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上空 五島列島海域 西五十公裏


    八月三十日上午十一點


    「目視【inside】接敵,兩點鍾方向。」


    格裏芬的聲音在狹小的駕駛艙裏響起,螢橋的視線巡梭一圈後傾倒操縱杆,在一片傾斜的風景中,有光點逐漸接近。兩架,是製空戰型。螢橋吸一口氣,打開麥克風開關。


    「發現敵機【tallyho】,barbie01轉往迎擊。school bus按原訂路線前進,02持續警戒增援。」


    『school bus, roger.』


    四發引擎的大型運輸機透過無線電回答,擁有青天白日國旗標誌的c-130h是撤退中的台灣軍機。這一周來,撤離台灣島的行動正在加速進行,不分海路、空路,前往日本的航班都在增加,負責護衛的空自出場機會也必然會變多。尤其是護送重要人士或貴重物品時,小鬆的子體隊經常被派出去。


    正當螢橋厘清敵我的位置關係,準備進行戰鬥時,有無線電插播進來。


    『02呼叫01,周遭沒發現其他敵機,我方也想加入狙擊,請求許可。』


    又來了。


    聽到barbie02──北浦的聲音,螢橋就想歎氣。都說過這是護衛任務了,那個男人卻老是想把與「災」交戰列為優先事項。要是隻顧著進行空戰,卻讓該保護的對象被擊落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嗎?然而,北浦似乎滿腦子都是測試新戰術和建立戰功兩件事。


    「01呼叫02,不能讓school bus落單。要交換分工是沒關係,但這次敵方離我這邊比較近,交給我來處理吧。」


    『……er.』


    北浦咂舌一聲後切斷無線電。螢橋對不安的格裏芬說:「別在意。」


    「畢竟還會繼續接到護衛任務,隻要下次把伏擊工作交給他,他的心情就會變好了。現在先專心對付眼前的敵人,懂嗎?」


    「嗯。」


    「barbie01,遭遇敵人。」


    開啟節流閥讓機體加速,空氣粒子發出低吼,敲打在座艙罩上。不久之後,瞄準框捕捉到正在接近的敵機,警示音「嗶──」地響徹駕駛艙。


    飛彈發射。


    第一擊似乎由於距離實在太遠,無法抓到目標,玻璃藝品翻轉翅膀,躲開了爆炸。不過這也在計算之中,趁著敵機的動作出現晃動的機會拉近距離,在絕對可以命中的範圍內捕捉到目標──再度按下發射鈕。飛彈拖著白煙飛翔而去,這次肯定能把對方擊落。然而──


    「什麽!」


    「災」機的輪廓出現了變化。它的翅膀形狀變得像窄化過的箭尖,翼梢下降,發動機噴嘴收縮,就在螢橋覺得它是不是要從後方噴出火焰來了的時候,「災」機以驚人的氣勢開始加速。


    轟隆一聲巨響,飛機雲遠去。飛彈追不上,用完推進劑後仍舊沒能與目標相會而自爆。


    「那是什麽鬼玩意兒?」


    螢橋感到傻眼,而格裏芬回答他:


    「超音速燃燒衝壓發動機,利用大氣的超音速燃燒來產生推進力。大概是新型,理論上可能加速達15馬赫。」


    「15馬赫!」


    那是高於我方七倍以上的速度,甚至遠遠超出飛彈的最高速度,要是對方以那種速度飛來飛去,我方根本沒辦法應對。


    然而,格裏芬的聲音冷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用不著擔心,由於燃燒速度的緣故,使用超音速燃燒衝壓發動機時無法沿用一般的燃料。它現在應該正在消耗緊急用的氫燃料,無法維持那種加速太久。」


    正如她所言,對手的速度變慢了,斷斷續續地噴出白煙,轉換為慣性飛行。


    螢橋冷靜地將機體開往敵機的未來位置,一邊提防對方緊急變更路徑一邊瞄準,鎖定。


    「fo2。」


    事不過三,飛彈拖著一縷長煙與目標重合,火焰之花炸開,粉碎了玻璃藝品的輪廓。


    「good kill.」


    螢橋鬆了一口氣,垂下肩膀。知道是什麽類型就好處理了,反而是被敵機的緊急加速牽著鼻子走比較危險,會白白浪費燃料錯失反擊的機會。


    返回基地之後得向技本報告這件事。就在他心想:「現在姑且先趕走剩下的另一架……」的那一瞬間。


    『barbie02呼叫01,開始進行掩護,攻擊敵方新型機。』


    「什麽!」


    螢橋轉頭一看,發現棣棠色的機影正在接近──是北浦的機體,機翼下的飛彈尋標器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那個蠢蛋!」


    是透過數位資訊鏈路看到新型機出現的消息,沉不住氣了嗎?丟下護衛對象不管衝了過來。運輸機沒事嗎?會不會有敵機從其他方向逼近?螢橋縮小戰術地圖的比例尺,然後心中一寒。


    多個紅色記號正朝向運輸機而去──是遠距離空對空飛彈。是從哪個地方遠距離發射的?沒看見母機的蹤影。如果是大型遠距離攻擊用飛彈,那機動性應該也不高。但是笨重的運輸機根本沒辦法回避,鮮紅色的記號彷佛在嘲笑螢橋的焦急,一分一秒地逐漸接近。


    (所以我早就說過了吧!)


    螢橋拚命地回轉,想要回到運輸機身邊去。然而,先前的迎擊戰鬥將距離拉得太遠了,來不及。火控雷達捕捉不到敵方的飛彈。


    糟了。


    就在螢橋臉色變得蒼白的瞬間,棣棠色的機體後仰,將有棱有角的腹部攤在陽光底下。f-15dj維持著仰麵向上的姿勢盯住背後的天空。


    『首要防禦對象:school bus。i have trol,進行掩護射擊。』


    機械式的聲音來自伊格兒,一瞬之後,機身上的飛彈接連被擊發出去。


    總共八發。


    拖得綿長的白色排氣煙抵達遠方的天空後啟動引信,接連產生的火球打造出一堵火焰壁壘。不是導引飛彈,而是原始的限時引信,由熱量與金屬片布成的單純彈幕。然而,敵方的長距離飛彈無法閃躲地衝了進去。


    戰術地圖上的紅色反應接二連三地消失了。


    太好了!命中了!擊落了嗎?


    不對,還剩下幾發。


    「school bus,準備急轉彎!」


    螢橋全速衝進殘留著黑煙的天空,闖進敵彈與運輸機中間。長距離飛彈已經來到肉眼也清晰可見的地方,四根羽翼咆哮著往前突進。


    「格裏芬!fotd,發射!」


    翼梢的防護筒往機體後方吐出宛如魚雷的圓筒,曳航鋼索劃破天空延伸而去。確認電波訊號成功發射之後,螢橋急轉機體,鋼索有如套索似的拐彎,將圓筒送到了敵彈的麵前。


    敵人的尋標器被突然出現的訊號來源──曳航式誘餌【fotd】迷惑了。尋標器可能覺得自己和運輸機的距離瞬間縮短,順從事先設定好的程式引爆彈頭。此時,螢橋已返回來時的路徑,背後接二連三地產生劇烈的爆炸。


    「敵方長距離飛彈全數擊落。school bus……還健在。」


    聽到格裏芬的聲音,螢橋從緊張中放鬆下來,現在才冒出一身冷汗。千鈞一發,對心髒太刺激了。


    伊格兒晚了一步才回來,從飛彈沒有減少這一點來看,是讓敵機跑走了嗎?無論如何,現在附近沒看到其他威脅。


    「雖然結果一切平安,不過真讓人受不了。北浦這個混蛋,有那種絕招的話,一開始就給我好好地護衛啊!真是的。」


    用限時引信布成的彈幕雖然很精采,不過可以的話,螢橋希望盡量不要動用到那種招式。


    畢竟護送任務既不是戰技競技大賽,也不是進行戰術研究的場合。


    聽到他夾雜著抱怨的感想,格裏芬回道:「不是。」


    「那不是北浦三尉的操控。」


    「啊?」


    螢橋不解地看著後照鏡,桃紅色頭發的少女靜靜地望著雙發引擎的子體。


    「伊格兒搶走了子體的控製權,因為北浦三尉的行動違背了事前輸入的作戰目的,因此她以緊急避難的名義接手了機體的操控。」


    「你是說……」


    她忤逆了飛行員的意思?接受過銘印的阿尼瑪?


    螢橋正想說:「怎麽可能?」不過又立刻改變了想法,這種事情好像也不是不可能。雖然是絕對服從人類的命令,但如果有數人下達了完全相反的指令,那她也無所適從。這次司令部的命令與北浦采取的行動相反,所以她以比較實際的那一方作為優先考量吧。就某種意義而言,這可以說是安全裝置【fail-safe】在運作。在跟她們的相處上是種公正的機製,不過──


    (不知道北浦會作何感想?)


    那個肆無忌憚地把阿尼瑪當成個人嗜好品的男人。


    螢橋環顧周遭,在灑落的陽光下,棣棠色的f-15dj很安靜,沉默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這個混帳!開什麽玩笑!」


    降落到停機坪上的瞬間,一陣怒吼聲傳來。


    f-15dj-anm的周圍聚集了一群人,螢橋還來不及卸下裝備就跑過去,看到伊格兒蹲在地上。她捂著臉頰,鼻血直流,流出的鮮血滴滴答答地染紅了柏油。


    她被打了嗎?


    不用問也知道是被誰打了。穿著飛行服的手揪住伊格兒的衣領──是北浦。眼鏡後方的眼睛氣得橫眉豎目,他粗暴地把伊格兒拉起來,提高至臉部的高度。


    「你竟敢擅自行動。誰叫你這麽做的?你的主人是誰?咦?說說看啊!」


    北浦暴躁地把她丟出去,纖細的身體摔在停機坪上,綁著頭發的蝴蝶結鬆脫,豔麗的金發四散開來。然而,伊格兒的神色絲毫不變,依舊麵無表情地打算爬起來。她這個樣子似乎惹得北浦更加生氣。他低吼出聲,捏緊了帶著手套的拳頭──糟糕,伊格兒要被打了!就在螢橋要衝上前去的瞬間,一道淺粉紅色的風從身旁穿了過去。


    (咦?)


    格裏芬擋在伊格兒的麵前張開雙臂,目不轉睛地瞪著眼前的駕駛員。


    「你幹嘛?」


    北浦臉上閃過錯愕的神色,上下打量桃紅色頭發的阿尼瑪。


    「少礙事,滾開!」


    北浦發出低沉嚇人的聲音,然而格裏芬毅然決然地搖搖頭。


    「伊格兒隻是遵守作戰命令行事。從當時的情況來想,她別無選擇。她沒有受罰的理由。」


    「啥?」


    「我說你沒道理打她。要是沒有伊格兒,護衛任務就失敗了。得救的人反而是你,你無視螢橋三尉的指示,最後差點害運輸機被擊墜。要是她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現在被究責的人應該就是你了。你不感謝她反而還對她發火,這不合理。」


    「你、你這家夥!」


    「北浦三尉你的舉動不合理,我無法理解。」


    「你給我閉嘴!」


    螢橋在千鈞一發之際從後麵抓住了北浦舉起的手,手指施力把他拉住。


    「螢、螢橋!」


    北浦驚訝得扭曲了表情。


    「到此為止吧。」


    螢橋盡可能用冷靜的口吻勸他。


    「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發布緊急升空命令,到時候要是阿尼瑪受傷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伊格兒是否有異常舉動交給技本確認就好,我們的職責隻到回報器材的狀況而已,對吧?」


    北浦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喘著粗氣轉過頭,恨恨地看著伊格兒。


    「不準你再違反命令!再有下次的話,我就把你丟著,讓你瀕臨昏睡,egg失控!給我記清楚了!」


    北浦轉身就走,臨走之際瞥了背後的格裏芬一眼。


    「螢橋,你是不是沒把她管教好?最好把那家夥也帶去徹底檢查一下,我隻覺得她搞錯自己的身分了。」


    靴子聲漸漸遠去,強烈的敵意與憎惡令螢橋頭暈目眩。但是他沒有餘力鬆下這一口氣,而是跑去將倒在地上的伊格兒扶起來。


    「喂,你不要緊吧?站得起來嗎?」


    伊格兒瞪大了玻璃珠般的眼睛,不可思議地仰望著他。


    「沒問題,自我檢查的結果顯示為一切正常。」


    「什麽正常啊你……」


    又不是在測試機械。被打之後覺得很痛或難過之類的,你沒有這種感情嗎?


    「我幫你跟知寄技官說一聲吧,讓她再稍微想想該拿北浦怎麽辦。」


    「沒有這個必要,是我對北浦三尉的判斷基準有認知上的分歧,我會修正行動演算法避免重複相同的問題,也不會造成螢橋三尉的困擾,請您放心。」


    「我並不介意……」


    「告辭了。」


    伊格兒客氣地行了一禮後離開現場,看到那抹纖細的背影跑去追北浦,螢橋有種難以形容的心情。


    這些家夥究竟是為了什麽而被製造出來戰鬥的?是為了接受不講理的暴力對待,被當成欲望的宣泄管道,連尊嚴都被徹底剝奪嗎?即使遭受這麽不合理的對待,她們依舊必須要尊敬並保護名為人類的主人嗎?


    如果是我處在她們的立場會怎麽樣?如果我每天都會目睹創造者醜惡的麵貌呢?


    「三尉。」


    格裏芬不安地仰望著他。一副事到如今才開始煩惱自己剛才的舉動恰不恰當的樣子。


    「別擔心。」


    螢橋低聲說道,吐出心中的鬱鬱不快。像是要確定自己的感性和價值觀般堅定地說:


    「你沒有錯。」


    *


    海外的戰況不斷惡化。


    吉隆坡和新加坡輕而易舉地淪陷,來不及逃出的市民以幾十萬為單位犧牲了。台北的天空充斥著玻璃藝品,俄羅斯遠東地區的版圖也漸漸地縮減。每天都會傳來避難船被擊沉、運輸機被擊落的消息,歐亞大陸上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不對,不隻是歐亞大陸,就連北非和阿拉斯加也開始出現「災」的蹤影了。物流阻塞,貨幣幣值下跌,商店裏的商品越來越少,就連維持著穩固防空網的日本也不例外。湧入的難民和士兵帶來社會上的不安,社會體係一點一點地走向崩壞,不過大多數的日本人依舊抱持著樂觀的態度,認為沒事,還是會有辦法的,會有人幫我們找到辦法的。


    事實上,除了超商和超市裏的商品品項之外,每天的生活沒有任何改變。維生管線還健在,「災」的相關新聞過後會播放當紅藝人的談話節目,所有人都不懷疑目前的日常會繼續下去。早上起床去上學、上班,發牢騷或聊戀愛話題,然後回到有家人在等待的家裏睡覺。每個人都以為這麽理所當然的日常生活會永遠持續下去。


    八月三十一日,暑假的最後一天。


    政府正式宣布放棄衝繩。


    『我們並不是舍棄衝繩,此舉是考量到衝繩居民的安全而采取的暫時性避難措施。待事態收拾妥當之後,我們將竭力讓居民們盡快恢複原本的生活,因此請各位保持冷靜,不要恐慌,聽從相關機構的指示行動──』


    隊員餐廳中的電視已經反覆播放了幾十次政府公告。四十幾歲的官房長官的視線在攝影機與講稿之間反覆來回,縣府通過了抗議決議的跑馬燈在畫麵下方流過。幾乎沒有隊員看著電視機畫麵。想必是因為同樣的畫麵從早看到晚,看得大家都怕了吧。每個人都默默地繼


    續用餐進食。


    (結果被北浦說中了。)


    隨著台灣的失陷,那霸、嘉手納基地受到的壓力增加,日美軍撤退,最後放棄了整座衝繩島。


    在這一個月裏,格裏芬和伊格兒擊落了大量的「災」,但是整體趨勢依舊沒有改變。螢橋一方麵取得了擔任「鷹式」飛行員時難以想像的戰功,一方麵卻也揮不去心中的焦急。


    能夠與「災」對抗的戰力隻有阿尼瑪、子體而已。


    這是抵禦未知敵人真正有效,對症下藥的手段。


    知寄曾經在shi的工廠這麽說過。


    (真的嗎?)


    如果有一兩百架子體是另當別論,隻靠區區幾架超級兵器真的能夠挽救戰局嗎?事實上,自己等人光是防守小鬆的天空就耗盡全力了,連防衛自家的國土都沒辦法,更何況是要拯救世界,怎麽想都是癡人說夢。


    螢橋喝完剩下的礦泉水,結束這一餐。


    他的心情悶悶不樂,不愉快的感覺揮之不去,覺得自己等人在做的事情非常白費力氣,像在茫茫大海中,拚命保持著一杯水的平衡。


    (我在胡思亂想什麽?)


    要是沒有我們,日本海這一側的防空網應該已經崩潰了。那麽一來就不會隻是放棄衝繩那麽簡單的騷動,本州各處都會陷入地獄般的景象裏。所以這些努力絕對不是白費力氣,自己與格裏芬的戰鬥必定會帶來明天的勝利。


    然而,無論重複告訴自己多少次,心中的不安依舊揮之不去,焦躁與忐忑不安依舊越來越強烈。


    電視機上的嘈雜聲變大,記者的怒吼與質問團團圍住官房長官。長官在閃個不停的閃光燈中離場,語氣裏夾雜著悲切的聲音追著他問:『避難地點安全嗎?』、『回歸的時期有眉目嗎?』


    手機終端嗡嗡嗡地震動起來。


    語音通話,是知寄打來的。


    『嗨,三尉,有空嗎?』


    一接起電話,話筒中傳來目中無人的聲音。


    「幹嘛?」


    心情上的緊繃讓螢橋的語氣變得很不客氣,不過知寄沒被他粗魯無禮的應答嚇到,接著說:


    『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不好意思啊,在晚餐時間把你叫來。」


    知寄在技本的檢查室裏等他。


    狹窄的房間裏彌漫著咖啡豆的香氣,身穿白袍的技官把熱水壺裏的熱水往馬克杯裏倒,同時轉頭問他:


    「要喝嗎?雖然隻是即溶咖啡而已。」


    「嗯。」


    不一會兒,知寄端了陶製的杯子過來,坐上矮桌旁的椅子,並叫螢橋也一起坐下。


    知寄交疊修長的雙腿,津津有味地品嚐了一口咖啡。垂下眼睫,眼中落下一抹陰影。


    「你最近似乎跟格裏芬處得不錯嘛。怎麽樣?那家夥很可愛吧?」


    又是這種讓人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的舉動,即使螢橋擺出嚴肅表情,知寄仍愉快地接著說:


    「她說想要謝謝你前陣子去探病。你想,就是那一次,她egg變得不穩定的時候,你不是徹夜照顧她,還幫她帶了早餐嗎?據說就是那一次的回禮。然後呢,她問我該送什麽才好,我就回答:『隻要送男人自己親手編的圍巾,對方就手到擒來了。』結果她真的開始動手做了耶!現在明明是夏天,實在笨得有夠可愛。」


    這個技官在幹嘛啊?


    很閑嗎?


    「你不要老是玩弄她。那家夥老實得很好騙,要是建立起奇怪的常識就糟糕了。」


    「哎呀,我還以為你不在意充滿人偶氣息的性格呢。怎麽啦?有感情了嗎?」


    「……」


    螢橋別開視線嘟噥道:「才不是。」


    「畢竟是我的座機,我隻是不希望她出現太奇怪的言行舉止而已,要是被人以為那是我教的就頭痛了。」


    「喔~」


    知寄愉快地搖晃著咖啡杯。螢橋覺得氣氛變得很尷尬,開口套話問道:「所以呢?」


    「你要說什麽事?把我叫過來不會是為了說剛才那些閑話吧?」


    「要是我說對的話呢?」


    「啊?」


    「開玩笑的啦。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關係,你和格裏芬的關係也是很重要的要素。」


    知寄別有深意地這麽說,然後放下了咖啡杯,眯起眼鏡後方的眼睛。


    「你怎麽看待這項子體開發計畫?」


    「什麽怎麽看待?」


    「像傻子一樣花了大筆的預算,戰況卻不斷惡化。即使配備子體的據點變得善戰一點,戰爭的整體趨勢卻沒有改變。你也隱隱約約感覺到了吧?不管自己再怎麽努力也拯救不了世界,這一切是不是沒有任何意義呢?」


    「……」


    「直截了當地說吧,我覺得沒有意義。」


    「你說什麽?」


    螢橋震驚地回看著她,然而,知寄隻是淺淺地笑著。


    「俄羅斯進行了一項很有意思的研究,以實戰中擊落與被擊落【kill ratio】的比例為基準,試算究竟要準備多少戰力才能徹底驅逐『災』。最後得出來的結論很有趣喔,假設『災』的總數與俄軍相等,同樣是三千架的情況下,一般戰鬥機需要十萬架,子體改造機則需要三百架以上的戰力。」


    「三百……」


    「很可笑的數字吧?你以為子體化一架格裏芬就挹注了多少預算進去?光是湊足十架就足以讓整個國家垮掉了,更何況是三百架?啊哈哈,這是要我們去征服全世界,搜刮財富嗎?在抗『災』戰當前的情況下,啊哈哈哈……」


    知寄發出乾笑聲靠在椅子上,從胸前的口袋裏拿出一盒香菸。


    「有個計畫叫『本源計畫』。」


    zippo的火焰點燃了香菸的前端。


    「雖然因為國家的加入而被扭曲到奇怪方向,不過本來是由一群有誌的研究者和企業主導,用來扭轉戰局的一項計畫。shi、jaa、賀茂財團等著名集團都有參加。製造子體、阿尼瑪的過程本身與現在無異,不過目的不同。我們的目標不是擊落,而是要解析『災』。」


    「解析?」


    「它們究竟是什麽東西?從何而來?有何目的?我們想藉由得到阿尼瑪這個介麵來接近它的真實麵貌。想打敗敵人就得先了解敵人,這是很合理的研究吧?比方說,如果能知道它們的大本營或決策機構,就能指望一口氣直搗黃龍,斬草除根。」


    「有那種東西嗎?」


    「不知道,就是因為不知道才要找嘛。可是公家機關介入了,說挪用敵人的『核心』很危險,必須設置多重安全裝置以排除不測事態,結果如何,你看伊格兒就一目了然。除了事前計畫以外一事無成,最後打造出了隻能用來飛行、戰鬥的人偶,當然也就沒辦法進入『災』的中樞,導致我們至今依舊對敵人一無所知。」


    「……」


    知寄吞雲吐霧,垂下睫毛低聲說:「對,我們一無所知。」


    「我覺得一直這樣下去不行,所以把格裏芬身上的imprinting之類設定全部拿掉了。」


    「啥!」


    她冒出了驚人之語。


    「等、等一下,技官你之前不是說她的imprinting雖然不完全,但還是有在發揮作用嗎?」


    「那是騙你的。」


    喂。


    「況且也剛好出現跟語言引擎有關的問題,就宣稱這是隨著語言處理係統產生的不協調,實際上她身上沒有施加任何的束縛。哎呀,雖然跟你腦波的egg連結是有效的,但這點程度的影響隻要你們每天見麵就可以無視了吧?也就是說,她


    是貨真價實地隻按照自己的意願持續與『災』戰鬥的。」


    「……」


    「三尉,我呢,希望那孩子能夠喜歡上人類。」


    知寄歌唱似的低喃。


    「我希望不管是人類的好、壞、美麗或醜陋,她都能全部概括接受,為此人類也不能用小心翼翼的態度跟她相處。而你這樣直來直往的單純笨蛋用最真實的性情來麵對她,會讓她有生以來首度對人類產生信賴。」


    「這麽說來,你之所以選擇我當格裏芬的搭檔,是為了──」


    知寄點了點頭。


    「沒錯,為了讓你擔任我們人類的親善大使,與阿尼瑪建立起真正的友好,打下信賴與友誼的基石,讓她們即使解放『核心』,與『災』的中樞連接也不會背叛。我的想法是正確的,我在你和她的關係中感覺到了非比尋常的價值。」


    一股苦澀從喉嚨深處湧了上來。


    「這個話題真是讓人不愉快,你把別人的心情當成遊戲裏的棋子來利用。」


    「能利用的東西就要全部拿來用──這是我的座右銘,無論那東西是物體還是人心。不過這應該遠比大力主張空洞乏味的技術理論更人道吧?畢竟我認同她是一個獨立的人格。」


    螢橋說不過她,感到無比疲憊而靠在椅子上。沉默如帳幕落下,他看著流動的煙霧問:


    「為什麽要現在跟我說這些?」


    「因為沒有時間了。」


    知寄淡淡地回答。


    「戰線後退的速度在加快。照這樣下去,一年之內就會發生大規模的決戰,人類會喪失有組織的續戰能力。接下來就是掃蕩戰了,世界各地都會化為戰場,失去後方。一般來說,到了這種局麵就會無條件投降。不過對手是『災』,無論我們的戰意再怎麽低落,戰爭都不會結束。直到最後一刻,屠殺將會持續到人類的文明滅亡為止。」


    「怎麽……會……」


    「這是事實喔,三尉。而我們正在竭盡全力避免這件事發生,盡量把所有資料灌進格裏芬的精神、未受壓製的『核心』裏,尋找『災』的演算法。比喻成解讀古埃及聖書體,你會有比較具體的印象嗎?看是我們先弄清楚它們的真麵目,還是它們先讓我們全軍覆沒,簡直就是在跟時間賽跑。所以三尉,這是我的請求。」


    知寄端正坐姿,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時消失了。她的表情嚴肅起來,用幾乎貫穿螢橋的堅決視線告訴他:


    「別讓那孩子對人類絕望,不要讓她放棄人類這個種族。你和格裏芬的關係攸關著一切,而我們剩下的手段已經不多了。」


    螢橋帶著彷佛吞了石頭似的心情離開了技本大樓。


    毀滅的預想、打造阿尼瑪的目的、自己被賦予的角色與責任,所有事情混沌成一片,讓他思緒紊亂。格裏芬知道這件事情嗎?知道她必須跟自己待在一起的命令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要獲取情報。


    (她大概不知道吧。)


    那家夥老實得很,要是聽說了背後的意圖,態度肯定會馬上露出馬腳。而她現在還沒出現過疑似受到知寄影響的言行舉止,代表她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一心一意地與「災」作戰並試圖保護人類嗎?


    「可惡!」


    一點也不有趣。


    知寄的戰況分析是正確的,對應的研究方向也很合理,螢橋自己對消滅「災」也沒有異議,但就算如此,他們就可以玩弄阿尼瑪們的心嗎?就可以訴諸感情,加以利用嗎?螢橋無法拭去心裏的疙瘩。到頭來,隻是使用了imprinting還是詭辯的差別而已,把她們當成工具使用這點大概還是沒有改變。


    『我不會造成螢橋三尉的困擾,請您放心。』


    螢橋想起流著血這麽說的伊格兒。她用機械般的聲音、沒有感情的麵孔,平淡地這麽說。


    (唉……)


    他突然很想跟格裏芬說說話。


    想問她心裏在想什麽?想要什麽?她現在在哪裏呢?在技本大樓裏麵沒看到她,會不會是在機庫陪同子體進行整修?


    回過神來,螢橋發現自己正朝著機庫而去,在夜晚的靜謐裏踩響靴子往前走。懸山屋頂的建築物浮現在白茫茫的照明間,從大大敞開的入口可以窺見裏麵的情況,近距耦合三角翼的單發引擎機正靜靜休息著。


    「喔,怎麽啦,螢橋三尉?」


    進入機庫裏後,熟識的維修人員出聲喊他,一邊擦拭著手上的機油一邊走了過來。


    「怎麽會在這個時間過來?訓練到一半嗎?」


    「不是。」


    螢橋環顧四周一圈,桃紅色頭發少女的身影……不在這裏。


    「你有看到格裏芬嗎?」


    「你是指阿尼瑪的那個格裏芬嗎?她剛才還在的,嗯……」


    維修人員張望一圈後,大喊一聲:「喂~」,一位年輕的維修人員轉頭看過來。


    「小妹妹跑去哪裏了?不是叫她留下來等我們檢查nfi嗎?」


    「她被人叫出去了,說是會馬上回來……這麽說來還真慢耶,好像過得有點太久了。」


    「她被誰叫出去了?」


    胸中一陣不安,知寄才剛跟他結束一場談話,應該不是她把格裏芬叫走的,就算有什麽事,她也不會特地打斷維修。如果是特別緊急的事態倒是另當別論,但如果是特別緊急的事態,機庫這邊應該也會一起忙亂起來。


    年輕的維修人員「嗯~」地沉吟。


    「抱歉,我也隻是遠遠地看見而已。有人知道把格裏芬叫出去的人是誰嗎?」


    被視線掃到的隊員們一個接一個地搖頭,這種應答重複了幾次後,有一個人舉起手說:


    「我有看見喔。」


    「是誰?」


    被螢橋來勢洶洶地一問,那位隊員馬上回答:


    「是北浦三尉。」!


    螢橋臉上失去了血色,想起他們幫伊格兒說話時,恨恨地瞪著格裏芬的北浦。他當時一副難以忍受被阿尼瑪之流教訓的樣子。由於過了好一陣子都沒出什麽事,螢橋就大意了。糟糕,是他太小看那男人的執著了嗎?


    「他們去哪裏了?」


    在螢橋激動的詢問下,對方指向滑行道,螢橋還沒把話聽完就拔腿衝了出去。


    他一邊查探空無一人的停機坪、建築物的後方,一邊飛奔向前。機庫中間、倉庫後麵、辦公大樓旁邊,沒有,沒有,沒有。


    「格裏芬!」


    他的呼喊被夜晚的寂靜吸收,豎起耳朵也沒有聽到回應。她不在附近嗎?還是說……


    (混帳!)


    恐懼充斥在腦海裏,要是格裏芬現在遭受暴行,跟伊格兒一樣血流如注……螢橋無法忍受,要是那雙真誠的眼睛因恐懼或痛苦而扭曲……


    ……!


    螢橋停下腳步。


    冷靜,冷靜下來,無頭蒼蠅似的亂跑也無濟於事。基地這麽大,他不可能全部繞著找一圈。


    從維修人員的語氣聽起來,她被帶出去的時間頂多十分鍾左右,這段時間內可以移動的距離不到一公裏,帶著女人的話,範圍應該會更小吧?這個範圍內可以藏身的場所,可以避人耳目的地方──


    螢橋心中一驚。


    醫療衛生大樓。


    關門後的福利社【b】附近。


    腦中一閃過這個念頭,螢橋拔腿狂奔,在柏油路上掀起飛塵,破風前進。他撥開花木叢,跳上步道的階梯來到醫療衛生大樓後方,睜大了眼睛在黑暗中張望。


    有聲響。


    水泥牆的前方有人影──兩道人影,一道高大的身影把另一道嬌小的輪廓壓在牆上,零星的燈火隱約照出桃紅色的頭發。玻璃珠般的


    眼瞳瞪得老大,飛行服的胸口大開,露出白皙的肌膚。


    「你在幹什麽!混帳東西!」


    爆炸性的憤怒驅使身體,螢橋往高大的一方臉部全力揍了過去。握拳的骨頭發出碾壓聲,高?的身軀如皮球般彈飛出去,滾了兩三圈之後,一張長臉在照明的光線下浮現出來。


    是北浦。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這邊。


    「螢、螢橋。」


    「回答我,你在這裏做什麽!」


    螢橋摟過格裏芬的肩膀,瞪向北浦。北浦則捂著臉頰站起來。


    「隻是說幾句話而已。因為她主人的教育好像不太到位,我才想代為管教管教,讓她明白自己是什麽身分。」


    「什麽身分?」


    「區區一個人偶居然敢頂撞偉大的人類,這不是很奇怪嗎?一定要好好管教一下,有必要的話,也讓她用身體徹底記住這一點。」


    螢橋火冒三丈。


    「不需要什麽管教!這家夥是我的夥伴!」


    怒吼聲比想像中更響亮。


    北浦像聽到外星語似的,傻眼地張大嘴巴,一副「你在說什麽鬼話?」難以理解的模樣。


    螢橋喘著粗氣,咬牙切齒地說:


    「滾吧,這件事我不會告訴知寄技官。如果再有下次,事情就沒這麽容易就算了。」


    「……」


    「滾!」


    北浦彈起來似的站起身,撿起掉下的眼鏡跑掉了。聽著腳步聲遠去,螢橋鬆一口氣,放鬆緊繃的肩膀。


    感覺到一股視線。


    桃紅色頭發的少女看著他,臉上依舊麵無表情,但是有點困惑的樣子。


    「夥伴?」


    她歪著纖細的頸項。


    「夥伴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啦。」


    螢橋別開視線,說出口的話無法收回來,但要重新跟她說明這個辭匯代表的涵義也太難為情了。


    「話說回來,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她衣衫不整,飛行服上的第二顆鈕扣掉了。光是猜想她剛才正要遭遇到什麽事情就令人膽寒。


    「沒事,隻有背後稍微撞到而已。」


    她扭扭上半身,證明自己一切安好。而她身上確實沒什麽明顯的外傷。


    「去做一下精細的檢查吧,要是有什麽會留下後遺症的問題就糟了。」


    「你太擔心了。我正在確實執行自我診斷測試,如果有異常一定會據實以報。」


    「可是──」


    「三尉。」


    她皺起纖細的眉毛。


    「你怎麽了?你現在很不鎮定,跟平時的三尉不一樣。」


    螢橋想辯稱:「沒那回事。」卻失敗了。嗯,她說的沒錯,自己現在顯得不對勁。


    「因為我不喜歡這樣。」


    「?」


    「一想到你可能會出什麽事,我就坐立不安,也不想看到你身上出現任何傷口或瘀青。我沒辦法忍受。」


    「為什麽?」


    「因為……你這麽努力,還想要保護我們,像你這樣的家夥不應該受到殘酷的對待,太不合理了。」


    「……」


    「真是的,受不了!」


    螢橋抓亂了頭發,半自暴自棄地轉頭看著她。


    「你是我的搭檔吧!我擔心自己的搭檔有什麽好奇怪的,這是當然的吧?」


    格裏芬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抬頭看過來,兩隻眼睛眨了眨。


    「我是三尉的……搭檔?」


    「怎麽?難道你現在才想說不是嗎?」


    「這樣好嗎?」


    「沒什麽好或不好的,因為事實上就是如此。」


    格裏芬垂下視線,維持著一臉宛如能樂麵具的表情低聲說:


    「我非常高興。」


    沒有高低起伏的聲音裏充滿了情感,這股歡欣之情撼動了空氣。


    (這麽一句話就能讓她高興成這樣?)


    這份可愛的純真讓螢橋的心發疼。自己等人打算要利用這麽純潔的存在?打算籠絡她,獲取情報嗎?


    「格裏芬,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螢橋壓低了聲音,深吸一口氣,然後將他與知寄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她。格裏芬沒被施加銘印的事、她被下令與自己組成搭檔的理由,以及目前處於現在進行式,正在透過她的「核心」進行中的解析工作。


    「我果然沒辦法接受這種做法。利用你的善意,在背地裏偷偷摸摸地做這種事,跟北浦那笨蛋是五十步笑百步。所以我希望在清楚地說明後,問問你想要怎麽做?啊,當然了,我不是為了說這些話才救你的。感覺好像是先賣人情再要求你做出判斷,我不喜歡這樣,我隻是希望能夠公平而已。」


    格裏芬明顯陷入混亂。她皺起眉頭,加大了歪頭的幅度。


    「三尉比較希望我進行imprinting嗎?」


    「啥?為什麽?我又沒有那麽說。」


    「那你現在還是不喜歡跟我混在一塊兒嗎?」


    「也沒那麽想。」


    「對我而言,知道打敗『災』的方法也不是一件壞事……不對嗎?」


    「這個嘛……也沒有什麽不對。」


    「……那我不明白這有什麽問題。」


    嗯、嗯?


    他自己確實也開始感到不明白。如果這家夥隻是想要跟我們親近友好,並且以消滅「災」為目標,這個觀念好像沒什麽特別的偏差,解除imprinting應該也是格裏芬樂見的事情。


    奇怪?嗯?


    格裏芬歎了一口氣。


    「知寄隻會用那種別扭的方式說話,有時會把白的說成黑的,有時會把yes說成no,也難怪三尉你會全部信以為真。我猜,她這次八成也隻是把理所當然的事情,轉換成知寄的風格講出來而已。」


    「……」


    「再說,行動的背景根據情況而有所不同是很常見的事。即使是同樣的善舉,有時候回過頭來看會充滿目的性,有時候則是出於純粹的好意。沒必要每次都說清楚其中的內情,因為既沒意義,還會徒生不必要的摩擦。」


    格裏芬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


    「我覺得三尉很笨。」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笨啊!」


    我為什麽非得被集認真笨蛋、老實笨蛋、單純笨蛋三者於一身的對象稱為笨蛋不可啊!


    螢橋無法接受,抗議回去也被格裏芬進一步反駁。


    雙方互相指摘、責備、非議對方的笨拙之處,同時也感覺到彼此之間的隔閡漸漸消失了。


    唉,可惡!知寄技官,跟你想的一樣,這家夥跟我很像,每當我們說出真實的想法,互相碰撞時,雙方的距離就會拉近,我們大概是最適合的組合了。


    隻不過,我們有一個在根本及本質上的認知並不一致。


    我不是為了獲取情報、解析敵情才跟這家夥處在一起,而是把她當成可信賴的夥伴、視為可交付背後的搭檔一起行動。所以,就算對「災」的分析結束了,我也不打算跟她分開,我會時時陪伴在她身邊。生死與共,永遠扮演彼此的另一半。


    對,因為這就是所謂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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