「我說你到底是想挑釁誰啊?不對,我才不會做這麽變態的事!」


    「嗯,兄長大人的陽具要戳破的不是拉門,而是我的處——」


    「給我打、住。」


    恭介一邊歎氣,一邊又再度伸出手刀去敲凜的額頭。自從醒來以後,這已經是第幾次了?他一邊這樣想,一邊也覺得像這樣和平常一樣的對答內容讓自己產生某種安心的感覺。這方麵倒是和她的外表不同,這種對答下會讓自己感受到這兩年間的空白。


    當恭介彷佛為了深入品味這點而沉默了一陣子之後,他終於下定決心並且一臉認真地麵向凜,從正麵凝視著她。


    「那麽……無法複原了嗎?」


    「嗯哼……」


    或許是察覺到他現在的心情,凜露出率直的表情點了點頭;這倒是讓恭介稍微吃了一驚。他原本隻以為這時她肯定又要開玩笑來搪塞自己。


    恭介不由得心想,既然凜比平常更快端正自己的談話態度,看來她果然還是有點罪惡感嘛。


    「您所謂『複原』是什麽意思?兄長大人您不是已經『複原』到目前這種狀態了嗎?您從不自然的身體狀況回到十分健康的狀態了是吧,兄長大人。」


    「啊,是沒錯啦。我已經從冷凍睡眠中恢複過來了。」


    「嗯,眼下這種狀況如果有時光機的話,兄長大人就算是回到過去,若有乙姬的寶箱就算是返老還童;不過我想兄長大人您現在根本就是已經複原了。」


    「說得也是……唉。」


    恭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總得想點辦法,這是他想說給似乎已經接受現狀的自己聽的話。


    「最後我再確認一次,你真的沒有騙我或是設局整我嗎?」


    「真是抱歉啊,兄長大人。」


    雖然這句謝罪和先前那句「對不起」比起來總讓人覺得欠缺誠意,但這句單純的話語已經擁有足夠的殺傷力來給他致命一擊了。


    恭介又歎了口氣,這次他才真正完全接受眼下的事態了。


    「是嗎?我明白了。」


    「……嗯,您能這麽快就理解真是幫了我大忙了,兄長大人。沒什麽啦,您就當成是被妹妹咬住不放而死心吧!當然我說的是指情色那方麵哦。」


    「我的確是披你死咬不放,不過那和情色什麽的根本無關啦!話說回來,你也稍微反省久一點好不好!之前你的試驗對象是我所以還好,如果你把別人變成我現在這個樣子的話你打算怎麽辦?」


    雖然恭介卯起來向妹妹說教,但是才剛說完,他就立刻想到這根本沒啥意義。果然正如所料,凜已經故態複萌,擺出一臉發楞的表情大放厥詞。


    「您在說什麽鬼話啊,我怎麽可能找兄長大人以外的人來當白老……試驗動物啊!」


    「隻不過是換個說法而已有什麽意義嗎?話說回來,你也根本沒有換個說法嘛!」


    「我說兄長大人您知道嗎?所謂『白老鼠』這種玩意在科學家手上,為了讓試驗結果的誤差變得更小,就讓它們搞近親通奸來使其世代間的基因逐步同化哦!這是為了讓它們的血統變得更純。基於這個原因,就請兄長大人和我一起來搞生殖活動吧!」


    「雖然我不懂什麽專業知讖,不過那多半不是近親通奸而是近親交配吧!還有,你現在馬上給我向純種賽馬相關人士下跪謝罪!」


    「您真是太無知了,兄長大人。」


    「你什麽意思?」


    「以純種賽馬的情況來說,要讓對象交配時是不可能挑父母相同的兄弟姊妹來進行的。因為這樣一來血緣太過親近,血統變濃厚的話出問題的風險太高了。」


    「既然如此,那人類就更不可能這樣搞了吧!」


    雖然恭介否定了這一點,但凜連忙滿臉認真地回了他一串話。


    「剛好相反


    啊,兄長大人。因為純種賽馬算是經濟動物,所以配種時非以效率為優先不可;但是人類可不一樣,隻要有愛就能跨越一切難關啊!」


    「我說你啊,你知不知道什麽叫『節製』啊?」


    「當然知道,那是指兄長大人一個晚上能跟我做幾次。」


    「不、對!」


    第四發手刀在凜的額頭上發威了。


    「好痛啊,兄長大人!」


    「誰管你,你自己想辦法讓感覺舒服一點吧。」


    恭介隻是隨口應了一句話。


    「嗯,我明白了,看我的吧。那麽就讓我用兄長大人的聖劍來完全達到高潮讓您看看吧。」


    「你不要隻在這方麵那麽老實行不行啊!話又說回來,那個『聖劍』(注2)是哪門子的比喻啊?」


    我指的當然是您的手刀呀?因為兄長大人是年底出生狗嘛,那不是正好?」


    「聽起來還真容易混淆,再說你所謂的『正好』又是怎麽回事?…一


    「兄長大人您不知道這種橋段一說白了就會冷場嗎?……啊,難道這是兄長大人因為覺得身體發冷,想要我和您肌膚相親來取暖所以才發出的訊息?我蓮了,如果是這樣的話——」


    「給我住手!」


    恭介大喝一聲製止了凜,然後他以要換衣服準備上學為由,站起來推著凜的背想把她請出去。凜雖然毫不抵抗地任由恭介把她推到門口,但這時她突然背對著恭介用率直的語氣叫了一聲。


    「兄長大人。」


    「嗯?」


    這會兒還有什麽事?恭介粗魯地回答。


    「……您在生氣嗎?」


    雖然問題很單純,但是凜問得很認真。


    「……你真的有在反省嗎?」


    隻隔了一息的時間,恭介就把妹妹的疑問原句奉還;而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你真的有在反省我就不計較了」。


    凜盯著恭介看了一陣子,然後她就一言不發地任由恭介從背後把她推出了房門外。


    恭介把門「碰」的一聲關上,房裏就隻剩他一個人了。他垂下視線,凝視著自己剛剛推著妹妹背後的手掌。


    雖然恭介還是很沮喪,但仍然得去上學,於是他換好製服後出門了;而在大門對麵等他的凜雙手插腰,臉上還露出和平常完全沒兩樣的大膽微笑。


    看到她這副模樣,恭介隻能死心歎了口氣,垮塌著肩膀把手往後伸將大門上的拉門「喀喇喀喇」地關上了。離開家門後,他就和凜一起走在路上。


    禦廚兄妹兩人居住的平房周圍仟麽也沒有。從大門延伸出去的一條道路雖然寬到可供好幾輛汽車並行,但這條路可沒有柏油路麵,不過是條即便隻是人走在上麵都會掀起沙塵的砂石路。道路兩旁都是些已經荒廢的農地,要說人工建築物,也大約隻有離禦廚家幾百公尺外那棟像是倉庫、孤伶伶地佇立在那裏的房屋了。


    ※注2:凜的比喻出自漫畫『聖鬥土星矢』,山羊座黃金聖鬥士修羅的必殺技正是以手刀施展的『聖劍』;而大約十二月二十一日到一月十九日期間出生的人在黃道十二宮中就屬山羊座。


    說到底這裏就是鄉下,遠離都會地區、人煙稀少的地方。


    從這裏徒步走到他們兄妹就讀的國高中直升學校「織館學園」大約要一個鍾頭。他們從很久以前每天早上就都像這樣一起上學。


    「我先大概確認一下……」


    恭介一邊往前走,一邊詢問走在他旁邊的凜。


    「我的學籍之類的個人資料怎麽樣了?」


    「嗯,之前我有替兄長大人辦理休學,所以您現在還是國中三年級的學生哦。」


    「唉,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就算隻是義務教育,人要是無法出席當然就會變這樣嘛。」


    「雖然我可以盡力做到最好,不過我覺得為了這個而拒絕動用手上的資源那可沒什麽意義,所以有時候也得隨波逐流從眾一下。」


    「把話說得這麽漂亮也沒用,無所謂啦。」


    恭介歎了口氣,努力把心裏累積的鬱悶一口氣通通吐了出來。雖說他因為在和凜打交道時總是會被卷入形形色色的麻煩而讓自己的身心都磨練出了一定程度的耐性,但才念中學就得留級兩年這種堪稱前所未有的體驗,對他來說實在有必要花點時間來整理心情。


    「哎,兄長大人別那麽在意嘛。您就當成這麽一來就不會失去中學時代的光輝歲月,而能好好度過這段日子不就得了?所謂中學的最後一年可是好東西哦。」


    「嗚哇,你那種輕視別人的眼神看了真令人火大。而且在這次事件中,剛才那個眼神還是最令人火大的一次啊!」


    「哼,我可是很清楚兄長大人何時才會轉大人哦。正因如此,現在就請您和我一起邁入大人的階段吧。兄長大人啊,您看在那邊的草叢裏如何?」


    「在草叢裏邁入大人的階段?你到底想幹嘛?」


    「……受精?」


    「喂,這不就等於是在爬樓梯的時候用一步跨三階的方式硬要往上衝嗎?你的股關節會脫臼哦!」


    「股、股關節脫臼……」


    凜刻意用手掩住嘴巴,同時還一臉驚愕。


    「兄長大人您想做得那麽激烈嗎!」


    她在一瞬間就從猛翻白眼、背後兼還有電閃雷鳴的表情,變成得用手直接擦掉嘴邊的口水的架勢;普通的女高中生絕不可能笑得這麽淫蕩。


    「為什麽你從剛剛開始就笑得這副德行!還有,我才不會跟你做!」


    「唔,雖然很遺憾,但是這樣我可沒法子了。不過話說回來,兄長大人您不覺得『受精』真的是個很不錯的字眼嗎?雖然是遺傳學的相關名詞,但聽起來卻莫名地很色……不對,應該說莫名地浪漫啊。而且若這個字眼前麵再加上『近親』這兩個字那就更棒了!」


    「你現在馬上給我向基因工程的相關人士道歉!」


    「還有,『排卵日』聽起來其實也蠻色的。」


    「你以為自己是在字典上畫紅線來標重點的國中男生嗎?」


    「那麽依此類推,我覺得所謂『處女懷胎』實在太不像話了,不把處女獻給熱愛它的男人就懷孕,這種行為簡直是豈有此理!我認為要說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愚蠢的行為也不為過。」


    「所以我說你到底是在找誰的碴?」


    恭介用受夠了的語氣發起牢騷,還舉起手來發出一記手刀猛敲身旁的凜。由於他們倆是並肩行走,所以他的手刀同樣準確地命中了凜的額頭。


    「算了,留級的事我知道了。那麽教室和班級又如何呢?」


    「這個部份倒是沒變,仍然同樣是3—a的那間教室哦。」


    「是嗎?」


    「順便提一下,我去年也是在3-a這個班級裏哦。就和年輕時的關白大人一樣,我在這一年來一直都有在替兄長大人暖席,所以今後也請兄長大人充分享用我殘留的體香吧。」


    「我知道了,到教室之後我馬上就會去換新的桌椅。」


    「什麽!」


    身旁的凜發出了很誇張的仰天大叫。恭介停下腳步,冷漠地看著她。


    對於他這種眼神,凜發出了強烈的反彈。


    「兄長大人太不近人情了,太禽獸了!就連那個魔王nobunaga都能提拔那隻替他把草鞋揣在懷裏暖鞋的猴子成人類,可是輪到兄長大人時,您居然能做出這種慘無人道的暴行!」


    「那猴子本來就是人類吧。再說如果要我就這樣直接用你坐過的桌椅,我好像會被某種不明怨念附身。」


    「這種說法太失禮了,請您說那是欲念。」


    「關於這點我否、定。


    」


    話聲一落,又有一發手刀落在凜的額頭上了。


    「您為什麽非否定不可?」


    凜一邊揉著額頭,一邊瞪大雙眼,滿臉不可思議地歪著腦袋思考。


    「我心裏的確有想被兄長大人侵犯的想法,而我也相信兄長大人心裏也有一樣的想法。」


    「我沒有!我怎麽可能容許自己有這種非分之想啊。」


    「不,您應該是有。所謂『妹·即·犯』應該是我和兄長大人您共同信奉的唯一正義!」


    「我可不記得自己有和你共同信奉那種玩意啊!」


    「您說什麽?……啊,對了,我們共有的不是正義而是性技啊。因為不管怎麽說您都是要侵犯我——」


    「吵死了!而且你那副巧言令色的樣子看了格外令人火大。」


    「可是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剛剛那三個字用得不好,特別是第一個字。光用『妹』這種曖昧的表現,就表示可能會三不五時冒出來的其他妹妹也會成為您的侵犯對象;這裏果然還是非得冠上『親妹』這兩個字不可。」


    「原來所謂妹妹是三不五時就會冒出來的東西啊?」


    恭介又歎了口氣。這時周圍的風景已經從一片田野逐步轉成街區,而且由於現在是清晨所以已經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通勤上班族和學生了,因而他吐槽時也越來越小聲。


    他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考量到光是大聲吐槽就很引人矚目了,而且還會導致凜掛在嘴上的驚人言論傳到別人耳裏的風險提高。


    「再說,我的妹妹隻有你一個。」


    為了進一步扯開話題,他說這句話時多少有幾分認真;結果他是用聽起來像是在泡妞的語氣小聲念出來的。


    可是凜卻宛如在嘲笑恭介這番用心良苦似地,以和平常沒兩樣的態度繼續先前的話題。


    「不,這可未必,兄長大人。當我被兄長大人的技巧迷得神魂顛倒的時候,或許那些家夥就會說『哼,那家夥不過就是我們妹妹四天王裏最萌的一個罷了!』這樣的話哦。」


    「你說的那個『妹妹四天王』是什麽鬼玩意啊!還有,你那樣若無其事地說自己『最萌』什麽的不過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吧。」


    「嗯,關於所謂『妹妹四天王』的說法雖然堪稱五花八門,不過目前是以年長的妹妹、無血緣的妹妹,再加上同父異母的妹妹和同性的妹妹這種說法最有力。」


    「別用『年長的妹妹』這種說法把自己列進去啦!這種聽起來莫名其妙地挺真實的笑話我就當沒聽見了。還有,既然是『妹妹』,一般來說應該都會講『同姓』吧?」


    「不對啊,兄長大人。我說的不是女字旁而是豎心旁哦。」


    「你說的是那邊?喂,那不過就是指弟弟而已嘛!」


    「我也這麽想,可是最近所謂『偽娘』這種玩意大行其道,實在令人很傷腦筋啊。如果這些家夥都很老實地滾回摩洛哥或是泰國去的話,那我倒也不吝於認可他們啦,可是他們通通都隻會裝純裝可愛,而下半身卻還吊著那串肮髒的玩意。」


    凜看起來像是刻意地歎了口氣。


    「要是這種情況持續下去,早晚有一天會真正確立『偽娘妹妹』這個類型;這實在令我不寒而栗。目前在局部地區已經出現乾妹妹比親妹妹更受歡迎的風潮了,如果將來除此之外還有偽娘妹妹這種玩意來湊熱鬧的話,我該怎麽辦?」


    「啊—,嗯,我倒開始覺得這種事怎樣都無所謂。」


    因為恭介不想再繼續聊這個話題,或者應該說他覺得不管從哪個方麵來看這個話題都不該再繼續下去了,所以他就漠不關心地說了句風涼話,硬是把這個話題打斷了。


    他們就這樣沿著越來越喧鬧的上學路線前進。雖然剛剛那個略嫌猥褻的話題暫時打住了,可是之後凜又冒出新的話題,而且還是會讓周圍的聽眾通通報以白眼的那種;這下恭介也束手無策,他隻能假裝不在意周圍的視線而繼續和凜聊天打屁。


    雖然眼下這種情況讓他覺得還是和兩年前一樣沒有變,但是時間終究已經過去了。當他和妹妹一起抵達學校之後,雖然妹妹一臉憂鬱地對他頻送秋波,但還是一個人走向了高中部的校舍;而目送她背影的恭介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恭介強烈地感覺到自己和周遭真的是格格不入。


    他從出入口進入校舍,並依照凜告訴他的前往3—a教室;而他一踏進教室裏,就發現所有人都用驚訝的眼神盯著他看。恭介心想這也是理所當然,話說進入新年度到現在也才剛過兩個月,這時班上突然多出一個陌生人,要換成自己恐怕也會死盯著人家看吧。


    恭介裝出一副完全不在意這種令人不快的視線的模樣,然後向離自己最近的男生自我介紹,並詢問對方自己的座位在哪裏;男生雖然一臉愕然,但還是告訴他是在教室最裏麵、最後一排的靠窗位置。


    恭介道謝之後走到座位那裏,但是接著卻杵在座位前不動了。


    他想起之前凜說的話。姑且不論她的真實意圖是啥,但是他認為她說眼前這組桌椅是她用過一年的東西這點肯定是真的:而且她應該便了某種手段,讓眼前這個座位不會被別人占用。


    一想到這裏,他就覺得不太舒服,這種似乎被人算計的感覺——不,應該說他的確被人算計了,這讓他壓根不想坐到眼前的座位上。


    然而就算他想提出換桌椅的要求,但教室裏的氣氛對他來說未免也太過疏離了。結果恭介最後隻能邊在心裏祈禱桌椅上沒有任何機關、至少不要有什麽會讓他受到肉體傷害的東西邊認命坐下了。


    幸運的是看來桌椅上似乎沒有任何立刻生效的機關,不過……


    (如果她用的是那種之後才逐漸生效的毒物那才恐怖啊!)


    他心裏是這麽想的。這個想法才剛冒出來,他就立刻發現自己的精神方麵已經染上劇毒了;這讓恭介變得更加沮喪。


    但是不管怎麽說由於終究沒發生什麽事,於是恭介重整心情把手肘頂在桌上並用手托住臉頰,盯著窗外看來打發時間;而對於那些從背後傳來、緊迫盯人的好奇視線和竊竊私語他都一概無視了。


    之後其他學生陸續到校,而且終於到了開班會的時候,所有人也都先後回到座位上。幾乎就在同時教室前方的門被人拉開,有位中年教師隨即進門,一路走到講台前方。


    「這個,在班會開始之前,今天首先跟大家介紹一下轉學生。」


    級任導師這句話在教室裏掀起了一股騷動。當這股騷動暫時平息時,所有學生都再度十分好奇地看著恭介。


    感受到這些好奇的恭介舉起手來,向導師發書。


    「老師,您說的是我嗎?其實我不能算是轉學生。」


    「咦?你是……那個座位,哦,你是禦廚同學嗎?」


    「是。」


    「你已經可以出門啦,那你的病好了嗎?」


    「呃?啊,算是吧。」


    雖然恭介思考了一下對方在說什麽,但他很快就想通是怎麽回事了。他對這個情況的理解是:恐怕凜之前為了避免麻煩而謊稱他在養病,以此做為他無法上學的理由吧。


    反正不需要多費口舌來修正這個說法,恭介就先點了點頭。


    導師表示「是這樣啊」還點了點頭,然後重新轉向所有學生講話;他說的就是「禦廚同學因為病已經好了而複學,大家別把他當外人要好好相處」諸如此類的常見台詞。


    然後他咳了一聲,重新挑起話頭。


    「那麽,接下來就介紹一下轉學生。進來吧。」


    (原來他說的真的不是我啊?)


    包含心裏這麽想的恭介在內,所有學生都循著導師


    的視線把目光轉向教室的前門。這時門在無聲中被拉開,一位少女走進教室。


    雖然可以聽到教室裏有人倒吸了一口氣,但是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在這種情形下,室內莫名其妙地演變成隻聽得到少女的厚底鞋踩在地上發出的腳步聲和她的衣服下擺的摩擦聲。


    她走到講台旁,然後一個轉身麵向學生們這邊。即便她已經和學生們麵對麵,他們還是像中了魔法一樣通通在發愣。


    她不但是個美少女,而且如果要用「虛幻」這個字眼來形容她的美,想必在場的人裏應該沒有半個人會有異議吧。


    她身上穿的並不是其他女學生穿的淺藍色水手服,而是多半是便服的黑色蕾絲邊洋裝。


    上半身的服裝采用的是到處都加上緞帶、還有袖子很長的喇叭袖設計;說到下半身的裙子則是加上了同色的裙撐,而且還用銀線繡上動物的刺繡,整體營造出很可愛的感覺。她穿的襪子也是純黑色的過膝襪,還用加上蕾絲邊的吊襪束腰帶綁住。


    另一方麵,她這身從頭黑到腳、簡直像是喪服的打扮中隻有一小部分暴露在外的肌膚卻是完全相反的白皙。不,不光是肌膚而已,就連垂到腰際的長發顏色也是相同,凡是看到的人都會留下純白的印象。


    一位住在寂寥的洋房裏的白發魔女——恭介心裏莫名地浮現了這樣的想法。


    在鴉雀無聲的教室裏,少女緩緩開口了。


    「我是天涯流離,請多指教。」


    從她小巧的嘴唇間流泄出來的是完全沒有表達感情的抑揚頓挫的女高音。雖然其中包含著莫名能風靡眾生的迷人音色,但也兼具排斥任何被吸引過來之人的冷漠。可以說是非常不可思議的聲音。


    而3—a班級裏的所有人都很快就明白她的確是個符合外表形象的少女這回事了。


    班會才剛結束沒多久,幾乎所有學生就立刻圍在流離身邊。雖說就「班上出現的新麵孔」這一點來看,那麽恭介也是一樣,然而和長相不好也不壞、不過是張大眾臉的男生相比,學生們當然會眾集在才剛亮相就堪稱萬眾矚目的美少女身邊。


    真要說的話,恭介其實也對流離很有興趣,不過因為他的座位在教室邊角,導致他慢了一步,所以他隻能待在自己的座位上遠遠地凝視著她。


    要說大家對她的感覺,剛開始幾乎都是很有好感。不論男生還是女生,都興奮地對她提出「你是從哪裏轉過來的?」、「你有什麽興趣呢?」和「這套衣服是什麽牌子的?」之類一般對轉學生很常見的、充滿好奇心的樣板問題;然而她卻完全不回答任何問題,隻是一直保持沉默。


    這種情形看起來簡直和周圍的人完全不存在差不多,她的舉動看似根本看不到別人也聽不到別人的聲音。


    所有人的感覺終於從好感轉變成困惑,同學們開始彼此議論她到底是怎麽回事。她靜靜地站起來,轉身走向教室的入口。


    坐在另一邊的恭介無法想像周圍的人到底是怎樣看待她,但光就眼前的情形,從她身邊的人群宛如摩西過紅海般分成兩半、讓出了一條路的情形來看,他可以輕易想像出那些人的眼神肯定都是不懷好意。


    流離若無其事地從學生人群中通過,搖擺著一頭自發和黑色蕾絲洋裝走到教室外麵去了。


    她人一走,群眾們的困惑立刻進一步變質,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好惡兩派。


    這兩派就是以嘴上大喊「這樣的她也不錯!」、「充滿神秘感的美少女最棒了!」的男生為中心的粉絲集團,以及把她冷漠的態度看成「裝模作樣」而很快就開始看她不順眼的女生集團。


    敏感的人果然容易得罪別人啊,有個比任何人都敏感的家人的恭介這時打心底這麽想。


    「嗨,我可以坐這裏嗎?」


    當他心裏還在轉著念頭時,從頭上傳來了某人的聲音。他維持坐姿抬起頭來,就看到眼前有個臉上掛著爽朗笑容的男生正指著前方的座位。


    恭介心想「因為流離不在了才跑到我這邊來嗎?」,做好心理準備後才點了點頭。


    「我叫中島克樹,大家都叫我『小克』;如果你也這樣叫我的話那我會很高興哦。」


    「我叫禦廚恭介,沒有被取什麽綽號,我的朋友都直接叫我『恭介』。」


    「那我直接叫你『恭介』可以吧?還是得加個『哥』才行?你應該比我年長……沒錯吧?」


    克樹的臉上依然掛著爽朗的微笑,但他卻擺出一副彷佛正在察言觀色的機靈表情。他沒有參與不論好壞都已經成為班上中心人物的流離的話題,反而跑到恭介這邊來—光看這點就給人一種他和其他學生不一樣的感覺。


    「我因為身體出問題而休養了兩年,不過大致上我算是十七歲吧……要不要如『哥』都行啦,畢竟我們是同班同學嘛。」


    恭介邊苦笑了一下邊這麽說。雖然從社會上的觀點來看他是十七歲沒錯,但是他的精神年齡和主觀年齡還是隻有十五歲。這個部分和身為中學三年級的同班同學相同,因而如果人家在叫他的名字時還加個「哥」字會讓他覺得不太舒服。


    所以恭介又補上一句「我反而希望你能直呼我的名字」。


    「了解,今後我就叫你『恭介』吧。」


    「好啊。」


    恭介對克樹報以微笑,衷心歡迎這個在全新班級裏首先和他交朋友的人。


    「恭介你是獨生子嗎?有沒有兄弟姊妹呢?」


    「啊,我有個妹——」


    ——妹,他話還沒講完,教室裏就突然響起「砰」的一聲巨響,好像有什麽東西互撞了。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通通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這下大家就發現剛剛流離離開時通過的教室前門又被拉開,而在門邊寫著連絡事務的小黑板還被撞得搖晃起來。


    把前門拉開的是個身上穿著紅白相間的體育製服、還有把膝蓋完全裹住的白色過膝襪的少女。她擺出了雙手插在腰間、看似傲慢的姿勢,而這個姿勢在恭介的記憶裏可是鮮明到會讓他頭痛不已。


    她毫無徵兆地穿過再度騷動起來的教室,以旁若無人的態度一路走過去。


    然後就在恭介麵前停下來。


    「讓您久等了,兄長大人。因為我想用『義父義母』來稱呼我們的父母,所以能不能請您助我一臂之力呢?」


    凜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超符合她的風格的台詞,讓恭介很想當場抱頭裝死。他邊揉著額頭邊歎氣,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妹妹回答。


    「雖然我很在意能從你的遣詞用字裏莫名地感受到惡意這回事,不過這應該是我多心了吧。」


    「您在說什麽蠢話啊,剛剛那句話不是我純粹基於好意才講得出來的台詞嗎?說到底我怎麽可能會對兄長大人有惡意,這點兄長大人應該很清楚才對。」


    「啊,我雖然很不情願但的確很清楚。我是真的很不情願啊。」


    接著恭介冒出一句「所以呢?」製止了這個可能會無限偏離正事的話題繼續下去,並重頭質問凜的來意。


    「你居然特地跑到中學部的校舍來,到底是想幹嘛?」


    「嗯,我有兩個目的。首先是這個。」


    凜從容不迫地點了點頭,把一個用布包起來的盒狀物放在恭介的桌上。到剛才為止她到底把這玩意藏在哪啊……像這樣的吐槽他從大約十年前起就沒做過了。這是因為現在即便他真的問出了這句話,他這位老妹也隻會給他像「因為我有超次元口袋」或是「這種事也有可能發生嘛」之類的回答。


    「這是啥?」


    基於先前提到的原因,所以他純粹隻是想問那是什麽東西而已。


    「這是便當,我為了兄長大人特地早起下廚做的。我想您的病


    才剛痊愈沒多久,如果還去參加半價便當爭奪戰慮該會很辛苦吧。」


    「我怎麽會在正午跑去攪和那種鳥事!……算了,還是謝謝你。」


    即便恭介忍不住又吐槽,但卻純粹想要感謝對方。當然啦,他也沒忘了要問「便當裏應該沒有任何花樣吧?」這句話。


    「請您大可放心,這可是我精心製作出來的便當,您可以仔細品嚐它的味道。我還可以賭上兄長的名譽來保證這便當絕對好吃哦!」


    「如果你要搞這種飛機,就給我賭上自己的名譽啦!」


    「雖然我采用了日式風格將便當作得十分美觀,不過還是請您別凝視太久而忘了吃掉哦。」


    「我知道啦。那麽還有一個目的是什麽?」


    「嗯,就是來讓兄長大人欣賞一下您很喜歡的運動短褲。」


    「噗——」


    凜突然冒出了這句和先前的話題完全不相幹的台詞,害恭介不加思索地猛噴了一大口氣。


    而隨著凜這句話一出,教室裏又掀起一股騷動。


    「你、你……你說什麽?」


    「啊,我弄錯了,抱歉。」


    凜露出突然想到某件事的表情,還道歉了。


    「更正一下,我是來讓兄長大人欣賞您最喜歡的妹妹穿運動短褲和白色過膝襪的造型。」


    「不準重覆同一句話!這樣反而更有可能會被人聽見吧!」


    「的確,我這種說法會有讓兄長大人想要奪走我的貞操的危險,不過我早就做好對這回事的心理準備了,因此請您別太在乎。」


    「我在乎啊!不如說你得在乎啊,你主要應該在乎我的名譽和在社會上的立場啊!」


    恭介不加思索地壓低聲音吐槽,然而另一方麵他卻聽得到教室裏到處都有人在竊竊私語。雖說他沒辦法個別解讀,但他也知道自己肯定已經被人貼上「喜歡運動短褲的妹控哥哥」這種標簽「。


    凝神一看,剛剛才成為自己朋友的克樹臉上雖然還掛著爽朗的微笑,但是他的眉頭已經皺起來了;而且他的上半身也開始後傾,一眼就能看出不論在精神上還是物理上他都在退縮。


    「嗯?兄長大人您討厭被人認為自己喜歡運動短褲嗎?還是說您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討厭它了?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麽我之前挺身而出努力讓運動短褲在本學園得以存績下去就等於是白費工夫了。」


    「問題不在那裏吧——等等,你剛剛說『白費工夫』是怎麽回事啊?」


    「嗯,簡單點說就是去年校方有想要廢除運動短褲的跡象,於是我去找校長交涉,讓它得以存績下去。我之所以這麽做,是為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兄長大人著想哦。我想所謂『資源』就是要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的玩意啊。」


    凜的話才剛說完,教室裏原本冷漠的視線中有一部分突然一瞬間就變得十分狂熱。而這主要是極少數的男生發起的,他們頻繁地高舉雙手並歡呼「bravo!」、「禦廚超讚啊——!!」、「運動短褲、運動短褲運動短褲!」。


    「看吧,兄長大人您就像大家那樣老實點,承認自己喜歡看妹妹穿運動短褲吧。」


    「所以叫你別貼過來啦!這樣又會害我被人當成運動短褲狂啊!」


    「妹妹穿運動短褲不行嗎?那就改成妹妹穿學校泳裝或是妹妹穿女仆裝如何?如果兄長大人希望的話,我已經做好要當場改成妹妹全裸隻穿長襪這種打扮的心理準備了。」


    「我全都不想看啦!特別是最後那一項。那到底是在搞什麽飛機?」


    「嗯,這些和兄長大人的需求差太多了嗎?」


    凜點了點頭,然後雙手交叉再用單手撐住臉頰,擺出一副正在思考的姿勢。


    「兄長大人以前的確很喜歡過膝襪啊。雖然我有從床底下和衣櫥深處得來的統計資料,不過看來我好像還是太大意而沒想起來啊。」


    「咦?」


    恭介不由自主地嚇了一跳。她說的「資料」該不會是……這句話差點就從他的喉嚨脫口而出。


    然而,他那句「該不會」卻猜個正著。


    「我曾經統計過從兄長大人床底下發掘出來的個人收藏,總共六十七部作品中,白色過膝襪的相關作品就占了將近一半的三十部;運動短褲相關作品有二十一部,稍嫌少了點,但也將近三成了。而全裸長襪相關作品我卻一部都沒發現,這麽說來……」


    教室裏的人又有一半開始騷動了,不過這次還是以男生為中心的喧鬧。而凜完全不管周圍的情形,還看似刻意地邊在嘴裏念著「失算、失算啊」邊進行反省。


    「個人收藏」,以及「過膝襪」。透過這兩個字眼,有某種議論逐漸在這群中學男生間成形了。


    雖說在其中聽不到女生的聲音,但這樣反而更令人感到恐怖。恭介眼下根本沒有餘裕、也沒有勇氣去確認眼前的情況了。


    他已經因為凜說的那些話而陷入半恐慌狀態。


    「喂、喂!凜,你怎麽知道那些……」


    「不不,如果連包含了女仆裝的作品也算進去的話應該會有將近五十部才對。其他雖然還有網狀絲襪和黑色絲襪作品,但是從光碟上的刮痕來看,播放頻率應該很低,那就將其列為偽裝;也就是說兄長大人喜歡的終究是運動短褲和白色過膝襪。再說得準確點,應該說是這兩者之間的白皙耀眼大腿——」


    「我對不起您啊,凜大人!請您到此為止高抬貴手吧!」


    恭介「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凜的麵前下跪哀求。雖然自己的嗜好在大庭廣眾之下曝光是很令人無地自容,但除此之外同班同學們投射過來一半同情一半輕蔑的眼神可是更有殺傷力啊。


    恭介隻能說好說歹,設法先讓凜走人再說。再讓她這樣肆無忌憚地大鳴大放下去,恐怕他就不得不考慮去辦轉學或是直接投胎轉世了。


    雖說他也覺得已經太遲了,但是總之他也隻能一個勁兒低頭求人。


    然後或許是天無絕人之路,又或是他平常人品就很好;宣告要上課的鍾聲就在此時響起,因此凜終於回自己的班上去了。


    在那之後,整個上午都沒再出什麽事,算是平安度過了。嚴格說起來他一直有感受到別人的視線,所以要說啥事都沒有其實不太對;不過總而言之還是風平浪靜地一路來到午休時間。


    全班在綁著一條馬尾、散發著健康氣息的班長號令下敬禮,把英語教師請出教室之後,恭介把凜之前給他的小包放在桌上;那一瞬間——


    「——!」


    有道白光突然貫穿了恭介腦門,讓他感受到背上傳來一股足以令人凍結的寒意。他轉頭的動作僵直到簡直像是快要壞掉的機器人,並且視線一落在他手上的小包上就再也移不開了。


    「難道……不會吧?」


    他有種預感——不,應該說比較接近確信。


    恭介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拿著那東西站了起來:椅子因而「喀噠」一聲看似要倒地,但他也沒空去管這個,而是整個人如箭離弦般衝出敦室。


    「到哪裏、哪裏比較好?得盡可能找個沒人的地方……」


    基於自己至今為止的經曆,恭介的腦子裏對這個便當可以說是全力拉警報;於是他為了找個不會有人旁觀的地方而奔走。他在走廊上也是全力快跑,就算撞到其他學生也不停下來。出了大門口後,他就繞著校舍轉圈,通過雜亂無章的腳踏車停車場後,他才終於感到周圍完全沒有半個人了。


    至此終於可以鬆一口氣的恭介整個人癱坐在連接到校舍牆壁的水泥地上:為確保萬無一失,他還再度環顧周圍,之後他才打開小包並掀開便當的蓋子。


    在那一瞬間,頭痛和安心同時湧了


    上來。


    便當的內容令他傻眼,也讓他覺得選擇逃離教室是正確的;幸好在這裏不會被其他人看到,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凜所準備的便當應該可以歸類成所謂的「角色便當」。煮好的白米飯可以當成畫板,而其上可以看到多彩多姿的配菜宛如圖畫股排列組合;原來如此,他很清楚因為凜對於外表搶眼也很講究,才會弄出眼前這種便當。的確,在便當之中,沒有比這種便當更需要在外表搶眼這點上下工夫的類型了。


    可是就這個便當來說,他隻能說凜在便當上下工夫的方向根本就弄錯了。


    通常這類便當所選的模仿對象大多是漫畫或動畫的角色,不然就是選更單純的符號;但是恭介手上的便當所選的並非出自某版權作品的角色。不隻如此,那根本算不上是「角色」吧。


    在白飯上的圖畫所描繪的不是別人,就是凜自己。身為恭介親妹妹的她以簡直會讓人誤以為看到照片的品質出現在便當裏。


    而這張畫中的凜,不但是全裸,而且隻穿著過膝襪的造型,還擺了個十分煽情的姿勢。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出來的,但是她在圖中的造型的確逼真又夠性感,若是中學男生,光看這個就足以讓身體的某特定部位「覺醒」了。


    「她是白癡嗎!」


    恭介以受夠了的語氣破口大罵,還粗暴地把便當的蓋子闔上了。這是用來吃的玩意嗎?這個念頭一出現,讓他又想要抱頭裝死了。雖說恭介已經習慣這種有形形色色經驗的生活,但是好歹他的神經還沒粗到可以若無其事地把妹妹裸體造型的便當拿來吃。


    然而,若他選擇不吃也是相當危險。這和凜知道他不吃之後的心情好不好無關,純粹是基於「如果這種危險物品被人發現的話……」這種觀點來看的。萬一被自己的同班同學發現了……這讓恭介感到不寒而栗,仿佛有某種很討人厭的東西在背上爬。


    「沒辦法了…!還是隻能把這個便當吃掉。」


    他心想,不快把這種危險物品處理掉可不行。幸好凜之前宣稱她做的便當很好吃,也就是說恭介的胃應該能把它消化掉。


    把它吃個精光,並在胃裏把飯菜都消化掉,就沒人看得到了;恭介想到這一點後,終於下定決心。


    「但是便當做成這樣叫我怎麽吃啊!……沒辦法了,就閉上眼睛扒飯吧……」


    恭介雖然打開了便當的蓋子,但還是隻能斜視而沒辦法直視它,同時還自言自語。


    但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偷看了幾眼。


    雖說是妹妹、雖說是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家人,但是便當裏描繪的凜看起來實在太過煽情了。再加上這張圖可是針對恭介的嗜好進行單點突破,不但過膝襪長到把整個膝蓋都包住,前端還用吊襪束腰帶套住,這種超長過膝襪的打扮讓恭介從剛才趄就感覺自己的股間開始充血,違反自己的理性在蠢蠢欲動了。


    這個姿勢實在很有凜的風格,訴求相當明確。這根本就是配合她早上在教室裏大力宣傳的「資料」(恭介的興趣)而做出來的玩意。如果把描繪的對象換成在青少年間人氣超高的成人雜誌裏演出的某位泳裝偶像,那肯定會是一記直穿好球帶的快速球;而且還是會讓恭介拍照並把它放在枕頭底下、或是非得當場找麵紙並鬆開褲腰帶不可的那種超快速直球。


    對恭介來說,一絲不掛、全裸隻穿過滕襪的美女豔照就是有這種魅力。


    「不對不對不對,這是妹妹、是妹妹啊!不,應該說是便當!」


    恭介以恨鐵不成鋼的理智壓抑了已經有反應的下半身,他想以最快速度一口氣把所有飯菜通通扒進嘴裏!


    「……看起來好好吃。」


    「……嗚哇!」


    這個時機實在糟到會讓人想指天罵地地詛咒對方。從恭介頭頂上傳來的聲音把他嚇了一大跳,害他的心髒差點就從嘴裏蹦出來了。恭介「唰」的一聲把頭扭過去,就看到有個頂著一頭白發的少女正以半蹲的姿勢在窺伺他的便當。


    對方就是今天才削成為自己的同班同學、那個渾身上下神秘感十足的美少女天涯流離。她連一眼都沒瞧過恭介,隻是麵無表情地盯著便當盒裏麵看。


    恭介頓時慌了手腳,連忙把便當的蓋子闔上。


    「你、你……」


    「這是手作的吧?」


    雖說她的女高音聽起來很舒服,可是卻語帶諷刺;在恭介耳裏,這句話聽起來簡直像是在當麵罵他說「你這個死變態」。


    所以他頓時慌了起來,搖動拿著筷子的手否認對方的說法。


    「不是啦!我怎麽可能會做這種東西!」


    「那這不是手作的嗎?」


    「也不是,該怎麽說呢……要說是手作的也的確是手作的啦。」


    恭介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回答根本是牛頭不對馬嘴。說到底流離間的隻是便當是不是手作的而已,她可沒問是誰做的。


    「嗯,我可以從中感受到強烈的愛意。而且就算我什麽都沒感覺到,光看就知道,這麽費工的配菜怎麽可能會是市售的便當。」


    確實如她所說,恭介不由得這麽喃喃自語起來。雖然他反射性地否認了關於愛意這個部分,但被人指出費工的部分他也無話可說。


    「你不吃嗎?」


    就在恭介想要進一步尋找其他話題時,流離卻邊盯著便當邊催促他。這讓他心想對方該不會要這樣在旁邊看自己吃飯吧?


    「那個,你要不要一起吃?」


    流離雖然搖頭搖得很起勁,但她卻根本就沒有把視線從便當上挪開的意思。


    恭介雖然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但最後還是下定決心動筷。反正她已經窩在旁邊看好一陣子了,他能做的隻不過是盡可能把被人家看笑話的時間縮短一點而已。


    於是他再度掀開蓋子,開始對這個便當狼吞虎咽;而且把盡可能不看畫在上麵的凜、也不意識到它埋頭扒飯這一點放在心上。


    然而旁邊的流離卻突然發出質問打斷了他的用餐。


    「好吃嗎?」


    「啊,是啊。」


    「哪裏最好吃?」


    恭介頓時「咦?」地一臉驚愕。他發愣了一陣子,然後把視線落在便當上。


    「問我哪裏最好吃……」


    他還搞不清楚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於是下意識地往下看,發現便當裏還剩下一部分肌膚的飯菜。


    他雖然舉棋不定,但也直接把答案扔回去。


    「這、這個白色的部分。」


    因為恭介顧忌到可能會選到直接表現出凜的肌膚的部分當答案,所以他才這樣回答。


    「你喜歡過膝襪?」


    「噗————」


    流離間不容發地又丟出下一個問題,讓恭介不由得猛噴一大口氣,還因此咳嗽起來;他一邊咳到淚眼蒙朧一邊盯著流離看。


    「你怎麽突然說這種話?」


    「因為你說那個白色的部分好吃啊。」


    「我是這樣說沒錯啦,可是這終究不過是個便當,這裏也不是真的過膝襪——」


    「然而我可以看出這裏下了很大的工夫。作這個便當的人原本做成全裸就行了,但偏偏隻有那裏加上了過膝襪;我一看就知道那個人想要全力迎合吃的人的興趣。」


    「呃——」


    恭介頓時語塞。雖然兩人的對話聽起來很偏離常識,但他卻沒辦法反駁人家有理有據的推論。的確是比全裸更……之所以這麽說,正是基於有這種性癖,因此可以說在這個部分特別下工夫。


    而流離仍然繼續對恭介追問,看起來簡直就像要把他趕盡殺絕。


    「喂,那個櫻花魚鬏做的部分你不吃嗎?」


    「咦,不,嗚……」


    這時恭介的感覺就像自己的傷口還沒痊愈就被人灑了鹽。流離說的那個部分,是在肌膚中僅有的兩點粉紅色。這是以裸體為主題的作品中肯定會出現的部位,但是恭介卻拚命讓自己避免看這個地方。


    「你不吃嗎?你不喜歡胸部?」


    「噗哇—!沒、沒這回事啦。」


    「那就是喜歡了?」


    「這個嘛……該說是像我這個年紀就應該都會喜歡呢,還是說我一直都很喜歡呢?」


    「那吃掉不就得了。你既然那麽喜歡,那就把它塞進嘴裏,讓它在舌頭上轉個幾圈來仔細品味一下應該會很不錯吧。」


    「不、不是啦,但是,這可是我妹妹……」


    「這不是便當嗎?還是說你是個把便當叫成妹妹的危險人物?」


    「咦?啊,啊啊……你說的也對啦。」


    流離的話讓恭介一臉愕然,然後他才發現自己剛剛隨口回答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不禁滿臉通紅。


    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他們倆的交談居然演變成這麽危險的內容;可以說這全都是那個便當害的。想到這回事,恭介這次就一口氣把飯盒裏的飯菜通通扒進嘴裏。雖然旁邊的流離好像說了什麽,不過這次他就假裝沒聽到而一路狼吞虎咽。


    他雖然在吃飯途中噎到好幾次,但還是拚命猛吃便當,最後他就邊聳肩大口喘氣邊把空空如也的飯盒蓋上。


    這樣她應該無話可說了吧?恭介邊心想邊抬起頭來。


    「哎呀?」


    他不由得驚呼了一聲,因為剛剛還在那裏的流離已經不見人影了。他反覆環顧周圍好幾遞,但就是找不到她人在哪裏。


    要不是他的鼻子嗅幾下還多少可以聞到一點點香味,不然他八成會有這裏本來就沒有別人在的錯覺;她走人就是走得這麽唐突。


    到底怎麽回事?恭介歪著腦袋思考,同時他也鬆了一口氣,暫時安心了。總之她人既然已經不在這裏,就表示他從現在起不會再被人指指點點了;至於他對這個便當會不會變成人盡皆知的流言的擔憂,從流離今天早上對同班同學那種不友善的態度來看,他多半不用擔心會成真。


    他這才心想看來這件事應該告一段落了,並用布把便當盒重新包起來;就在此時——


    「有兄長大人的氣息——」


    「咦?」


    這次則是不曉得從哪傳來凜的聲音,讓恭介吃了一驚;他連忙環顧四周東看西看,但就是沒看到她人在哪裏。


    「嗯哼,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啊!」


    即便沒看到人,但他並沒有聽錯,的確聽得到凜的聲音。恭介立刻站起來,並在自己的口袋裏摸索。如果是他那個老妹,那她從這裏出現也沒啥好奇怪的——這完全是種已經深受荼毒的思考方式。


    「上麵啦,兄長大人——您要好好接住哦!」


    恭介聽到這話有了反應,於是他抬頭往上看;映入眼簾的是身穿高中部製服的凜把腳踩在窗沿上的模樣。而且她不是在二樓是在三樓,看樣子簡直像是馬上要跳下來了。


    「等一——」


    凜的動作比恭介的驚呼更快,叫聲未歇,她已經輕巧地跳過窗沿了。一頭黑中帶綠的長發在空中披散,妹妹的身體受到重力牽引,就這樣開始了變成自由落體的過程。


    恭介在這一瞬間連忙張開雙手,將掉下來的她接在懷裏。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他在長年和她打交道的過程中,身體自然經過鍛鏈,堪稱強悍到就算有女高中生從三樓掉下來也能漂亮接住不會讓身體失去平衡、站得穩如泰山的程度。


    當然眼下他還稱不上遊刃有餘。不論膝蓋還是腰部都發出了輕微的慘叫,然而這點程度的損傷對恭介來說算是家常便飯。


    「嗯哼,太棒了!兄長大人。沒想到我根本沒有要求,您也自動給我來了個公主抱。反正您既然要抱,不如就像對待公主那樣順勢再給我一個吻,那我會非常感激哦。」


    「啊,真是的!你到底在搞什麽飛機!」


    「沒什麽啊,我隻是因為發現兄長大人所以就下來了而已。」


    「那你就給我乖乖走樓梯啦!那裏不是就有嘛!」


    恭介撇了撇下巴說道。在離兩人有點距離的位置的校舍一端,設置了暴露在外的緊急避難用梯。雖然從這裏也能一眼看出到處都生鏽了,不過由於結構很牢固,看來還十分堪用。


    雖說和直接跳下來相比,走這道樓梯會浪費幾十秒,但是應該可以安全下樓。


    「因為那怕隻有一刻也好,我想早點趕到兄長大人身邊,這種心情強烈到甚至讓我走兩點間的最短距離——也就是直線哦。」


    「今後給我走最安全的路線啦!」


    恭介的聲音多少粗暴了點,但令人意外的是凜色沒有說笑敷衍他,而是老實點了點頭。因為凜露出了很罕見、但又不是因為內疚而擺出來的老實態度,讓恭介覺得有點困惑;同時他也把抱在懷裏的妹妹放到地上。


    「那你是來幹嘛的?這次你該不會說是來讓我看看製服的吧?」


    「不,不是那樣。事實上我先前接收到兄長大人腦海裏浮現我的裸體的電波。我想與其讓您做出這種悲哀的舉動,不如我直接讓您欣賞真正的裸體,這就是理由。」


    「不是在腦海裏,而是真的浮現在眼前了好不好!」


    恭介一邊用手刀「咚」的一聲敲了凜白皙的額頭,一邊把已經空了的便當盒塞給凜。


    「我說你這個便當是怎麽回事?」


    「您問我是怎麽回事……這當然是我的愛的結晶啊。」


    「太可怕了!你這簡直就是效法跟蹤狂的手法啊!」


    「您在說什麽傻話啊,怎麽可以把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親妹妹當成跟蹤狂呢。而且說到底您到底有什麽不滿呢?我配合兄長大人的興趣,把胸部大小增加了一成,這樣不好嗎?還是說兄長大人您其實是個胯下沒有享用下午茶晚上就睡不著的人呢?」


    「不知道啦!我才沒有看得那麽清楚。如果你要做便當,就別做那種玩意,給我做個普通點的。還有,要做的話,就做真正好吃的便當。」


    「我覺得隻要好吃,那種便當應該就沒問題啦?」


    凜用手支著下巴思考起來,然後「砰」的一聲拍了下手。


    「嗯,我明白了。您所謂的『普通』應該不是全裸加過膝襪這種變態風格造型,而是單純的全裸是吧?」


    「我—說—的—是—『普—通』—的—便—當!」


    恭介湊到凜的麵前,用加重語氣的聲音對她撂了這句話。因為如果以後她又做了這種便當的話,那他搞不好會在這種情況下被社會大眾公認為天地不容,所以他認為非得趁現在以嚴正的態度事先聲明不可。


    「嗯,雖然我還是聽不太懂,不過算了。反正說到對兄長大人示愛的方法,我是要多少有多少!」


    凜看起來一點也不內疚,十分幹脆地放手了。雖說她經常做些天馬行空的脫線怪事,但在恭介嚴詞指責之後她基本上都會聽教聽話。


    ……不過要加上「暫時」這個期限就是了。


    「唉,可以的話,把那些『要多少有多少』的玩意通通都封印起來吧。」


    「嗯,我會朝更積極的方向來研究。」


    「哈,我拿日語真的沒轍啊……」


    雖說他用的是日語中一般的常用句,但是凜卻故意采用和字麵意義完全相反、完全沒想搭理他的回答,害恭介氣得想要搔頭。


    最後他的糟糕情緒化成一聲歎息脫口而出,再帶著這種一半死心的心態坐回水泥地上。


    凜也跟著坐在兩人肩


    膀若即若離的位置。


    現場一片沉默,除此之外也不可能再出什麽事:兩人隻是純粹肩並肩地坐著而已。


    由於凜一言不發,所以恭介也閉嘴什麽都沒說。隻要是在這種完全沒有任何陰謀搞鬼的情況下,他倒是很喜歡和妹妹一起打發時間。


    應該說果然不愧是有血緣關係的家人嗎?她隻是待在這裏,不過是感受到她的氣息在身邊,就令人感到十分安心。


    放空身心自然流逝的時間,在身旁流動的悠閑空氣;恭介非常喜歡這種安穩的氣氛。


    然而,這種氣氛平常總是沒辦法維持太久。當他發現時,身邊的凜已經莫名其妙地呼吸急促起來了。


    雖說恭介絕對不是「莫名其妙」而是很清楚理由,但他卻宛如反射動作般下意識地想要挪開視線。


    「哈、哈……嗯……」


    「……喂,你在幹嘛啊?」


    他維持抬頭的姿勢、閉起雙眼皺起眉頭,邊看似因為頭痛而揉著太陽穴邊發問。


    雖然這時恭介有非比尋常的不祥預感,但他認為總比對身邊正在喘息的妹妹不聞不問要好多了。


    「我濕了!」


    「拜托至少你講話不要沒頭沒腦的好不好!」


    恭介毫不客氣地一把抓住凜的腦袋,然後一記手刀用力往她的額頭敲下去。


    「痛痛痛……我、我沒辦法啊,我現在不是跟兄長大人肩並肩地坐在一起嗎?在這麽美妙的情境下,我身為懷春少女當然會濕答答的啊,這也無可奈何吧?」


    「人家所謂『少女』會像你那樣不安於室嗎?你那已經不叫少女,應該叫蕩女才對吧!」


    「嗯哼,蕩女嗎?聽起來好像也不錯。」


    凜邊用手揉著額頭,邊用力點了點頭。


    「好,我決定了,我今後要成為蕩女。」


    「你到底在鬼扯什麽啊?」


    「我要成為蕩女啦!喵喵!」


    「不對,我不是要你重覆,而是叫你說明啦。還有,不要給我弄一堆怪怪的講話方式!」


    「嗯,所謂的,蕩女。應該就是那種人吧?隻要對著自己喜歡的人就能隨時隨地張開雙腿的女人沒錯吧?仔細想想,這不就是我平常努力想讓自己成為的目標嗎?」


    「嗚哇……總覺得你已經認為自己當個蕩女也無所謂耶。」


    恭介再度閉上眼睛。當然,她那和本質大不相同的解釋的確很牽強,但他總覺得自己好像也沒辦法說她錯了。


    他無法否定凜平常總是那個樣子,而且她也以成為那樣的女人為目標這回事。


    當然,他也總是想要阻止她就是了。


    「唉,我沒轍了……拜托給我點能否定她的材料吧……」


    「嗯哼,我想您現在的心情應該是『我的妹妹哪有這麽淫蕩』沒錯吧?總覺得這聽起來很像會在夏冬兩季的展售會上大量湧現的薄本同人誌的題材呢。」


    「這下糟了……不對,我不是那個意思……」


    唉……恭介又再度深深地歎了氣。


    「嗯,我說兄長大人您也別想太多了。就算兄長和那些特殊出版物描述的一樣對我粗暴地霸王硬上弓,我也有自信能夠頂得住;甚至我還很自負擁有能夠反過來樂在其中的寬廣胸襟哦!」


    「我倒覺得自己會先被你襲擊,然後強硬推倒……不,我一定會全力抵抗就是了。」


    「嗯?兄長大人喜歡被霸王硬上弓嗎?」


    「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你可別胡搞瞎搞。」


    「嗯,我不會啦,絕對不會,這樣就行了吧?」


    「你別給我裝傻,我可是說真的絕對不準哦!」


    「嗯,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嗎?別又給我陽奉陰違啊。不要給我搞些有的沒的,老實點過日子就行了。」


    「這太難了啦,兄長大人!不過嘛,這樣也蠻有魅力的就是了。」


    「我應該沒提出任何很難辦到的要求吧……」


    「算了,我就姑且嚐試一下吧。」


    凜表示自己單方麵的理解後點了點頭,然後就站起來;再扔下一句「放學後見」就離開了。


    恭介聽到「放學後」這句話心裏立刻就有底了。在他聽過妹妹撂下的話中,這句可是很難得會讓他興奮起來的話。


    等到放學以後,恭介就連忙離開教室。雖說他之所以如此,是由於才剛複學第一天,凜就莫名其妙地跑來搗蛋,害他在教室很難待得下去;不過其實還有比這個更重要的理由。


    他在充滿放學後的活力的走廊上前進,為了使用唯一的連接通道而沿樓梯上樓。而當他就這樣走到從教學大樓看得到的對麵建築物時,就能感受到和之前不同的活力。


    這棟建築物的構造本身和教學大樓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但正如在走廊正麵的房間門扉上掛著標示「文藝社」的牌子所示,這裏就是該學園的社團活動中心、人稱「社團室大樓」的建築物。


    恭介邊和穿著棒球製服的平頭男生以及手持用布包裹的剃刀的女生們擦屑而過,邊沿著自己記憶中的路線前進;最後他在位於身處、掛著標示「社團室社」牌子的房間前停下來了。


    「啊,果然還在。」


    恭介心裏雖然感觸良多,但還是一臉安心地喃喃自語起來。他在這個社團可是創社元老,而且到兩年前為止一直都擔任社長。


    至少從門上還掛著牌子這點來看,這裏並沒有廢社。恭介把手放在門把上,深深吸氣後一口氣把門拉開了。


    房裏已經有人在了。有個戴著眼鏡的少女坐在會議桌前,正毫不停歇地在筆記本上振筆疾書;當她發現恭介進門時才抬起頭來。


    雙方麵對麵時,恭介心想她還是一樣漂亮啊。天生棕色還帶著平緩曲線的半長發,優美的嬌軀上穿著學園規定的藍色水手服,而在無法歪曲影像的眼鏡鏡片後麵水汪汪的眼睛則因為驚訝而張得大大的。


    「你莫非是……」


    少女從椅子上站起來,以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詢問他。


    「小恭學長……沒錯吧?」


    她的聲音堪稱甜美到會讓聽的人連骨頭在內從裏到外渾身酥軟,連已經聽慣了的恭介都會感到心跳加速;不過他倒是裝出無動於衷的模樣點了點頭,隨口「啊」地應了一聲,就進房裏並順手把門關上。


    「好久不見了,誌鶴。」


    他這話一出,她的臉上頓時就有兩串大顆淚珠奪眶而出。這些淚珠流過臉頰,染濕了她那論大小能輕鬆打敗凜的豐滿胸部。


    「你、你真的是小恭學長嗎?」


    「我真的是小恭學長啊。」


    當他肯定對方的疑問時,她立刻一劃感動到極點的模樣湊到他身邊。


    「小恭學長,我好想見你!」


    「是嗎?」


    「真的啊,這兩年來我一直都想看看學長,可是小凜學姊完全不讓我見學長。就算我問她到底是為什麽,她也隻告訴我學長因為生病而住院所以不行,我就再也沒見過學長了。」


    應該說她根本沒辦法讓我見人吧,恭介一邊苦笑一邊朝向旁邊道歉。


    「我好幾次、好幾次跑去學長的家裏,可是始終沒見到學長一麵。」


    「真的啊?」


    雖然站在身邊的誌鶴感動到淚流滿麵,但是相較之下恭介的語氣就顯得多少有點太冷靜。不僅如此,其中甚至還包含看到傻眼的言外之意。


    當然她馬上就發現這一點,並且很直率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討厭啦!小恭學長你怎麽看起來這麽冷靜啊?我們可是隔了兩年才重逢耶!」


    「哎呀呀~」


    恭介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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