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囉,這真的是最後的肉啦!」


    追加的烤肉送到會場。


    大家今天究竟吃了多少肉呢?盡管我已經無從計算了,男男女女依然發出歡呼聲,聚集過去。


    我站在盧家本家的房子旁邊,眺望著這樣的情景,對身旁的少女說:


    「……菈菈·盧,你不去吃嗎?」


    「嗯。我的肚子已經好撐了。今天吃太多了,會發胖吧。」


    我覺得她還可以更胖一點。跟兩位姊姊相比,她實在太纖細了。


    菈菈·盧現在才十二歲,就體質來說,應該是先長身高的類型吧。數年後,她一定會成為一位充滿魅力的女性,不輸姊姊們。


    「啊,最後燃起的火焰真厲害呢。那是什麽啊?」


    「是一種會起火燃燒的烈酒,不是平時使用的水果酒。」


    它當然就是卡謬爾·佑旭送給我們的水果酒。


    由於我想不到其他使用途徑,便把它當作點綴宴會最後一幕的小道具。


    「是喔。」


    菈菈·盧不感興趣地這麽說後,沉醉地閉上雙眼開口:


    「阿瑪·敏·盧堤姆真是閃閃動人呢。她本來就是一位美人,穿上新娘服後更是美麗。」


    「是啊。我真的吃了一驚……但是啊,菈菈·盧,你的打扮也很漂亮呢。」


    菈菈·盧當然也穿著宴會服。


    雖然年紀還小,不過她將頭發放下來之後,看起來一樣很有女人味。


    盡管我小心翼翼避免稱讚她的容貌,隻讚美她的服裝,她依然用力地在我的背上揍了一拳。


    劇烈疼痛滲入我疲勞的身體。


    「好痛痛痛啊……所以呢,你找我有什麽事?」


    「嗯?沒有什麽特別的事啦……你有看到信·盧嗎?」


    「信·盧?不知道喔。他應該跟路多·盧待在一起吧。」


    「路多·盧在其他哥哥旁邊耶。真奇怪,他剛才明明還跟希拉·盧一起出現啊。」


    這也沒辦法啊,畢竟是一場擠了一百多人的宴會。


    即便我的工作終於圓滿落幕,我依然還沒有遇到愛·法。


    「唷,明日太,辛苦啦。你不隻擔任爐灶管理人,還得應付孫家那群蠢蛋,很累人吧?」


    說曹操,曹操就到。此時,路多·盧突然出現在我們的麵前。


    「要不是吉薩哥哥待在我的旁邊,我早就獨自打垮那些家夥了。算了,畢竟這是盧堤姆家的宴會嘛,應該給盧堤姆家的老爸一點麵子。」


    「路多小鬼頭,你可別惹事生非。我勸你絕對別跟孫家扯上關係。」


    「吵死了,男人婆……然後呢?你們在做什麽?明日太,你果然想娶這個性別不明的人當老婆是嗎?」


    當憤怒的菈菈·盧想打路多·盧一巴掌時,這位年輕獵人輕巧地閃過了她的攻擊。


    「別吵別吵,人家在辦喜事呢……路多·盧,你知道信·盧在哪裏嗎?」


    「信·盧?啊,他現在待在你們借宿的空屋喔。」


    此時,路多·盧有些不悅地皺起眉頭繼續說:


    「這麽說起來,愛·法也跟他待在一起……可惡,希望信·盧不要說些多餘的話。」


    多餘的話?


    我筋疲力竭的腦中,找到了那一塊失落的拚圖。


    「這是什麽意思?你教唆信·盧做了什麽?話說回來,為什麽信·盧會找愛·法說話?」


    「吵死了,跟你無關啦。」


    路多·盧定定地望著我。


    我點了點頭,縮回本來靠著牆壁的肩膀。


    「菈菈·盧,我們過去看看。我剛好也在找愛·法。」


    「咦?好吧……」


    菈菈·盧露出有些軟弱的表情。我抓住她的手臂,走向廣場。


    「喂,怎麽了嗎?信·盧跟愛·法發生了什麽事?」


    「我還不清楚。我尚未摸透信·盧的脾氣,菈菈·盧,拜托你幫我跟他談談。」


    我跟一臉疑惑的菈菈·盧穿過人群,走向空屋。


    大家看起來真的非常快樂。


    宴會結束後,我終於能夠確認大家的表情了。


    總是一臉嚴峻的男人們,現在紅著臉露出笑容。


    肉與酒、家族與親族、熊熊燃燒的橘色火焰,強壯的新郎與美麗的新娘——許多事物都讓他們感到沉醉。


    我很高興自己能參加這場宴會。


    我很驕傲自己完成這份工作。


    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愛·法可以和我分享這份心情。


    「啊……」


    菈菈·盧揚起音量。


    在明亮的廣場附近,隻有空屋四周一片昏暗,不見人影。愛·法和信·盧的身影出現在空屋的後方。


    信·盧的身影混入人群之中,隻剩愛·法留在原地。


    「信!信·盧!」


    菈菈·盧甩開我的手,在人群中狂奔。


    我當然也跟著跑向愛·法。


    「明日太……」


    愛·法訝異地瞪大了眼。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不,我們沒事。」


    我在愛·法麵前停下腳步。


    下一瞬間,我的右膝突然失去力氣。


    當我差點要跌倒的時候,愛·法強壯的手臂支撐住我。


    「怎麽回事?你的身體不對勁嗎?」


    「不……我隻是太疲憊了。到頭來,我隻有隨便抓了點東西吃。」


    「笨蛋,你的工作量那麽大,卻沒有好好進食嗎?」


    愛·法一臉憤怒地拋下這句話,讓我的身體倚靠著房子的牆壁。


    「你等一下,我去拿肉來。」


    「不,沒關係。我暫時還吃不下東西。」


    我慌忙抓住愛·法的手臂。


    「工作終於結束了,我還想多沉浸在餘韻中一會兒。」


    我這麽說完,緩緩地滑下,坐在地麵上。


    愛·法的表情有些困惑,結果她還是選擇坐在我的身旁。


    不過她跟平時一樣立起單膝,盤腿坐著。


    「愛·法,我跟你說,既然都打扮成這副模樣了,就算你表現得稍微有些女人味,也不會遭天譴啦。」


    「別連你也說這種奇怪的話。由於紀芭婆婆的態度很強硬,我不得已才戴上這種東西。」


    愛·法用纖細的指尖彈了彈半透明的頭紗。


    「就算身為女性,我依然是法家家主,也是一位獵人。這樣的我卻穿上宴會服飾,隻會讓人感到滑稽罷了。」


    「才沒這回事。你是家主和獵人,但同時也是一名女性啊。」


    看到愛·法一臉不快,我對她綻開微笑說:


    「你很適合這件衣服。這不是客套話,你穿這樣真的很好看。」


    愛·法的臉頰沒有染上暈紅,她露出了彷佛被食物噎到的表情,訝異不已。


    最後,她拋下一句:


    「不要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她望向廣場,眼前的宴會完全沒有要結束的跡象。


    「……你的工作完成了。」


    「是啊,結束了。」


    「盡管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事,但你還是完成了你的工作。」


    「是啊。」


    「明日太,這就是你的力量。」


    愛·法的眼神彷佛望著千裏之外。


    好奇怪喔。


    直到剛剛為止,愛·法的態度還很正常,現在,我卻覺得她的存在變得相當遙遠。


    「明日太。」


    「嗯。」


    「你應該待在盧堤


    姆家比較好。」


    我緊盯著愛·法的側臉。


    愛·法卻遲遲不望向我。


    「卡斯蘭·盧堤姆認同了你的力量。丹·盧堤姆亦是如此。他們現在還不可能讓你入贅本家,可是,就像你此時待在我家一樣,即便沒有血緣關係,隻要你願意成為盧堤姆家人,他們一定會舉起雙手歡迎你。」


    「喂。」


    「等到你們的羈絆愈來愈深,他們說不定會願意讓你入贅至分家。這麽一來,你在森邊就——」


    「你在講什麽啊?為什麽突然說這種話?」


    我開口逼問她。


    愛·法果然還是不願意看向我。


    「……那我反問你,你究竟是為了什麽而待在法家?」


    「竟然問我為什麽……」


    「法家沒有盧家和盧堤姆家那麽富裕。我也不想吃這種奢侈的食物。你隻能用亞力果、波糖、奇霸獸肉和一點點蔬菜當作食材,烹煮兩人份的食物——你會感到滿足嗎?」


    「我很滿足。我並不是以廚師的身份為你烹煮料理,而是以家人的身份,以法家爐灶管理人的身份來烹調。爐灶管理人的工作,就是設法用固定的生活費妝點餐桌吧。」


    「這樣能滿足你嗎?」


    「可以。」


    我篤定地說。


    「我很高興能把料理當作工作。這讓我開心、雀躍、感到幸福。可是,我想掌管的不是盧家或盧堤姆家的爐灶,而是法家的爐灶。我最想讓你品嚐我的料理。」


    「…………」


    「說不定日後還會有瘋狂的人們出現,希望我為他們掌管一晚的爐灶,我也很歡迎這樣的工作。我希望能懷抱著這樣的期待,為法家製作料理。」


    「然而……」


    愛·法望著他處,輕聲低語。


    「我今天又與孫家那些家夥結怨了。」


    「我也一樣啊。」


    「我的力量足以守護我自己。但是,當我進入森林的時候,我沒有餘力守護獨自待在家的你。」


    「這樣的話……」


    「但盧堤姆家和盧家有能力守護你。就算對方敢像今天一樣前來找碴,但現在的孫家還沒有骨氣與盧家和盧堤姆家交鋒。」


    「…………」


    「明日太,讓你待在法家太危險了。」


    「……這是你的想法嗎?」


    我再次逼問愛·法。


    但愛·法不為所動。


    「現在說這種話未免太遲了吧?七天前,我們就跟杜多·孫打過照麵了。你為什麽要到現在才說這種話?」


    「……自從那一天起,你就一直住在盧家聚落。」


    「是啊。可是,你今天早上還對我說『明天開始就要恢複一如往常的生活』,為什麽現在又突然說這些事?」


    「……今天,我們再次與孫家結下梁子。而且,你對盧堤姆展示了自己的實力。」


    「隻因為這樣嗎?」


    「……有人對我說,不該讓你待在法家。」


    「是淩奈·盧說的嗎?」


    「…………」


    「我就覺得是這樣。她如此為我著想,我明明應該覺得感激才對……」


    淩奈·盧梨花帶淚的悲痛表情,在我腦中一閃而逝。


    「那是她的感受,不是我的。我隻想要跟從你和我的心意行事。」


    「…………」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要待在法家。除非你對我感到厭煩,想要將我趕出去,我才會離開。」


    「……如果我要你滾,你就會滾嗎?」


    我氣憤地抓住愛·法離我較遠的那邊肩膀,強迫她轉向我。


    愛·法明明可以輕易撥開我的手臂,卻沒有動手抵抗。


    她藍色的眼眸久違地望著我。


    「我想待在你的身邊。直到你討厭我為止,我都不想離開。假如你想趕走我,你就用盡力氣試試看……雖然我的腕力確實比不過你。」


    「…………」


    「你說你不希望我消失,是騙我的嗎?」


    愛·法的眼眸中燃起烈火。


    「我不希望你消失,也不希望你身陷險境。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會開口要你成為盧堤姆家的人。」


    「是嗎?即使你這麽想,我還是想要待在你的身邊。倘若——孫家真的很危險,我們就設法想出一些對策吧。最壞的打算,就是去拜托卡謬爾·佑旭。」


    「……那個男人是石之都的居民。」


    「假如你不願意,我就放棄這個念頭。不然,我情願對盧家和盧堤姆家下跪,拜托他們守護非親族的我——我寧願這麽做,也不想離開你。」


    愛·法依舊燃著火焰的眼神開始閃爍。


    她在生氣嗎?還是萌生了其他連自己也不清楚的情緒?


    明明身為女人,愛·法的氣質卻是一位獵人。


    女獵人愛·法是森邊獨一無二的存在。


    我——


    「……信·盧為什麽要找你?」


    「什麽?」


    「你們剛剛在交談吧?難道他在問你『獻祭獵法』的事嗎?為了獨自養活五位家人,他也想要使用『獻祭獵法』——他是不是找你商量這件事?」


    「…………」


    「愛·法,你怎麽回答他的?」


    「……我告訴他『獻祭獵法』太危險了。假如他喪命的話,誰來守護五位家人。」


    「這樣啊。但你明明也擁有我這位家人,卻依舊使用著『獻祭獵法』。沾染在你身上的甘甜香氣,就是引誘奇霸獸的果實對吧?」


    愛·法的表情微微失去血色。


    雖然情緒激昂,聽到我提及她身上的香味,她依然會感到羞澀啊。


    我還是很喜歡她身上的味道——


    引誘奇霸獸果實的甜美香氣。


    香草的清涼氣息。


    皮果葉的刺鼻氣味。


    古栗果實溫柔的香味。


    肉與脂肪的可口鮮味。


    這些味道融合成愛·法身上的芬芳——我很喜歡這股味道。


    這是愛·法特有的香氛。


    也就是一肩挑起男人和女人工作的愛·法的特殊氣味。


    隻有愛·法的身上才會飄出這股融合森林和家庭的味道。


    「你不需要為了當獵人而做出如此危險的舉動——愛·法,你不希望聽到別人對你說這種話吧。」


    「…………」


    「我也一樣啊。我不希望別人對我說,擔任法家的爐灶管理人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路多·盧的話語回蕩在我腦海中。


    ——不要擔心她,要尊敬她。


    愛·法就是如此渴望獵捕奇霸獸,甚至不惜使用這種危險的方法。


    為了以森邊居民的身份——以獵人的身份活下去。


    假如停止使用『獻祭獵法』,她必須放棄獵人的身份。最後,隻能以女人的身份,嫁入隨便一戶人家。


    如果愛·法想要拒絕這樣的命運,以獵人的身份活下去——


    假若愛·法必須這麽做才能成為強悍、崇高而優美的存在——


    我不會否定愛·法的選擇與決定。


    正因為愛·法是這樣的人,我才會受到她的吸引。


    愛·法同時散發出森林和家庭的氣味,擁有獵人的強悍與女孩的惹人憐愛。就因為她是這樣的人——我才希望能待在她的身邊。


    「我會考慮如何應付孫家。讓我待在你的身邊,愛·法,我想跟你在一起。」


    愛·法沉默了半晌。


    她散發出強烈光芒的眼神凝望著我,彷佛在刺探我


    的心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


    愛·法終於撇過頭,拋出一句「隨便你」。


    她微微嘟起雙唇。


    臉頰依然帶著淡淡的紅暈。


    她終於恢複成平時的模樣了。


    此時,一道巨大的人影伴隨著清脆的金屬撞擊聲走向我們。


    「百忙之中打擾了。明日太和愛·法,可以占用兩位一點時間嗎?」


    出現在我們眼前的人,竟然是卡斯蘭·盧堤姆。


    這位勇壯的獵人穿著一件帶有奇霸獸頭部的披風,靜靜地俯視著我們。


    「啊,你好,我們沒在忙。」


    當我回答的同時,我想到自己仍然抓著愛·法的肩膀,慌忙鬆開手。


    而愛·法撇著頭,雙頰通紅,還噘著嘴。不管怎麽看,我們確實正在忙於某件事。


    這位先生竟然有辦法在這個時間點對我們說話,他也真是有勇氣。


    「很抱歉。由於我幾乎無法離開會場,雖然相當失禮,但我還是想過來打聲招呼。」


    「啊,不會不會。」


    我站了起來。


    愛·法當然也站起身,並且用手肘大力頂了一下我的側腹。


    「我不知道明天是否能見到兩位,所以想趁今晚把報酬拿過來。」


    他遞出剩下的報酬——十隻奇霸獸的獸角和牙齒。


    這一定是他們收下的一部分婚禮祝福吧,他仔細地用皮繩將它們串成項鏈。


    「謝謝你烹煮的美味餐點。看到親族們幸福的表情,我深信自己的判斷不會有錯。」


    「我也要感謝你信賴我……然後,恭喜你結婚。」


    「謝謝。」


    新郎麵露羞赧的微笑。


    「關於孫家的事情——很抱歉讓兩位成為遭受責難的對象。父親丹和東達·盧都氣憤地拔出刀來,周遭的男人們隻能暫時壓製住他們。」


    「不,那是我們擅自出麵的,我隻擔心這樣會為盧堤姆家引來災禍。」


    「不管我們有多煩惱,災禍隨時都會降臨。這一晚,我清楚瞭解到了這一點。」


    卡斯蘭·盧堤姆耿直的眼神浮現出強悍的光芒。


    「但是,孫家應該無法盡情展開行動。就算我們的存在極為礙眼,要是沒有我們,就沒有人獵捕奇霸獸了。為了守護現在安逸的生活,他們不可能與盧家或盧堤姆家發生衝突。」


    「原來如此,你是指都市頒發給他們的獎金吧?……真不敢相信那群人竟然是森邊居民。」


    「你說得一點也沒錯——但你們卻不一樣。法家隻有兩位家人,孫家會毫不猶豫地除掉你們。」


    卡斯蘭·盧堤姆加重了語氣:


    「雖然如此,隻要盧家和盧堤姆家與兩位的關係密切,我想他們也不會有太惡劣的舉動……話雖這麽說,他們依然在今晚做出這種行為。愛·法、明日太,請多保重。」


    「好的,我們也有許多考量。」


    卡斯蘭·盧堤姆點了點頭,接下來,他的視線再次落在我接過的項鏈上。


    「話說回來,真的隻要二十頭奇霸獸就夠了嗎?我甚至想要獻給你今天收到的所有祝福。」


    「已經夠了。我非常開心喔!我這幾天就會毫不客氣地花掉這些報酬。」


    我這麽說後,轉頭望向臉頰依然微微泛紅的愛·法開口:


    「這麽一來,我們就可以添購新的鐵鍋了!在法家的時候,我也可以一邊煎烤東西,一邊煮湯了。家主,辛苦還是有代價的吧?」


    愛·法依然嘟著嘴,輕輕地踹了我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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