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的一聲,桌邊的手機震了一下,程黎回了神,劃開一看,又是廣告短信。她拿了杯子出去倒水喝,經過客廳的時候程媽看見她出來了也沒理,還故意拿著遙控器把聲音調大。電視機裏女人的聲音頓時跳脫了出來,“你個死孩子,我養你這麽大容易嗎?呆在外麵就不想回家了,什麽東西這麽吸引你……”


    程黎的步子頓住了,側了身子看著沙發上氣呼呼的程媽,她的左腳輕輕地搭在右腳上麵,局促地蹭著鞋麵,不知道是轉去廚房還是去和程媽說話。


    程爸向程黎悄悄地招了招手,眼神瞄了瞄程媽半滿的杯子。


    程黎立馬走過去,拿了杯子到廚房倒水,她將杯子放在程媽麵前,輕聲開口,“媽媽,對不起。”


    程媽看著站在她麵前有些怯懦的女兒,拉過她的手,“小黎,你怎麽就非要去那種地方受苦呢?”


    “……”程黎不說話,眼神裏帶著點虛,她怕程媽看出點自己那些小心思。


    “去吧去吧,反正你也大了攔不住你,你要去吃苦就去吧。”程媽拍了拍程黎的手,“在那邊好好照顧自己。”


    程黎點點頭,挽著程媽的手臂靠在上麵,聞著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那份味道是專屬於母親的,帶給自己無限的力量和心安。


    **


    一隊人下了飛機坐車去山區,一路除了在市區裏的平穩之外,進入了山路之後就開始一直顛簸,程黎和方童依抓著前座後麵的扶手,仍覺得她們自己身體在忽上忽下,忽然之間就會騰地網上竄一下再重重地摔下來。因為車子的老舊,半個身子被摔的麻麻的。


    方童依側頭看了眼程黎,語氣抱怨地說:“你看,有福不享,偏要來這個鬼地方,我都快被顛死了。”


    程黎沒有回話,隻是轉頭看著車外連綿的群山,一座一座,青色覆蓋著山土,她想著電視裏放過的有多少個孩子要翻過這樣的山才能來上學,心裏翻湧不斷,好像那一幅幅畫麵就在自己眼前——薄薄的布鞋,灰突突的已經沾上了不少粘土,卻仍然堅定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她忽然覺得麵對著這樣的生活,自己過去的哀傷算得上什麽呢?他們連最基本的溫飽都沒有辦法保證,她卻因為心底的怯懦一再地選擇逃跑。


    夕陽西下,方童依他們才剛到村子裏,村長已經在村口等了很久,看見他們下車了就馬上迎上去,“歡迎各位啊,一路上辛苦了,來來來,大家跟我走啊,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村長帶著編輯一群人往村裏走。


    程黎邊走邊看,幾乎所有的房子都是棕黃色的泥土牆麵,斑駁低矮,仿佛一場暴雨就可以將它們衝垮。不多時,便走到村長家——一個帶著院子的平房,外牆上掛著一串串打算,地上也鋪著滿滿的玉米粒,黃燦燦的,特有的農家味道。


    程黎他們進到屋子裏的時候客廳已經收拾的格外整齊,幾張掉了漆的八仙桌拚在一起,因為桌子的大小不一,拚在一起顯得有些淩亂。桌上滿滿當當的擺了很多菜,程黎看了一眼,居然還有雞和肉。想著他們這樣來一次要吃掉村裏人幾個月的花銷啊!


    村長招呼著他們坐,方童依拉著程黎坐在下首,程黎的餘光猛然瞄見裏屋裏幾個小腦袋探了出來,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菜。這些肉對這樣山區裏的孩子來說都不啻於是極大的美味,或許幾年才可以吃上一頓。


    她扯了扯方童依的袖子,示意她轉身看看,“我看到了,等會兒再說吧。”組長正和熱情的村長聊著,這樣的呃打斷似乎不太禮貌。可是直到一頓飯吃完,她們都沒有插/上機會說話,幾個孩子也被母親趕進屋裏。


    晚上,程黎和方童依躺在硬硬的床板上,兩個瘦弱的女孩子似乎都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蝴蝶骨貼著木板,像三角尖頂著平麵,有點膈應。


    “睡著沒?”方童依看著黝黑的房頂,輕歎著氣。


    “沒有,睡不著。”山村的夜裏格外安靜,隻帶著未知的蟲鳴聲和樹葉在風中的窸窣聲。


    方童依摸索著起身,屈膝裹著被子側頭看著程黎,“那我們聊聊天吧,嗯……你想聊什麽都可以。”


    “聊楊嘉宇也可以?”程黎睜開眼看著黑暗裏那個模糊的身影。


    方童依動了一□子,床板發出“吱呀”一聲,“你空窗期就開始關心我了?可惜,我現在也是空窗期,他隻是我的ex而已,講完了,睡覺!明天早上還要采訪呢!”她卷著被子躺了下來,背對著程黎,呼吸聲有些悶悶的,忽的她又轉過身來,“程黎,我們都要學會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對不?”


    程黎抿了一下嘴,閉上了眼睛,“對!”清軟的聲音仿若空靈的畫卷,在寂靜的夜裏綿長而深刻。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雞鳴聲叫醒了他們,不能像在家裏那麽講究的洗漱,一行人都隻是洗了個臉刷了牙就開始一天有些冗長的工作。程黎一直跟著方童依,直接去了村上所謂的小學,學校隻是幾間平房連在一塊,連操場都是黃土地,中央豎著一根杆子,褪了色的旗幟隻是隨著風偶爾的飄一下,教室裏傳來了一陣陣孩童的讀書聲,稚嫩幹淨。


    “我們這兒一年級到四年級一個班,五六年級一個班……老師也就這麽兩個,語文一個,數學一個……現在的年輕人很少願意來這兒……”領路人的聲音有些無奈,敲得程黎的心酸酸的。


    所以當她站在那破舊的甚至無法稱之為講台的桌子前,看著台下那一雙雙澄澈而又充滿渴望的雙眼的時候,她忽然生出了滿滿的力量,從心底冒出來的堅實的力量。


    **


    彼時郗銘正在辦公室裏研究著ely的最新談判,美國之行並不順利,雙方沒有簽訂合約,項目還需要進一步談判。


    他摘下眼鏡,閉著眼睛,大拇指和食指揉捏著眉心。口袋裏的手機響了,那特設的鈴聲讓他覺得驚慌。


    “她出什麽事了?”


    “不是,程小姐沒事,隻是……程小姐離開了j市,去了海村山山區,好像是跟著方小姐去的,但是方小姐回來了,程小姐留在那邊教書了。”電話那頭的人聽著郗銘沉重的呼吸聲,有些忐忑。


    郗銘掛了電話,拉開抽屜裏,看著那張笑顏如花的照片,輕聲說:你非要逃的這麽遠嗎?他拿起一邊的電話撥了出去,讓理財師整理了自己名下的資金,建立一個以“晨曦”命名的基金會,專門用來支持山區學校。


    alice進來向他匯報最近一階段的行程。


    “騰兩天時間出來。”郗銘沒有抬頭,筆尖在紙上沙沙地劃寫著。


    “這個……最近都是很重要的會議,郗董不在很多事情需要您來……”


    “騰出來!再幫我訂一張去m市的機票。”郗銘惱怒地打斷了她的話。alice被郗銘的話嚇了一跳,點了點頭就快步走出了辦公室。


    天色一點一點地暗下去,辦公室裏的燈光卻如白晝一般,郗銘還在伏案工作,他好像想不出現在除了辦公室還有沒有地方可以讓他好好地享受一下安靜。


    “郗銘,媽說你還沒吃飯,讓我給你送飯過來。”那抹豔麗的玫紅色又出現在他的眼前,白茫茫的燈光下更像一條色澤豔麗的毒蛇。


    “放那兒吧,我等會兒吃。”郗銘隻是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精致到無可挑剔的女人,頭又低了下去。他聽著高跟鞋的聲音在一步一步地朝著自己方向傳來,驀地抬起雙眸盯著沈斯怡。


    沈斯怡被他看得一愣,“怎麽了?”


    “我不會和你結婚,你所準備的一切都是沒用的。你應該知道。”他靠著大班椅,眼神近乎冰冷陰鷙地看著沈斯怡,陌生人一般。


    沈斯怡端著飯盒的手頓了一下,她將飯盒放到桌上,雙手抄著站在他對麵,“我不覺得沒用,至少現在我還能綁著你,不是麽?美國那邊你不是談的並不順利嗎?!”


    他看向帶著溫度的飯盒,透明的蓋子上密密麻麻的一層水珠,“綁著我?你不覺得可笑嗎?”


    她身子站的筆直,仿若冬雪裏一株覆雪而生的嬌豔花朵,“郗銘,是不是程黎走了你就不會愛了,即使那個人再愛你,你的心裏都隻有程黎,對嗎?”那黑色的瞳仁閃著倔強,像獵物對自己食物的占有性,霸道的很。


    “你既然知道答案,就沒有必要我再重複了。回去吧,很晚了。”郗銘拿起一邊架子上的西服,折在手裏,經過沈斯怡身邊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停一步就離開了。


    “郗銘,我不會放手。”一句話帶著百般的真心,無奈聽的人卻未入心。


    可是留給沈斯怡的隻是關門聲,帶著堅定的拒絕。水晶指甲深深地扣著飯盒,甚至那一粒粒細碎的鑽石漸漸地剝離指甲,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卻像無知覺的人一樣盯著那扇早已關上的玻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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