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床,蕾蒂從和以往不同的幹燥空氣中回想起了現狀。這裏是伊爾斯托國,而並非索魯威爾國。


    “早上好,公主殿下。您的身體狀況怎麽樣?”


    侍女們似乎在擔心昨天渾身濕透回來的蕾蒂會不會感冒。蕾蒂一邊對她們說著“沒事的”,一邊開始了早晨的準備。


    被侍女和女仆們包圍著,蕾蒂對她們做出禮服穿這件、配飾用這個、這樣那樣的指示。在侍女小心仔細的打理著她的頭發,塗上香油進行護理的時候,蕾蒂忽然想到了什麽,透過鏡子尋找著某個人的身影。


    “還有……”


    向身後看去,然後一瞬間沉默了。


    “公主殿下?”


    在打理她的頭發的侍女停下了手。蕾蒂說著沒什麽,轉過身去。


    (……我這是在做什麽啊,杜克明明才離開了兩天而已)


    不知從何時起,已經養成了在這種時候回頭和他說話的習慣。


    對明明是自己讓他離開的,卻忘記了這件事而感到懊惱。不……感到懊悔是因為產生了這種、把他的存在當作是太過於理所應當的事的這種感覺。


    “您決定好今天的行程了嗎?”


    外麵看起來是一如既往的晴天。蕾蒂把各種不得不做的事在腦內過了一遍,清除了已經做完的事。


    這樣的話優先度比較低的遊覽城下街的計劃也可以完成了。


    “機會難得,我打算去伊爾斯托的城下街看看呢。去把庫雷格叫來。”


    微服出行去進行參觀的計劃,從午後開始實施。


    在伊爾斯托陽光最為強烈的時間段裏,大部分人都有午睡的習慣。而此時正是告知午睡應當結束的鍾聲響起的時間。


    帶著庫雷格,蕾蒂披著麵紗在城下街閑逛。


    “真是充滿了活力呢。無論什麽時候來這個國家的居民都這麽開朗又樂觀啊。”


    蕾蒂一邊向前走,一邊集中注意力對擦肩而過的人進行觀察。王都這種地方,就是各種傳聞的寶庫。對於那些經常能聽到的詞語,稍後一定要加以確認才行。


    “殿下,目的地是……”


    “‘殿下’這個稱呼太惹人注意了,從現在開始叫我小姐。沒有什麽目的地。因為隻是來確認物價,以及收集傳聞而已。”


    難得能親自來伊爾斯托一趟。為了以防萬一應當親眼確認一下有沒有發起戰爭的征兆,以及由諾茲爾斯的關稅帶來的影響。


    做出了逛周邊攤位的樣子,蕾蒂慎重地用雙眼確認著商品的價值。雖然比起以前來的時候物價貌似稍微上漲了一些,但這應該在允許範圍之內。如果開始進行戰爭的準備的話價格就會輕易飛漲的主食——小麥的價格也都在不同的店裏確認過了,和以前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之後就是——這樣想著蕾蒂站到了出售一些貴金屬的攤位前麵。


    “……真是漂亮的琥珀呢。用來裝飾的工藝品樣式也不錯。”


    在被擺放出來的商品當中,看起來最貴的胸針吸引住了蕾蒂的視線。


    如果有看起來有很高地位的年輕女性對高價位的商品表現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態度的話,無論是誰都會為了讓她掏錢買下而開始對自己的商品進行介紹吧。然而攤主卻露出了遲疑的態度。


    “這是出產於諾茲爾斯的……不過要說的話確實是好東西沒錯。”


    “這樣啊。那旁邊的呢?”


    “這邊的商品是由伊爾斯托王都的工坊製作出來的。拿起來仔細看看吧。這裝飾品的細節……啊,那邊的小哥也請來看看吧。我這裏各種好東西可是應有盡有啊!”


    站在旁邊的是一個披著麵紗,個子很高的男性。並且和蕾蒂一樣、他首先將手伸向了諾茲爾斯出產的琥珀胸針……


    “哦,諾茲爾斯出產的啊。”


    聽到了這個聲音,蕾蒂不假思索的看向站在自己旁邊的男性。


    “諾茲爾……”


    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被眼前的男性慌忙掩蓋住。


    “這不是我好兄弟的妹妹嗎!在這個地方遇見真是巧……啊,不如說是命運才對!店主,給我一個能與我好兄弟的妹妹相稱的東西!”


    站在旁邊的高個男性是奧古斯都?卡魯澤恩?諾茲爾斯。這個被稱作銀狼公的男人,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竭盡全力做出了相當有損威嚴的行為。


    將挑選的工作交給他人,即使是高昂的價格也不試圖講價,隻為將寶石買來送給身旁的美人。在這種情況下無論誰怎麽看都會誤以為蕾蒂是他的意中人吧。


    “請收好,這位小哥!祝你早日和她兩情相悅。”


    “來,拿著。我們走吧!”


    諾茲爾斯公在蕾蒂說多餘的話之前,抓住她的手帶她離開了。


    庫雷格用眼神詢問蕾蒂該怎麽辦,然而蕾蒂隻是搖了搖頭。現在就照著對方說的去做吧。


    稍微走了一段路,當到了有陰涼處的小胡同裏的時候,諾茲爾斯公終於停下了腳步。


    “……你怎麽會在這種地方!”


    “這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我隻是在參觀城下街。卻被你說是什麽‘好兄弟的妹妹’妨礙了。啊,弗萊德海姆殿下和你是好兄弟什麽的從來都沒聽說過呢。如果告訴他的話,他大概會高興得笑出眼淚來吧。”


    “好兄弟隻是我隨便亂說的!用真實姓名互相稱呼事情會變得麻煩起來啊!我隻是為了避開這種情況……”


    “伊爾斯托國和索魯威爾國之間是友好的關係哦。和因為關稅的糾紛連民眾都抱有負麵情緒的你不同。我就算被直呼姓名也無所謂呢。”


    諾茲爾斯所製造的貴金屬加工品品質很好。不,不僅限於貴金屬,對其他的各種物品也進行加工,將其變為高價的外貿商品銷往他國。在這正一點一點威脅著伊爾斯托的市場的情況下關稅被下調的話——伊爾斯托的國民對此抱有危機感也是理所當然的。


    在那個場合下如果被知道他是“諾茲爾斯公”的話,大概氛圍就會變得緊張起來,最壞的情況甚至會演變為暴力事件吧。當然會想要隱藏姓名。


    “事已至此,先去某家店裏休息一下再繼續吧。因為你完全不顧慮女性的步伐自顧自的向前走,我有些累了。”


    蕾蒂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帶著庫雷格,和諾茲爾斯公一起走進附近的一家店。


    在伊爾斯托國,這段被用來午睡的時間大多店鋪都關著門。但是這裏不愧是王都。靠著主街道附近的商店似乎都為來觀光的遊客而開著。店員微笑著對進店的顧客說著“歡迎光臨”。


    “兩位是戀人嗎?需要為您的隨從準備其他的席位嗎?”


    摘下麵紗的蕾蒂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而站在她旁邊的是五官散發出野性氣息的麵容端正的青年。這兩個明顯就是出身於上流階層的人,看起來就像是在偷偷約會的樣子。


    諾茲爾斯公對打算做出一副識趣的樣子的店員露出了嫌惡的表情,蕾蒂卻微笑著對對方說“謝謝你的關心”。


    “奧古斯都是我兄長的摯友。三個人坐在同一處席位就可以了。”


    蕾蒂毫不在意的直接說出了諾茲爾斯公的名字。被這樣親密的稱呼、諾茲爾斯公一瞬間僵住了。


    “之前做出這個設定的是你對吧?這就已經忘了嗎?”


    “……確實是這樣啊。公主因為顧慮自己的騎士而沒有選擇戀人這一設定,我對此表示十分的感謝。”


    自己和庫雷格是情人的關係。說起來自己也做了這種設定呢,蕾蒂忽然這樣想道。在諾茲爾斯公麵前這種時候,姑且做出類似的行為吧。


    “況且,我也想謝謝您。——關於昨天的事真虧你能


    那樣隨便添枝加葉,變成那種能在參加結婚儀式的賓客中流傳的話題啊,這件事。”


    用似乎馬上就會說出“我要撕碎你的喉嚨”這種話的眼神,諾茲爾斯公低吼著。


    蕾蒂說著“你是指什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在諾茲爾斯公即將火冒三丈的時候,“你是說那件事啊”,她一邊這樣說一邊故意做出一副剛剛才意識到的樣子。


    “那件事不是我傳出去的哦。我隻是告訴了伊爾斯托的侍女‘我不小心跌倒在噴泉的水池裏,那個場合諾茲爾斯公也在’而已。”


    “怎麽可能隻是這樣!公主擅自摔倒在噴泉裏這件事已經變成了:‘諾茲爾斯公被薔薇裏的蟲子嚇到,不僅將蕾蒂絲雅公主推落到噴泉水池裏,還沒有拉她起來’這樣的話題了!”


    昨天,侍女們十分心疼渾身濕透著回去的蕾蒂。並且將怒火指向了當時在場卻沒有伸手援助(準確的來說是想要幫忙卻被蕾蒂甩開了)的諾茲爾斯公。


    畢竟原本就是沒有什麽好感的對象。大概是在進行傳聞遊戲的時候,在這件事原本的基礎上加入了各種各樣的因素,導致到了最後變成了諾茲爾斯公所說的‘被蟲子嚇到而將蕾蒂推倒’這樣的內容了吧。


    這個傳言轉眼之間就傳遍了整個伊爾斯托王城,一大早就有人在諾茲爾斯公身後指指點點,甚至能聽到沒能掩飾住的偷笑聲。


    “哎呀,這不是挺好的嘛?也許大家在知道了‘銀狼公’也有可愛的地方之後,會對你產生親近感也說不定哦。”


    “一點也不好!我並不討厭蟲子!”


    聽到這句話,蕾蒂眯起了眼。如果被杜克看到,大概會指出說蕾蒂這樣的眼神才像是發現獵物的狼吧。


    “是嗎?你小時候的很多事我都知道呢。——比如說,在八歲的時候,被蟲子嚇到掉到河裏被水流衝走了。在那之後,有一段時間患上了水恐懼症。每當弗萊德海姆殿下做出要將你推下水的動作的時候你都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不僅討厭蟲子還討厭水也真是不容易呢。”


    “什……!?”


    和諾茲爾斯公的動搖形成了對比,蕾蒂輕描淡寫地將諾茲爾斯公不想去觸碰的過去的事情暴露了出來。


    “九歲的時候興致勃勃地參加了弗萊德海姆殿下的幽靈搜尋活動,真的見到了幽靈卻大喊‘母親大人——!’。”


    “才、才沒喊過!”


    “十一歲的時候從馬背上被甩了出去飛到了半空中。那到底是怎樣的感覺,我一直想問你一次呢,如果你還記得的話請務必告訴我好嗎?還有在十三歲的時候,在剛剛進入社交界的時候邀請同樣踏足社交界不久的一位千金小姐共同跳一曲華爾茲時卻被「我覺得古多殿下更好」這樣的理由拒絕了這樣的事也發生過對吧。”


    微笑著用溫和的語調繼續訴說,蕾蒂完全是樂在其中的狀態。


    “……公主殿下,這個話題可以到此為止嗎?就算是我也差不多要到極限了。”


    不知道有幾分是玩笑幾分是認真的,庫雷格向諾茲爾斯公伸出了援手。然而這樣說著的庫雷格卻傾斜著嘴角。


    “弗萊德!那個混蛋!對著妹妹把別人的事全都抖了出來……!”


    “為了維護弗萊德海姆殿下的名譽,我要說一句情報源不隻是他一個人哦。”


    也有來自另一位兄長,古多的情報。


    在說到飛到空中這一事件的時候還伴隨著“真是厲害啊”這樣的感想。真是十分想看看那個場景啊。


    “關於你過去的事就說到這裏吧。——在這個國家你還是不要自己單獨出門比較好哦。不僅是人身安全的問題,你還沒有適應這麽高的氣溫對吧?這裏已經熱到讓人想去索魯威爾王都避暑的程度了。”


    “您的忠告讓我不勝惶恐。……但是,這也是我的工作。雖然看起來你那邊也是同樣的情況啊。”


    如果是平常的話大概會用“這隻是公主殿下的任性哦,並不是那麽誇張的事”這樣的話來回答吧。但是那樣的話,她已經不會再說了。


    從今往後為了讓他人的認同自己擁有成為女王的資質,必須要做出與此相符的行動才行。這是理所當然的,蕾蒂作出了這樣的表情。


    “那麽你聽說過和伊爾斯托的名產‘熱浪’有關的事嗎?貌似今年也很嚴重呢。”


    “畢竟如果跨過了山脈的話就會造成嚴重的災害。雖說如此,如果熱浪真的襲擊過來的話也並沒有什麽應對措施啊。”


    “除了預先預測受災地區,製定援助策略之外做不了其他的事呢。”


    伊爾斯托國和索魯威爾國之間有一道山脈。那道山脈阻隔了兩國的往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想要發起戰爭也很難,因此得以一直維持友好國的關係。


    這道山脈十分險峻,直接翻越要花費相當大的力氣。要想從索魯威爾國到達伊爾斯托國,有兩種方法。


    一種是從南方繞過。但是冬天先姑且不論,從春季到秋季,始終有名為熱浪這一幹燥熱風的持續襲擊。這對於生活在冬季會飄雪的索魯威爾國的人來說,無疑顯著地削減體力。


    另一種是經由北方。這條路線首先要路過北邊的諾茲爾斯公國,之後再南下。這一次蕾蒂選擇的就是這條路。


    索魯威爾國和諾茲爾斯公國多虧了共有的山脈才沒有遭到熱浪的侵襲。但是每隔十年左右就會有那麽一次,熱浪會跨越山脈蔓延到這兩個國家。


    “那麽你的本來目的,物價調查的成果如何?”


    順帶一提,蕾蒂這樣說著,試著探聽與關稅有關的情報。


    “很不錯。當時在場的公主殿下也看到了對吧?”


    高品質的諾茲爾斯國產品被以一個馬馬虎虎的價格出售。到處都能看到這種情況,也就證明了對此有著相應的需求。


    領土狹小資源貧乏的諾茲爾斯公國,並不是光靠農業的發展就能使國家繁榮起來。將目光投向“技術”,提高商品的附加價值使其流入他國市場,這種做法簡直是索魯威爾國也想要去學習的。


    “時代會發生變化,如果維持和以前相同的製度,無論何時都隻會是‘緩衝國諾茲爾斯’而已。”


    正如弗萊德海姆所說,這個人是個野心家。諾茲爾斯公大概不會滿足於隻是以一個公國的統治者的身份度過一生。早晚有一天會在某處挑起戰爭,通過戰勝他國來擴張領土吧。


    “——從小到大你一直都沒有變過呢。”


    在蕾蒂的那句話中,說不定夾雜著少許的羨慕。


    “……你從弗萊德海姆那裏都聽說了什麽!?”


    “你小時候的夢想之類的。”


    “那家夥……!明明對我說的全都是謊話!”


    他的那句“全都是謊話”讓蕾蒂產生了興趣。喜歡用謊話騙人的弗萊德海姆,看來從小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著手摧殘諾茲爾斯公了。


    “他說了什麽謊話啊?”


    “王妹蕾蒂絲雅隻是剛剛會擺弄人偶的可愛的乳臭未幹的小丫頭之類的。”


    “……哦,這樣啊。”


    “哪裏是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啊。明明就是個有著不得了的年上喜好的女王陛下。”


    “……雖然有很多想說的,不過在你揍那個笨蛋王子的時候請務必叫上我。”


    看來那個人似乎對諾茲爾斯公傳播了不得了的謊言呢。向他國的人灌輸了索魯威爾公主的負麵評價什麽的,那個笨蛋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回去之後要讓他哭出來。蕾蒂將怒火的矛頭指向了不在場的王兄。


    “諾茲爾斯公,你聽弗萊德海姆殿下說過他小時候的夢想嗎?”


    諾茲爾斯公對弗萊德海姆說過他小時候


    的夢想的話,對方也應該告訴過他才對。


    “啊,聽過。索魯威爾的男性一般似乎都會憧憬那個,但是我無法理解啊。你想知道嗎?”


    “沒什麽興趣呢。”


    就在這時,幾乎隻是在旁邊聽著兩人的對話的庫雷格,輕輕用手指碰了碰蕾蒂放在桌下的手。之後在她的手背上寫了幾個字。


    “在入口附近有諾茲爾斯公的屬下”


    蕾蒂並沒有為了確認而回頭。而是用和他同樣的方式用手指在庫雷格的手上寫了“知道了”作為回答。


    諾茲爾斯公用一副無精打采的表情看著蕾蒂和庫雷格的隱秘對話。


    “……姑且還是讓我說一句,這種事請你們在兩人獨處的時候再做吧。”


    “哎呀”,蕾蒂這樣說著露出了微笑。


    蕾蒂與庫雷格所做的僅僅是為了注意周圍的情況而進行的對話。但是在諾茲爾斯公看來,似乎是一對戀人在桌子下十指相扣嬉戲著的場景。


    “那麽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請允許我們先行離開。”


    作為索魯威爾國未來的女王想要進行的交談已經結束了。蕾蒂站起身來,帶著庫雷格走出了店門。


    離開室內後,即使隔著麵紗也能感覺到強烈的陽光。如果選擇繼續閑逛而不直接回城的話,自己恐怕就要倒在路中央變成睡美人了。


    “庫雷格,請你記住。從今往後很可能會成為索魯威爾的威脅的諾茲爾斯公的夢想據說是‘我不會僅僅是一個諾茲爾斯公’。……真是的,有野心並不是什麽壞事呢。”


    蕾蒂對王立騎士團副團長說著應當引起警戒的話。諾茲爾斯公的問題在於,他並不是一個僅僅用有野心就能描述完的男人。那個人有著與此相應的才能。


    (不,“真是的”針對的是自己才對。偏好野心家這種類型的男性什麽的……真是惡趣味呢)


    渴求著獵物的野心家的雙眼,會讓她想起獅子王亞曆山大。所以就會情不自禁的放寬對他的評價。


    “對諾茲爾斯公的野心感到無語了嗎?”


    蕾蒂將視線移向了默不作聲的庫雷格。


    庫雷格說著“不是的”搖了搖頭,雙眼看向遠方的某處。


    “作為國公擁有這樣的野心是可以讓人接受的。比起這個我對弗萊德海姆殿下小時候的夢想感到有些意外……不,從另一個角度來想,感到意外的是那位大人居然也和自己同樣隻是個普通的少年啊……”


    諾茲爾斯公所說的“索魯威爾的男性一般都會有那樣的夢想”。蕾蒂以自己的兄長作為標準,考慮著究竟是怎樣的夢想。


    “是想要成為國王陛下嗎?”


    “如果索魯威爾的少年全都夢想著成為國王陛下的話,大概會源源不斷的發生內亂吧。”


    庫雷格一副很有趣的樣子哈哈地笑了起來。


    “是這樣嗎?我想明明所有的女孩子的夢想都是能成為公主呢。”


    看樣子不是想要成為國王啊。那麽究竟是什麽呢。那個王兄擁有成為國王以外的夢想什麽的完全想象不到。


    “我過去也曾擁有過同樣的夢想。但那已經無法被實現了。……至少,要去為能夠實現夢想的年輕人加油,現在終於能夠這樣去想了。”


    在這句話中,蕾蒂感覺到了時間的流逝。


    就像父王試著向庫雷格走近一步那樣,庫雷格大概也向前踏出了一步。在此之上兩個人是否會繼續前進,現在還並不清楚。


    “接下來,諾茲爾斯公的屬下們要怎麽處理掉呢?在某處甩掉他們嗎?”


    從剛才與諾茲爾斯公一起進入的店到這裏,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男性。對方沒有打算出手的氣息,這邊在今天的出行過程中也沒有被發現什麽問題。


    “既然如此就讓他們做出會使諾茲爾斯公大意的報告吧。總而言之我們先試著做一些看起來像是情侶會做出的事如何。有什麽提議嗎?”


    蕾蒂向完全如同侍從一般在斜後方與她保持半步距離行走著的庫雷格出聲詢問。


    “……我已經與戀愛這種事無緣了很久了……隻能想到牽手而已。”


    “真是說出了相當可愛的提案呢。和印象中的庫雷格?巴德有些不太一樣。”


    蕾蒂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之後將自己潔白纖細的手抬了起來,催促他握住自己的手。


    “有什麽感覺?”


    “如果那時候和妻子生了孩子的話,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已經經過了連孩子都可以長到這麽大年齡的時光啊,終於產生了這樣的實感。”


    已經經過了絕對說不上短的時光,庫雷格有了這樣的自覺。


    ——這樣的話,就有可能。


    當蕾蒂回到城裏想讓疲憊的身體休息一下的時候,有幾位客人前來訪問了。


    所有人都在擔心昨天落入噴泉水池的事,蕾蒂一邊回想起和諾茲爾斯公之間不愉快的記憶,一邊微笑著應對訪客。


    “果然要親切的與他人進行接觸才是正確的……”


    從周圍人對諾茲爾斯公有錯這件事感到堅信不疑的態度上來看,就能感覺到平日裏言行舉止的重要性。四麵樹敵的諾茲爾斯公似乎遭到了“明明隻是一個小領土的國公而已”的待遇。


    但是這讓蕾蒂感到有些羨慕。因為這也正是他抱有與此相應的危機感,推行改革政策的證據所在。


    “蕾蒂絲雅公主殿下,有維克托殿下給您的口信。內容是‘方便在薔薇園見麵嗎’。”


    平常的話此時應該是回複“殿下應該很忙所以請允許我謝絕”的情況。但考慮到按照現在的狀況這應該是想要進行作戰會議的借口,蕾蒂決定前往夜晚的薔薇園。


    “把您叫出來真是十分抱歉。本來應當是我去見您才對。”


    “沒什麽,畢竟在躲避人目的地方兩人獨處這樣的事,簡直就是類似於去對諾茲爾斯公說請懷疑我吧這樣的行為啊。”


    薔薇園向蕾蒂展示出了和昨天黃昏時完全不同的色彩。


    由於明朗的月光,以及從王宮的窗戶內側映照出的光,薔薇花得以朦朧的浮現出來。在白天黃昏以及夜晚,薔薇園展現出了各自不同的氣氛。“這還真是讓我看到了不錯的東西呢”,這樣說著,蕾蒂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那麽讓我們開始作戰會議吧,雖然我想這麽說,但是抱歉,我隻是有些想和公主殿下見麵了而已。”


    雖然用的是有些輕浮的語氣,但維克托肯定是聽說了傳言後在擔心蕾蒂。他的這種地方,會讓周圍自然而然的對他產生好感。像這樣在細微之處的顧慮是值得去學習的地方。


    “雖然似乎有奇怪的流言被傳出來了的樣子,但請不要擔心。隻是交涉失敗了而已。”


    “可以告訴我具體的內容嗎?”


    “不行哦,並不是可以對他國的下一任國王陛下說起的內容呢。”


    盡管伊爾斯托國與索魯威爾國之間互為友好國關係,但畢竟是其他的國家。無論是哪個國家都會以本國的利益為優先。兩國之間也並非沒有變為敵對國關係的可能性。


    “……你是一位出色的王位繼承者,我也應該早日變得像你那樣才行。是類似於這樣的話題哦。”


    流言的真相是以迂回的政治方麵的話題為起因,蕾蒂這樣對他說。這樣一來維克托就不會深入的追究了吧。對這方麵兩個人都已經默認了。


    “那麽”,維克托這樣開口轉變了話題。


    “您在哪裏買了這個藍寶石胸針?看這工藝應該是產自伊爾斯托對吧。”


    佩戴著的藍寶石胸針即使是社交辭令也無法說是與禮服很相稱。對於一直十分重視搭配的蕾蒂來說是一


    件很少見的事情。


    “這個是從諾茲爾斯公那裏作為封口費收下的。因為白天在城下街散步的時候遇到他後,我差點用諾茲爾斯公來稱呼他。”


    維克托很快理解了蕾蒂簡略的說明。


    “哈哈,您如果真的公開稱呼他為諾茲爾斯公就好了。因為這樣的東西就放過他,公主真是心地善良。我要不要也找一些需要您封口的事呢。要向公主奉上一枚能夠裝飾您無名指的戒指才行。”


    “你應該給予戒指的對象錯了喲。”


    對於進行著戀愛遊戲的維克托,蕾蒂的態度與以往別無二致。


    “你和應當被送出戒指的基爾夫帝國的公主之間怎麽樣了?”


    維克托已經有了一位未婚妻。並且已經進行到了等待時機成熟就可以結婚的程度,但這個時機卻一直沒有到來。多虧因此維克托才能遊移不定地享受著作為王子的生活。


    “誰知道,還不一定會變成什麽樣呢。因為基爾夫政治動蕩不安,從那以後這件事就一直沒有進展。就因為這樣我的弟弟薩維裏奧才會在我之前結婚。”


    維克托的聲音當中,並沒有遺憾、惋惜或是其他類似的情緒。隻是在陳述事實而已。


    身為王,要為了國家而結婚。無論是蕾蒂還是維克托都有著早晚有一天會成為王的身份。對普通人來說的結婚就是對於王來說的“工作”,對此兩人已經有了充分的理解。


    “如果和基爾夫之間的婚約完全被取消了的話,和您許下婚約這件事就可以有所進展了對吧。之前雖然放棄了一次,但這次一定不會的。”


    “這次也會讓你放棄的。索魯威爾和伊爾斯托都是大國。共同統治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一樣的事啊。”


    雙方都是一國之王。這樣的兩個人如果結婚了的話,就會被麻煩的現實糾纏不休。


    無論墜入情網到了什麽程度,在這個被國家束縛的狀態下結婚都是不可能的。


    “……那麽,和諾茲爾斯公結婚呢?”


    蕾蒂對試探著她的維克托露出了苦笑。下一任索魯威爾國國王會和誰結婚,確實是個值得讓人在意的問題吧。


    “我不會和諾茲爾斯公結婚啊。畢竟曾經被他拒絕了一次了。”


    “他拒絕了?明明是和大國索魯威爾的第一公主的聯姻?”


    “對我來說被他拒絕了是一件讓人感激不盡的事啊。”


    那是發生在蕾蒂剛進入社交界後不久的事。當時基爾夫帝國的內政動蕩使索魯威爾國產生了危機感,出於想要與緩衝國諾茲爾斯建立更加緊密的聯係這一意圖,定下婚姻的話題被提了出來。


    在那段時間蕾蒂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因為這絕對不是什麽壞事。然而作為未來的婚約對象的諾茲爾斯公把那個並不壞的提案毫不猶豫的踢飛了。


    (現在的話,倒是能明白他在考慮些什麽了……)


    當時的她對此感到有些煩惱。雖然覺得作為公主是不是應該有一些猶豫不決的地方,但那種躊躇不安的部分向來是與蕾蒂無緣的。


    “……唉呀,兩位在這裏做些什麽呢?”


    突然插進兩人對話中的聲音,令蕾蒂和維克托都立刻警戒了起來。


    “諾茲爾斯公……”


    薔薇園的構造錯綜複雜。如果不發出腳步聲的話,隱藏住身形在不被庫雷格和維克托的侍從發現的情況下接近兩人也是可能的。


    不知道諾茲爾斯公此次的目的,是為了搜尋維克托,還是因為懷疑蕾蒂。蕾蒂立刻回想起剛剛的對話,確認了並沒有把一些危險的事說出口。如果是那些內容,就算是從最開始就被偷聽了也應該沒什麽問題才對。


    “如果是正在進行什麽重要的會話的話那還真是抱歉了。”


    諾茲爾斯公頂著一副完全沒有這樣想的表情,口中卻說著謙遜有禮的話。


    “是在說很重要的事。聽說昨天公主被噴泉的水淋濕了,正在詢問她的身體狀況。據說是她身旁的男性被蟲子驚嚇到將公主推倒了。那樣無情的男性居然真的存在啊。”


    維克托笑眯眯地諷刺著眼前的人。


    諾茲爾斯公用似乎想要說“快點訂正!”的表情看著蕾蒂,然而蕾蒂選擇了無視。


    “那麽請允許我先行告退。兩位請好好休息。”


    維克托果斷地選擇了退場。但他背對著諾茲爾斯公,不出聲地用唇語對蕾蒂說了些什麽。


    “拖延時間就拜托您了”


    對在維克托回到擔任替身新娘角色的妮可拉身邊之前,稍微爭取一點時間的這一請求,蕾蒂用微笑的表情代替語言告訴他知道了。


    “在那之後,我還在擔心你是不是對這種炎熱的氣溫感到吃不消了,不過你看起來沒什麽事呢。”


    如果真的擔心的話盡早在黃昏之前派遣侍女去詢問他的身體狀況就行了。從蕾蒂並沒有那麽做這一點上,就知道那隻是口頭上的擔心而已。


    “能被心地善良的您關心是我的榮幸。”


    心地善良,這四個字被微妙的加上了重音。她和維克托的對話果然在中途就被偷聽到了。真是個讓人不能大意的男人。


    “你們似乎在談論結婚對象方麵的事啊。”


    “畢竟這對於背負著一個國家的人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呢。你是不是也差不多該迎娶自己的第一王妃了?”


    諾茲爾斯公的四位妻子中,並沒有人得到正妻的待遇。她們各自按照第二王妃到第五王妃的順序向下排列。而第一王妃的位置始終是空著的。為了誕下繼承人的真正意義上的正妃,諾茲爾斯公還並沒有迎娶。


    (……反正,這個人大概也隻是在考慮一些讓人覺得煩人的奢望而已)


    他絕對是在尋找有王位繼承權的王室公主沒錯,蕾蒂對此感到十分確信。正在腦海中考慮著哪個王室符合條件並將附近的王族一覽羅列出來的時候,諾茲爾斯公接近了蕾蒂。


    “我對妻子的要求是很多的,似乎很難找到合適的啊。”


    將“果然吧”這樣的話咽了下去,蕾蒂一邊說著“還真是不容易呢”,一邊微笑起來。


    “公主,我所偏好的是聰明的女性。畢竟是要能夠與我比肩的人。”


    “看到你的四位妻子後,我想大概也是這樣。”


    隻有美麗外表的妻子大概無法讓諾茲爾斯公感到滿意吧。他想要的是能夠理解政治以及經濟方麵的問題、從而稱讚自己的改革的正妻。如果要尋找有能滿足自己野心,具有這樣的價值的女性的話……


    “您意外的很遲鈍呢。”


    看到眼前的人露出了苦笑的表情,蕾蒂眨了兩次眼,莫非剛才自己漏聽了什麽嗎,這樣想著慌忙地回憶起剛才的對話。


    與其同時諾茲爾斯公將手伸向了身側的薔薇。


    “在公主麵前,這朵薔薇的美麗也變得黯淡起來。”


    在沒有剪刀的情況下徒手折斷薔薇莖是一件很難的事。但諾茲爾斯公僅僅用拇指和食指就輕而易舉地摘下了一朵花,將它遞給蕾蒂。


    “不過似乎可以成為您的陪襯。”


    諾茲爾斯公將手中的薔薇花插進她耳上的發間處。近在咫尺的薔薇香氣與花瓣輕拂耳畔的感觸令蕾蒂混亂了起來。為了在腦中整理眼下的狀況,她無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但剛剛拉開的距離,立刻就因諾茲爾斯公前進了一步而被再度縮減。


    “……不僅隻是美麗,聰慧,並且處於背負著一個國家的立場。理想中的妻子竟然距離我如此之近,在看到和維克托殿下交談時的公主才意識到……就我來說還真是太慢了。”


    蕾蒂終於意識到了他遞出薔薇的意義。


    盡管被說了遲


    鈍,但她才是想要喊出“事到如今已經太遲了”的那個人。


    (這個可惡的男人……!明明已經拒絕了一次、一聽說我被任命為下一任女王之後就糾纏了過來!雖然毅力值得敬佩但還是最差勁了!)


    他是個野心家。弗萊德海姆這樣評價諾茲爾斯公。


    他不打算僅僅止步於一個“緩衝國的諾茲爾斯公”的身份。所以拒絕了與索魯維爾國第一公主蕾蒂絲雅的聯姻。如果與“第一公主”結婚的話可以強化與索魯維爾國之間的聯係。但也僅此而已。


    不過……如果婚約的對象是“下一任女王”呢?如果成為她的丈夫,就有可能掌握大國索魯維爾的實權。不,他確實打算將實權握在手中。


    “基爾夫帝國第四皇子,伊爾斯托國第四王子,東大陸皇國的第八王子,國內的話有古萊恩舒密特侯爵的嫡子。因為您似乎很在意的樣子,就算讓我把未婚夫候補的名字全都列舉出來也是可以的哦。隻不過在結束之前花費的時間會長到令人厭煩的程度罷了。”


    你也是其中的一個人,而且這件事已經是過去式了。蕾蒂說著,將這樣的意思清楚地表露了出來。但為了防止變成劍拔弩張的氣氛,她臉上掛著笑容。


    “公主殿下,您難道不覺得有一個可以再度將名字羅列在那些候補者當中的對象嗎?”


    蕾蒂為了同諾茲爾斯公保持距離而後退了一步後,從背部傳來了癢癢的感覺。


    糟了,在這樣想的那一瞬就已經太遲了。太在意諾茲爾斯公的行動,卻被緊逼著退到了薔薇圍成的牆壁前。再繼續後退下去蕾蒂就會被薔薇刺傷。


    (……那麽,接下來。是用騎士之劍敲擊他的後頸部呢,還是擊中他的脖子讓他昏倒呢,再或是自己動手給他的側腹一擊呢——哪種方法更好一些)


    自己忍耐的限度已經到此為止了。


    在正考慮著最有效果的能讓那個人吃些苦頭的方法時——和“他”的眼神對上了。


    (幫我一把,可以這樣對他說嗎?……這樣說來,昨天他看起來也不太愉快的樣子呢)


    看樣子和自己一樣,他也到了忍耐的極限。


    那樣的話這樣想著,她立刻眯了眯眼,將視線從諾茲爾斯公身上移開。僅僅通過這些動作做出了“動手吧”的許可。


    ——瞬間,強烈的殺氣襲來。


    “……!?”


    由於從背後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諾茲爾斯公在推開了蕾蒂的同時躲閃到一旁。


    被推開的蕾蒂連聲音都沒有發出輕巧地踏著舞步,避免了摔倒的情況。正是因為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才會這樣做。


    “諾茲爾斯公,開玩笑也請適可而止。”


    暗中接近諾茲爾斯公的背後,令殺氣外露的是王立騎士團副團長庫雷格?巴德。他向諾茲爾斯公表露出了強烈的不愉快感。如果有獠牙的話大概也會露出來吧。


    “你這家夥……!知道我是誰還敢這樣無禮嗎!?”


    (插圖頁)


    “製止對吾之公主的野蠻之舉對騎士來說是理所當然的行為。我無法對此視而不見。”


    雖然被諾茲爾斯公說是無禮的舉動,但庫雷格並沒有拔劍。隻是露出了殺氣。僅僅如此就足以讓諾茲爾斯公從蕾蒂身邊離開了。


    “庫雷格。”


    蕾蒂摘下了裝飾在耳邊的薔薇,將它扔向庫雷格。庫雷格無聲地拔出了腰間的佩劍,讓被扔出的薔薇以雙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彈開。


    在那朵薔薇打中了諾茲爾斯公的胸口後,落到地麵上的時候,庫雷格的劍也被放回到劍鞘中。尖銳的金屬摩擦聲,令諾茲爾斯公一下子回過神來。


    “與吾之公主相稱的並非是薔薇,而是王冠吧。……那麽請恕我先行告退。”


    蕾蒂挽住了庫雷格的手臂,向前走去。在和諾茲爾斯公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愉快地進行了臨別的問候,臉上掛著勝利後誌得意滿的笑容。


    離開了諾茲爾斯公的視野範圍後,蕾蒂抽出了挽著庫雷格的手臂。


    “身手不錯,我很滿意。”


    聽到蕾蒂似乎很滿足的聲音,庫雷格在說著“您過譽了”的同時,露出了苦笑的神情。


    “我做的有些過火了。”


    “對那個男人來說做到過火的程度剛剛好哦。麵對我的時候,稍微奉承他幾句就立刻信以為真、言行輕浮起來了。”


    明明白天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已經到了那種劍拔弩張的程度,在意識到可以讓蕾蒂成為他的妻子之後立刻改變了態度。讓人甚至想感歎他還真能做出這種事啊。


    (不做到這種程度的話,也無法成為改革家……也許是這樣吧)


    還是再一次考慮從今往後該怎樣做吧。和諾茲爾斯公結婚,確實是一件還不錯的事。正是因此曾經才一度被提出來過。


    “從現在開始我會盡量避開和諾茲爾斯公兩人獨處的狀況。你盡可能待在我的身邊……不如說,在諾茲爾斯公看來那樣才是正常的吧。”


    與庫雷格之間被諾茲爾斯公誤會的情人關係還在持續中。雖然是和自己有關的事,但還是會在無意中忘掉。


    “對於諾茲爾斯公那樣的人,我想是不是不要讓他抱有期待,直截了當的拒絕比較好呢。”


    “從今往後我會這樣做的。現在的我已經不需要把自己扮演成楚楚可憐的公主殿下了。”


    蕾蒂稍微加大了步幅,與庫雷格拉開了幾步的距離。


    “已經到了應當讓來自外界類似的評價發生轉變的時候。我將會讓周圍的人認同我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索魯維爾的未來君主。你在了解我之後評價發生改變了嗎?我本來是打算做到能夠讓你對‘遺落的公主’重新認識的程度之後被加分呢。”


    回過頭去看他的蕾蒂露出了幾乎要將“已經看透一切了”的話脫口而出的眼神。


    就算是庫雷格也沒有了將裝傻充愣貫徹到底的打算,一邊說著“我投降”一邊舉起了雙手。


    “——為什麽您在王都會被稱為‘遺落的公主’,對此我感到難以理解。”


    “因為我一直以來做出了相應的行為喲。隻是美麗和溫柔,作為公主是很出色的。……但是,已經不能再繼續做‘遺落的公主’了。因為我將會成為王。”


    蘊藏著強烈決心的雙眼。看上去與那時的主君別無二致。


    這位大人一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王。庫雷格對此十分確信。


    “……測試先暫停吧。眼下為了索魯維爾國,必須將注意力集中於應對諾茲爾斯公上。”


    “如果得到了你的協助的話,就有一種什麽事都能做到的感覺。”


    蕾蒂這樣說的同時微笑著。


    “我應該早點提出來的。隻注意眼前的事,卻沒有顧及大局是我的一個壞習慣。……我本以為自己已經是一個足夠成熟的人了。”


    “是嗎?在我看來你已經十分成熟了哦。”


    “不,我指的不是我的年齡……”


    “我啊,對你沒有拒絕擔任試驗官這件事感到很震驚呢。陛下肯定也在想著相同的事哦。即使知道會被拒絕,也還是選擇了對你開口。”


    但不知是不是也有沃哈尼斯勸說他的原因,庫雷格接受了曾有過過節的對象的請求。


    “——那並非是因為成熟,肯定是由於時間的流逝吧。……自從來了伊爾斯托,就產生了一種那時候的事變得越來越遙遠的感覺。”


    由於庫雷格的頑固而沒有踏出第一步。但一旦開始邁出了步伐,之後再繼續前進就變得容易了起來。無意中回首過去,就會在事到如今的這個時候產生“那已經是以前的事了啊”的想法。


    “也許是被殿下來回折騰之後,心情變得放鬆了也說不定。”


    “哎呀,居然變得伶牙俐齒起來了呢。”


    蕾蒂與庫雷格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一步。就可以互相開玩笑這一點看來隔閡似乎已經消失了。


    “——順便在你協助我的同時,我有一個請求。在騎士團中有一位騎士,我想讓他成為我的圓桌騎士中的一員。在這次的結婚儀式結束之後可以將他帶走嗎?”


    “這難道不是不應該對我,而應該對騎士團長的請求嗎?”


    “已經和沃哈尼斯打過招呼了。但同時也要得到你的許可才是合情合理的對吧?”


    首先要和騎士團長與副騎士團長打好招呼。對蕾蒂這一遵循規矩的行為,庫雷格點了點頭。


    “能被公主殿下選為圓桌騎士的一員,是一件光榮的事。我會飽含喜悅的將人送到您的手中。”


    “真的無論是誰都可以?”


    “我說到做到。請您按自己喜歡的方式去做吧。”


    被庫雷格送到房間門口,蕾蒂對他道了晚安。進入臥室變成獨處的狀態之後,一直忍耐住的笑聲終於溢了出來。


    “你真不該做出許下承諾這樣的行為啊,庫雷格?巴德。”


    “之後你就算哭出來也和我無關哦”,她就這樣將反派的台詞徹底的說了出來。


    ◆ ◆ ◆


    蕾蒂來到了王的會議室。在有與“男性”有關的問題的情況下,一般會向杜克尋求意見,然而現在杜克不在身邊。沒辦法隻能試著問問其他的男性——也就是曆代騎士王的轉生者們了。


    “男人會對內心的傷痛無法忘懷到什麽程度呢。”


    蕾蒂的腦中所考慮的是庫雷格的事。


    同主君割袍斷義,但由於經過了長久的歲月,當時的怒火似乎也變得稀薄了起來。那麽現在當事人對過去的事能夠在意到什麽程度呢。


    雖然覺得還有幾步的距離,但如果看錯的話,好不容易準備的“誇張的演出計劃”就會浪費了。


    “內心的,傷痛……”


    蕾蒂的話,讓在場的兩位王的眼神飄向了遠方。被問起內心的傷痛,有時男性想起的不一定是主從關係方麵的事。


    “……應該,是一生吧。特別是對於互相宣誓要共度餘生的對象來說。”


    “……是一生吧。特別是對已經進行到結婚儀式這一步的人來說。”


    今晚,出現在王的會議室中的是內政王卡爾海因茲和失戀王路德格。是在與女性有關的問題上同樣有過不好的回憶的兩位王。


    麵對一下子變得沉重的空氣,蕾蒂想著“糟糕了”,自我反省起來。


    在主從方麵的心結本應該問因此導致了自身死亡的獅子王亞曆山大,或是雖然不知道該不該被稱為主從關係,自己還特意選擇了被原本效忠於自己的王太子背叛的單臂王奧斯瓦爾德不在的時候。


    “……雖然這麽說很抱歉,但我指的並不是女性關係,而是與男性關係有關的事哦。”


    雖然措辭有些微妙,但似乎成功的讓對方理解了自己的意圖。


    “啊,是那邊嗎?是指朋友和主從的事?”


    “是的。像是被主君背叛的時候受到的傷害這樣的事。”


    “但是我們可是王啊——。理解臣下的心情什麽的很難呢。”


    路德格發出了“嗯——”的聲音。


    “想要去理解臣下的心情是可以的,但不能對此太過拘泥哦。因為我們是王,不能成為臣下。”


    “……名君說的話好難理解啊。”


    卡爾海因茲沉穩的說著“是這樣嗎?”。


    “雖然蕾蒂絲雅女王在我看來也是明君呢——。”


    將蕾蒂治世時的事作為曆史來了解的路德格的話,在某種程度上是可信的。但由於這個男人並不是索魯維爾出身,所以也隻是在某種程度上而已。


    “姑且還是謝謝了。雖然現在的我還隻是喜好比自己年上的男性並在白天就讓情人陪侍在身側的公主而已。”


    “欸?欸!?什麽情況!請讓我也陪侍在你身邊吧!”


    “都說了是喜歡年上的男性了吧。如果你再早出生幾百年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欸——不要說那種不可能做到的事啊。切,我要回去了。得找到一段新的戀愛才行。”


    他似乎還是隻有在被甩之後失落的時候才會來到這裏的樣子。


    說著“再見啦”消失了身影的失戀王路德格,比起王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追逐著戀愛的普通的青年。


    “完全想象不到他是會是改變世界的王啊。有一種在聽童話故事的感覺。”


    大概和蕾蒂有著同樣的感覺吧。卡爾海因茲從書中抬起頭,苦笑著。


    “我還以為你是不會過問未來的那種人。”


    “僅限於自己,以及與蕾蒂絲雅女王有關的事啊。曾孫這樣的關係到底還是能夠伸手觸碰到的‘某一天’。但如果到路德格王的那個時候就已經是童話故事了”


    “……也是呢。”


    就像自己會在意單臂王的事一樣,不遠的未來並不是未來。而是能夠伸手觸及到的某一天。


    “你在聽什麽?”


    “更加久遠的後世的王背誦的詩。因為很有趣,所以在不知不覺中就記住了。”


    卡爾海因茲合上書,將它放在桌子上。


    “那位王,同雨相伴疾馳於戰場——……”


    那首詩隻要聽過一次就能被記住,是一首會留下印象的奇特的詩。


    ◆ ◆ ◆


    “……那位王,同雨相伴疾馳於戰場。”


    夜半時分,一種似乎聽到了雨聲的感覺令蕾蒂醒來了。然而聽起來像是雨聲的聲音,實際上卻是庭院裏被風搖動的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靜下心來去仔細傾聽那與雨聲相似的聲音後,在不經意間就將在王的會議室中聽到的那句詩念了出來。而後她“不行呢”這樣自言自語起來。


    “在這麽幹燥的地方念那首詩,沒什麽感覺啊。”


    應該選擇一個下雨的,安靜的日子。那首詩中是那樣的氛圍。發現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之後心情變好的蕾蒂再次閉上了雙眼。


    在蕾蒂與讓人感到棘手的諾茲爾斯公周旋的同時,杜克順利的追查到了夏洛蒂的行蹤。已經差不多要追上夏洛蒂一行人了。


    “你當時隨便亂說的那件事,看樣子似乎是真的啊。”


    對同事中一人似乎想要說出“還真是這樣啊”的歎息,杜克點了點頭。


    越是繼續追查與年輕的私奔夫婦有關的情報,杜克一行人的表情就越發陰沉。


    在以前,杜克為了得到與夏洛蒂有關的情報而說的謊言“丈夫是結婚欺詐師”,在實際上似乎已經變成了很有可能是事實的狀況。因為已經出現了據說是在年輕妻子將高價的隨身物品送進當鋪的時候,聽到過他們討論關於金錢分配一事的人。


    “如果這是真的的話事情就變得麻煩起來了。那樣的話就不是僅僅將夏洛蒂公主帶回去就萬事大吉了。很可能會變成將伊爾斯托和索魯維爾都牽扯進來的大規模搜查。”


    對杜克來說優先度最高的,是將夏洛蒂帶回這件事。其次是讓結婚儀式平安無事的結束。再次就是……讓蕾蒂做完她“想要做的事”。


    而這個突然插進來的“逮捕結婚欺詐師團體”事件應該被放到哪個位置上呢。


    “沒想到薩維裏奧殿下所說的‘公主隻是被欺騙了!’居然會是事情的真相啊。杜克,接下來該往那邊走?”


    被同事詢問,杜克想著“如果往這邊走的話……”這樣來考慮夏洛蒂可


    能會選擇的路線。


    “在前麵大街的當鋪打聽一下吧。說不定夏洛蒂公主還會去將自己的隨身物品賣掉。而且也該寫信向副團長和公主殿下報告眼下的狀況了。使用暗號文的話,即使經過外人的手中也沒什麽問題對吧。”


    與杜克一起的索魯維爾一行人將步伐向熱鬧的大街方向邁進。在那裏,他們兩次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物。首先是諾茲爾斯一行人。


    “喂,是諾茲爾斯他們。”


    走進街道後一位同事用低聲警告周圍的人。杜克與其他兩個索魯維爾王立騎士慌忙走進一個小胡同,暗中觀察對方的狀況。


    諾茲爾斯一行人和杜克他們同樣,也在沿路尋找是否有與私奔的夫妻有關的情報。到目前為止貌似還是沒有收獲的樣子,而後為了決定接下來去哪條街,幾個人開始討論了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諾茲爾斯的人也在‘找她’嗎?夏洛蒂公主難道不是因為被諾茲爾斯公藏起來才會跑去諾茲爾斯的?”


    看到這個狀況的杜克,在諾茲爾斯一方的動向當中發現了一絲違和感。


    按照蕾蒂的推測來說,是因為與夏洛蒂公主私奔的對象是與諾茲爾斯公有關的人,所以諾茲爾斯公才會知道實情。


    既然如此,知道實情的諾茲爾斯側的人去搜尋夏洛蒂公主就有些異常了。明明隻要待在本國,夏洛蒂他們就會出現在自己麵前。


    這段時間心中所抱有的疑問,已經不再是疑問,而變成了確信。


    “如果諾茲爾斯公和夏洛蒂公主真的隻是‘錯過了’卻不知道‘欺詐團夥欺騙了夏洛蒂公主並將她帶走了’的話呢?”


    也就是說,依然可以趕在諾茲爾斯公之前將夏洛蒂公主保護起來。


    在決定為了搶占先機而加快速度之後,杜克一行人從小胡同走到了大街上。就在這時,個高的杜克撞上了一位青年。


    “您沒事吧……啊!”


    杜克向被他撞到的對象搭話後,發現那個人長著與維克托同樣的臉。


    震驚的杜克思考著“為什麽維克托殿下會……”的時候忽然注意到他們的容貌有些許不相同的地方。眼前的這個青年並不是維克托殿下而是……


    “薩維裏奧殿下!?”


    “……你們,是索魯維爾的王立騎士嗎?是在尋找夏洛蒂公主嗎!?找到她了嗎!?”


    讓興奮過頭的薩維裏奧平靜下來之後,杜克將他們還在搜查的過程中這一現狀告訴了他。並且因為估計在不久之後就能找到夏洛蒂了,因此請他先回到伊爾斯托王城。


    “我也要去找夏洛蒂公主!在沒找到公主之前我是不會回王城的!”


    結果,杜克他們向薩維裏奧的熱情屈服了。王立騎士中的一個人為了向蕾蒂傳達他們現在已經掌握的情報和已經找到了薩維裏奧的現狀而快馬加鞭的趕回伊爾斯托王城。


    而後杜克和薩維裏奧,以及另一個王立騎士共三個人再一次開始了對夏洛蒂的搜尋。按照馬的腳程,再過一天說不定就能捉到夏洛蒂了。他們已經趕了這麽遠的路。


    (這裏離諾茲爾斯已經相當近了。對方現在同時占據了地利和人數的優勢。即使順利地將夏洛蒂公主保護起來了……之後也可能被強行奪走)


    這邊還有一個薩維裏奧。一邊保護王子一邊奪回公主之後同樣要保護她,對現有的這個人數來說太過艱難。


    “隻要是金發紫色雙眸的年輕女性,無論是誰都好去找一個人過來。”


    杜克決定演一出戲,向同事發出了指示。


    結婚儀式四天前,黃昏時蕾蒂收到了來自伊爾斯托第一王子維克托的傳令。


    蕾蒂帶著庫雷格來到了赴約的地點大教堂,夕陽的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地板上描繪出了幻想般的圖樣。


    教堂中有穿著著婚紗的妮可拉、侍女與女仆。以及維克托。


    “勞煩您過來一趟真是十分抱歉。現在我們正在確認儀式的流程。”


    “當天,不是應該由妮可拉來做新娘的替身才對嗎?”


    在之前的商討過程中已經決定讓蕾蒂以索魯維爾國第一公主的身份出席。然而為什麽,還必須讓她參與結婚儀式的中新娘的預演呢。


    “那是因為……來到這裏之後,出現了預料之外的情況。”


    在紅色的地毯上,妮可拉被侍女們支撐著。看著在自己麵前走路跌跌撞撞的妮可拉,由於不了解情況而處於旁觀狀態的蕾蒂一瞬險些大喊出來。


    “呃……,看樣子,我大概已經知道您要說什麽了。”


    “您能很快理解這個狀況真是幫大忙了。對了,今晚一起喝杯茶如何?”


    “對您不願意放棄這一點,我甚至已經有點佩服了。”


    眼前穿著新娘服飾的妮可拉,由於長長的下擺和層層疊疊的裙擺而行走困難,正處於每走三步就會摔倒的狀態。


    “啊——……”蕾蒂忍不住發出了這樣的歎息。以外表和會說索魯維爾語作為先決條件選擇了妮可拉作為新娘的替身角色,然而身為商人的女兒的這一出身也是個大問題。她的身體完全不習慣穿著禮服的行走方式。


    “經過練習之後,總算能達到現在這樣搖晃著向前行走三步的狀態了。”


    “這還真是難辦了啊。如果是夏洛蒂的話就理所當然地可以正常行走。無論是誰看到,都會發現是替身的。”


    “是的。因此我在想如果您對此有什麽心得的話,請務必告訴我們……”


    “我會盡可能教她的。……但是距離結婚儀式還有三天,如果不進行大量的練習的話,就會在賓客麵前顏麵盡失哦。”


    蕾蒂走到妮可拉的身邊,打量著她身穿的婚紗。


    “妮可拉,雖然穿著這樣的禮服走路十分困難,但你可以反過來想想。”


    無論穿著多麽重的禮服,蕾蒂都能保持優雅的步伐。這雖然也是因為從小時候開始就把這當成了理所當然的動作,但確確實實有一件事是可以有意識地去做的。


    “裙擺當中的動作,從外麵是看不到的。”


    蕾蒂能夠挺直脊背,跟上杜克的行走速度,是因為她的雙腿在裙擺中的邁步速度已經到了雄赳赳的程度。無論雙腿的擺動幅度多大動作多塊,在外麵都看不到。能在麵上掛著若無其事的表情以這樣的動作行走的,就是名為淑女的存在。


    “穿著這種樣子的禮服正常走路的話,裙子前麵的部分很容易把雙腿纏住。所以在行走的時候要在裏麵將裙擺踢開。之後就是盡可能讓自己做到能夠忍受這種狀態了。”


    “將裙擺踢開……是麽。”


    “沒錯。用這種感覺再試著走走看。”


    妮可拉發出了“誒”的一聲試圖用踢腿的動作踏出了一步。然而由幾塊布料疊加起來做成的婚紗內部的襯裙,僅僅被輕踢一下是連動都不會動一下的。


    “怎麽樣?”


    “啊,沒有那麽容易被纏住了。”


    之後就是怎樣才能一邊踢開裙擺一邊優雅的行走了。在這方麵除了練習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方法。


    (判斷“看上去是否優雅”這種事即使是侍女也能夠做到。要在沒有引起諾茲爾斯公的注意之前,快點離開這個大教堂才行……)


    那個男人的眼睛十分敏銳。如果嗅到了這裏在進行預演的信息一定會竊喜著趕過來。


    如果在讓他知道了蕾蒂也在這個場合的話,她也參與了夏洛蒂的替身新娘這件事就會被挑明。無論如何都要避開這種情況。


    正打算對庫雷格說“我們回去吧”的時候,蕾蒂注意到大教堂的門外似乎有些吵鬧。在嘈雜的喧囂聲中似乎混雜著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打擾了!”


    “果然來了”,這樣想著蕾蒂和庫雷格一同向大教堂的柱子後麵走去。


    “諾茲爾斯公!現在這裏應該是禁止入內的才對!”


    維克托立刻走上前去,擋住妮可拉盡可能的避免她的身影出現在諾茲爾斯公的視線當中。在這期間侍女們慌忙為妮可拉披上麵紗,將她的臉遮擋了起來。


    “我才想要對您抱怨呢。明明說了很多次我來這裏是因為紅衣主教冕下的委托,站在大教堂門前的衛兵卻一直隻是重複著‘不能放行’這一句話。莫非您是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嗎?”


    “那還真是失禮了。請問紅衣主教冕下有什麽要事呢?”


    “是想問公主殿下是否已經準備好了那四件物品。”


    準備特定的四件物品是婚禮的習俗之一。


    一件舊的東西,一件新的東西,一件借來的東西,一件藍色的東西。相傳如果身上攜帶這四種物品的話就能夠得到幸福。


    一般來說,舊的東西會選用母親或是祖母的指環。


    新的東西會選用白色的手套或麵紗。


    借來的東西會選用過著幸福婚姻生活的朋友的白色手帕。


    再加上係在某處的藍色緞帶。大多數情況下固定捧花的時候會使用藍色的緞帶。


    “應該不會事到如今還沒把所有的物品備齊吧。”


    “……沒有,當然已經備齊了。”


    “都準備了什麽樣的東西呢?可以讓我確認一下嗎?舊的東西,聽說大多使用的是母親的指環。冕下說想用聖水將指環洗淨因此委派我過來。”


    就在這時,蕾蒂發現侍女露出了一副不知所措困擾到了極點的表情。僅因為此,蕾蒂忽然想著“不會是這樣吧”意識到了什麽。


    (難道夏洛蒂,在私奔的時候把指環隨身帶走了……!?)


    新的手帕和藍色的東西,以及白色的東西應該可以想辦法弄到。然而舊的東西——一般會使用‘刻著母親或祖母名字的指環’在這個伊爾斯托沒辦法立刻就準備好。


    (不對,應該可以準備一個差不多的東西才對。但是現在在這個場合的話……!!)


    蕾蒂拚命考慮著怎樣才能解決眼前的狀況。對方並不會因三言兩語就輕而易舉的被打發走。


    “怎麽?莫非,母親的指環被放在了索魯維爾沒有帶來嗎?”


    “那,倒沒有……”


    隨侍夏洛蒂的侍女被諾茲爾斯公逼問。將不假思索就要現身的蕾蒂拉住的,是庫雷格的手。


    庫雷格的食指移向唇邊,用噤聲的動作請她在一旁靜靜看著。之後悄無聲息的接近了諾茲爾斯公。


    “諾茲爾斯公,指環被交給我保管了。因為公主殿下說在試戴手套時,如果在摘下又戴上的過程中,指環被弄丟就麻煩了。”


    庫雷格的手上握著白色的手帕。雖然看上去像是拿著什麽東西的樣子,但也有可能隻是做做樣子,諾茲爾斯公對此產生了這樣的懷疑。


    “是庫雷格?巴德麽。那麽可以讓我看一下那枚指環嗎?”


    庫雷格沉默著頜首後將手帕展開,向麵前的人展示著裏麵確實有一枚顏色有些黯淡的女式銀色指環。


    “上麵應該刻有夏洛蒂公主母親的名字。請問您知道嗎?”


    諾茲爾斯公將指環拿起來,確認了上麵刻著的名字。“做的還真不錯啊”,他這樣說著,用一副憤恨的表情瞪著庫雷格。


    “請問閣下那裏的公主殿下知道這件事嗎?”


    “我隻是在私人方麵和夏洛蒂公主的雙親是好友關係而已。”


    “我並沒有愚蠢到會直率的相信這種話的程度。……替我向公主殿下轉達一句話,讓她重新考慮一下要站在哪一邊。”


    諾茲爾斯公留下一句“指環我就暫時借走了”,就這樣原路返回離開了大教堂。


    隱藏在柱子後麵的蕾蒂眺望著那個背影,歎了口氣。


    (下次就不會這麽簡單的讓她蒙混過關了吧……)


    作為蕾蒂的騎士行動的庫雷格,現在身處於這個場合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理所應當的就會想到是受到蕾蒂的指使才來的吧。


    (但不管怎麽說總算是躲過一劫了。……既然已經被發現就沒辦法了。做好相應的準備和諾茲爾斯公進行全麵對決吧)


    讓自己集中精神,確認諾茲爾斯公徹底離開了大教堂之後,蕾蒂從藏身的柱子後麵現身了。


    “庫雷格,這次你真的幫大忙了。我完全沒想到夏洛蒂居然帶著指環離開了啊。”


    “沒什麽,隻是巧合而已。……但讓公主殿下參與了夏洛蒂公主的替身一事被他發現了。對此我感到十分抱歉。”


    “那件事沒關係的。比起這個,指環的事真的很抱歉。讓它戴在和你非親非故的夏洛蒂的手指,又或者是妮可拉的手指上什麽的。”


    蕾蒂立刻覺察到了庫雷格拿出的略有些陳舊的指環是屬於誰的東西。


    和夏洛蒂的母親有著同樣的名字。那個人是——……


    “非常抱歉,但在婚禮結束之前可以暫時借用你已經過世的妻子的指環嗎?既然已經被諾茲爾斯公看到了,它就不得不成為那件‘舊的東西’了。”


    “能幫上您的忙是我的榮幸。……多虧了殿下,我才能立刻想到這個方法。”


    “多虧了我?”


    “直到最近,我才意識到自己把這個指環隨身攜帶著這件事。之所以當時能把它拿出來,還要多虧了殿下讓我想起了妻子的事。”


    “……這樣啊。雖然我覺得,這絕對不是什麽值得你道謝的事。”


    取得了庫雷格的許可後,蕾蒂向維克托傳達了這件事。聽說了事情的原委後,維克托禮數周到的對他說了“非常感謝您的幫助”來表達自己的謝意。


    蕾蒂帶著庫雷格在開始逐漸被染上紅色的王宮內緩步行走著。因為想要在回到自己的寢室之前看看庭院中盛開的花,因而蕾蒂選擇了繞路。


    “您知道我妻子的名字啊。”


    一邊欣賞盛開的花一邊悠閑的向前走著,身後的庫雷格平靜的向她搭了話。


    “對於貴族的家族構成我差不多已經完美的記住了。你兄長的名字以及他妻子的名字,甚至連你外甥和侄女的名字我都可以說得出來哦。”


    身為王族被灌輸這樣的知識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庫雷格露出了透過蕾蒂想到了另一個人的眼神。


    “……曾經陛下也是這樣的。隻要看過或是聽過一次的事情,就絕對不會忘記。”


    國王和庫雷格?巴德曾經一度訣別了。從那之後庫雷格就再也未曾踏入過王都一步,而是一直留在了最前線。無論是誰,哪怕隻是聽到了這件事,也能夠想象到他是一個相當固執己見的人。


    而那個庫雷格,自己說出陛下這兩個字,也真的是經過了數十年之後的事了。


    “……對於王族這樣的存在,覺得難以理解嗎?”


    “也難怪啊”蕾蒂很自然的這樣說。把父親有三位妻子這樣的狀況,當做理所當然的事來接受的自己才是異常的那個。


    “不,已經變得能夠理解了。我已經不再年輕到能夠說出不想去理解這種話的程度了。”


    庫雷格的聲音中包含著懺悔的回響。


    “對自己的過去感到後悔嗎?”


    “誰知道呢。……如果那個時候能夠重來的話,我一定會選擇重新來過。但那個年輕的我無論重來多少次都一定會作出同樣的事吧。對那種對他人見死不救的判斷,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原諒。”


    對於在那場戰爭中,國王所選擇的策略。冷靜的庫雷格說著那樣的判


    斷是正確的,但他從情感上出發的那一部分卻認為那是錯誤的。


    “隨著年齡的增長,身處於上位者的立場之後,我終於意識到對此自己也隻能做出相同的決斷而已。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是能去批判陛下的人了。”


    他失去了隻會向前看的朝氣。拓寬了視野這樣的話聽上去像是一件好事,但同時也隱含著失去了心中的率直之處的意思。


    “年輕的未來之王啊,請告訴我您的答案。如果是您的話,會在那時做出怎樣的判斷呢?”


    麵臨著即將與大國爆發決戰,十萬火急的戰況。是為了救助村民和那個小隊,抽出些許的戰力呢。還是為了顧及大局,舍棄村民和一個小隊呢。


    庫雷格在向蕾蒂尋求答案。


    “這是與測試分數有關的問題嗎?”


    “不是的,這個……真的僅僅是我個人提出的問題而已。我隻是,在尋找能夠通往自己曾想到達之處的道路而已。”


    得到了可以再考慮一次的機會。這是正因為是「現在」才能做到的事。


    “您應該會覺得事到如今才提出這個問題有些太遲了吧。……我絕對不是什麽高潔的人。因為如果不浪費這麽久的歲月,大概連這個事到如今的問題都提不出來啊。”


    他對於回首過去就可能會後悔自己當時所做的行為這件事,一直感到恐懼。


    “如果我真的是高潔的騎士的話,就不會把對無法給予援助這件事的怒火,指向那位大人了。那樣的我大概隻會一味地責備自己的無力吧。”


    庫雷格在告訴蕾蒂自己是最為自私醜惡的那個人。


    “隻有我和幾個部下的話,即使去援助也隻會白白送死。所以想要獲得少許增援。——如果是那位大人的話一定會明白我的這種心情,會對我說我會給予你相應的支援這樣的話,我這樣自以為並相信著他會這樣做。之後對於自以為被背叛這件事而感到憤怒了。”


    帶著怒火甩開了那個人向他伸出的手,而後再也沒有同他見過麵。


    現在的庫雷格對於自己當時有多麽的幼稚,多麽的不經世事已經有了慘痛的了解。


    “那麽您又是為什麽沒有辭去王立騎士團的職務呢?”


    蕾蒂平靜的提問,令庫雷格抬起了一直低著的頭。


    “您對父王的行為感到憤怒的話,就算是說著再也不想和他扯上關係之後辭去王立騎士團的職務,選擇在自己的領地平靜的生活也是合情合理的。然而您卻為什麽選擇了常年檢查守護在最前線呢?……難道不是因為在您的心中,有著想要償還些什麽,或是避免悲劇再度發生的願望嗎?”


    多少會有些諷刺的意味吧。但蕾蒂認為庫雷格比誰都希望能成為一個“真正的騎士”,正因為這樣的願望才使得他留在了騎士團中。


    “呐庫雷格,父王在那個時候,已經開始進行即位的準備了。內心應該已經變成了‘王’。之所以在被您責備的時候沒有拿出任何借口,是因為他覺得被責備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理所當然?”


    “是的,身為王就要背負起一切。他是不會將「我會背負起你的重擔」這樣的話說出口的。因為這是太過於理所當然的事,對那樣的話完全沒有考慮過。”


    如果當時父王說出了那樣的話,大概也就不會與庫雷格訣別了吧。


    蕾蒂無法說出他那個問題的答案。所能說出的隻有一句……


    “我也想要成為那樣的王。”


    ——那才是自己應有的姿態。


    已經做出了要背負起國家的蕾蒂的身姿,吸引住了庫雷格。自己也必須要麵對未來才行,他終於在心中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多虧了殿下讓我想起了妻子的指環,使我可以去麵對很多事了。”


    那是妻子的遺物,所以要隨身攜帶。僅此而已。內心被憤怒所占據,一次都沒有回想起過妻子的麵容。經常會想到的,是曾經主君的雙眼。


    “在把殿下平安無事的送回王都之後,我打算先去為妻子掃墓。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但還是想要慢慢的試著去麵對她的死亡。”


    “……打算離開王立騎士團嗎?”


    “我已經失去了那時的憤怒。……現在還殘留著的,隻是夢想被破壞的這個現實而已。”


    黃昏是的夕陽,將庫雷格的身影染上了紅色。但那既不是血色也不是憤怒之色,而是非常溫柔的顏色。


    “公主殿下,索魯維爾少年們共同的夢想隻有一個。”


    無論是弗萊德海姆還是古多,幼年時都曾有過的夢想。那是……


    “——我曾想成為一名圓桌騎士。”


    那句話中,並沒有留戀。對於親手舍棄了觸手可及的未來這件事,庫雷格並沒有感到後悔。但那時抱有的心情,依然在自己的內心中存在著。那已經是可以被稱為“值得懷念”的東西了。


    兩個人無言的對視著。打破了這幅安靜的畫麵的是一個王立騎士的喊聲。


    “公主殿下!副團長!”


    聽到了明顯是因匆忙趕來而發出的呼喊聲,兩人一下子回過神來。


    尋找過了很久都沒回去的庫雷格和蕾蒂的王立騎士,在發現了兩人之後,將保管著的信交給了她們。


    信封上的收信人填寫的是蕾蒂和庫雷格的聯名。並沒有寫寄信人的名字,但憑借著信上的筆跡蕾蒂可以斷定是杜克。


    “那邊說不定已經有什麽進展了。”


    打開信封後,紙上排列著意義不明的文字。這是騎士團使用的暗號文。哪怕是萬一這封信被他國——諾茲爾斯國得到,也無法解讀出信的內容。


    “……哦,是這樣啊。”


    然而不用經過庫雷格之手,蕾蒂已經將內容解讀了出來。蕾蒂說著“請看吧”將信遞給了震驚的庫雷格。


    “我拜托了關係很好的棋友一定要將每年都會改變的暗號文教給我。這種程度的信自己也能讀的懂哦。”


    “看來不得不重新製定騎士團的情報管理製度了啊。”


    庫雷格露出了一副徹底無奈了的表情這樣說。在他看來蕾蒂的情報源大概是杜克,或者那個長了一張美麗的臉但搖搖晃晃的年輕騎士,這兩者中的一個。然而情報源卻是來自於他們的上級——不如說是身處於最上層的那位,騎士團長沃哈尼斯。


    “從信上來看,真正的較量從現在才開始啊。……我這邊也不能輸給他呢。”


    一瞬間想到了諾茲爾斯公的那張臉,一定要讓他的表情因屈辱而變得扭曲蕾蒂這樣想著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純銀的指環,而且刻著名字。……也就是說這是庫雷格?巴德妻子的遺物麽。”


    在蕾蒂一行人正在看杜克的信的同時,另一邊的諾茲爾斯公拿起指環放在眼前細細端詳著。


    “真是可怕的巧合啊。本以為這會成為最終手段……”


    為什麽會知道夏洛蒂的「舊的物品」是指環,而且現在不在此處呢。那是因為諾茲爾斯公親眼看到了。


    他們一行人在前往伊爾斯托的路途中,曾與一個又髒又破,幾乎快要散架的馬車擦肩而過。


    在車上有一對年輕的夫妻,戴著有些陳舊的銀戒指的妻子明顯就是身處於上流階層的女性。而那位丈夫雖然臉長得還不錯,但從他一舉一動的行為上來看最多也就隻是出身於中流階層。從開始那位丈夫稱自己的妻子為「公主」,而後又改口為「夏洛蒂」這一點上來看,諾茲爾斯公意識到這大概是兩個地位不同的人私奔的場景。


    在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多想些什麽。隻是覺得“應該很辛苦吧”,而感到有些同情而已。而後什麽都沒做的到達了伊爾斯托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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