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好不可思議。」


    樹木形狀的岩石越接近中央就越密集。


    外側的岩石的灰色範圍較多,石頭的顆粒感覺也比較粗,不過這一帶的岩石卻每個都像是被細磨過一樣,表麵光滑。


    顏色也轉為帶點青藍的白色,讓人才覺得漂亮,換個角度看卻又有種恐龍骨頭的感覺。


    路伊告訴我,這裏受到了薩瑞德更大的影響,石頭紋理也因而美麗。


    「這些石頭稱作是具有代表『聖石』含意的『力古德』。」


    我從愛爾的身上下來之後,試著摸了摸力古德的表麵。觸感冰涼,感覺很舒服。


    這裏是受到聖風薩瑞德保護的地方。


    「可是,現在沒有半點風。」


    僅剩下寂靜。曖昧不清的不安一陣陣湧上心頭,讓內心染上了灰色。


    本是神聖的城鎮卻沒有刮風。這是否代表了——由於掌管風與大氣的席爾拜伊違反了諸神的戒律,而遭受製裁的關係呢?


    接收到路伊催促的視線之後,我們再次開始移動。


    這裏與荒野在不同層麵上,也是充滿了孤寂的地方。或許神聖的場所都是個寂寞的地方,隻有時間靜悄悄地不斷堆棧。


    「看見了,那就是拉萬。」


    路伊輕聲說著,手比向了前方。


    我的嘴裏再一次重複了「不可思議」一詞。


    因為是坐擁神殿的城鎮,我還以為會是以圍成一圈的堅固壁壘或石壁所建造而成,但並非如此。


    「原來是把力古德圍成一圈來代替壁壘啊。」


    我走上前確認之後,發覺被以圈狀排列的力古德外門,有一部分看起來仿佛是透明雕刻的複雜壁畫。


    緊密排列的力古德的枝幹交錯,而枝幹旁邊空出來的空間,則鑲上了防止鑽進去那般的淺色厚實石塊。


    「看起來也很像是把力古德埋進了石牆裏呢。」


    大小不一的石塊接合並不規則,有點凹凸不平,而且還使用了含有閃閃發光的石頭碎片的,類似黏著劑的東西。


    據路伊所說,這些石塊好像也是力古德的碎石。而這會反光且如水泥般的黏著劑,也是工匠把力古德砸碎並磨成粉,混合某種有黏性的樹液之後,才提煉成了糨糊狀。


    枝幹部分與石塊疊砌成的下半部相異,似乎刻意保持了原樣。


    青色從那些縫隙中穿透出來,若是擺在陽光下看的話,力古德帶有的白色與從眾多縫隙中窺見的青色對比,肯定會美得令人屏息吧。


    「這裏就是入口。」


    路伊在有些距離的地方招了招手。


    我走過去之後再次抬頭看著力古德的石壁。城鎮的入口門戶大開,不曉得是以前設有一道門,還是本來就是這種構造呢?


    而在枝幹縫隙中看見的青色,其實是蓋在裏頭的建築物外觀。


    「我問你喔,路伊。不是每種店會有固定使用的顏色嗎?」


    我讓愛爾在城鎮裏前進時,提出了疑問。


    稍微走在前方的路伊轉過頭來,並點了點頭。


    「沒錯。不過,坐擁神殿的城鎮例外,這是為了要全鎮一同保有神殿的特色。」


    這麽說明著的路伊,指了附近的建築物。


    「你仔細看,外觀雖然是青色,可是招牌的顏色不同對吧。人們就是藉由那個顏色來判斷是賣什麽的店。」


    哦——我感到佩服,全鎮一同保有神殿的色彩,真是驚人的事情。


    而這也代表了這個世界如此重視信仰的證據。


    「又或是說……因為真的有保佑,所以信仰才會熱誠?」


    我像是準備大考一般,努力消化路伊的說明,然後自己做出判斷。


    中央連接正門與內側的道路兩旁,等距擺放著一大排似乎比雙手環抱還寬的柱子,在那沉重的一排柱子前方,能看見或許是擺放過花朵作為裝飾的細溝痕跡。


    「城鎮的外圍區……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走的地方,有許多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的店家。是最熱鬧的一條大道,店家數量也很多。」


    「是這樣啊。在好找的地方聚集了旅館跟店家,也比較方便嘛。」


    我居住的城鎮在人潮往來的地方,像是車站附近,也是比較熱鬧。


    「中間區域有商人們的別第跟居民的住宅,應該也能看見田地。然後再更往內處的地區則是神官們居住的綜合館,以及與神殿有關的各項設施。」


    「最重要的神殿在哪裏呢?」


    「神殿應該就蓋在那些設施的後方,而神殿的後麵則是一片森林。」


    路伊這麽回答之後,忽然望向了位在斜前方且莫名細長的石造建築物。


    「那個建築物是什麽?」


    棒狀般又細又長,屋頂上還有姍欄,不知為何,這個建築物就隻有外牆的一部分是青色,而中間區塊則隻是畫上了青色線條。


    「那是護舍,那裏聚集了保護城鎮的士兵。」


    就像是日本的派出所的地方吧。


    「可是為什麽隻有一部分是青色的呢?」


    「……因為也有來自拉萬以外的士兵。」


    總覺得這回答很含糊,我歪頭等著聽後續說明,但是路伊卻麵有難色地噤聲不語。


    我試著動腦思考這沒被說出來的謎團部分。


    「我懂了,就是那個,『百裏不同風,千裏不同俗』吧?跟家鄉的信仰不同嘛。」


    「……什麽?」


    每個人信奉的東西肯定不一樣。


    路伊閉口不談的理由,是因為他自己也是類似駐紮兵的騎士……也就是日本所稱的警界相關人士吧。


    拉萬出身的官員既是當地人,也有著對聖風的信仰。


    而另一方麵,從外地派來的士兵則有可能崇拜別的神明,因此必須顧慮到他們。


    由於這錯綜複雜的理由,所以才無法直截了當地把建築物整個塗成青色。這真是個難題,畢竟我的世界也實際發生過宗教所引起的戰爭。


    路伊好一段時間都麵露不解地盯著一臉了然於心地點頭表示理解的我,而他大概是決定忽略這點,伸手比向建築物的方向,並再次開始說明。


    「警衛們使用的護舍會散布在城鎮的各個地方。」


    「唔——每個世界的員工都很辛苦呢。」


    「……響?」


    路伊對著裝得一副很懂的我眨了眨眼,就連愛爾也像噗哧失笑般,發出了一聲鼻鳴。


    我將視線別開了直長的護舍,在腦中拚組起城鎮的整體圖。


    眾多建築物並排,人潮往來的主要地區似乎分出了複數的道路,呈現放射狀。應該是以神殿所在區域為基準點,建造成扇形朝外展開的感覺。


    「路伊有來過這裏嗎?」


    「有,雖然隻有一次而已。那是在我還小的時候,停留的時間很短,所以印象很模糊。那時的年紀比現在的你還要小,我跟著父親……」


    原本滔滔不絕地回答的路伊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麽,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接著便露出戰戰兢兢的神色看向我。


    我直到剛才為止都是一如往常地在聽他說話,不過他那過度的反應反而讓我察覺了。


    「哦——比我還小的時候?那是指幾歲的時候呢?」


    我不發一語地一直盯著他看,接著路伊像是放棄掙紮一般,回頭看向了我。


    「……路伊?」


    「……不好意思。」


    路伊有時會讓人覺得他是在自掘墳墓。


    我調整好心情之後,丟出了別的問題。


    「這裏也會出現魔物嗎?」


    好像在白天也會出現魔物跟饑餓的野獸,以防萬一,最好還是提高警戒。雖然路伊感覺比平常還更遊刃有餘。


    「神殿本身就有守護的作用,隻要效力還在,遭遇魔物的危險應該就比其他城鎮少。」


    那麽躲在神殿裏生活不就很安全……我正想這麽說時,想起了最嚴重的問題,臉上頓時就失去了血色。


    即使是魔物比較少出沒的地方,一到了夜晚,選是會有許多雷姆出現。


    在烏魯斯發生的事情頓時在腦中複蘇,讓我的表情變得僵硬。那件無法忘懷的慘劇;黑色的道路,成山的屍體。


    路伊似乎是敏銳地察覺了我心中的想法,安撫般地用比平時更溫柔的語氣說:


    「我會保護你。」


    不行,若是表現出慌亂,也會逼得路伊走投無路。


    我將痛苦得想大哭大叫的情緒封進心裏,對路伊微微一笑。無論現在有多麽懊悔而裹足不前,過去都無法改變——我不需要能夠重來的過去。


    「路伊。」


    「是。」


    「你怕我嗎?」


    「——你說什麽?」


    他露出了仿佛聽見料想之外的字句般的反應。


    我試著想出其不意引導出他的真心話,可是不曉得這算不算成功。看起來隻像是對我的問題感到意外而已。


    我裝作沒有察覺到心痛,與他對上了視線。


    「沒事,你不用在意。繼續前進吧。」


    「等一下。」


    「……嗯。」


    「我所害怕的是,會再也見不到你的身影這件事情。」


    我對這句話輕輕點了點頭,內心卻發出了反對的聲音,正說著:「但是你的用詞遣字就是讓人覺得有距離感。」


    比我年長的路伊一旦擺出如此有禮的態度,果然會令我感到不自在。


    「響,我是為了不讓你誤會,我隻是……不希望讓你受傷。」


    「受傷?」


    他的語氣讓我很在意,那聽起來就像是路伊認為自己可能傷害到我,因此就率先拉起了一條界線。


    「我必須謹慎自律。」


    「為什麽?」


    我停下腳步,仔細觀察著路伊的反應。


    他,以及在斜前方悠哉地走著的愛爾都停下了動作。


    「……因為有這麽做的必要。」


    他避開了最重要的部分,我察覺到這點之後,開始覺得緊張。


    「我對路伊的態度是不是也……太高高在上了?還是很裝熟?」


    我緩緩往後退了一步,視線落到了腳下。


    「如果是的話,我希望你能告訴我。」


    腳步聲接近了,路伊就站在我的正前方。


    「你可以再多索求一點。」


    我猜不透這句話的意思而歪頭,隻見路伊露出了認真的神色。


    「我知道自己心中潛藏著一頭難以對抗的貪婪野獸。因此我必須不斷地嚴厲約束自己。但是,請你維持這樣就好。」


    「路伊……?」


    「我不會給它機會,絕不讓它現身。隻要你在我身邊,我就能擋下它。」


    「……是這樣嗎?」


    雖然我還是不太懂他的意思……總之我應該沒有被放棄。


    路伊則是露出了帶點困擾,又有些黯淡的微笑。


    ● ● ●


    前往神殿的路上,我們闖入了在視線範圍內的住宅,並且滿懷感激地拿走了必需品。


    路伊一邊注意著時間的流逝,一邊迅速地評估矗品,挑出了應該用得到的東西。我也因為不希望犯下跟在烏魯斯那時同樣的錯誤,不敢做多餘的事情,乖乖地在一旁幫忙。


    而愛爾在這段時間則是負責看守,注意有沒有危險逼近。


    我在隔壁房間的收納架前,手拿著配色奇怪的酒瓶,注意力卻神遊去了。


    「直接這樣朝著王城前進的計劃真的沒問題嗎?」


    在烏魯斯不但什麽都沒辦到,反而招致糟到不能再糟的事情。這不是隻用「能力不足」來解釋就能被原諒的罪狀。


    話雖這麽說,難道就隻能依賴之後準備拯救的王子們嗎?


    「而且還必需先讓那幾位王子殿下恢複成『人』。可是,要怎麽做才能在一堆雷姆中找出王子呢?」


    心中的黑暗逐漸擴大,我應該不會又犯下愚蠢的失敗吧。


    「是不是該跟路伊更仔細討論,並決定今後該怎麽行動呢?」


    我明明想著該這麽做,迷惘卻令我難以說出口。


    總覺得我跟路伊的內心距離絲毫沒縮短,處於彼此都過於客氣,無法傳達真心的狀態。


    他說過,不希望讓我受傷。


    而我也不想讓他更加悲傷。


    「響,我們差不多該走了。」


    在隔壁房的路伊從門邊探出頭叫我,我對他點了點頭,抱著戰利品離開了房間。


    走出店家之後,煩惱也沒有消失。


    我坐上了愛爾的背,觀看著周圍的景色並歎了口氣。


    自己該完成的事情是讓雷姆順利恢複成「人」,應該就隻有這樣而已。


    說起來簡潔,可一旦真要照著采取行動時,卻是難如登天,問題更是堆得如山高。得先決定該從哪裏開始解決問題。


    然而,我並沒有足以判斷這點的能力。


    我煩惱到腦袋快爆炸了。


    「——那就是神殿。」


    這時,路伊的聲音使我回過神來。


    道路不知何時變成了高雅的白色石板路,與看得見田地的區域不同,整頓得幹淨整齊。


    雖然比在城鎮入口看見的規模要小,不過石板路的兩側也佇立著離有幾何圖案的細柱。


    那是頂端刻成了蓮花狀的柱子,看來以前那個部分會點起燈火。


    周圍分成了幾個區塊,而石牆的內部可以看見似乎與種殿有關的設施。


    而看見靜靜位在道路對麵的神殿之後,讓我大吃一驚。


    「好漂亮的青色。」


    並非鮮豔的色彩,而是像取下了海水顏色般,有透明感的淡青色。


    構造有點類似會出現在國外的羅馬式禮拜堂,而我發現在半圓形的門口上方垂掛著許多宛如風鈐的美麗細管。


    這讓我聯想到閃閃發光的珠簾。


    隻要吹起風,這些細管應該會互相碰撞,並發出清澈的聲音吧。


    「嘉蕾國的建築物很值得一看呢。」


    「會嗎?」


    「嗯,整體的構造看起來很龐大。」


    聽說我的世界跟艾普利爾是相為表裏,也許是因為這樣,偶爾會在某些地方目睹到跟另一個世界共通的景色。


    神殿也是其中之一,而我們身穿的服飾則有如古代中國般華美。


    其他則是日西中風格的精彩融合,這些風格取得了巧妙的平衡所以很有趣。因為現令的日本在某種層麵上也是異文化的大雜燴狀態,艾普利爾肯定也是這種感覺吧。


    「你能喜歡嘉蕾國的景色就好。」


    路伊鬆了口氣地微笑著。


    回正前方,隻見兩扇式的大門不曉得是否遭到了野獸的撞擊,有一邊被破壞了。正因為是造型優美的神殿,被毀壞的門屝就更令人感到悲哀。


    「進去吧。」


    路伊拿起了放在正門旁疑似是油燈的容器,轉了轉設在底部像是螺絲的東西之後,油燈馬上點亮了。


    「建築物裏麵就算是白天也很暗嗎?」


    「這個嘛……也是會有采光設計的房間啦。」


    這個位置所見範圍內的百葉窗都緊閉著。


    我的腳踏上地麵,手伸向了跟行李一起綁在愛爾背上的劍,但路伊在我握住劍柄之前,便擋下了我的手。


    「不拿劍也沒關係。」


    「可是……」


    「這個時間不會有雷姆。」


    「……可能會有危險的野獸出現啊。」


    就算對普通野獸沒有用,也可以斬斷魔物。


    「有我在。」


    但是路伊不同意。一股想哭的心情突然脹大。


    「……嗯。」


    縱使不知該如何應對變得陰鬱沉悶的內心,我仍微微點了點頭。不可以說任性話浪費時間,我把反駁的話語全部塞進了心底。


    神殿的入口寬敞得連大尺寸的愛爾都能輕鬆通過。


    也許這是一個原因,於是路伊露出了希望我騎坐在愛爾身上的目光。


    而我希望至少要自己走。


    也許是考慮到在這時遭到反對會很麻煩,他默認讓我自己走的這件事。


    路伊舉高了油燈後,另一隻手掩護般地碰著我的背,並往神殿內前進。似乎是踩到了散亂在入口附近的沙子和被破壞的門板碎片,所以腳下傳出了「喀哩」的一聲細響。


    「響,別離我太遠。」


    我的注意力四處分散,因此無法回複路伊的提醒。


    我並不是沒聽到,於是帶著「知道了」的涵義而伸手抓住了他的腹側的衣服。


    可以感覺到路伊的身體奇怪地晃了一下。


    「……小心腳邊。」


    窗戶雖然設置在高處,但是這裏的百葉窗也被關上,還覆蓋著一層灰塵跟蜘蛛網。入口一進來的兩旁擺有大型燭台,而現在當然沒有點火。


    柱子與牆上刻畫出優美的藤蔓圖樣,若是有好好保養的話,一定是一座令人想收進照片中的莊嚴神殿。


    我將視線朝向前方,小心翼翼地前進。


    我們來到了擺有洗禮盤的狹窄空間,而我看見了排放在兩旁的東西後愣了一下。


    「這是怎麽回事?」


    有兩座雕像的底座,但是應當放在那上麵的雕像本身卻已經粉碎得看不出原形了。


    底座的四周散落著應該是被破壞的雕像殘骸碎片。


    「感覺不像是自然損壞,明顯是被誰給破壞了。是有什麽非得要粉碎到這種地步呢?」


    「不清楚……來,繼續往裏麵走吧。」


    在路伊的催促下我硬是把視線從雕像上移開。


    但在我身旁的愛爾也直盯著雕像的殘骸。


    「愛爾?」


    我一出聲呼喚,愛爾便悲傷地發出了嗚叫聲,並磨蹭著我的手。它的模樣不太對勁。


    「怎麽了,愛爾?」


    盡管擔心無精打采的愛爾,但也不能在這裏磨磨蹭蹭的。在路伊的二度催促下,我心不甘情不願地移動著腳步。


    正前方又有一道門,我在油燈的微弱燈光下定睛細看著,裏頭果然也像是禮拜堂。


    有擺放了琥珀色長凳的中殿,還可以看見內部有石棺和祭壇。


    鑲嵌著類似螺鈿裝飾的側廊柱子很是美麗,天頂壁畫上則是在泉水四周翩翩起舞的少女妖精們的身影。這雖然褪色了,看上去卻還是很歡愉。


    穿過了長凳中央,我們繞到祭壇的後方,那裏也放了一具奢華的棺木。


    牆壁上也裝飾華美,是以直長形的凹洞等距並排建造而成。


    「這裏也有雕像嗎?」


    證據就是地板上堆著粉碎的石塊殘骸。


    位在棺木左右的台子上放了許多燭台,就連這上麵也有敲下了某物痕跡般的碎片——


    「路伊……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無法壓下自己的疑問,這太不自然了,居然沒有一座完整的雕像。


    就算假設由於籠罩國家的災厄而發生了暴動,我也不懂是為了什麽要破壞得如此徹底。


    「還是說雕像的形狀有問題嗎?」


    我跑到底座前,尋找有沒有可以得知被破壞的原因的東西,或許有留下記載了雕像介紹的牌子之類。


    「響——」


    很遺憾地我並沒有找到想找的東西,我藏起了失落,轉頭看向路伊。


    他站到了我的旁邊後,便將手上的油燈放到空著的底座上。


    在油燈的燈光下浮現了路伊相當緊張的模樣。


    「我有一件事情必須告訴你。」


    嚴肅的口吻讓我有不好的預感,不知怎地胸口一股躁動。


    「你說過自己是神明的眷屬,是風神的眷屬。」


    路依的聲音帶有凝重的音色。


    我害怕得知接下來的內容,當下做不出回應。


    「你說過,風種的名字是『席爾拜伊』,對吧?」


    「……為什麽現在要跟我確認名字?」


    我們彼此對視了一段時間,而愛爾忽然將臉壓上了我的手,我摸了摸它的鼻子後,它卻哀傷地嗚叫著。


    「愛爾?你想告訴我什麽嗎?」


    路伊瞥了一眼不安的愛爾後,一臉下定決心般地開了口。


    「但是,艾普利爾中根本不存在叫做席爾拜伊的神明。」


    「咦……?」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一時無法理解他說了什麽。我像是要看出一個洞一樣地盯著路伊。


    ……席爾拜伊並不存在?


    「咦……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我扶著額頭,想讓已經混亂的腦袋冷靜下來。


    據說席爾拜伊是這個艾普利爾的神明,而且還是太古之神。


    意思是路伊由於個人信仰的因素而無法承認風神的存在嗎?


    「啊,難道是在天界遭到製裁的事情已經傳到人間了?所以神殿才頒布了『把它當成邪神』的公告?」


    雖然我自己嘴上是這麽說:心中卻產生懷疑。


    目前的艾普利爾不可能會有聽聞這件事的人,大家都已經變成雷姆了。


    路伊先是低垂下雙眼,然後又露出了有些緊張的表情。


    「這座城鎮不是有風的信仰嗎?」


    「對,是薩瑞德的信仰。」


    我胡塗了,我聽說薩瑞德是指在密海地吹起的神聖之風。


    「是因為崇拜風神,所以在那裏吹起的風也很尊貴吧?」


    「那個薩瑞德對人們而言就是神。」


    「等一下!薩瑞德是神?怎麽可能有這種事情?這樣席爾拜伊不就……」


    我即使感到混亂,仍堅持要向路伊問出個所以然。


    但他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地搖頭,那是無言的否定。


    我抬頭看著他那僵硬的表情,片刻間失了神。


    最初提到了來到這個世界的理由的時候——當我講到歐裏恩跟席爾拜伊的事情時,路伊大驚失色。


    。


    想到這裏,我感到不寒而栗。


    「你說席爾拜伊不存在的話,那麽歐裏恩呢?」


    國家的名字,說是將國王的名字轉變為女性的名字,「葵弩嘉蕾」。果然很奇怪,就算這是女性的名稱,也跟歐裏恩的名字完全扯不上關係。


    「等等,我記得路伊你說……始祖王的名字是『克因劄·賈連德』吧。」


    我單純以為這個名字是歐裏恩在人類時期的名字,因此沒有深入追問。


    事情不太對勁。路伊沒有向我多問過關於種明的事,隻有稍微提起神劍跟王家的部分。


    這是為什麽?


    一般來說都會更追根究柢問下去吧。


    「路伊,歐裏恩到底存不存在?」


    他緩緩閉上了雙眼,隔了一段時間後才默默地回看著我——這毫無疑問是回答了「我不知道」。


    「為、為什麽?這怎麽可能嘛,因為我可是從席爾拜伊他們那邊得到了力量,然後來到這個艾普利爾……」


    我倒抽了一口氣。


    身為這個國家的居民,路伊是不可能不知道神明……尤其是被稱為始耝王的歐裏恩的名字,更不可能為了捉弄我而開這種玩笑。


    這樣看來,席爾拜伊他們真的不存在於艾普利爾界人民的心中。


    「那麽……」


    席爾拜伊他們究竟是什麽人?


    我到底見到了誰?


    我呆若木雞,有種腳下的地麵崩毀般的可怕錯覺。如果說席爾拜伊他們不存在,我待在這裏的意義也會隨之動搖。


    「真的嗎?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無法不再三確認,因為我存在的理由將會為此全盤崩壞!


    路伊沒有回答,隻是用不忍的眼神看著我。


    「怎麽會這樣!那我到底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我來到這裏的意義——給雷姆帶來那麽大的痛苦,究竟有什麽意義!」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驅使我單手揪住了心髒的位置時,愛爾也發出了嗚嗚的嗚叫。


    我回過神,轉頭看向了愛爾。


    「那愛爾你呢?」


    連愛爾也不記得席爾拜伊了嗎?


    甚至忘記了主人歐裏恩?


    「隻有我記得嗎?……還是說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


    我顫抖著手撫摸愛爾的鬃毛,貼近臉看著那對圓眼睛。


    而愛爾「咚」地將自己的鼻子輕輕碰上了我的鼻子,那是種略微潮濕又圓潤的觸感。


    嗚……愛爾眨眨眼,並舔了吃驚的我的手——放心吧。那對冷靜的雙眼像在安撫因不安而恐慌的我的內心,不斷地眨眼。


    我不可能有辦法與愛爾對談,然而這時卻有種心靈相通的感覺。


    對啊,放心吧。愛爾記得他們,清楚知道席爾拜伊、歐裏恩他們的事情,那既不是夢境也不是幻覺。


    「愛爾!」


    我抱緊了愛爾,將臉埋進了被短毛覆蓋的鼻梁附近。


    硬毛的觸感似乎漸漸撫平了我的恐懼。


    感受著愛爾的存在的同時,我也逐漸找回了差點崩毀的理智。


    我的腦中描繪出一種可能性。


    席爾拜伊他們打破了神明的戒律,因此遭到突如其來出現的銀色籠子製裁。說是會被剝奪神明的寶座千年之久,那是否就意指了在這千年內他們都會被艾普利爾界的居民遺忘。


    歐裏恩說過,神明是仰賴人們的信仰而得以存在的事物。這是攸關生死的大事,他們竟要從國民的記憶裏消失千年。


    也許就是這種罰則吧。


    所以路伊才會不記得歐裏恩跟席爾拜伊的事情。


    ——對不起,席爾拜伊、歐裏恩。


    賜予我力量的行為也等同於從兩人身上奪走了人們的信仰。


    即將崩毀的世界又失去了兩位神明。


    「我都不知道。」


    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了——也有太多我一直不去采究的事情。


    我緊緊抱住了愛爾。他們居然要被大家遺忘千年之久……


    「這不是僅僅是感到悲傷、寂寞就能算了啊……」


    一旦誕生了新的神明,他們便會流離失所。歐裏恩這麽說明過。


    包含了阻止這重大事態的意義在內,所以才要拯救雷姆。這麽重要的事情我竟然從未思考過,隻是強烈地執著在讓雷姆恢複成「人」這點。


    即使拯救了嘉蕾國的人民,這個世界再次迎來了和平,在千年這長遠得令人昏厥的歲月中,席爾拜伊他們將被忘卻。


    而在這段期間,例如被稱為薩瑞德的風真的在人們心中定位成神本身的姿態的話……


    即使知道有這種危險,席爾拜伊他們仍果決地提供給我力量。他們不可能沒有考慮到會有永遠被遺忘的危險性。


    「我說,愛爾,該不會……」


    他們兩個人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我有辦法拯救艾普利爾的人民?


    隻不過我太過弱小且無處可去——所以他們才對我大發慈悲,犧牲了自己吧。


    回不去原來的世界的我就算留在天界,等到另一位繼承者候選人成為新的神明,別的信仰在下一代的人們之間傳開後,席爾拜伊他們的存在也會消失。


    身為庇佑者的他們一旦被趕走,毫無力量的我恐怕也無法平安活下去,因為新的神明必定也會統禦天界。


    既然都是終將消失的命運,至少要在最後拯救認識的我。他們是否如此費盡心思呢——


    「為什麽我沒有注意到呢?」


    被破壞得粉碎的雕像。


    這一定是刻著席爾拜伊模樣的雕像。


    這個世界與席爾拜伊跟歐裏恩有關的一切,想必都被破壞殆盡了。


    記得他們兩個人的隻剩我跟愛爾。


    ——我想救他們!


    我打從心底這麽想。


    我想拯救溫柔的神明,拯救大家。


    拜托,請賜給我強大的力量。


    我不能死。如果與席爾拜伊他們相關的記憶從艾普利爾消失,那就由我再次傳播開來。


    我要對所有人傳述下去,一遍又一遍,把被遺忘的神明的名字,刻劃在這個世界上。


    為了之後當他們被釋放的那第一千年來臨時,整片大地上都還完整保有信仰。為了當風吹起,或是國家歡慶紀念日的時候,人們會輕聲低頌著兩人的名字,並給予祝福。


    就算回不去原來的世界我也不在乎了。


    父母跟三春叔叔、學校、朋友,我要把這些重要的事物通通舍棄。


    「愛爾,我不會忘記。我們要守住席爾拜伊他們,要四處記述他們的名字。」


    我將嘴唇湊進了愛爾柔軟的耳朵,喃喃說著。


    「對不起,我從大家身邊奪走了歐裏恩,對不起。」


    愛爾一定最難過了,因為沒有人記得它的主人歐裏恩。


    而愛爾仿佛撒嬌般地嗚叫著,並讓我幾乎腳步不穩地把臉壓了上來。


    我隻重視自己的煩惱,絲毫沒有考慮過陪著我來的愛爾的想法。明明不隻是我,愛爾也已經沒有歸所了。


    「抱歉,我這麽自我中心。」


    愛爾不斷地用額頭磨蹭著我的胸口。


    「響。」


    這時路伊輕聲呼喚了我。


    「我並沒有懷疑過你。」


    我撫摸著愛爾的棕毛並抬起頭,觀察路伊的神情。


    他露出了像是心急又像是無計可施的眼神,看著我動搖的模樣,似乎誤會了什麽。


    「我並不認為你有說謊。」


    他這應該是真心話。不過……他也沒有徹底相信。


    之前我也曾覺得路伊根本不在意我說的話是真是假。因為他是個擁有甚至可以置生死於度外,鋼鐵般忠誠心的人。


    光是這樣就足夠了。


    「嗯,我也沒有懷疑路伊說的話。你肯陪在我的身邊,我感到很安心。」


    我自認這話包含了感謝在內,但是路伊好像無法接受,依舊表情僵硬地緊抿著嘴。


    「晚一點我們來聊很多事情吧?不隻是有關席爾拜伊他們的存在,還有其他我希望你能聽聽的事情。」


    說真的,我是希望此時此刻就好好地談一談,但仍要往後延是因為差不多該開始注意時間的推移了。


    距離日落還有一些時間,可是我們必須找到前往王城金夏的法具,要是在這裏長談的話,有可能再次犯下烏魯斯那時的錯誤,隻有這件事我絕不願意再見到。


    「等一下。」


    就在我動腳準備移動時,迅速地被阻止了。我大吃一驚,沒有想到比我還清楚狀況的路伊居然會停下腳步。


    「我真的沒有懷疑你。」


    他抓住了我的雙肩,一臉豁出去地注視著我。


    「請相信我。」


    看著路伊認真的雙眼,我趕緊點了點頭。


    我的心情跟路伊不在乎我是不是說謊的想法一樣。就算他不相信我也無所謂,因為他願意像這樣陪伴在我的身邊,隨時支持著我。


    還奢求更多的話就太貪心了。


    「我可以發誓。」


    「路伊?」


    懇求般的嗓音令我迷惑不解,感到動搖的明明是我,為什麽反而是路伊在焦慮不安呢?


    「嗯,我相信路伊喔。」


    我猜不透路伊的想法。隻不過,我覺得不這麽回答的話,就會有什麽東西崩毀。


    我牽起他的手,並緊緊握住。我發覺摸到的指尖很是冰冷,感到一股淡淡的不安,這是怎麽了?


    「我相信你。」


    我目不轉睛地抬起頭這麽斷言後,他雖然還是一副無法釋懷的表情,不過他的雙眼總算找回了冷靜。


    「走吧。」


    盡管沒有確切的根據,但這時我突然有股不能放開路伊的手的想法,油然而生。


    ● ● ●


    像是描繪出一個圓形的盡頭左右各有一道門。


    我們先試著打開了左邊的門查看,路伊舉起油燈後發現有一條窄路,右邊的牆壁上掛有畫作,而左邊則設有一道門。


    「好像不是這裏。」


    我聽從路伊的判斷而關上了門,往禮拜堂的右手邊移動。


    我們用跟剛才一樣的方法打開了右邊的門,窺視裏頭,這邊也有通道,一邊的牆壁上有門並排著。


    「是這裏呢。」


    「咦?你為什麽知道,這太神秘了,路伊。」


    我根本看不出來這裏和一開始看到的左邊通道有哪裏不同。


    驚奇地回過頭後,路伊親切地告訴了我。


    「盡頭左手邊的通道大概是安排了神官所使用的個人房。」


    「這裏的右手邊呢?」


    「應該是舉行儀式的房間之類吧。裝飾在通道牆壁上的東西不一樣,對吧?因為這裏有除魔用的裝飾。」


    「真的耶。右邊的擺設也有像是魔女的 item般的詭異氣氛。」


    「魔女的……什麽?」


    「道具。」


    在語言課程跟神殿內的解說,以及愛爾呼應的叫聲不停來回交錯下,我們一邊前進著。


    路伊直一的很可靠,隻有我的話肯定想不到裝飾品不同的原因,就變得要檢查每一扇門。


    大多數儀式的房間都會設在內部,於是我們決定一路前進到路的盡頭,檢查最邊邊的房間。而路伊的判斷正確無誤。


    最裏頭的房間設置了舉行儀式的空間,我環視室內後,低聲讚歎。


    「真是莊嚴的大廳。」


    不隻正麵跟左右這三麵牆,就連天花板中央也鑲嵌著極似彩色玻璃的半透明瓷磚,而仿造藤蔓造型的金色裝飾品則是圍住了這個中央區塊,如水晶燈般垂掛著。


    正前方裏頭設置了類似石版的東西,我不經意地看了地板一眼,發現地上畫了直徑約超過一公尺的圓弧線,這是什麽線呢?


    「這裏看起來沒有法具……」


    四個角落都隻擺設了很高的燭台,沒有看見能收納法具的櫃子那類的東西。


    「說不定不在禮拜堂,而是被保管在與神殿有關的其他設施裏呢。」


    「不。」


    路伊簡短地回答,高舉著油燈並朝著石板的方向靠近。由於是還牽著手的狀態,所以我也一起跟了上去。


    愛爾則是將鼻子湊近了畫在地上的圓線。


    好像用花崗岩作的石碑。這是我近距離觀看石板後的感想,高度則比我的身高再低一些,寬可能有四十公分左右。


    「路伊,這裏有刻了些東西耶。」


    石板上方有圓形的幾何圖案。


    「有點像魔法陣的感覺?」


    圓形下麵則刻了一串異世界的文字,在更下麵還有一塊突起,三根類似紅色粉筆的東西插在裏麵。


    ……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


    「該不會這個就是法具?」


    我手指著像紅色粉筆的東西,觀察路伊的反應。


    拜托別點頭。我在心中拚了命地祈禱著,路伊卻無情地肯定了。


    在我貧乏的想象中,轉移的道具已經定型為得進入時光機般的方形工具中的東西了,等進去裏麵後,一瞬間就會到達轉移目的地的方形工具裏的這種結構。


    「世上果然沒這麽好的事吧……」


    在低垂著頭的我的旁邊,路伊拿起了一支粉筆,但就在下一秒,粉筆突然就四分五裂地崩解,化成了灰。


    「怎、怎麽突然就壞掉了!」


    「由我果然不行啊。」


    路伊麵有難色地盯著手中的灰,喃喃自語著。


    我越來越有不好的預感。


    「我沒有像神官那樣的神之力。大多法具一般人都無法使用,也沒有摸到的機會。」


    也就是說……


    路伊瞄了我一眼。


    「我、我嗎?」


    「這是隻有被認可的高階神宮才能在緊急時刻使用的東西。」


    「但我不是神官啊!」


    「石板上有圓陣圖對吧,我們必須畫出這個陣法。」


    路伊的視線移向了被刻畫在地上的圓形。


    「這個陣法也有關係嗎?」


    「這是被稱為『符針』的法具,聽說是在能自由來去空間的妖蟲『西塔拉』的血溶入特殊金屬後,凝固而成的物品。」


    路伊一本正經地對全身僵直的我詳細解釋了紅色粉筆的成分,這大概是令人不太想碰的法具。


    「有辦法成功轉移的話,就能大大縮短到金夏的時間。」


    這個世界到底是方便還不方便,實在很難界定。


    「alibi……?」


    「我想想……就是指不在場證明。」


    不隻是這樣,假如誰都可以自由自在地瞬間移動,說得極端一點,發生殺人案的時候就會被犯人輕而易舉地逃掉,變得難以逮捕了。


    「即便是神官中也會出現喪心病狂的人,因此在轉移上才規定了嚴格的限製。」


    路伊的視線這時再次回到了石板上。


    「這個陣法一旦畫好後,就會改變圖樣。據說是某個時代的魔術師、魔法師集結起來,製定了關於轉移陣法的製約。」


    「這個像是幾何學圖樣的魔法陣用過一次後,圖案就會產生變化了嗎?」


    「沒錯,為了不讓惡毒之人記住陣法的圖案。」


    「也就是要防止被濫用啊。」


    也對,隻要每一次畫在地上的陣法都不同,就算符針被偷走了也不會馬上被拿去做壞事。這點我可以理解,但還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所以隻要把刻在石板上的陣法記在腦中,然後正確畫在地板圓圈的內側就行了嗎?」


    路伊肯定地回答了一聲「是」。


    我不禁低聲哀嚎。如果是把圖放在手邊,邊看邊畫在地上的方法的話就還不算困難,或者這個陣法如果是再更簡單一點的圖案,我可能還記得住。


    「這個陣法的圖會不會太難了啊?」


    隻看一次沒辦法全記起來,感覺必須要來回好幾趟放石版的地方,一邊確認一邊進行。


    「可能會花很多時間。」


    「……響。」


    路伊莫名遲疑的聲音令我感到害怕,我想裝作沒聽見。


    「這陣法不是照抄就好。」


    我好想塞住耳朵。


    「石板上的陣法是左右顛倒的圖案。」


    「左右顛倒?」


    也就是跟鏡中文字一樣嗎?


    「那麽,實際上要畫的時候不就……」


    接收到路伊說不出的視線,我再度哀嚎了。這個陣法左右根本沒差……這麽想的時候卻發現了有細微的不同。


    「什麽東西啊,這種瑣碎的差異!」


    居然連愛爾都用那麽憐憫的眼光看著我。


    「路伊,我能理解這是為了防止被濫用,可是居然規定到這麽嚴,想出這些製約的人們也真是厲害……」


    神官似乎能在緊急時刻使用,但是規定了這如此麻煩的限製,不會反而浪費時間嗎?


    我認為魔術師和魔法師那些人做得太過火了。還是說,在規定限製前因為被嚴重濫用而相當困擾呢。我想高階神官肯定要非常聰明才當得上。


    啊,可是我……


    「響?」


    我感到丟臉地抬頭看著路伊。


    「我不擅長畫畫。」


    我應該要更認真上美術課才對。


    「也應該要多做能讓記憶力up的拚圖……」


    愛爾對一臉思緒飄遠且自言自語的我發出了同情般的嗚叫聲。


    而路伊則露出了一看就知道他想問問題,一臉憋不住的表情盯著我。


    「up就是提升,而拚圖則是……我想想……解謎的意思。」


    「知道了,響。」


    看見他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凡事不試著挑戰的話,就沒辦法成為像路伊一樣的騎士吧。我會加油。」


    「你還沒有放棄這件事嗎?」


    他似乎也不禁露出了苦笑。


    接著,我們同時看向了石板。怎麽可以慌了手腳呢,我在內心斥責自己。跟烏魯斯的那件事相比,完成陣法不過是件小事。


    我戰戰兢兢地朝符針伸出手。


    畢竟才剛聽說隻有神官可以拿在手上,讓人很緊張。


    「……我可以拿。」


    我安心地吐了一口氣。也許是從席爾拜伊他們獲得的力量發揮了作用,當我握住的那瞬間,符針並沒有解體化成灰。


    不過安心也隻有一瞬間,我繃緊了神經,因為我必須把刻在石板上的陣法左右顛倒記起來,並且畫在地上的圓圈內。


    「圖案相當精細,感覺最少也要花超過一個小時。」


    我對記憶力稱不上優秀的自己感到可恨,左右顛倒這點是非常大的難關。


    「要是我有辦法代勞就好了。」


    路伊麵有難色地喃喃說著。難道他可以正確無誤地記住這個陣法,並且在腦中畫出左右顛倒的圖嗎?感覺路伊的腦袋很聰明。


    或許是看見垂喪著頭的我而感到於心不忍,他不知為何壓低了聲音這麽說:


    「雖然這不是值得誇耀的方法,不過先畫在別的東西上再……」


    我抬起了頭。


    「原來可以照抄著畫嗎?」


    「為了表達對陣法的敬意,本來是禁止照抄著畫的,但是限製規定後,有人反應明明是緊急用的東西,這樣反而會花太多時間。」


    「出現了抗議的人?」


    「對。」


    我真想跟那些人握手。因為這樣,我從路伊身上問出了詳細的抄快捷方式的方法。


    如果是用這個符針畫出來的話,就算是練習也會被當成已使用,陣法圖案也就會改變。


    而用不是法具的筆抄在別的紙張上,似乎就會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個抄快捷方式的方法隻有神官跟一些身分高貴的人才知道。


    「對國民是公開宣稱不管用什麽筆,隻要畫過一次陣法就會改變。」


    「無論什麽事情都一定有漏洞可以鑽呢……」


    我感歎完後才注意到,既然會知道這件事,就表示路伊在騎士中也算是地位頗高的人了嗎?改天有空再來問問他。


    我拉住了準備去找紙筆的路伊。


    「我可是持有最終兵器呢。」


    「什麽?最終?」


    「人人都該有一套日本製的文具用品。」


    我得意洋洋地翻找自己的包包,取出了記事本。


    這時能大展身手的不隻有記事本的備忘紙。


    沒錯,還有透明文件夾。


    我對目瞪口呆的路伊微微一笑。


    「這個是透明的材質,所以可以完整透寫,隻要翻過來看就能解決左右顛倒的問題。」


    正好我也有帶油性簽字筆,真的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哪些東西會派上用場呢。我打從心底慶幸把各種東西亂塞進了包包裏。


    我把文件夾從記事本上拿了下來並打開,浮現在石板上頭的陣法理所當然斃較大,所以需要兩張文件夾。


    承受著路伊驚訝的視線,我也再次深深感慨,沒想到這時居然必須用到記事本的文件夾。日本製的商品真是好用。


    「我來幫忙壓住這個吧。」


    「好,謝謝。」


    我把文件夾壓在石板的陣法上,並請路伊幫忙固定邊緣以免跑位,接著用原子筆努力複寫。雖然路伊的視線有點刺痛。


    到這邊都還一切順利,問題是接下來的部分。就在我把描在文件夾上的陣法翻過來,正準備畫到地上的圓圈裏的那瞬間,愛爾像是叫我「等一下」般,用尾巴繞住了我的手。


    「這個畫法有固定模式,因為魔術跟魔法都很注重法則。」


    愛爾像是讚同路伊所說的話,鼻子用力哼了一聲。


    真是的,魔術或魔法都太花時間了啦!我還以為是更加便利的東西。


    「畢竟這類法術是位高權重的人所使用的東西。舉例來說,有大災難發生在某個城鎮的時候,為了保護貴族的安全就會進行轉移,又或者是要搬移貴重物品。而各地的神殿或大城鎮裏幾乎都常備著轉移的法具。」


    「這樣啊……如果是已經習慣進行轉移的神官,隻要抓到訣竅,也就沒那麽困難了。」


    我會感到麻煩是因為至今都生活在周圍充滿了便利工具的環境下吧。腳踏車、汽車、公交車、電車、新幹線等,有許多交通方式,也不用像這樣以筆複寫,隻要拍下並印出就可以。


    艾普利爾跟日本不一樣。我必須明白這件事實。


    我讓自己冷靜下來後,拿起了符針。不管再怎麽急迫,都不能逞一時之快。


    「一步接一步完成的話一定會成功。不過,該從哪裏開始畫呢?」


    而解決這個問題的沒想到居然是愛爾。真不愧是歐裏恩的座騎,原來它知道陣法的符號順序呢。


    「愛爾比我聰明太多了……」


    路伊聽見了我的碎念後,輕笑出聲。


    愛爾不會說話,所以改用前腳篤定踏在地上來指示我「先從這邊開始畫」,我也就順著愛爾的導引,讓符針在地上遊走。


    當快要畫錯時,愛爾便會立即用尾巴擋下我的手,看來隻要錯了一步就會毀於一旦。


    「愛爾好厲害呢,還好我不是一個人。」


    愛爾開心地嗚叫著。


    「能像這樣大家同心協力做一件事,真的很厲害呢。」


    路伊替我舉著油燈,我則小心翼翼地緩緩畫出符號。我不擅長畫畫,所以要很謹慎。


    不知不覺中我漸漸看出了規則。首先是從中心開始畫滿符號,而在外側畫完一圈後,接著要從反方向繞回去畫。下一步是要等距畫出有點特殊的符號,然後再畫滿一圈類似花紋的符號——


    進行作業的同時,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個轉移的陣法算是魔法,還是魔術呢?


    說不定是兩種混合。


    ——要是我能巧妙運用從席爾拜伊他們那邊獲得的力量,搞不好也能輕鬆完成轉移。


    腦中的某個角落恍惚浮現了這種想法。


    我現在也隻能辦到手拿符針這點程度的簡單用法,操作力量的原動力究竟是什麽呢?


    要是我連符針都拿不起來的話,路伊會有什麽反應呢?


    我一邊確認陣法整體的配置,注意力一邊四處分散。握著符針的手指雖然一心一意專心畫著,腦袋卻處於還沒有完全整理好的狀態。因為不能失敗,所以全身上下都很緊繃,明明空氣冰涼,我的額頭卻浮現了汗珠。


    我感覺符針畫下的符號跟線似乎在發熱,注意力也隨之遠離了諸多煩惱及疑惑,專注在陣法上。


    完成了四分之三左右了吧,還差一點。就在我一瞬間放鬆下來時……


    咚。傳來了一道微弱的聲響。


    我們一起轉頭看往了通道的方向,路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後將浦燈放到地上,手默默地搭上了劍。


    「路伊,你知道我們到這裏多久了嗎?」


    我出聲呼喚後,他依舊緊盯著通道,並將手指放在嘴前提醒我「別出聲」,隨後便無聲無息地跨步出去。


    這次則是傳來了像是小石子滾動的「喀哩」一聲,我們剛才沒有關上門。


    「你負責完成陣法,別離開這座大廳。」


    路伊小聲地說完後便踏出了門。我來回看了好幾次門跟陣法,用力吞了口口水。


    就在我深吸一口氣時,仿佛野獸低吼的悶聲傳人了耳中。


    是魔物或野獸察覺了我們在這邊的氣息,並靠過來了嗎?


    我好擔心路伊的安危,我讓他沒帶任何照明就一個人過去了


    幾乎不會用劍的我就算跟過去也隻會礙手礙腳,肯定隻會招致不好的下場,不管我再怎麽想幫忙都得忍耐。


    「我必須完成自己辦得到的事情。」


    我要完成陣法。半途拋下自己被托付的事情,魯莽地追在路伊後頭是不對的選擇,要等完成了做得到的事情後,再麵對下一個等待自己的事物。


    「愛爾,麻煩你繼續。」


    以防萬一,我從行李中抽起了神劍並掛在自己的腰上。


    這並不是為了應對路伊被打倒的情形。如果野獸不隻一隻,要擋下全部的野獸就將會旦件難事,當路伊與其中一頭對峙時,別的野獸有可能看準了空隙而衝進這裏,因此必須要右所準備。


    「得盡快完成才行。」


    我將焦躁感轉變為專注力,依照愛爾的指示再次開始作業。


    為了幫助路伊,我就算提早一秒也要盡快完成陣法。


    我專一意地讓符針在地上奔走,耳朵則聽著野獸的咆哮跟東西被破壞的聲音。


    沒事,路伊不會輸。不可以被那邊引走注意力。


    當畫下最後一個符號時,我的手指在發抖。


    「——愛爾,去把路伊叫回來!」


    比起我去找他,由愛爾跑過去會更快,而且假如路伊受傷了,愛爾也可以背他。


    愛爾明白般地迅速衝向了門外。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用完的符針,於是放進了腰帶中。愛爾,快點去幫路伊啊


    當我在焦急不安下這麽祈禱時,感覺到陣法輕輕地晃了一下。


    「什麽……?」


    我瞪大了雙眼,低頭看著自己完成的陣法。


    第一次畫的陣法線條果然有些歪七扭八且拙劣,就算如此,由於蘊藏在符針裏的力量,又或是陣法本身的力量,線條籬直像是有了生命般地開始散發淡淡的光輝。


    「等、等一下,還不可以轉移啊!」


    我對著陣法懇求,隻移走我一個人的話也很困擾啊。


    「哇、哇!」


    當我打算跨出陣法外的那瞬間,發生了讓我嚇一跳的事情。


    陣法散發著微弱光輝的線條脫離地板,慢慢浮了起來。


    「就說了還不可以轉移啊!」


    我驚慌失措,發亮的陣法幾乎都要飄到了膝蓋,而這時陣法不知道為什麽停下來了。與其說是傳達出我的願望了,不如說是陣法的線條就像在表達不滿般地搖晃著。


    我傻眼地低頭看著宛如停下來的波浪般擺動著的陣法,看樣子有某種看不見的障礙存在,所以無法再往上浮起。


    「難道說我有地方畫錯了嗎?」


    我感到了另一種慌亂,但如果是這樣,愛爾應該會發現才對。


    為什麽半途就停下來了呢?


    「響!」


    腦中幾乎亂成一團的時候,愛爾跟路伊回來了。


    路伊單手提著的劍上沾有野獸的血。看見他那銳利的目光之後,我就知道還有野獸在。


    在我要出聲說「還好你沒事」之前,路伊便趕緊關上了門,走近確認了陣法。


    「要念轉移的咒文。」


    我臉色發白。


    「……咒文?」


    停在膝蓋位置擺動著的陣法,而路伊的話語竄入了低頭看著陣法的我的耳中。


    「記載在石板上的文字應該就是咒文,不吟唱咒文就無法發動轉移的法術。」


    「陣法會停下來就是這個原因?」


    我麵色蒼白地盯著踏入了陣法中的路伊。


    「……上麵寫了什麽?」


    路伊聽見我嘶啞的聲音後瞪大了雙眼。


    ——我看不懂這個世界的文字。


    隻能拜托路伊幫忙看了,身為這個世界的居民的路伊應該看得懂。


    「我看不懂字,你能告訴我上麵寫了什麽嗎?」


    內心不好的預感逐漸擴大。


    路伊忘了眨眼般地低頭看著我,並輕輕搖頭。


    是我不懂的文字。」


    我頓時想不到該接什麽話,這樣一來,轉移不就……


    路伊為什麽不事先告訴我跟咒文有關的事情呢?


    這個問題馬上就有了解答。他一定是誤以為我既然都能拿起符針了,就算不懂一般的異世界語言,也能憑借這股力量來解讀咒文。


    在烏魯斯讓他看見了異常的力量可能也有關係吧。


    更重要的是,到實際畫陣法的那瞬間為止前,各城鎮的詳細信息也就算了,他從未料想過身為神明眷屬的我在有關力量的魔術跟魔法這部分上居然這麽無知吧。


    所以才沒有再三確認……要再推測的話,當發現了我沒有半點這世界的知識後,記得不是有談論關於雕像的話題時的事情嘛。


    路伊那時真的一臉認真地不停重複說著:「我沒有懷疑你。」不管是我碰見了神明,還是得到了力量的事情。


    他應該是怕如果問了我能不能解讀咒文的話,我會認為「他在懷疑我」吧。


    我應該要先跟路伊好好談談,消除彼此之間的鴻溝才對。被路伊察覺了我隻是嘴上回答「相信他」,才導致他什麽都不敢說了!


    愛爾在無話可說的我的旁邊發出了低吼。


    碰!門外傳來了有東西碰撞的沉重聲響。


    「野獸打算破壞門嗎?」


    我把視線從路伊身上移開並跑向了石板,望著刻在上頭的咒文。


    「看不懂啊……!」


    果然還是看不懂!


    歐裏恩,你既然要給的話就不要隻讓我能說,也要讓我會看字啊!


    我對於在心中推卸責任的自己感到傻眼,我的力量辦得到的事情隻有複寫陣法,就隻有這樣。我總是借助他人的力量。


    「該怎麽辦才好?」


    我的身體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


    「響!」


    被喊了一聲後我嚇得回過頭,隻見站在陣法中央的路伊,連愛爾也在陣法的圓圈裏。


    飄浮到低空位置的陣法圖紋像是時效已過,開始有氣無力地緩慢下降。


    我回過神來,視線快速地移到了記在石板上頭的陣法上。


    而不好的預感總是特別準,石板上的陣法開始慢慢消失。


    「別消失啊!」


    一旦用符針畫下,即使隻是練習也會被當成已使用,而且,似乎經過了一定的時間後,就算沒有進行轉移也會被判定為使用完畢而消失。若是完全消失了,石板上又會浮現全新的陣法圖紋。


    「一定有什麽方法才對。」


    已經沒有時間再畫個新的陣法了。縱使打倒了在門外暴動的野獸,接著又會有別的危機到來——夜晚的來臨。


    苦惱於陣法的建構而浪費太多時間了,說不定已經接近黃昏了。而隨著夜晚來臨的同時,雷姆就會出現。


    「——我相信你。」


    平靜地響起的話語使我抬起了頭。


    「我相信你。」


    路伊直視著我。我的內心動蕩,是卡住了?還是在顫抖?


    「為什麽你願意如此……」


    相信我呢?路伊明明一點也不記得席爾拜伊他們的事情。


    若是立場對調,我有辦法完全相信嗎?我要如何相信突然現身,不斷做出詭異的言行舉止,又總是像在扯後腿的人呢?


    他到底相信我哪一點?


    這麽弱小,做什麽都失敗的我——


    「……啊——我又來了!」


    我忍不住大叫出聲,路伊則吃驚地眨了眨眼。


    我又隻會唉聲歎氣,隻會意誌消沉了。隻是重蹈覆轍,最後還是跟什麽也沒做一樣。


    「我太優柔寡斷了!」


    就算不懂路伊到底為何相信我,那什麽又有仟麽關係。


    【插圖】


    雖然沒有辦法馬上有自信,但我確實有力量。我怎麽可以懷疑從席爾拜伊他們獲得的這股力量呢?


    我鼓起勇氣,跑回了路伊他們的身邊。


    就算看不懂咒文,還是得發動陣法。


    我深吸一口氣,讓內心平靜下來,整頓心情。


    「別消失,這裏是讚頌風神的神殿對吧。拜托,請傳送我們。」


    陣法沒有回應。我單膝跪地,低頭看著搖曳落下的陣法。


    「我的體內有風神的力量,假如這個神殿還殘留著庇護——請對席爾拜伊獻上敬意!」


    縱使席爾拜伊的存在被遺忘了,擁有他的力量碎片的我也還在。如果這是擁護風神的神殿的陣法,就請呼應這份力量。


    「若是這裏還尋求著風神的話,請回應我。」


    我像在跪拜一樣將額頭壓在已經完全落到地上,即將消失的陣法的線條上。


    ——發動吧!


    「相信風神。」


    我低喃般地對陣法訴說著,並把額頭上的神石貼到發熱的陣法圖紋上,微弱的熱度傳到了額頭的石頭上。我感覺石頭仿佛在傳送力量給陣法,額頭發熱得令我感到刺痛。


    正當儀式房間的門因為野獸的衝撞而被破壞,傳出了巨大聲響的時候……


    陣法有動靜了。


    陣法的圖紋宛如擁有意識般,感覺不甘不願地再度浮起。


    「哇!」


    大概是因為沒有吟唱,改以還沒辦法正確使用的席爾拜伊的力量來補足,浮起的陣法相當不穩定,劇烈地左搖右晃著。不過,往膝蓋、腹部、胸口慢慢浮上的陣法確實有了生氣。


    露出了尖牙的野獸們飛撲般地朝我們襲來。


    當我大驚失色地看著逼近眼前的野獸的瞬間,陣法發出了強烈的光芒,帶起了風壓。


    「呀啊……!」


    在我尖叫出聲的瞬間,視野像是被卷入暴風雨般地錯亂,空間也劇烈扭轉。


    我覺得在最後似乎聽見了路伊的呼喚。


    ● ● ●


    「——咦?」


    仿佛『啪』地打開了開關,眼前的視野突然恢複了。


    而我人在半空中。


    「什麽?」


    ——我在半空中!


    我大驚失色,不顧一切地掙紮……因為沒有任何救生繩那類的東西,我的身體理所當然地瞬間就往下掉落而去。


    咚!的一道碰撞聲響遍了體內,我的腰跟背部立刻傳來一陣劇烈疼痛。隻能說幸好那不是會危及生命的高度。


    「好、好痛啊——!」


    我忘了自己所處的狀況,盡全力大叫之後當場縮起身體蹲在地上。真是有夠痛啊!


    「但現在不是破口大罵的時候……」


    我一邊揉著撞到地上而發疼的腰部,一邊坐起身來。


    而發現神劍掉落在身旁之後,我就趕緊拿到手邊,並怯生生地觀察周圍情況。


    「……這是哪裏?」


    自己發出的怯懦嗓音消失在一片寂靜之中。


    這裏是沒看過的地方,是一間鴉雀無聲且氣氛肅穆的大廳。


    「難道順利轉移到金夏的神殿了嗎?」


    一股惡寒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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