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眼前的少女和庫路德墜飾中投射出來的幻影不同,實際上看到的她——愛露榭的容貌,顯得如此嬌柔稚嫩。她的肌膚白皙通透,剛洗完澡所泛起的淡淡緋紅,讓皮膚更添色彩。


    裏克特忘了言語,眼前的愛露榭讓他看得入迷。發現這一點的愛露榭雙頰不禁有些泛紅,但仍壓抑內心的慌張,末讓這些情緒表現在臉上。


    「你是怎麽弄掉窗子上的鐵柱的?」


    「……啊、哦。我把鐵柱切斷,然後拿開它們。畢竟我也隻剩下這個方法了。」


    「為什麽你甘願冒著入侵高塔的危險,跑到這裏來找我……?」


    「純粹隻是……一種直覺。我聽說庫路德信任的軍事顧問就藏身在要塞中的某處。既然大家都沒看過這號人物的長相,那我想他應該是待在不受任何人打擾的地方吧。」


    「……真是太厲害了。你竟然運用這樣的推測找到我待的地方……」


    愛露榭撥開因濕潤而黏貼在肌膚上的發絲,把它們撩到耳後,並露出微笑。這不自覺的妖媚舉動衝擊了裏克特的情緒,他的心跳加速,整個人驚慌不已。


    (我到底在緊張些什麽……我是不是怪怪的?)


    見到她後,感覺一切都脫軌了。從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到眼前的此時此刻,裏克特覺得自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你繼續這樣裸著身子會感冒的。你要不要趕緊把身體擦幹?」


    「我也希望你能夠允許我擦幹身子……但我和你畢竟是敵人。在我了解你的目的之前,我還不能掉以輕心。」


    「不是這樣吧……一般來說,既然我們是敵人,那應該到最後一刻都不能掉以輕心才對……」


    「……或許是這樣沒錯。對不起,我剛剛說了些奇怪的話。」


    愛露榭紅著臉頰,對自己愚笨的發言感到相當羞恥。雖然裏克特一直告訴自己少女是敵軍中的靈魂人物,但卻仍忍不住被她楚楚可憐的樣貌給深深吸引。


    「你、你對這場戰爭……有什麽想法?」


    裏克特多希望她能快點穿上衣服,但既然對方都提出問題了,自己也隻能回答。


    「雖然我明白鍔魯馬吉亞有不得不侵略、占領艾爾席裏雅的苦衷,但許多無辜的人卻因戰爭而喪命。身為一個國家的守護者……我無法允許這種事發生。」


    「……你說得沒錯。我們做了天理不容的事。」


    愛露榭平靜地回答後,慢慢在原地跪下。地板上鋪著一條上等的絨毯,為了應付夜裏的寒涼,旁邊也燒著爐火。不過,近乎全裸的她,依舊微微地顫抖著。


    「但就算是這樣,鍔魯馬吉亞仍無法撤兵。北方的威脅,已經深深侵蝕了人心。若是沒有一個能連結未來的希望,那士兵們也就無法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地全心應戰……我們為了獲得這份希望,不得不入侵艾爾席裏雅。」


    「這就是你的想法嗎?我倒不認為你們應該這麽做……鍔魯馬吉亞的軍隊,應該並沒有完全聽令於庫路德一人。攻陷這座要塞後,鍔魯馬吉亞追派了一些士兵來到這裏。你曉得這些人的身分來曆嗎?」


    「來到這裏後,我幾乎沒有離開這座高塔,所以細節我並不清楚。」


    愛露榭抬起臉龐看著裏克特。她用毛巾遮住胸前的手法實在太過隨便,和緩的凸起幾乎有一半都露在外麵。裏克特總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與白色肌膚不同的鮮豔色澤,於是趕緊撇開雙眼。他早已失去該有的從容態度,根本無法抑止內心的慌亂。


    「你會待在這座塔裏,是為了安全嗎?現在的鍔魯馬吉亞軍隊中,摻雜著一些滿肚子壞水的家夥。他們借著偵察的名目,跑到外麵燒殺擄掠。」


    「是……嗎?你身上穿的鎧甲,就是從他們那裏搶來的?」


    「沒錯……說實在的,他們做的事情根本和強盜沒兩樣。他們甚至還對農家縱火……發生這種狀況,我不免擔心要塞中的俘虜們是不是會遭受相同待遇。」


    「我聽說要塞中的俘虜現在都被當成勞力,負責協助修複遭到破壞的各種設施,不過我們並沒有在他們身上加諸太苛刻的勞役。庫路德騎士團長固然是你們的敵人,但他絕不會用殘忍的方式使役人民。」


    看著她澄澈的眼眸,裏克特不禁心想——愛露榭並不是在袒護兄長,她隻是實話實說。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說的話。無論如何,我們近日一定會奪回露克珊柏。在那之前,我當然希望平安無事的同胞愈多愈好。」


    「如果我能請人傳話,我也會盡力把你這份心願透漏給騎士團長的。」


    裏克特和愛露榭明明是敵人,但意見卻一致,這一點令人覺得相當不可思議。不過,能和對方講道理,自然再好不過了。


    然而,接下來裏克特還是必須認清雙方的敵我關係,拋棄心中的天真想法,好好與對方溝通交涉。裏克特等人並沒有太多時間。


    「你來這裏,是為了解放這座要塞吧。你打算怎麽達成這個目的?」


    「我想再次和庫路德談談。如果鍔魯馬吉亞能提出割讓領地外的要求,那我可以答應。我希望能藉此讓庫路德率兵撤退……」


    「這麽做,艾爾席裏雅的人民能接受嗎?」


    「……我想大家應該不能接受吧。在戰爭中遭人奪走的東西,隻能再靠著戰爭奪回手中。站在艾爾席裏雅軍人的立場,我同樣也有這個想法。」


    因此,裏克特希望能在發動奪回戰前,讓鍔魯馬吉亞軍隊的優秀軍師失去效用。若雙方再次於艾爾席裏雅的領土內交手,戰略的優劣將大幅影響最後的結果。


    「如果真的能避免戰爭……如果艾爾席裏雅願意出借自律魔導的力量,與鍔魯馬吉亞締結和平協議的話……你之後還願意與我繼續討論這件事嗎?」


    「既然你這麽發問,那我必須先問你……為什麽你要擔任軍師?為什麽鍔魯馬吉亞騎士團長的妹妹,願意來到可能會喪命的前線?」


    愛露榭抬起頭,一束輕柔流泄的黑發沿著白皙的頸部滑落至胸前。


    她的眼神中充滿迷惘,仿佛正猶豫著是否該憎恨裏克特。


    「我之所以來到這裏,是為了看看我獻給哥哥的計策是否真的可行……同時,也是為了監視哥哥,避免他太過胡來。」


    她以軍師的身分,上前線親眼觀察自己的策略是否有成。這位看起來柔弱纖細,甚至顯得有些夢幻的少女,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說出了這份莫大的決心。


    「我真的很感謝你沒有殺害我哥哥。哥哥也說過,『敵軍中還是存在著一些有骨氣的人』。我想這是他迂回表達謝意的方式。」


    裏克特想起庫路德那看來似乎相當享受戰鬥的模樣。庫路德會說出這種承認敵方實力的話語,確實不奇怪。


    「雖然我曾一度放走了庫路德,但這麽做戰爭也不會就此結束。所以,我必須把你……」


    「為了結束這場戰爭,你必須在這裏殺了我……?」


    愛露榭毫不猶豫地說出「殺」這個字。裏克特不禁心想,她似乎早已接受了隨時可能喪命的命運。


    愛露榭把長發攏至後方,對裏克特展露出脖子。


    「就算你現在割斷我的脖子,我也沒有怨言。隻要你認為這麽做是有價值的,那就請動手吧。」


    到底要走過什麽樣的人生,才能在不過十多歲的年紀,就輕易接受死亡這件事?


    裏克特回想起自己隻顧追求變強的過往人生,忍不住心想,比起自己過去所經曆的一切,愛露榭肯定親眼看過更多更加殘酷的畫麵。


    「我沒有要殺你。你畢竟不是官方正式承認的軍師……鍔魯馬吉亞的士兵們也不知


    道你就是背後的軍師。不論你是生是死,都不至於讓鍔魯馬吉亞軍就此崩解,整個軍隊頂多隻會變弱而已。」


    「我……是加害你們同胞的人,就算這樣,你也不打算殺我?」


    「嗯,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殺你。總之我不會對你下毒手的。」


    裏克特斬釘截鐵地說道,但愛露榭仍隻是露出頸子,僵在原地好一會兒。


    ——第一次看到時,我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愛露榭脖子後麵、平常被長發遮住的位置,好像刻了某種圖紋。


    「我沒有太多時間……但我還是想問你,你到底是怎麽想出各種計策的?你到底是用什麽方法攻下我方易守難攻的城牆?如果可以,我想聽你談談這件事。」


    「……好吧。」


    愛露榭誠懇地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後抓著裏克特的手站起身子。


    「呀啊……!」


    下一刻,勉強蓋住身體重要部位的毛巾應聲落地。裏克特壓根兒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一時間來不及立刻做出判斷,就這樣注視著正在發育的雙峰。


    雖然她的年紀比自己小,但也不能斷言她完全是個小孩子——裏克特意識到這個想法本身相當失禮,於是發揮如鋼鐵般的自製力,拿起毛巾為少女重新包裹住身子。


    「你、你還是穿上衣服吧!不然會感冒的。」


    「居然讓你看到隻有嬤嬤才看過的部位……我是不是應該叫你負起責任才對?」


    「拜托你別逼我說出『若你不是敵國的人,那我一定負責到底』這種過分的話……」


    「……嗬嗬,你真是個善良的人呢。你剛剛也一直拚命地努力不盯著我看……除了最後那一刻外。」


    她會說出這番話,看起來好像多少也是為了掩飾被人看到裸體的羞赧之情。無論如何,一直盯著她那嬌嫩的肌膚瞧,實在太勾人欲望了。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兩聲輕輕的敲門聲,並傳來聲音:


    「愛露榭小姐,你已經睡了嗎?我看你房間燈還亮著,所以知道你肯定還在熬夜。」


    「嗚……菲婭,對、對不起。我已經要睡了,你別擔心。」


    「好的。你這樣熬夜,庫路德大人會斥責我的,你一定要好好睡覺休息才行啦。那麽,就跟你說聲晚安囉。」


    菲婭並沒有發現裏克特就在房裏,直接返回自己的房間。


    愛露榭明明可以呼救,但她卻沒有那麽做。她看了裏克特一眼,鬆口氣似地拍拍胸口,有些羞澀地笑了。


    「嗬嗬……真讓人心跳加速呢。裏克特先生,要是她知道你在這裏的話,那我們就沒辦法繼續談下去了。」


    「……嗯,謝謝你為我保密。唉,就算她真的進來,我也可以讓她稍微暈過去一會兒就是了……」


    「能夠不讓菲婭經曆這種痛苦的經驗,真是太好了。我趕緊換上衣服,請你稍等一下。」


    2


    愛露榭從小就能和鳥兒溝通。據說這並非魔術,而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某天,有隻從艾爾席裏雅飛來的候鳥不小心迷路了,於是落腳在愛露榭住的宅邸。愛露榭於是從這隻飛越過露克珊柏天空的鳥兒那裏,得到了要塞周圍的地形情報。她運用神性魔術,把掌握到的地形投影在水晶球上。


    穿好衣服的愛露榭此刻正運用著水晶球,實際投影出這附近的地形。看到遠比想象更為精細的圖像,讓裏克特不禁咂舌。


    「沒想到居然能做到這種事……竟然可以把對軍師來說最重要的地形圖,投影得如此完美……」


    「本來實在不應該把這個力量用在這種地方的……但隻要能幫上哥哥的忙,我想一切就有意義了。」


    麵對自己這個「為戰爭而存在的軍師」身分,愛露榭的心裏想必也有無法接受的地方。不過,從她之前聊到的內容,裏克特已經明白為什麽即便如此她仍選擇投入戰爭的理由。


    「愛露榭,你想要成為協助哥哥的力量,對吧?」


    「是的……哥哥收養了喪母後無依無靠的我,還給了我屬於自己的房間,讓我能夠自由進出收藏大量書籍的書齋。若他當初沒為我做這些,我恐怕一輩子隻能待在鍔魯蔓的神殿中,履行巫女的任務,直到被流放驅逐為止。」


    「收養……意思是說,愛露榭,你和庫路德的母親不是同一個人?」


    「是的。我的母親是侍奉鍔魯蔓女神的最高祭司的女兒。隻是,她違背了規矩,沒有和神殿決定的對象結為連理,愛上了其他男性並生下了我。在我長大成人前,神殿對母親網開一麵,讓我們仍能留在神殿裏,但是……後來她罹患重病,兩年前過世了。」


    她被父親給拋下了。雖說裏克特也鮮少有機會見到自己的父親——特拉法爾德國王,但至少他並未遭到父親拋棄。


    「我之所以誕生,是為了向神殿贖罪、侍奉神殿……我以前一直認為這樣沒什麽關係,但是哥哥卻說我這樣太令人悲傷了。他告訴我,一個人如果在出生前就注定好誕生後該有的價值,且生下來後也必須遵從那個價值而活,那根本和死人沒有兩樣。」


    「這個嘛……我覺得庫路德這話或許說得沒錯。既然你都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了,就應該用自己的雙眼看看這個世界,朝著想前進的方向度過人生。」


    聽到裏克特這麽說,愛露榭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凝視著他。


    她低下頭,好一會兒後才再度抬起臉龐。看著她臉上的微笑,裏克特總算明白,她一直以來肯定都是像現在這樣把各種情感往心底吞。


    一次又一次地壓抑情緒,會讓心靈愈來愈著急,想趕快長大成人。但是,庫路德說得沒錯,這樣的人生真的太悲哀了。


    「……對不起,我說了太多個人的瑣事。我繼續為你說明下去吧。」


    首先,愛露榭把攻城塔當成誘餌,盡量讓拿來充當魔像骨架的鐵製骨骼靠近國境城牆,接著利用神性魔術的力量,同時創造出十具魔像。


    魔像抵達國境城牆旁後,就自我摧毀,然後鍔魯馬吉亞軍再利用魔術重新堆起毀壞後的殘骸,做出之後所需的立足處。接著,就順利地運用十具魔像的殘骸構築出高達七十梅珥克的坡道。


    「原來你用了這樣的策略……我原本一直以為鍔魯馬吉亞並無人能夠駕馭創造巨大魔像的魔術。看樣子,在這百年之間情況早已產生了變化。」


    「大約五十年前,我國就已經成功創造出魔像了,不過每做出一具魔像,就需要集結千名神性魔術師的力量。這次戰爭中,因為加派了魔術軍團的人員,所以才能夠運用這樣的計策……而就算第一次行得通,同樣的方法也沒辦法再用第二次。」


    愛露榭嘴上雖然這麽說,但才這麽一次,露克珊柏要塞就成了鍔魯馬吉亞的囊中物,全國陷入困境中。身為艾爾席裏雅的一份子,裏克特也隻能承認自己真的敗給了對方。


    「這是你第一次為軍隊獻上策略嗎?」


    「不是……我提供了很多次計策。畢竟按照哥哥的個性,要是他不知道我的策略真的能夠運用在實戰上,怎麽會在攻打艾爾席裏雅的重要戰役中借助我的力量呢?」


    裏克特推測,過去她的計策肯定也都奏效了。小小年紀就擁有這等智謀,前途想必無可限量。


    「我隻是想出越過城牆的方法……後續的一切,隻是順著情勢走而已。至少在你出現在這裏前,我們隻能聽天由命。」


    「什麽意思……?」


    「裏克特先生,如果你再次與我哥哥見麵談談,或許能夠避免後續的戰爭。我一直認為,一定存在著能夠不再讓任何人流血就終結戰爭的方法。也許我的想法太天真,但是……」


    「


    ……你真的太天真了。」


    早已有太多人流盡了血液。不管有什麽樣的緣由,時間都不可能回到戰爭前的那一刻。愛露榭的提議,隻是迫使艾爾席裏雅不得不讓步所帶來的終結手段罷了。


    「……你的想法固然很天真,但如果鍔魯馬吉亞軍隊真的願意撤退,又或者是願意放俘虜們回國的話……如果庫路德真的有權力決定這些事的話……那我或許可以和他談談。」


    在這樣的狀況下,還相信鍔魯馬吉亞願意平和地歸還露克珊柏的人,除了愛露榭外,世上大概找不到第二個人。


    不過,若開口說出這些天真話語的人是鍔魯馬吉亞的軍師——


    既然她是一個能夠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的靈魂人物……裏克特心想,這番話也許不見得隻是空想。


    「既然鍔魯馬吉亞有不得不攻打艾爾席裏雅的苦衷,那就由我們來杜絕這件事吧。請你告訴我,為什麽你們要出兵攻打艾爾席裏雅?」


    「那是因為……我剛剛也說了,起因於北方對我們造成的威脅。鍔魯馬吉亞的魔術軍團長赫爾瓦爾一直極力想要獲得可以殲滅北方大國的軍事力量,而他認為隻要能掌握艾爾席裏雅的自律魔導,就能達成這個目的。也因為如此,哥哥最後才不得不出兵。」


    「魔術軍團長赫爾瓦爾……這就是引發這場戰爭的人的名字?」


    「赫爾瓦爾是我國的皇帝——傑歐爾格陛下的胞弟。然而,事實上……目前皇帝因病臥床,因此根本沒人敢反抗赫爾瓦爾。」


    「會演變成這種局麵,就代表……庫路德和赫爾瓦爾的關係並不好嗎?」


    「哥哥成為騎士團長後,經常與對方意見相左。赫爾瓦爾手上雖然握有魔術軍團的兵權,但他卻從未派兵至北方進行防衛。」


    裏克特已經想象到對方貪圖的是什麽了。赫爾瓦爾為了不讓庫路德的權力繼續增長,因此讓他不停地站上前線,疲於奔命。


    「但是……既然他是皇帝的弟弟,那應該不需要擔心這些權力鬥爭才對啊。」


    「關於這一點,我目前還不能告訴你。總之,對赫爾瓦爾來說,哥哥會成為他的絆腳石。」


    「可是……我還是得問出背後的原因才行。我也可以直接詢問庫路德本人……」


    「……我明白了,那我們一起去找哥哥吧。這個時間,在外巡邏的士兵數量也維持在最低限度,大部分士兵都回休息室去了,負責照顧我的菲婭也已經就寢了。」


    「嗯。剛才待在高塔入口處的少女……是為了照顧你,所以一起跟來這裏的?」


    「是的。她聽到我要上前線,說什麽也要跟來……讓她和軍隊中的人雜處一室,我實在很擔心,但是也無可奈何。」


    愛露榭一樣也和軍隊前線格格不入。雖然裏克特腦中這麽想著,但決定此刻別再多說些什麽,邁步前往庫路德的所在地。


    3


    離開高塔,兩人一起前往庫路德待的房間。這陣子,庫路德大多會在將官室待到深夜,寸步不離。


    ——然而,慢慢接近房間的路上,裏克特等人馬上發現氣氛不對勁。尖銳的金屬聲——武器彼此碰撞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兩人耳中。


    「愛露榭,你在這裏等我!我去看看!」


    裏克特說完,以全力往前奔去。大概是因為沒人料想到敵人會爬到五樓吧,周圍完全不見守備士兵的蹤影。


    裏克特踢開卡著門閂的房門,衝入房間內,就看到庫路德及另一個人的身影。


    「——噢哦哦!」


    庫路德往前猛踏一步,用力把雙手劍往旁邊揮掃。一身漆黑打扮的人物,以非常迅捷的速度往後一退,閃過攻擊。


    「你到底……裏克特,你怎麽會在這裏……!?」


    「庫路德,你可別掉以輕心!對方要出手了!」


    全身漆黑的人影,雙手握著形狀奇異的彎刀。他一邊旋轉手上的刀,一邊擊向庫路德。


    形成「く」字形的彎刀,愈靠近尖端就愈寬、越厚。裏克特瞬間做出判斷——這是一種運用離心力擊殺對手的武器。


    「你以為能用這種可笑的武器……打倒我嗎……!」


    庫路德撢開了第一發攻擊,但對方另一隻手上的刀馬上接著揮了過來,劈向他的脖子。庫路德用野獸般的動作閃躲攻擊,雖不小心被削下了一片皮膚,但他馬上用手上的劍刃猛烈刺出回擊。


    「噢噢噢噢噢噢!」


    在場的人都以為,隨著咆哮聲一同刺出的劍會順利貫穿敵人,但劍刃卻像戳到堅硬的石頭似地,讓原本應該攻擊到敵人肩膀的巨劍往後一彈。


    這時候,透過從窗間射進來的幽暗月光,裏克特看見了與庫路德交手的敵人身影。他全身包裹著宛如融入黑暗中的皮鎧甲,臉上戴著麵具。


    那應該隻是套普通的鎧甲才對,然而劍擊卻無法刺穿這位麵具劍士的防具,衝擊力也沒有震裂他的骨頭。隻見他扭轉身體往後一退,逃過了庫路德威猛的攻擊。


    「嗚咕啊……!」


    庫路德胸前的致命處一時暴露在敵人眼前,麵具劍士沒有放過這個絕佳機會,他一邊往前衝,一邊舉起彎刀砍向庫路德。對身上沒穿盔甲的庫路德來說,這成了致命的一擊。


    「呃啊……」


    麵對往地麵倒下的庫路德,麵具劍士迅速地準備補上最後一擊。可惜,裏克特已經采取了行動,於千鈞一發之際用短劍擋住了彎刀。


    「呃……!庫路德,你快逃!這家夥不是普通的人物!」


    麵具劍士個子雖小,臂力卻帶來意想不到的壓迫感,不過裏克特還是順利地推回了對方的彎刀。雙方刀劍交會的瞬間,裏克特瞬間提高了包覆在劍刃上的魔力,讓他能在條件不利的姿勢下成功回擊。


    被推開的麵具劍士著地後,迅速調整自己的姿勢。他的手臂無力地垂在兩旁,手上握著彎刀,身上散發出如冰刃般的殺氣。


    「他是……暗殺者……?」


    「我不知道……不過……我還不能……死……」


    「我會助你一臂之力……庫路德,我有事情想和你談談!」


    「嗯……如果我能逃過一劫,那你想談什麽我都奉陪……呃!」


    庫路德口吐鮮血,但仍爬起身子,握好手上的劍。下個瞬間,馬上就看到有東西從庫路德的脖子上滑落,落地時發出清脆的聲響。


    庫路德雖然注意到落地的物體,但他實在無暇撿起。麵具劍士高舉起雙手上的彎刀,襲向庫路德。


    「《——雙龍連刃》!」


    沙啞的聲音響起,同時間彎刀宛如沉重的龍爪般劃向庫路德,不斷進行攻擊。


    「咕啊……!」


    「庫路德!」


    麵具劍士往下劈下彎刀後,靈巧地運用地麵反彈,高高往上跳躍並挑起劍。庫路德的胸口遭對方斬裂,發出痛苦的叫喊,但仍沒放過敵人施放攻擊後的短暫漏洞,他毫不客氣地往麵具上刺出攻擊。


    「呃……!」


    對方來不及完全閃避過攻擊,麵具的下半部被割了開來,露出女性的臉龐。原本毫無表情的緊閉雙唇緩緩勾起——她笑了。


    「……你的表情倒是挺不賴的嘛……我還能再戰!我才不會在這裏丟了性命……!」


    庫路德說話的語氣變了。從他的表情中,可以窺見一種對活著的執念,然而裏克特明白此刻的庫路德根本就沒有勝算。


    庫路德使出渾身力氣所施放的劈斬,根本傷不到麵具騎士半根汗毛,不過裏克特認為自己或許有辦法貫穿對方的防護。


    「——從此刻開始,吾之魔力將改變世界。」


    詠唱後,裏克特隨即把


    魔力灌入短劍中,劈向麵具劍士身上。根本不用等到他詠唱《絕影之道》的咒文,招式就已發動。


    「吾之劍鋒,斬妖除魔……《斬妖之道》!」


    「——《咬龍牙》!」


    魔力包圍住裏克特反手緊握的短刀,他與暗殺者拉開距離,全力一揮。麵具劍士把彎刀交叉成十字形,接下了裏克特的攻擊。


    刀劍彼此碰撞,散落紫色火花。這時候,裏克特發現暗殺者的食指上戴著一枚戒指,造型宛如惡鬼,看起來相當不祥。


    「嗚呃……!」


    麵具劍士第一次發出微小的叫聲。她沒能完全抵擋住裏克特的劍,往後一飛,猛力撞上石壁。看著對方一時無法動彈,裏克特也暫時消去了包覆在短劍上的魔力。


    「……這家夥到底是何方神聖……」


    「誰知道……就算問她,最後幕後主使者也隻會和她撇清關係而已。會命令別人暗殺我的家夥並不多……不過……」


    庫路德搖晃著身體,沒把話說完。這時,裏克特看見了無法置信的畫麵。


    ——應該已經倒地的麵具劍士,不知何時繞到了庫路德的身後。


    「……怎麽回事……我……竟然……」


    「——受死吧!」


    彎刀的刀刃從庫路德的胸前刺了出來。麵具劍士麵無表情地抽回彎刀,噴出的鮮血灑了她滿身。裏克特的內心固然激昂,但他仍壓抑情緒撢開了染著庫路德鮮血的刀刃,接著他聽到沙啞的聲音說:


    「……我會鏟除所有妨礙『他』的人。」


    「你為什麽……為什麽要對庫路德痛下毒手!做這種事到底有什麽意義!你說啊!」


    原本被麵具遮住的嘴角,此刻已沒了笑容。她的雙唇淡然緊閉,仿佛無法理解為什麽裏克特的情緒要如此高昂似地。


    「還剩下一個目標……愛露榭·梅爾艾特……」


    敵人發現了躲在遼蔽物後方的愛露榭。裏克特不禁渾身一顫,扯開嗓門大叫:


    「愛露榭,快逃!敵人的目標是你!」


    「少在這邊礙手礙腳……《雙龍連刃》!」


    這是庫路德剛才受過的攻擊,暗殺者會旋轉兩把彎刀劈擊目標。裏克特明白隻靠著一把劍根本無法順利擋住她的這個招式,於是在擊回第一下攻擊後,他馬上用比敵人更快的速度搶在第二發攻擊前下手。


    (吾之一擊,將破壞一切萬物……!)


    「呃……!?」


    光憑人類的速度,根本無法做到這件事,但利用《絕影之道》加速後,就有可能了。


    裏克特用劍拍開了第一發攻擊,隨後立即壓低腰身,把跳躍時的彈力匯聚到最大,用全身的體重撞向敵人的肩膀。


    「《天衝之道》!」


    「咕……啊啊……!」


    想擋住攻擊的麵具劍士發出呻吟,腳下一個踉跆。裏克特知道,敵人就算擁有銅牆鐵壁般的防禦力,也絕不可能連盔甲下的身體內側都完全保護住。


    一般來說,就算是麵對身著鎧甲的對手,隻要撞上對方的肩膀再推擠送出衝擊力,這股力量就會傳到鎧甲內的軀體上。然而,就算裏克特使出了這個招式,麵具騎士仍沒有倒下。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把哥哥……!」


    愛露榭忍不住大叫。裏克特伸出單手製止想衝上前的她。


    麵具騎士擦去嘴角流出的鮮血,收斂起殺氣。


    「……艾爾席裏雅的劍士,下次見麵時,我一定會殺了你!」


    麵具劍士並不死纏爛打,她毫不猶豫地飛跳出窗外。


    從這個高度落地,恐怕很難沒事——然而,這位暗殺者應該不是會這麽輕易就喪命的人。裏克特深信,就算她此時撤退了,之後一定還會找機會對自己下手。


    「哥哥……啊啊……居然流了這麽多血……快來人、快來人啊……誰來幫他治療包紮……嗚……」


    一直非常理性、幾乎未表現出感情的愛露榭,此刻卻亂了方寸。她一點也不在意身上會沾染鮮血,伸手抱起倒地的哥哥,不停呼救。


    「……什麽嘛……原來你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嘛……」


    流出的血液在地麵上擴散。出血這麽嚴重,恐怕撐不了多久——就算能運用魔術瞬間堵住深重的傷口,但仍無法為他補充流失的鮮血。


    隻是,庫路德的表情並沒有因痛楚而扭曲,反而露出微笑。接著,他那無法聚焦的雙眼在找到裏克特後,顫抖著手示意裏克特過去他身邊。


    「裏克特……我搶走這座要塞,又斬了佛德老先生……我也曉得,照理來說,我實在沒臉拜托身為敵人的你什麽……但是,你聽我說……你是我唯一可以托付這件事的對象……」


    愛露榭雙唇發顫,好像想說些什麽,但她意識到哥哥此刻的話語將成為最後的遺言,隻能撲簌簌地流著淚水,沉默地盯著兩人。


    「……為什麽對方非殺你不可……?」


    「因為我……會妨礙到他們……我寫了一封文書……表示決定和艾爾席裏雅交換條件……我方會把露克珊柏還給艾爾席裏雅……但艾爾席裏雅必須答應一些對我方有利的要求……雙方達成和解……文書送至帝國首都後……我就落得這般下場了……」


    「……是赫爾瓦爾……幹的好事嗎……?」


    「我不曉得……我也不想斷言一定是他幹的……雖然那家夥有私心,但依舊懂得為國家著想……他擁有國家所需的冷酷無情……咳咳……」


    庫路德不停咳嗽,血噴濺到裏克特與愛露榭的臉頰上。愛露榭眼睛眨也不眨半下,仔細傾聽著哥哥說話。


    「不過……我現在明白了……若是不打倒赫爾瓦爾,那戰爭……就永遠不會結束……」


    「……你攻入艾爾席裏雅後,總算明白這件事了嗎?為什麽你當時不選擇戰爭以外的可行方法呢……?」


    「我早就知道自己選的道路是錯的……但是……如果可以,我真想得到這股力量……這股能夠守護我的國家……讓愛露榭有未來的……力量……」


    若是不發動戰爭,若是不攻進艾爾席裏雅,就看不到未來。庫路德以及鍔魯馬吉亞早已被逼上了這等絕境。


    「赫爾瓦爾……那家夥總有一天會成為台麵下真正的皇帝……他一定會試圖讓鍔魯馬吉亞變強……然後讓我國變成一個惡魔般的國家……裏克特,你必須阻止他……」


    「你打算把所有事都托付給我,然後就這樣撒手人寰?……你以為我會接受你這種任性的要求嗎……?」


    裏克特吼叫著。叫喊的同時,他也明白到從庫路德體內流出的血液就是流失掉的生命。


    「我隻能……拜托你了……你是唯一……能打倒我的人……拜托你,幫我保護愛露榭……幫我守護我的妹妹……!」


    庫路德擠出所剩無幾的力量,緊握住裏克特的手。裏克特感受著庫路德幾乎令手甲嘰嘎作響的握力,同時默默地回望著他那逐漸失去生命之火的雙眼。


    「我把……剩下的力量……托付給你。如果你能駕馭的話,就好好使用它吧……這是神性魔術……隻要奉獻你的『鬥爭心』,就能發動……」


    「托付……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庫路德伸出沒有握著裏克特的另一隻手,讓裏克特看了看,他的手背上刻著女神鍔魯蔓的圖紋。


    「與你交戰,順利喚起我的『鬥爭心』,相信你一定能繼承這份力量。你一定行的……」


    「……我明白了。」


    這不是借口,而是裏克特真的深深地感覺到,隻有自己能夠繼承庫路德的遺誌。


    (我沒能順利拯救庫路德,這樣的我實在沒


    資格讓他托付一切。但是,現在也隻有我能背負這個任務了。)


    「我一定會打倒赫爾瓦爾,守護愛露榭到最後一刻。」


    裏克特聲音顫抖,但仍用力地回握住庫路德的手,對他表示。接著,庫路德手上的圖紋發出光芒,變得愈來愈淡,然後庫路德的右手手背上,慢慢浮起一模一樣的圖紋。


    庫路德微微笑了,仿佛總算放下心中的大石。接著他微微發抖呼氣,身體漸漸失去力量。殘餘的體溫消失,軀體開始慢慢變冷。


    「不……不要……哥哥……你不要死……嗚!」


    「一直以來我都沒為你做些什麽……我真是個沒用的哥哥……今後……你就把裏克特當成自己的哥哥……跟隨著他……」


    「……哥哥……」


    「你別哭……裏克特……一定會……拯救我們的國家……」


    庫路德合上了雙眼,再也沒有睜開過。


    這位年紀輕輕就當上鍔魯馬吉亞騎士團長,為人民揮劍交戰的偉大英雄,在妹妹與敵將的目送下,結束了極為短暫的一生。


    4


    裏克特把庫路德的屍體平放在地麵上,為他蓋上騎士團長的大衣。在裏克特做這些事的期間,愛露榭隻是用哭腫的雙眼看著哥哥。


    裏克特不知道該向愛露榭說些什麽,隻能撿起掉在地麵上的墜飾。那是裏克特與庫路德戰鬥時,映照出愛露榭幻象的道具。


    「……我想這東西對他來說一定很重要,你拿著吧。」


    愛露榭直接蹲坐在地上,一點也不在乎鮮血會沾滿自己的衣服。她緩緩伸出手,輕觸裏克特遞出的墜飾,然後用手指稍稍把墜飾推了回去。


    「裏克特先生,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希望由你來保管它。」


    「……這樣好嗎?」


    裏克特總覺得這是愛露榭哥哥的遺物,但愛露榭隻是把手伸進自己的領口內,掏出了一樣物品——同樣造型的墜飾。


    「這個東西……叫做『雙月秘石』。它是一種魔道具,就算配戴的兩人身處異地,仍能藉由它得知對方是否平安……它也能映照出另一位使用者的幻影,就像你之前看到的那樣。」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隻要我還保管著它,我就會……」


    庫路德把愛露榭托付給自己,而雙月秘石就是這段承諾的證明。


    「我……我知道如果不打倒赫爾瓦爾,情況就不會有任何改變,但是我真的不曉得該怎麽做。要是哥哥還活著就好了……可是……我卻連這點忙都幫不上……」


    愛露榭拚命地思考,想要保持冷靜,但仍忍不住落淚。親眼看見哥哥的死,她根本就沒辦法繼續冷靜如昔。


    「我什麽忙也幫不上……什麽事都做不了……」


    裏克特隻能望著不停自我苛責、哭泣的少女。他覺得自己好無力,同時更想著,今後自己到底能幫她什麽忙?


    愛露榭說得沒錯。裏克特不曉得對方是否能接受,他在哭泣的少女麵前跪下,緊緊擁抱住對方的身子。


    「……裏克特先生……你這麽做,血會……」


    「我身上早已沾滿了鮮血。我活到現在,做過的事也不見得全然都是對的……不過,我們不能在這裏佇足不前。」


    空氣中可以聞到鐵鏽般的血味。裏克特不禁想著,都這種時候了,自己到底在幹嘛?


    愛露榭含蓄地碰向裏克特的肩膀,接著她微微推開裏克特的身子,在極近的距離下凝視著他的臉。


    「……我們明明對艾爾席裏雅做了不可挽回的事,但你卻仍為哥哥流下了眼淚。」


    「人們都說,軍人不該流淚。這隻是普通的水而已。」


    愛露榭用纖細的手指拭過裏克特的眼角。接著,她把沾著淚水的手指移向嘴唇邊,露出如夢似幻的笑容。


    「那麽……既然我也曾經屬於鍔魯馬吉亞軍隊的一部分,那我也不會再流淚了。」


    裏克特還來不及問愛露榭為什麽要用代表過去式的「曾經」兩個字,就看到愛露榭平伏上身向他叩頭。


    「裏克特先生……今後,我的身體、心靈將全部奉獻給你。請你助我一臂之力,讓我為哥哥報仇雪恨。你想怎麽利用我都行,把我當成思考計策的機器也無所謂。我將完全聽從你的命令。」


    愛露榭的頭緊貼地板,一動也不動。裏克特從未料想到她會對自己做出這種舉動,但隨後他立刻明白到,愛露榭隻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向他表示敬意與禮數。


    「……你不用這樣啦!為了打倒赫爾瓦爾,我才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呢!」


    裏克特伸出手,愛露榭馬上執起他的手。小巧的手在些許猶豫後,輕輕回握住對方。


    愛露榭站起身,裏克特再次覺得少女果然非常嬌小。不過,她比剛才哭泣時看起來挺拔、堅定多了。


    「我一直有個想法。我希望能把露克珊柏歸還給艾爾席裏雅……然後……我有個能夠協助我們進入鍔魯馬吉亞帝國首都的計策。」


    說著,愛露榭離開了房間,她已找回了軍師該有的冷靜沉著。最後,她隻向哥哥獻上了一段簡短的祈禱。


    瑪莉艾斯與榭希露確認過俘虜的所在位置後,跟隨裏克特的腳步也進入了堡壘中,於是便看到將官室淒慘的光景。


    「……太悲慘了。為什麽……到底是誰做的……」


    瑪莉艾斯剛剛才去過高塔上方的愛露榭房間,此刻一臉慘白地表示。雖然這不是她第一次親眼看到死人,但她始終無法習慣這種感覺。


    「雖然我們還未掌握確切的證據,不過……至少就庫路德的說辭來看,鍔魯馬吉亞軍隊中應該有人討厭他。那個人,就是魔術軍團長赫爾瓦爾。」


    「沒想到居然會有這種事……他為了封住停戰派的人們之口,竟然暗殺自己國家的騎士團長?」


    如果這個推測是真的,那赫爾瓦爾肯定是瘋了。不論他有什麽打算,都隻能說他的作法實在有點瘋狂。


    「接下來,我們要前往鍔魯馬吉亞的帝國首都。在那之前,我們要先解救露克珊柏要塞……騎士團失去了庫路德後,將會軍心渙散,我們剛好可以趁機行動。」


    瑪莉艾斯與榭希露看到愛露榭全身染血的模樣後,趕緊讓她去換了套幹淨的衣服。至於她臉頰上沾著的血跡,直到好一陣子後才全部清理幹淨。


    不過,發色漆黑、肌膚白皙明豔的少女,並不因為染血而減損些許的美,甚至還讓瑪莉艾斯與榭希露都忍不住歎息。


    「你已經答應了這女孩的哥哥……說要保護她,對吧?」


    「嗯。他甚至給了我這個東西……我實在沒辦法隨隨便便地違背承諾。」


    裏克特讓眾人看了看他的右手手背。看到眼前的畫麵,榭希露驚訝地捂住嘴。


    「艾爾席裏雅的魔將身上竟然刻了鍔魯蔓的圖紋……不對,裏克特閣下並未習得艾烏絲雷雅的神性魔術,所以這確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這並非不可能。不過,偏偏裏克特早就已經學會了兩種係統的魔術。


    「你得到了鍔魯蔓的圖紋,也就是說……裏克特,難道你現在三種魔術都能用了?怎、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


    世界上根本沒有能同時學會三種魔術的人。裏克特一樣也是這麽想的,但是正如庫路德所說,與他的戰鬥就代表著向神祇奉上『鬥爭心』,而這剛好也滿足了習得鍔魯蔓神性魔術的條件。


    「你居然能夠駕馭三種魔術……裏克特先生,你是魔術之王。你已經超越魔將的境界,魔王才是最適合你的稱呼……」


    瑪莉艾斯和榭希露都無法否認愛露榭的說法。裏克特不禁覺得,刻印在自己手上的圖紋就等


    同於被認定為魔王的印記。


    裏克特想起傑斯佛德家開山祖先的話。


    『傑斯佛德家的人繼承的血統,就是一切魔術的基礎。』


    他終於明白,這句話確實不假。


    「魔王……嗎?我真的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得到這個稱呼。」


    雖然裏克特從未使用過神性魔術,但他的確一直深信自己總有一天『能夠使用』它。習得神性魔術就是『獲得神諭』,因此必要的咒文會自己浮現在施術者的腦袋裏。人們都說,這是因為神性魔術師聽得到神明的聲音。


    「啊……對了!裏克特,我們有很多消息要向你報告……」


    「你們找到被俘虜的人們了?」


    「是的。不過,就算想要趁著敵方軍心渙散時解救俘虜,還是免不了要和敵方交戰。敵方看守的人數實在不少。」


    「聽說俘虜們都沒有吃飯……他們好像不願接受鍔魯馬吉亞的施舍,拒絕了敵人給的食物。裏麵還有不少傷員,再這樣下去的話……」


    「要是我們不馬上救他們出來的話就糟了……愛露榭,你有沒有什麽好方法?」


    「如果各位願意的話,請告訴我你們各自擁有什麽技能。我希望能將你們的特長運用到極限,減少受害者的數量。」


    「隻要裏克特無所謂,那我也不介意……這樣真的好嗎?要說出我們擁有的技能,對一個魔將而言,這實在是個相當重大的選擇……」


    「現在實在顧不得這些了。這樣講固然失禮,但我希望能先聽聽愛露榭小姐的策略,判斷你提出的計謀是否有用。」


    「願不願意相信我,全由各位來決定。我會盡己所能得到各位的信任。」


    看到愛露榭低頭,方才態度上故意保持距離的瑪莉艾斯立刻就淪陷了。接著,她無法抑止住心情,用力抱住愛露榭。


    「瑪、瑪莉艾斯小姐……好、好痛苦喔……」


    「啊~~人家受不了啦!你怎麽會這麽堅強呢?我剛剛一直保持戒備,覺得你有可能會成為和我們爭奪裏克特的情敵,但是你實在太可愛了啦!你千萬別對姐姐客氣唷!」


    「瑪莉艾斯,你別抱得太用力了,愛露榭小姐看起來很痛苦喔。你對她溫柔點嘛!」


    「沒——問題!胸部大小的差距代表著戰力的差距!我剛剛本來想向她炫耀一下這一點的,但顯然情況對我極為有利,所以我非常滿意!愛露榭妹妹,期望你之後會愈來愈大唷音符」


    「喂,瑪莉艾斯……真受不了你。你也顧慮一下愛露榭的心情吧……」


    「……別放在心上。哥哥在出戰前,也都會開設酒席,盡情聊些與戰爭無關的話題,所以……如果我一直意誌消沉,哥哥一定會取笑我的。」


    愛露榭說著,偷偷擦幹了即將滑落的淚水。


    5


    瑪莉艾斯的《魔幻眼》並不是一項隻能對個人發動的能力。雖然造成的魔力消耗量極大,但卻能操控視線範圍內的所有人。聽到這一點後,愛露榭在水晶上映照出露克珊柏要塞的某個角落,伸手指示:


    「魔術軍團的兵營在這裏。魔術軍團使用城內一隅的空間,創造出魔像,用來當作艾爾席裏雅攻進來時的守備。」


    魔術軍因愛露榭的獻策而得知鐵骨魔像的優異處。雖然沒得到庫路德的命令,他們仍自己做好了準備,擅自創造出魔像。這是從稍微能在要塞內自由行動的菲婭那裏獲得的情報。


    「我們可以先用瑪莉艾斯小姐的《魔幻眼》操控魔術軍團,讓魔像失控暴走。魔像隻會遵守內容單純的命令,所以請你做出『破壞建築物』的命令。隻要能讓魔術軍團的人開口說出這句話,魔像就會持續暴走,直到魔力耗盡為止。」


    「原來如此……然後,剩下隻需要解放俘虜,讓他們逃走就行了?」


    「是的……不過,我想鍔魯馬吉亞軍肯定會積極追擊,所以我們必須有能夠阻止對方的戰力。裏克特先生,你能夠和在外布陣等待指揮的軍隊取得聯絡嗎?」


    「隻要燃放狼煙,他們看到暗號後就會趕來這裏。不過必須有人打開城門。」


    「那麽,施放狼煙、讓魔像失控這兩個計劃要同時進行。俘虜們被關在三個不同的兵營中,所以我們沒辦法同時拯救出他們……以目前在場的人數來看,我們的人手實在不夠。」


    「另外還有三位和我們一起潛入這裏的下屬……我想,裏克特去城門那裏開門,我和榭希露姐姐先指示那三位下屬去放出俘虜們,接著我再操控魔術軍團,讓魔像失控暴走。這樣可以嗎?」


    「可以。隻要能讓鍔魯馬吉亞軍隊陷入混亂局麵中,即便他們有四萬兵力,光靠裏克特先生率領的軍隊就能奪回露克珊柏。如果可以,我也很想要找援軍幫忙,不過……」


    「哦,利登貝勒那裏還有五萬名士兵在待命。我想我們應該先做好準備,讓艾爾席裏雅在三天內派出大軍進行追擊,完全搶回露克珊柏……」


    原本裏克特一行人隻是為了找出鍔魯馬吉亞的破綻才潛入要塞中。而既然現在已經掌握了良機,那就算必須派出艾爾席裏雅所有的兵力,都應該想盡辦法攻陷露克珊柏。裏克特、瑪莉艾斯以及榭希露全都持有同樣的觀點。


    「在那之後,我們要入侵鍔魯馬吉亞。如果真的是赫爾瓦爾暗殺了我哥哥,那我們絕對不能就這樣放著他不管。他肯定會再次出兵,攻擊艾爾席裏雅。」


    「我們得想辦法解決那個叫做赫爾瓦爾的家夥……現在就是我們這些魔將該上場的時候了!」


    「我們趁亂進入鍔魯馬吉亞吧!在接近赫爾瓦爾之前,一路上我們應該盡量低調行事。」


    「說得沒錯……好,那我們現在就開始作戰吧!愛露榭,你打算怎麽做?」


    「我……想要把哥哥的軀體搬到不顯眼的地方。」


    「原來如此……不過,你根本沒有力氣搬運庫路德的身體。這個任務,就由我來負責吧。愛露榭,等我們回到要塞的堡壘後,麻煩你移動到三樓連通城牆的道路附近。」


    「……我明白了。願各位平安無事……」


    愛露榭雙手合掌,為眾人祈禱。


    裏克特一行人對彼此點點頭,各自奔向自己所肩負的任務。


    6


    瑪莉艾斯的《魔幻眼》讓魔像開始暴動後,要塞都市瞬間陷入混亂之中。裏克特輕易打倒了城門邊的衛兵,施放狼煙。緊接著,裏克特麾下士兵埋伏的那一帶便亮起了火把的光芒。


    負責打先鋒的騎兵以及緊跟在後頭的步兵蜂擁而至,裏克特打開城門、放下渡橋迎接夥伴們,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眼前能看到魔像們暴動的身影。看到它們揮著巨大拳頭的畫麵,人們無不嚇得驚慌失措,然而魔像們其實並未開始進行正式的破壞。隻要能夠爭取時間讓俘虜逃出要塞,就達成裏克特一行人最大的目的了。


    趁著一片混亂,受解放的俘虜們紛紛逃往城門方向。裏克特把俘虜疏導至要塞外,並讓從睡夢中遭人叫醒的鍔魯馬吉亞士兵一個接著一個地昏倒,同時扯開嗓子大喊:


    「艾爾席裏雅的軍隊已經來到城門外了!各位一定能順利逃到外麵的!」


    抱著孩子的父親、身上銬著枷鎖的男女,眾人聽到裏克特的聲音,瘦弱的身子再次恢複了力氣。裏克特為了解救眼前能看到的所有俘虜,使用自律魔導加快速度。雖然他不可能完全走遍廣闊都市的全數區域,但為了增加整體局麵的混亂,他必須拖住多一點敵兵。


    「鍔魯馬吉亞啊,六魔將的成員之一此刻就在這裏!如果你們想要立下戰功,那就出手吧!」


    報上身分後,總算準備好陣勢的成群士兵,紛紛飛身朝


    著裏克特劈斬而來。然而,鍔魯馬吉亞士兵們刺出的武器完全沒有攻擊到裏克特,反而一一仰倒、趴伏在石地板上。


    「是、是魔將……是艾爾席裏雅的魔將啊啊啊!」


    「快逃啊!我們打不過他的……我們會被他殺個片甲不留……!」


    「可惡,居然連魔像都在亂搞……該死的魔術軍團,該不會已經背叛我們了吧!」


    有些人自暴自棄地往裏克特身上劈砍,也有人飛也似地逃跑了。不過,當中還是有一個人非常勇猛地從正麵挑戰裏克特。


    「……既然你說自己是六魔將之一,那我絕對不能讓你逃走。吃我的斧頭吧!」


    那是一位身強體壯、臉上戴著麵具的男人。但是,對裏克特來說,隻有一身肌肉的家夥,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然而,對手的實力比起普通士兵還算堅強。下了這個判斷後,裏克特摘下手甲放入置物包中,並看向右手背上的圖紋。


    「你該不會是瘋了吧?居然在敵人麵前摘除防具……什、什麽……!?」


    壯漢看著裏克特手上的鍔魯蔓圖紋,驚訝地瞪大雙眼。


    「如果你非得與我交手,那我會毫不客氣地斬了你。隻不過……我繼承了庫路德·格雷錫歐的遺誌。既然你是他的下屬,那我不想用隨隨便便的態度砍死你。」


    「你、你少扯些無聊的謊話……那個圖紋一定是假的!就算現在求饒,也已經太遲了!」


    壯漢劈下斧頭,攻擊裏克特。裏克特舉起右手,開始詠唱浮現在腦中的神性魔術詠唱句。


    「光與戰爭之女神鍔魯蔓啊,暫時賜給我能帶來榮耀與勝利的力量吧!光的守護啊,請保護我的身軀……」


    「呃……那是騎士團長的……唔、鳴噢噢噢噢噢!」


    就算壯漢在途中就發現了詠唱代表的意義,但他已經來不及停下自己的斧頭——他正用渾身的力量橫砍向裏克特。


    神性魔術帶來了白光,包圍住裏克特的身體。接著,壯漢的戰斧,被裹著光芒的短劍輕鬆擋下。


    「怎、怎麽可能……居然能用這種短劍就……這、這真的是神性魔術……」


    「看樣子,我真的擁有能夠獻給鍔魯蔓的鬥爭心,而這正是使用魔術的代價。謝謝你讓我確認了這一點。」


    「嗚……咕噢噢……!」


    裏克特以用神性魔術強化過的拳頭毆向壯漢腹部。壯漢身上的鐵製鎧甲深深凹陷,衝擊力之強,連在旁盯著這一幕的士兵們都感受到了。


    「雷、雷帕德隊長被幹掉了……!」


    「真是讓人不敢相信……他居然隻靠一擊,就解決掉有百人斬之稱的雷帕德……嗚、嗚哇啊啊啊!」


    「沒想到他居然連神性魔術都駕馭得了……根、根本就是怪物啊——!」


    隻要在眾人麵前使用庫路德的神性魔術,敵人就會全數失去戰意。這一切,全都在裏克特的預料之中。


    「庫路德……幸好我不必斬殺你的下屬。這一點讓我向你道謝。」


    裏克特再次戴回手甲,在黑暗中,他穿過亮著由火精靈力量點起燈火的街道,同時一一打倒敵兵。


    7


    另一方麵,瑪莉艾斯與榭希露正忙著打倒看守的士兵,逐步抵達了囚禁俘虜的兵營中。


    「各位,我們來救你們了!快拿起身旁的武器……呃,不過,你們不用戰鬥也沒關係啦!快點往城門的方向跑!」


    「隻要你們能逃到城門口,就一定能夠獲救!務必向友軍求援!」


    瑪莉艾斯和榭希露轉開堅牢的門鎖。兩人看著眼神中失去光輝的俘虜們逐漸恢複生氣,嘴上不停道謝並往外頭衝去。


    「有入侵者!不能讓更多俘虜逃走!」


    衝進兵營裏的敵兵們砍向瑪莉艾斯與榭希露。榭希露將手按在掛於腰間的長劍劍柄上,接著在敵兵還沒攻擊到自己之前,即刻殺退了敵人。


    「風精靈啊,我以一顆翠綠色的寶珠作為代價,把它獻給禰……賜給我的劍如疾風般的迅捷吧!《疾風劍》!」


    「咕哇哇……!」


    「這、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人……居然能用看不見的刀刃砍殺別人……!」


    榭希露的這個招式,能夠透過風的力量加快劈斬速度,施放出真空之刃。光憑普通的劍根本防禦不了,等回過神來便會發現自己早就被斬裂——這個技能讓榭希露獲得了『疾風之劍聖』的美名。和裏克特修練過招時,這招並不管用,但那是因為裏克特實在強得異於常人。


    「想被斬殺的人,快點站上前來!榭希露·琳夕爾德,將讓你成為這把劍下的亡魂!」


    「榭希露姐姐,你真的好可靠喔……你先到旁邊休息一下下,讓人家用火焰治治他們!」


    瑪莉艾斯扯下一顆鑲嵌在手環上的寶珠,以珠子為代價,開始詠唱火之精靈魔術。


    「火精靈(伊夫利特)啊,呼應我的話語,對擋路者做出紅蓮之製裁吧……《紅炎彈》!」


    「呃……你不能在這麽狹窄的地方用這種大技啦!」


    意識到詠唱內容的榭希露趕緊避開,下一刻火焰猛然竄出,眼看就要吞噬敵人。雖然敵兵們勉強逃過一劫,但熾熱的火焰讓鎧甲發燙,他們隻能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嗯……人家好像真的做過頭了耶……為了避免燙傷,你們快點把鎧甲給脫了!我的命令到此為止!」


    「呼……你真的是喔!可別攻擊到自己人啊。唉,各位別放在心上,快點逃跑吧!」


    兩人的美貌令所有俘虜著迷,但她們展現出的堅強實力卻讓人畏怯。兩位女孩不愧是肩負艾爾席裏雅最強頭銜的魔將,這場敵眾我寡的戰役,對她們來說實在是輕輕鬆鬆。


    8


    在副官們率領的一萬五千兵力抵達前,裏克特持續盡力打倒眼前所看到的、朝他發動攻擊的敵人。不過,透過魔力強化的黑色短劍,自始至終鋒利度依舊。


    「裏克特將軍……沒想到你們那麽快就采取了下一步動作。已經有許多俘虜順利逃到城外,敵軍也並沒有頑強抵抗,我軍士氣超越敵方,目前正處於優勢!」


    「嗯,戰況極佳。進入內部後,我才發現敵軍比我所預想的更脆弱。」


    「了解!裏克特將軍,你放在軍隊裏的裝備,我已經為你拿過來了。」


    裏克特非常感謝副官的用心,伸手接下放在後背袋裏的裝備。裏麵同時也放著瑪莉艾斯與榭希露的裝備。


    「我們會趁亂潛入鍔魯馬吉亞,終結這場戰爭的根源。你們趕緊向國內請求援軍支持,奪回露克珊柏……你們應該做得到吧?」


    「裏、裏克特將軍……就算你們是魔將,要隻身潛入敵軍的陣地,未免太……」


    「別擔心,相信我們。我們打倒敵方大將後,一定會平安回國。把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們,我實在覺得很抱歉……不過,如果不趁著混亂潛入鍔魯馬吉亞,那敵方很有可能會發現我們,我們必須避免這種狀況發生。」


    「將軍……」


    副官還想說些什麽,她先是看了看逃命的俘虜,然後才再次麵向裏克特。


    「……裏克特將軍,你不帶我們一起潛入敵陣嗎?隻要是為了艾爾席裏雅,我們能隨時拋棄性命!」


    「我很感謝你的心意,但是一切就包在我們身上吧。你們身上也肩負了重要的責任……你們一定要為艾爾席裏雅搶回露克珊柏!」


    「……了解!我國之所以能夠走到這一步,全都是因為聽從了將軍的命令。我們會一起在艾爾席裏雅等待你們回國。」


    副官拉了拉馬兒的韁繩,開始疏導剩下的市民們。


    裏克特與民眾們錯


    身而過,朝著要塞方向奔跑而去。過程中他一度回頭,看到了副官在馬背上高舉起劍——那是對指揮官的行禮動作。


    9


    裏克特回到要塞堡壘的三樓時,瑪莉艾斯與榭希露正好打倒了現場反擊的士兵們。那裏,還有一位蹲坐在地的女性身影。


    「你是……?」


    待在那裏的,原來是愛露榭的侍從·菲婭。就算看到裏克特的臉,她仍未認出他,渾身散發出焦慮的氣息,仿佛從未見過他似地。


    「我、我……城堡裏忽然出現騷動,我想出去一采究竟,結果鍔魯馬吉亞的士兵們突然朝我襲擊而來……小、小姐她……!?」


    躲起來的愛露榭趕緊現身,走到嚇得站不起來的菲婭身旁。


    「菲婭……太好了。要是連你都出事了,那我……」


    「啊啊,小姐……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庫路德大人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聽到這個名字,愛露榭的臉上蒙上陰霾。不過,她不打算隱瞞菲婭這個事實。


    「……哥哥已經死了。有人對他痛下毒手……」


    「怎、怎麽會發生這種事……庫路德大人……他怎麽會死?一定是搞錯了!他那麽厲害,怎麽可能簡簡單單就被……」


    瑪莉艾斯靠近亂了頭緒的菲婭身邊,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臉頰。


    「如果再讓你更慌張的話,事情會很麻煩的,所以我先告訴你我們的身分。對你來說,我們是你的敵人……我們來自艾爾席裏雅。現在已經沒時間了,所以我們會帶你一起走。」


    「什、什麽……艾、艾爾席裏雅……?小姐,這到底是……」


    「我之後再向你說明原委。裏克特先生,我們走吧。若是不趁亂穿越城牆,一定會有人向鍔魯馬吉亞軍隊……向負責護衛我的麗斐爾特通報我和菲婭不見的消息。如果可以,我現在還不想讓她知道這整件事……」


    庫路德的死究竟和赫爾瓦爾是否有關連,這一點目前仍在存疑階段。不過,他們必須親自見到赫爾瓦爾,向他確認這件事情的真實性……然後若一切屬實,那他們就必須打倒赫爾瓦爾。鍔魯馬吉亞的軍人若得知這件事,很有可能全力阻止,或是向赫爾瓦爾興師問罪。


    必須趕在赫爾瓦爾加強戒備前接近他才行。麵對站在軍隊頂點的人物,最重要的就是不讓他行使手上掌握的兵力。


    「菲婭小姐,你不應該被扯進這場戰爭中。我們會告訴你最低限度所需知道的內容,不過現在你什麽都別問,跟著我們走,可以嗎?我們不能把你丟在這裏。」


    「好、好的……我明白了。隻要能夠守護小姐就行了,我不會對其他事情產生好奇心的。我在這裏向各位發誓。」


    菲婭終於恢複冷靜,站起身子。從下層衝上來的士兵聲音聽起來還相當遙遠,隻看到幾位敵兵穿過通路從國境城牆跑來。


    「我負責開路。你們要多注意從國境城牆上飛來的箭矢。」


    瑪莉艾斯和榭希露點點頭,用精靈魔術變化出盾牌,擺出保護菲婭與愛露榭的陣式。接著,她們和負責打前鋒的裏克特維持一定的距離,緊追在他身後。


    打倒聯絡道路上的敵兵、衝上通往國境城牆上的階梯時,愛露榭突然體力不支,因此裏克特不但扛著放了裝備的背袋,還背起了愛露榭,繼續往前衝。


    榭希露站上前,利用風之精靈魔術讓敵人丟來的攻擊道具失去效用,而瑪莉艾斯則負責用火焰進行反擊。兩人完美地攜手合作,讓裏克特一行人能夠半步不停地繼續前進。


    「裏克特先生,那扇窗戶就連通著坡道……高度不矮,跳出去時一定要小心……」


    「小、小姐啊啊……呀啊啊啊!」


    愛露榭才說明到一半,榭希露就扛著菲婭從窗戶往外一跳,降落在魔像做成的坡道,並沿著它往下滑去。裏克特也緊跟著跳出窗外,久久未結束的飄浮感讓背後的愛露榭發出尖叫。


    「呀啊啊啊……!」


    「——水精靈啊!我以一顆蒼藍色的寶珠作為代價,把它獻給禰!」


    裏克特在著地前開口詠唱,於腳下召喚了一塊凝聚的水分子。不僅如此,他還把魔力聚集在腳下,控製凝聚的水,讓它出現彈性——接著,奇妙的事發生了。


    「呃……!」


    著地造成的衝擊力完全被水給抵銷,裏克特順勢沿著坡道往下衝去。愛露榭不禁驚歎,對正在奔跑的裏克特說:


    「原來你能夠複合兩種魔術……做到這種地步啊。」


    「嗯,光是靠著自律魔導,能減少的衝擊力實在有限,所以……」


    裏克特邊跑邊回答,跟在他身後飛跳出窗外的瑪莉艾斯則是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她差點跌倒在地,好不容易才順利走完了坡道。


    「呀啊啊啊,誰來幫助我停下來呀啊啊……呃,沒想到竟然順利走完坡道了!呼~~好久沒有過這種瀕死體驗了。」


    「你太誇張了吧!後麵還有箭矢飛來,麻煩你好好防禦啊……你看!我才說完,馬上就有箭飛過來了!」


    「對不起!嗚,人家和榭希露姐姐不一樣,詠唱需要比較多時間……嘿!《火精之天蓋》!」


    跑在最後一個的瑪莉艾斯,施放出一片大範圍的火焰盾。最後幾枝箭燃燒落地,之後便不再有箭飛來——也許是因為一行人的蹤影漸漸沒入夜色之中,導致敵方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蹤跡。


    已經看不見國境城牆另一頭的戰況了。裏克特一邊祈禱下屬們能夠平安無事,一邊穿過草原,衝入森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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