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念正覺得莫名其妙,又發現左手邊聚集了一大堆人,湊近了一看,卻又頓住腳步,一下也動不了了。


    人群圍觀的一塊地方,有一輛冒著白煙的汽車,輪子還在發動機的驅使下飛速轉動,要不是撞到電線杆,速度簡直堪比奔馳的野馬。


    車裏的司機腦袋已經搭在方向盤上昏迷不醒,而輪子下的屍體更是慘不忍睹,滿地的血跡,白森森的關節都曝露在外,按照被輪子碾壓的程度來看,倒是死得痛快,一命嗚呼。


    何為念目瞪口呆,這才發覺自己又逃過一劫。


    被撞死的看臉就知道是齊少繁,而看不見臉的肇事司機,毫無疑問就是胡來,想不到他最終還是躲過雷高的追殺,實現了自己的夙願,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但事情還不算完,何為念眼見兩三個警|察已經趕來,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詭異的神色。


    他對安潔使了個眼色,然後擠進人群,一腳抵在汽車邊上,用力把屍體拽出來,也不顧全身血汙,就緊緊摟著齊少繁,撕心裂肺地大叫:“齊哥啊,你怎麽這麽突然就走了哇!小弟沒了你,可怎麽辦哪!”


    人們一好奇,又紛紛往近了湊,警|察正要往前,卻被安潔死死拉住。


    隻見她嚎啕大哭,大聲說:“警|察先生,我,我的哥哥,被,被車撞死了!我知道凶手是誰,警|察先生,你一定要保護我!”


    警|察想甩開她,她卻雙膝跪在地上,死死不肯鬆手,警|察隻得不耐煩地說:“這個等下錄口供的時候再說!現場這麽多人,我要去封鎖起來!”


    安潔又大哭道:“不不!你現在就帶我去警|察局吧,我怕凶手不會讓我活到那個時候的!”


    另一個警|察輕輕鬆鬆把她從地上提了起來,然後打開警|棍的開關:“別擾亂我們做事!要不然有你受的,到時候,就不是關一晚上那麽簡單了!”


    一聽到茲茲聲的電火花,安潔嚇得趕緊撒手,就在這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裏,警|察已經用警|棍趕走了大部分人群,當然,也包括何為念。


    看倆警|察的表情,簡直恨不得給這倆人一警|棍,然後關一夜禁閉。


    其中一個狠狠望著何為念,口氣惡劣地說:“你們懂不懂法律,有沒有把警|察放在眼裏!一個阻礙我們趕到現場,一個不僅破壞現場,而且移動屍體,信不信我把你們都關起來?真是刁民!”


    見安潔慌慌張張跑過來,何為念忙假意拉住她,說:“不是的,警|察先生,我們是太慌了,死的人是我大哥,是我救命恩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會妨礙公務,千萬不要抓我,我是良好市民啊!”


    警|察冷哼一聲,把車上司機的臉提起來看了一眼,說:“幸好凶手已經死了,不然要告你們協助潛逃的!還愣著幹什麽,我們現在要檢查車子的刹車裝置,還不快走,想吃牢飯啊!”


    在這一瞬間,何為念由衷地感謝警|察局的武斷和輕率,為了結案簡便,他甚至懶得給這兩個人錄口供!何為念連聲應好,便急急拉著安潔離開了現場,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一直走到看不見的地方,何為念才放開安潔,滿意地笑了笑:“你還真會聽話,真懂我的意思,拖延那幫警|察的時間。”


    安潔埋怨道:“嚇死我了,被電到我就麻煩了!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何為念神秘地笑笑,這才攤開手心,安潔一看,連忙捂住嘴,差點大叫出聲。


    他手上滿是血跡,仔細一看,手裏居然握著一個銀色的金屬塊。


    安潔盯著它看了半天,才說:“你就為了這打火機?”


    何為念咧嘴一笑:“這可不是打火機,這是齊少繁交易的暗號,齊少繁不在了,這就是能在雷高麵前庇蔭我的命根。”


    安潔撒嬌說:“原來你拖延時間,又呼天搶地,就是為了從他懷裏拿走這東西?可我幫了你個大忙,要怎麽獎勵我呢?”


    何為念眼神由明亮變得昏暗,如同大雨來臨前鉛灰的天空,他緊緊握著沾滿血跡的金屬塊,喃喃說:“從今以後,你就是齊少繁的女人。”


    “什麽意思,齊少繁剛剛不是死了嗎。”安潔睜大雙眼,撅起小嘴,一臉不解地看著何為念。


    “從今以後,我就是齊少繁。有了這個信物在手,他的身份就很有意義。”何為念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安潔連忙喊住他:“那我不就是你的女人嗎?如果你要報仇,一定有需要我的地方,讓我跟著你!”


    安潔的聲音在空氣中飄蕩了幾秒後,停住腳步的何為念終於回過頭:“你要的,我永遠也給不了你。”


    安潔嫣然一笑:“我還以為經曆這麽多事情,你會變得唯利是圖,陰險毒辣,沒想到,你還是一樣善良,我願意被你利用,你為什麽不利用呢?”


    何為念定定看著她幾秒,這才歎道:“我本來以為,為了報仇拋棄所有希望,背叛身邊愛我的人的我,是全天下最傻的人,沒想到,竟然被你捷足先登。”


    安潔笑的時候眉眼彎彎,嬌豔欲滴的紅唇兩旁,還有一對深深的梨渦,看上去嬌媚迷人,卻又美得脫俗。


    她整了整方才因慌亂有些脫落的披肩,走上前挽住了何為念的手臂,說:“我對你而言,是獨一無二的,因為沒有人可以像我這樣,為了你,什麽我都能做,卻不求任何回報。我知道你做不到,但沒關係,因為我是你的女人,所以我會原諒你的一切。”


    何為念看著安潔,她的笑容充滿自信和喜悅,仿佛自己一點也不吃虧似的。


    何為念終於相信,她確實是個有著特殊魅力的女人。


    他淡淡一笑,說:“要幫我可以,但是慢慢來,不要露出馬腳,更不要以身犯險。”


    安潔微笑著說:“我很想告訴自己,你的勸告是因為擔心我,但我知道,你是怕我連累你。你放心吧,這是你的人生大事,我自有分寸,保證給你辦得妥帖。”


    何為念說:“你說話做事一向謹慎,我自然相信你。我現在先帶你跑幾個地方,你也去過的,有你在,他們會更相信我。”


    何為念先和安潔來了一處廢棄的垃圾場,這裏是幾處貨品交易場所之一,也是原本齊少繁要來的地方,為了掩人耳目,他也曾帶安潔來過幾回,讓其他手下見見他們的大嫂,隻不過現在這個大嫂,已經易主了。


    兩人熟門熟路地走到垃圾場深處時,那裏有幾個早已等候多時的手下,其中一個一見到何為念,就跳起來問:“哎呀,可等死俺們了,本來想著等不到就走的,對了,齊哥呢,怎麽隻有你和大嫂?”


    這幫人平時是碼頭的搬運工,從日本走私的成品經過上海海關運到這裏,就是由他們接收,再由地下買賣賣給各種各樣的人。


    除了成品,還有罌|粟苗會送到東北的日殖地界種植,它們會更加廣泛地散播到全國。收受了賄賂的警|察局和海|關,為虎作倀地讓這些毒|品成為國民|黨軍隊的致命武器。


    何為念朗聲說:“雷高為了鏟除齊哥,命手下把他幹掉了,不過他臨死前交待我,要好好把他的生意做下去,齊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當義不容辭完成他的遺願。不過你們不用擔心,無論是為了發財還是報仇,跟著我,日子隻會比以前更好。”說完,他就攤開手掌,讓大家看到那個沾滿血跡的金屬塊。


    這金屬塊比任何東西都有說服力,齊少繁曾經說過,除非他死,否則這東西絕不會離身,而收在什麽地方,隻有最親近的手下才會知道。


    他為了提防有人要挾他,就想出了這個主意,交易時除非他自願拿出,否則交易無法進行。


    這是僅有的幾個人才知道的秘密,何為念當初一看到就心癢不已,如今,總算納入懷中。


    手下們看到金屬塊和血跡,又見安潔已經親昵地依偎在何為念身邊,立馬說:“沒問題,雖然你跟齊哥不久,但既然他這麽信任你,你做事爽快我們也都知道,由你接手,也是合情合理,能繼續賺錢,又是熟人,我們自然沒有意見。”


    見他們都一致同意,何為念便微笑道:“既然這樣,今後你們也無需改口,該叫齊哥的還是叫齊哥,大嫂也還是跟著叫,都和以前一樣。隻是我要你們未來五年內的所有交易,我都必須在場,而且自願出示信物,這個你們都知道了。”


    手下們心領神會,說:“齊哥和大嫂,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麽般配。”


    交易完成後,兩人走出門,安潔小聲問:“你真有自信五年內就能成功?”


    何為念輕笑一聲:“相信我,五年之內就會打仗,到時候,什麽約定都是廢話。”


    安潔打趣道:“那按你說,如果到一九三五年還沒打仗,你就要娶我。”


    何為念馬上回答:“娶老婆不過是個形式,真要打仗了,我絕不會丟下你的。”


    安潔的笑卻一下子變淡,到最後完全消失,她什麽話也沒說,隻是默默地跟著何為念,一路走到盡頭。


    原來你在我麵前,僅僅是齊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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