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染上了難纏的風寒。


    從早上就發著高燒,連從租屋處的床上爬下來都沒辦法。


    盡管如此,他還是勉強挑戰撐起身體,然後一陣猛烈的暈眩襲來,差點將整個床翻過去,


    因此瑟奇終究是放棄了。


    ——睡吧。


    反正就算勉強自己起來,也沒有事情可做。


    勝負已經決定了。


    瑟奇和幽珂——輸掉了賭注。


    他們四人回到王都的時間,是昨晚的深夜。


    受到一路上不發一語的幽珂影響,大家都一臉陰鬱(除了翔以外)。來到隊友引薦所前的噴水廣場,大家終於要解散的時候,幽珂才開口說了話。


    「明天——……」她找著詞匯,但想不到要說什麽。「……可惡。」


    結果幽珂立刻語塞了。最後打破尷尬沉默的,是瑟奇的噴嚏聲。


    「哈啾!」


    「哇……瑟奇!你還真有膽識啊,竟敢打斷吾的話!?吾都忘記自己要說什麽了啦!吾可是早就想好了喔!?真的早就想好了喔!?」


    「對、對不起……從剛才開始我的身體就在發冷……」


    「哎喲,感冒了嗎?」


    「要靜養。」


    「嗯……」


    「真是的……」由於幽珂搔著自己的頭,所以那難得的美麗發絲被抓得亂七八糟。她沒精神地歎了口氣。「不過算了,明天哪裏也不去。大家按自己的方式度過吧……在這段期間,吾會想出一個必勝之策。」


    「但是……」康絲妲說道:「盡可能多聚在一起比較好吧?四個人一起集思廣益的話,說不定能想出什麽解決方案。而且不是有句話叫作『聊勝於無』嗎?」


    「不,我覺得你舉的例子有問題……哈啾!」


    幽珂沉痛地搖搖頭。


    「不必。吾一個人腦筋動得比較快……吾並不是想獨處喔。才不是想要獨處呢。」


    「……這樣啊……」


    康絲妲並沒有再糾纏下去。


    〇●〇●〇


    (已經——不會再聚集在一起了吧。)


    幽珂是自尊心很高的女人,應該不會想被同伴——不對,他們好像不算同伴——看到自己屈服於修格的模樣。或許也有可能會一個人默默消失。


    ——這麽做的話,會發生什麽事?


    「應該……也不會發生什麽事吧。」


    八成會受到修格等人蔑視吧。幽珂不在的話,嘲諷的矛頭說不定就會集中指向瑟奇。其他魔物獵人應該也會效仿修格的態度,所以他們一定會愚弄瑟奇。但是,那就和他現在的處境一樣,受到十足的蔑視、嘲諷以及愚弄。就算稍微變本加厲了一點,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而康絲妲和翔會怎麽做呢?


    那兩個人的行動原理是瑟奇所無法理解的。就算幽珂不在了,他有預感那兩人也會找到某個名目跟著自己——不,這樣也有點傷腦筋啊……


    (結果賭注的輸贏根本無所謂嗎……)


    主要是自尊的問題。幽珂和瑟奇的自尊。


    而瑟奇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必須守護的自尊。那種東西早在兩年前就化為碎片了。但是,他還像這樣活在世上。就算人類失去自尊,也無礙於生存。幽珂一定也是如此吧。


    ——那就算了吧。輸了也無所謂。


    瑟奇抱緊毛毯。他的體內很冷,也發著高燒,什麽都不想思考……


    在稍顯髒亂的後巷中,傳來高跟靴的腳步聲。來者戴著緋色帽子,披著同色的鬥篷,走起路來亞麻色發絲飛揚的模樣,和像是從垃圾場延伸出來的小巷子完全不搭。


    「……就是這裏啊。」


    幽珂·蜜利亞米在一棟有點髒的公寓前停住腳步。隻見這棟建築物稍微傾斜著,感覺馬上就要崩塌了。磚瓦牆上爬滿了常春藤。她傻眼到了極點,不禁也佩服起能住在這種惡劣環境中的人。


    正當她打算踏進裏麵的時候,便察覺到左右岔路傳來向她逼近的腳步聲。沒多久,兩條路就分別出現了一個頂天立地的高個子女性,以及像是性別顛倒一詞化身的美少年。


    「啊。」


    「啊。」


    「啊。」


    幽珂、康絲妲和翔三個人偶然在瑟奇的廉價公寓前碰頭了。幽珂的手上隻有法杖,另外兩人則是空著手。


    「……你們來做什麽?」


    「來做什麽……」


    「探病。」


    該說不意外嗎?他們的目的都和幽珂相同。康絲妲一定是從琉瑚那邊打聽到地址,就和幽珂一樣。至於翔,雖然不清楚是怎麽得知的,但這個女生——不對,是男生——應該會做跟蹤之類的事吧。


    康絲妲說道:


    「大家都是來探病的嗎?畢竟瑟奇昨天好像身體不太舒服呢……那麽,我們三人一起進去吧?」


    「才……才不是呢,你可別搞錯了!」


    「什麽?」


    「吾並不是來探望那家夥的。才不是來探望那家夥的呢!!」


    說完,她便感覺自己完了。


    ——又搞砸了。


    她不管怎麽樣都會和別人唱起反調。就算她知道最後也隻是將自己逼進絕路而已,還是忍不住會說出和心情相反的發言。因為她很害怕,害怕被人看穿心情,也害怕被人知道真心。幽珂悄悄地咬緊牙根。


    對於自己經常泄漏出真心話一事,幽珂完全沒有自覺。


    康絲妲噗哧一笑。


    「好了好了,不然你來這裏還會有什麽事?對吧,翔?」


    「坦率點。」


    「吵——吵死了吵死了!吾說不是就不是!倒是你們兩手空空來探病是在想什麽?至少帶個什麽東西來啊,這可是禮數!」


    雖然她好像也沒有資格說什麽禮數,但這確實是一針見血的指責。「唔!」康絲妲和翔看了彼此一眼。


    「我非常想這麽做……但手頭有點……」


    「沒錢……」


    「哈!」幽珂冷笑起來。「什麽啊,一開口就是羈絆啊愛啊的你們,結果還是最重視自己和錢財嗎?反正人類的關懷就是這樣而已。」


    「才——」聞言,康絲妲也沒沉默。「才沒有那種事情!既然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便讓你見識一下吧!我去找能一次就讓瑟奇恢複精神的慰問品!」


    「接受挑戰。」


    翔激動地發出「唔呼」的呼吸聲。不知何時開始,逐漸發展成用慰問品決勝負了,而且康絲妲和翔都莫名地起勁。難道他們有勝算嗎?


    「那麽,一籌措到慰問品,就先下手為強。」


    「當然。」


    說完,那兩人都消失在來時的巷子中。現場再次隻剩下幽珂一人。


    ——糟了!!


    (這……這樣一來,吾不就也不能空著手去見瑟奇嗎?)


    對他人的批判直接報應在自己身上,也就是回力鏢現象。而且她完全沒有想到該送什麽慰問品,也沒有錢,根本是自取滅亡(烏龍球)。


    要向琉瑚討錢嗎?不不不,剛才幽珂自己就發出了近似「沒錢的話就用關懷的力量解決啊」的挑釁。要是她動用別人的錢,那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這是自作自受,作繭自縛。


    (得靠自己解決才行。必須憑一己之力,找到比那些家夥更厲害的慰問品。)


    不然,幽珂就無法守住自身的尊嚴。


    如果要傷害到自尊的話,不如讓她去死算了。


    幽珂毅然決然地一揮鬥篷,循著來時的路跑回去。


    〇●〇●〇


    喬巴·法米爾醫師公會長從早上就無比


    歡喜。


    他是修格的讚助者,也是槍手麗希達的祖父,更是唆使流氓五人組去找康絲妲麻煩的罪魁禍首。他是個體態發福的老人。


    他吃完遲來的早餐後,正要前往自己的收藏室。他打算今天一整天都要在那裏慢慢觀賞收藏品。他朝氣派書齋的深處走去,穿過除了自己以外,不讓任何人接近的收藏室大門,然後興衝衝地把門鎖上。


    那裏的牆壁都裝飾著色彩繽紛的寶石。每一顆都被收納在小玻璃盒中,整齊地陳列著。他是寶石收藏家。就算同樣是收藏家,他和那個放任生活空間遭受圖畫書(漫畫)入侵的某個人也大大不同。


    法米爾醫師的目標,當然是昨晚才從修格手上收到的雙色混合石。由於他從同為寶石收藏家的朋友身上聽到那顆寶石的傳聞——聽說,以前有個富豪不小心將那顆寶石丟到東山的地底湖中——因此,他就變得極度想要那顆寶石。寶石呈現出藍色與橘色的美麗對比,昨晚所看到的實品比想像中更美,也不枉費他特地花大錢讓修格去地底湖挖了。


    那顆寶石被收在上鎖的小盒子中,放置於工作台之上。他昨晚隻匆匆瞥了一下,今天就親手細心地研磨寶石,收進觀賞用的盒子中,然後慢慢欣賞吧——他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打開小盒子。瞬間,醫師吃驚地睜大雙眼。


    寶石對分成兩顆了。


    而且那並不是尋常的切割方式。裂為左右兩半的寶石內部被挖個精光,變成中空。隻見空洞裏沾著黏糊糊的液體,像是打破的蛋殼一樣。


    他一拿起盒子,底部就牽起了透明的絲。仔細一看,盒子的底部開了一個小洞,以這個地方為起點,黏液的痕跡從工作台上,一路延伸到桌腳和地板。宛如蛞蝓爬行的痕跡。


    「這什麽啊……」


    黏液的痕跡甚至延伸到了牆壁,似乎是往天花板前進。法米爾醫師跟著抬頭看往天花板,然後發出驚歎的聲音——


    有一隻藍色的蠕蟲從天花板掉下來,黏在他的臉上。


    蠕蟲的身體分為好幾節,橘色的頭部長出一支圓錐形的角。醫師立刻想將它扯下來,但它用難以置信的力量抓住了他的臉。它的腳刺穿皮膚,陷入血肉之中,醫師便慘叫了起來。隻見蠕蟲慢慢移動到醫師的眼睛旁邊之後,揚起那尖銳的角。它揮角打擊的威力,足以媲美一個強壯的大漢所揮下的十字鎬!


    數分鍾後,法米爾醫師仰躺在地板上斷氣了。


    他的右眼被殘忍地挖掉,而眼睛旁邊有一隻藍色的蠕蟲孤零零地待在上麵。它並沒有啃食肉,也沒有啜飲血。但是,蠕蟲的體型卻明顯變大——就連此刻正在敘述的時候,它也在繼續變大。不知道是根據何種原理,它沒有付出任何對等代價,就在轉眼間成長茁壯——!!


    它從可以一手掌握的大小,變得和小狗差不多大。接著,隻見這隻巨大化的蠕蟲在收藏室的地板鑽出一個洞,消失在其中。


    〇●〇●〇


    雖然他一直睡到中午,但病情完全沒有好轉。


    倒不如說,身體狀況正在持續惡化。他會咳嗽,會流鼻涕,會打噴嚏,惡寒變得更激烈,熱度不斷慢慢上升。好比社會都不景氣了,竟然還遇到一直飆漲的物價(通貨膨脹)。這似乎不是流行性感冒。


    我會不會就這樣死掉啊?瑟奇想著,並不安起來。因太過不安,內心話都變成妖精腔了。


    在這個狹窄的髒房間裏,於無人知曉的情況下,一個人孤獨地死去。


    ——……好可怕。


    由於身體衰弱,所以精神也脆弱了起來。


    隻要產出精神的腦還是一個髒器,心就是肉體的一部分。兩者密切相關。


    而這時候——


    咚、咚、咚。


    房門被輕輕地敲了幾下。由於這是單間房,因此瑟奇的房間外麵就是走廊。訪客?該不會是房東來催繳房租了吧——


    「來、來了……咳咳咳!」


    當他要起身的那一瞬間,便激烈地咳了起來。隻距離數步之遙的房門感覺無比遙遠,他不覺得自己走得到。


    正當他沉浸在悲觀的情緒之中時,門的另一邊傳來喀鏘喀鏘的金屬聲響。他感到疑惑地凝視著,便見到門鎖「嘎唧」一聲,被擅自打開了。


    「嗯!?」


    從解鎖的門後靜靜地走進來的,是提著包袱的翔。


    「呀呼。」


    「呀呼個頭啊!你剛才是怎麽進來的!?」


    翔舉起歪七扭八的金屬絲,然後用力豎起大拇指。瑟奇也同樣豎起大拇指,然後往下一比,表示「搞什麽鬼啊」的意思。


    翔見狀,仍然隻是露齒而笑。不知道該說他是臉皮厚,還是耳朵硬。


    總之,瑟奇打算感冒痊癒以後,要把門鎖給換了。


    翔敏捷地避開堆滿一地的圖畫書(漫畫),來到瑟奇身邊,然後在床邊輕輕坐下。他抱著的包袱飄出一種很香的氣味。


    「身體如何?」


    「咦……啊,什麽?你是來探望我的嗎……?」


    「嗯。」


    「那真是感謝……謝謝你……」


    他的胸口不禁熱了起來。沒想到有人在他抱病在床的時候來探望他,會讓他這麽感動。如果對方進來房間的方法能普通一點就好了。


    「所以身體如何?」


    「唔嗯……不太樂觀啊……才穿著濕衣服半天,竟然就病得這麽嚴重……我的體力有這麽差嗎……」


    「抵抗力下降了。」


    「是這樣嗎……?我最近確實常常覺得很累……」


    「中毒的後遺症。」


    「那不就是你的錯嗎


    雖然毒素大部分都已被翔吸出來了(不太想回憶的經驗),但剩餘的一點毒素侵蝕著身體——應該就是這樣吧。


    ——不過,怎麽可以說得這麽冷靜啊?至少露出一點歉疚的表情啊。有夠厚臉皮的。


    「我帶了東西。來賠罪。」


    說著,翔就動手解開瑟奇一開始就很在意的包袱。隻見裏麵是粥,裝在附有蓋子的容器中,上麵浮著蛋花。其他還有海帶湯、馬鈴薯泥和蘋果等等,有許多幫助消化的食物。


    「食慾如何?」


    「吃不太下……」


    「多少吃一點,比較好。」


    翔用深湯匙舀起一口還冒著熱氣的粥,呼呼地吹涼之後,遞到瑟奇嘴邊。


    「張嘴。」


    「咦咦咦……」


    「好丟臉,又不是小孩子了!」這樣的心情,和「是病人就別堅持了,盡情撒嬌吧!」這樣的心情對抗了起來。但這種時候,通常都是由欲望獲勝。瑟奇輸給粥飄來的陣陣香氣,終究張開了嘴。


    「啊、啊……」


    一含住粥,湯頭和雞蛋的風味就在嘴裏擴散開來。鹹味恰到好處,真好吃。當他回過神時,已經順從地吃掉一整碗了。


    「剩下的也要吃嗎?」


    「不……我已經很撐了。謝謝招待……話說回來,你不是沒有錢嗎?買這麽多沒問題嗎?」


    「網子。」


    「網子?」


    「賣掉了。」


    「哦……」原來是修格送的那個魚網。那的確是派不上用場了,但擅自賣掉,又把錢納為己用……「果然很厚臉皮……!!」


    「這是為了心愛的男人。」


    「唔……」聽他一臉認真地這麽說,瑟奇非常煩惱要做何反應。實在沒辦法。如果他是女孩子的話,他就會由衷地感到開心。「我說啊……雖、雖然我對你的心意很高興,但我不是……」


    「我知道。」翔嫣然一笑,一臉從容自得。「我不在乎。我隻會努力讓你喜歡上我。」


    「這是靠努力就能解決的問題嗎?你不打算變成女孩子吧?」


    「當然,我不會變。我要改變你。」


    「你想對我做什麽啊!」


    「嘻嘻。」


    翔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好、好性感,所以很恐怖。


    「瑟奇你——」翔緩緩改變話題,他轉著眼珠,環視被圖畫書(漫畫)占據的房間。「喜歡書?」


    「是圖畫書(漫畫),幾乎沒有一般書籍喔。」


    「※圖畫書(漫畫)。」他從床邊的小山中拿起一本仔細端詳著。「這個建築物。」


    「是※磚瓦。」


    「流在街道旁邊的。」


    「是※運河。」


    「會報應在子女身上的。」


    「是※因果輪回!」(編注:以上字詞日文發音相近。)


    「唔嗯。」翔點點頭,唰唰地翻了頁。


    「畫很漂亮。」


    「對吧?最近的印刷技術也進步了。比起我小時候出版的圖畫書(漫畫),絕對漂亮得多呢。當然,以前也有很多好看的……噢咳!咳咳!」


    「你很喜歡啊。」


    「才不喜歡……噢咳咳!」


    「來,水。」


    翔遞出了水杯,簡直像是已經準備好似地。瑟奇感恩地收下後,便察覺到他正在踏實地賺走自己的好感度,有一種周邊的障礙物被慢慢清掉的恐怖感。


    瑟奇刻意地咳了一聲之後,說道:


    「……我以前確實很喜歡啦,但現在並不是因為喜歡才收集的。」


    「?」


    翔歪起頭,可以窺看到他那纖細白皙的脖子。


    「我啊……」瑟奇從枕邊拿起一本圖畫書(漫畫),丟給了翔。相比於其他圖畫書(漫畫),這一本明顯較舊,封麵都磨損不堪了。「在找這個的作者。」


    「……路普·陽。」


    「沒錯。『魔倒戰記艾司』的作者路普·陽。雖然陽在『艾司』完結以後就封筆了——但這個業界經常有換筆名出書的情形。陽無論是文章還是插畫都由自己負責,兩者都相當具有特色。因此,隻要有新的圖畫書(漫畫)出版,我就會先買下來。」


    「對照。」


    「嗯。雖然我不是在吹唬,但我有自信辨識得出陽的文章和圖畫喔。畢竟我讀得相當熟了——……幹嘛啊?」


    他說到一半,翔就像是感到很可笑似地竊笑了起來。他眯起總是惺忪狀態的半闔眼眸,笑起來的模樣很純真,而且不可思議地相當性感。隻見翔拋來一個像是看穿他內心似的媚眼,然後說道:


    「很可笑。你在說謊。」


    「說謊?」


    「明明就很喜歡圖畫書(漫畫)。」


    「才不——」他剛提高音量就咳了起來。翔輕撫著他的背,但被他甩開了。「才不是!我恨死那家夥了,而且一直在尋找向他複仇的方法!」


    路普·陽。


    他就是賜與瑟奇右手《生命炮》的男人。


    「我啊,被那家夥搞得人生一團混亂。所以我要將他找出來做個了斷!從那一天開始,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隻為了這個目的。「……而活到現在的!咳咳!圖畫書(漫畫)什麽的,咳咳咳,不過是複仇的道具——」


    「騙人。」


    翔說道。他的語氣完全沒有斥責瑟奇的感覺。


    「如果不喜歡的話,不可能會收集這麽多,不可能會去看。」


    「這——這是怨恨的力量啊。」


    「騙人。如果真的痛恨的話,應該要直接去找陽才對,應該要去出版社打聽他的去向才對。況且,陽現在可能換了個工作,可能病了,也可能死了。」


    「你是要我去追蹤嗎?我又不是偵探。而且,出版社哪會輕易地說出作家的消息啊,我可是外人。」


    「相較於收集足以淹沒房間的圖畫書(漫畫),哪一個比較辛苦?」


    「這……」


    瑟奇一時語塞。翔繼續說道:


    「瑟奇你一心以為明明發生了討厭的事,卻持續喜歡圖畫書(漫畫)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所以才需要奇怪的藉口。這樣不對,無論要用什麽當作代價,都沒有必要放棄『喜歡』。」


    「……你……就是這樣嗎?」


    「嗯。我是從家裏逃出來的。」


    「逃出來?」


    「因為我是嫡長子,所以非繼承家業不可。要當一個男人,要像一個男人。我不喜歡這樣。我就是我,我不會放棄我的『喜歡』。我不會退讓,無論是這身服裝,或是你。」


    說著——翔就輕輕勾起了嘴唇。瑟奇的身體竄過一陣不同於惡寒的顫抖。那是肉食獸抓到獵物時的笑容。伊·翔,這個人正是肉食係女裝男子。


    瑟奇不禁撇開眼神。感覺快被吞掉了。


    「——……所以最後才會昏倒?」


    「最後昏倒,而且也因此遇到你,不算糟糕。」這時,他緩緩地站起身。「坐很久了,我走了。明天再來收盤子。」


    「下次別擅自開鎖喔。」


    「嘻嘻。」


    「這不好笑。」他真的感覺到貞操有危機。「不過……你幫了大忙。謝謝。」


    「小事一樁。」


    翔和來的時候一樣輕輕晃了出去。離去之際,還從外麵將門上鎖。


    ——果然還是得換鎖才行。


    〇●〇●〇


    這個時候,幽珂正陷入困境。


    「吾就說了!吾的仆人臥病在床啊!不過是一瓶酒而已,大方送出來有什麽關係!?」


    「即使你這麽說,不能收錢的話……」說著,酒館主人眨了眨眼睛。「話說回來,小姐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吾為孤高的大魔術師,幽珂·蜜利亞米!」


    「……誰?」


    幽珂摔倒了。摔了一跤之後,她浮現了一個想法。


    這個酒館主人是好人。就算幽珂現在被毆打一頓再丟到外麵去也不奇怪,但他很認真地在聽她說話。隻要老實告訴他沒有錢,藉機裝可憐博取同情的話,說不定他就願意施舍酒甚至任何東西。她都很清楚這一點了——卻做不到。他不痛快地送酒的話,她就不得不頂撞回去。


    自尊在妨礙她。


    「呋!和你無法溝通。吾上其他家去!吾並沒有舍不得你的酒喔。才沒有舍不得你的酒呢!」


    酒館主人露出傻眼的表情,在場人士的視線相當冷淡。


    幽珂用力哼了一聲,揮了揮披風走出去。她沒有要前往的目標。


    〇●〇●〇


    瑟奇睡了一陣子之後,便因為突如其來的強震而醒過來。


    「地震嗎——!?」


    他跳起來,而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佇立在門口的康絲妲。在一片飛揚的灰塵之中,她腳邊倒著本來應該固定在門口的東西——這個房間的門板。瑟奇見狀,便大致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康絲妲啊?……」


    「對、對不起,瑟奇……我隻是輕輕敲了一下而已……」


    「輕輕?」如果這是輕輕敲一下的結果,那用普通的力氣敲門的時候會怎麽樣呢?「康絲妲平常都住在要塞裏嗎?」


    「對、對不起……我會賠償……」


    康絲妲縮起修長的身子,像是馬上就要消失一樣。看到她露出這種反應,瑟奇總覺得好像是自己做了壞事。


    (這個人應該真的沒有惡意吧。)


    「……沒關係啦,反正我本來就打算要修這扇門。不好意思,你明明是特地來拜訪我的。進來吧。」


    「好、好的!」


    康絲妲像人偶一


    樣同手同腳地走了進來。一看就知道她在緊張。


    他擔心地看著她,結果不出所料,她的腳絆到堆在地板上的圖畫書(漫畫)山,失去平衡而跌倒。


    「啊啊啊啊……」


    「呀啊!對、對不……呀啊!!」


    「啊,不要動!也不要碰!我之後會整理,所以你什麽都不要做咳咳!噢咳!!」


    這個來探病的客人,似乎會讓人操心到病情加重。


    「真的不小心造成騷動了……因、因為我是第一次到男性的房間叨擾。」


    康絲妲終於在床上坐了下來。她今天沒穿鎧甲,而是穿著在舅父醫院進行治療活動時的俐落襯衫(也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沒有其他便服可穿)。


    「我想這裏和一般男性的房間差很多吧……」


    他們兩人一起環顧著以另一層涵義來說,沒什麽生活感的房間。


    「你很喜歡圖畫書(漫畫)吧?」


    「……我看起來像嗎?」


    「不是嗎?」


    「唔……」他想起和翔的對話。「不知道是喜歡還是痛恨。」


    「?」康絲妲眨了眨藍眸。「……不過,你比我想像中還有精神,那真是太好了。」


    「啊……經你這麽一說……」


    相較於早上,他的身體狀況好了相當多。雖然還有點發燒,但似乎已經能站起來走路了。不過是吃了一碗粥而已,這種回複力真驚人。


    或許和別人說話有益於病情吧——瑟奇心不在焉地想著。也有句話說,百病由心生。


    「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這個了呢。」康絲妲從口袋中拿出一個小布團,又從裏麵拿出小紙包。「這是……藥。」


    「難道是……康絲妲你調的?」


    不知道裏麵混入了什麽東西。想到這,瑟奇的臉色一陣鐵青。


    「不,我是請舅父幫我調合的。」


    「哦,太好了。」


    在這個國家裏,醫師和藥劑師的工作還沒有完全分開。


    「太好了?」康絲妲挑起眉毛。「什麽意思?」


    「咦?我、我是說,沒有麻煩到忙碌的康絲妲真是太好了。」


    「哪裏。」女騎士的臉頰浮現淡淡紅暈。「竟然為我著想到這種程度,瑟奇真是的。啵。」


    「你啵什麽?」


    「噗。」


    「你噗什麽?」


    所以這到底是什麽對話啊?


    「既然這樣,明天我就去調合特製的藥喔,敬請期待。」


    說著,康絲妲雙手握拳向上舉起。


    「嗯、嗯……哎呀?真期待呢?」


    好,明天之前絕對要恢複健康喔。瑟奇在心中發誓著。


    嘎吱嘎吱,康絲妲的拳頭握到發出了這樣的聲音,但這時卻突然鬆開手,忸忸怩怩地垂下頭來。


    「……?怎麽了?」


    「呃……那個呀,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想也可以使用瑟奇的右手。」


    「啊。」他忘了。「《生命治愈》……還有這招啊。」


    「我的話,並、並不介意幫忙哦?如果隻是一點點的觸摸……畢竟之前已經摸過很多次了。」


    「也不用擔心會懷小寶寶了呢。」


    「啊!真是的!請不要重提舊事!我是真的很擔心唷!?因為當時都是為了幫助城裏的人,所以才勉為其難……」


    「我、我知道,我知道啦。」聽到勉為其難這種話還滿令人受傷的啊。「不過,今天就別這麽做了吧。我的身體已經好很多了,要是康絲妲太靠近我的話,說不定還會傳染給你。」


    「這、這樣啊。說得也是呢。」


    康絲妲呼出一口氣,撫了撫胸。盡管她嘴上說沒問題,內心似乎還是滿緊張的。不過,瑟奇當然比她更驚慌。


    「雖然我剛才說男性的房間……但事實上,這是我第一次到別人家裏叨擾。因為我小時候沒有會邀請我到家裏玩的朋友……」


    大家都不想讓房間的門被輕易打壞吧——雖然這是瑟奇的忠實感想,不過他還沒有不體貼到直接將這種事情說出來。


    「我也一樣喔,今天是第一次有人到我家來。不過翔剛才也來過了。」


    「啊……哎呀哎呀。」康絲妲察覺到床邊堆著料理的器皿。「被搶先一步了嗎……啊!瑟奇,你們獨處的時候沒有做什麽奇奇怪怪的事吧?」


    「怎麽可能有啊!」


    要是當真被步步緊逼的話,他感覺自己會被壓製住,所以也有點害怕。


    瑟奇硬是將話題拉回來。


    「話說回來,我不太能想像康絲妲小時候的樣子耶。你從以前就很高嗎?」


    「很高喔……按照身高排隊的時候,我總是最後一個……說起來,女孩子小時候不是發育得比較快嗎?所以我的體格比任何男生都要好……吵架的時候都是我贏呢。明明他們也有身為男生的自尊,現在想起來,這樣對他們真殘忍。」


    光聽這段敘述的話,會覺得是一段令人會心一笑的回憶,但瑟奇之前才目睹了暗巷的慘劇,因此他的笑容不得不僵硬了起來。不過,精神層麵姑且不談,隻要沒造成物理上無法再站起來的傷口就好了。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康絲妲透過有點髒的玻璃窗眺望外麵的景色。「我好像從那時候起就沒什麽改變了呢。至少我覺得自己的內在還沒長大。不對,應該要說,我一直拒絕長大。」


    「拒絕……嗎?」


    「所謂的大人——不是要教導孩子許多道德是非的觀念嗎?」康絲妲從散落一地的圖畫書(漫畫)中撿起一本。那是勸善懲惡的故事,適合讓小孩子看的作品。她隨意地翻了起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那時候被教導的世界很簡潔。正直者不會吃虧上當,努力就能得到回報,而正義必定——會贏。」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不可能變得像艾司一樣。英雄隻會存在於圖畫書(漫畫)裏。


    「事實並非如此——沒錯吧?很多人都這麽告訴我,要承認這一點,在理想與現實之間找到平衡點,才算是長大成人,而且會比較輕鬆。但是呢,瑟奇,我不喜歡這樣。」


    ——不喜歡這樣——翔好像也說過這種話。


    「所以……你才決定一直當小孩嗎?」


    「沒錯!」康絲妲猛然站了起來。巨大的影子籠罩著地板。「與其成為通情達理的大人,還不如當一個不聽話的孩子。不管誰說了什麽,都不會去找平衡點,堅持自己的理想到底!這就是!我的!正義————!!」


    不過,無論怎麽偏心,那都不是一個了不起的誌向。說起這個龐大的麻煩製造機為周遭所帶來的困擾,應該很不得了吧。盡管如此,瑟奇還是沒辦法輕視她。倒不如說,他甚至感到一股奇妙的敬畏之意……


    咚!


    是住在隔壁房間的人踢牆壁的聲音。


    「……!?剛才咚了一聲……」


    「是因為康絲妲你聲音太大了啦!這裏隔音很差的。」


    「就、就算這樣,用那種方法傳達意思也太失禮了!我去抗議一下!」


    「哎!不要啦!」敬畏之意瞬間消失無蹤。她果然隻是個麻煩家夥而已!「我拜托你了,請不要把事情鬧大!呐!呐!?」


    「唔……本來的話,我是不會改變主意……但不能把身為病人的瑟奇卷進來呢……沒辦法,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什麽今天就先回去。


    如果她還想來吵架的話,那瑟奇希望她別再來了。瑟奇這麽想著,而一回過神來,他就對著康絲妲的背影開始說話了。他一直覺得無論如何都得這麽做。


    「


    ——康絲妲。」


    「什麽?」


    「我啊——之前很想成為圖畫書的英雄,很想成為『魔倒戰記』裏的艾司,所以才進入培訓所。」康絲妲默默地點了點頭。於是,瑟奇安心地繼續說下去。「隻不過,沒有人和我一樣呢。但我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我覺得隻要得到力量的話,一切都會像圖畫書(漫畫)一樣順利地進行下去。那時的我真的是個小孩子。然而,就算真的得到了《生命炮》……」


    「……事情也沒有進行得很順利吧?」


    瑟奇點點頭。


    「於是,我決定要成為大人……我是這麽打算的,所以怎麽樣呢?在康絲妲眼中,我是一個大人嗎?或者還是——小孩子呢?」


    「這個嘛……」康絲妲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後便微微一笑。「雖然這種說法不太好,不過這個房間不管怎麽看,都不是一個大人的房間喔。」


    〇●〇●〇


    「……好過分。」


    看著法米爾醫師的亡骸,莉諾·渥克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話。


    這個男人確實不是什麽好人。莉諾仍舊無法原諒前幾天那種大人的肮髒手段。就算沒有人員傷亡,那間醫院還是被燒掉了。但盡管如此——她從沒有希望他死一死算了。


    她用斜眼看向收藏室外麵。對於他的死亡,身為孫女的麗希達掩飾不住內心的動搖。她崩潰大哭起來,而令人意外的是,正親密地安慰著她的人,是眼鏡女蜜蜜。原以為她非常死板,沒想到也有會照顧人的一麵。


    隻從單一層麵來看的話,並沒有辦法了解人類。死掉的法米爾醫師也一樣——雖然他是隻懂得明哲保身的肮髒大人,但同時也是受到孫女敬慕的好祖父吧。


    醫師到午餐時間仍沒有從書齋出來,當侍女感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家仆下定決心破門,等到發現他的屍身則是一小時之後的事情。家仆迅速聯絡警察,而這個消息也經由他們傳到了修格耳中。他集結了從早上開始處於自由行動中的同伴們,數分鍾前才趕過來。他毫不費力地就獲準進入現場,真不愧是白金階級的獵人。


    「薇儂、歐嘉,還有莉諾,你們過來一下。」


    原本正和警察一起在室內到處調查的修格招了招手。他給她們看分為兩半的雙色混合石,隻見從寶石處開始,沿著工作台往地板,都有某種東西爬行過去的痕跡。地板有一個足夠讓小狗通過的大洞。


    從地板材料分散的方式來看,那並不是從外麵進來裏麵的洞穴,而是從裏麵到外麵的洞穴——修格說完這個開場白後,就敘述起自己的推理。


    「恐怕是我們拿回來的寶石生出了某種東西,並且從這個洞跑到外麵去了。」


    「某種東西……」莉諾以顫抖的嗓音問道:「到底是什麽呢?魔物嗎?還是——」


    「不清楚。」修格的表情也一反常態地僵硬。「現在能夠確定的,隻有那家夥殺掉法米爾醫師,然後在地板挖了洞逃出去而已。因為據說發現遺體的時候,這個房間是個密室,所以想不太到其他可能性了。」


    「那個『某種東西』——現在會在哪?」


    「不知道。」修格聳聳肩。「一定沒有人曉得那家夥。」


    〇●〇●〇


    日落西山。


    康絲妲給的藥極度有效。他的燒已經全退,也不太會咳嗽了,而且食慾也旺盛了起來,他將翔留在這裏的料理一掃而空。


    但另一方麵,也發生了其他問題。


    「好、好冷……」


    並不是惡寒再度發作,是因為門被康絲妲打壞,所以風從縫隙吹了進來。由於門板隻能暫且稍微立起來,於是風就盡情地灌入。雖然白天還覺得無所謂,可是磚瓦和石造的街道在日落的同時,溫度就會急速下降。


    瑟奇隻好用毛毯連同頭一起蓋住,透過蠟燭的光芒重讀『魔倒戰記艾司』。


    在東山肆虐的魔超獸巴格金,以及陷入絕境的艾司的同伴們。


    為了拯救同伴,艾司拚命地跑著,不斷跑著……


    碰!!


    門板突然倒了。


    「哇!」


    「咿呀!?」


    傳來一道熟悉的尖叫聲。一看之下,便發現是跌坐在門口的幽珂。以視角(角度)來說,正好可以看到她裙子裏的輕飄飄布塊。他連忙轉開視線。


    「這、這、這扇門是怎樣啊!喂,瑟奇!你是在惡整客人嗎!」


    「不是不是,門是被康絲妲破壞的啦。」


    「唔……那家夥來過了啊……翔呢?他有拿什麽過來嗎?」


    「他來過了,還拿著親自做的料理。康絲妲也有給我藥喔。」


    「是……是嗎?這樣啊……」


    隻見魔法師突然一副氣勢遭到削弱的模樣。她轉著眼珠,腳動來動去。連瑟奇也察覺到她不太對勁。


    「……你怎麽了?」


    「沒事!才沒有事呢!什麽啊,你很有精神嘛!虧吾還特地來一趟……你不病得嚴重一點就沒意思了!」


    「很過分誒。」哪來這種探病的客人啊?「不過,我有點意外呢,沒想到幽珂會過來。」


    「嗄?」她眯起赤眸。「什麽意思?」


    「沒什麽,因為你不是常說同伴什麽的沒有用,或是討厭組隊之類的嗎?」


    「……對啊,我很討厭。所以今天也……嗯,沒錯,就是來笑你的!吾並不是擔心你才來的喔,又不是擔心你才來的!證據就是吾空空如也的雙手!怎麽樣啊?活該!」


    唔哈哈哈哈。幽珂舉起雙手,發出謎樣的尖笑聲。嚴格來說,她並不是完全空手,因為她的右手仍拿著平常那把長杖。


    「活該什麽啊……我又沒有抱著任何期待。所以說啊,你光是能來我就很高興了。」


    他早上明明感覺自己隨時都會死掉,不知道為什麽過半天就恢複到這種程度。


    這可能是因為翔和康絲妲來探望他的關係吧。瑟奇頗為認真地思考著。比起料理和藥,見到認識的人,聽到他們的聲音,可能就為瑟奇帶來了鼓舞的效果。


    因此,他說幽珂光是能來他就很高興,是毫不虛假的真心話。


    但是,幽珂的反應和瑟奇所期待的完全不一樣。


    她眼睛睜得很大,凝視著瑟奇。


    「……是怎樣……?」


    「咦?」


    「你有什麽企圖……!?」


    「嗄?」


    他還在想她要說什麽……


    「說什麽企圖……你才在開什麽玩笑吧?」


    「別裝傻了!吾……吾光是能來你就很高興?騙人,那都是騙人的!」幽珂用長杖敲著地板,將腳邊的圖畫書(漫畫)踢開。「反正!反正你是打算先巴結吾,之後再背叛吾吧!嗬、嗬嗬……真可惜,太可惜了啊,瑟奇!不過,很遺憾呢,吾已經不會再中計了!」


    「喂、喂喂,你在說什麽啊?好了啦,你冷靜點——話說你別踢我的圖畫書(漫畫)啊!」


    瑟奇不能放任幽珂亂跑亂鬧,便下床站起來。而在這一瞬間,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畢竟他一整天都在睡覺,突然就站起來也難怪會頭暈。盡管如此,他還是勉強抓住了幽珂的前襟,像和她糾纏在一起似地倒在地上。


    「住手——放開,放開吾!不要碰吾!」


    幽珂揮著兩隻手,不斷亂踢腳,宛如嬰兒似地抵抗著。她的靴後跟不時踢到他的腹部,相當痛。可是,也不能讓她就這胡鬧下去。


    「痛痛痛、好痛、好痛!我會放手,所以你冷靜點,不要再鬧了!話說好像變成我襲擊你一樣,你不要尖叫啦!」


    「要被侵犯了——!!」


    「


    住口啦!!」


    這一點可不太能開玩笑。在工匠(名為康絲妲)戲劇性的改裝之下,這個房間很可怕地變成開放性空間。幽珂等人的聲音會傳到走廊上,而且之前才證實過房間的隔音有多差,一有個差錯,就會收到人生結束的通知。


    幽珂盡情胡鬧完之後,這一次像是電池耗盡般安靜了下來。


    「……唉……」


    「呼……」由於幽珂筋疲力盡地癱在床上,所以瑟奇隻好坐在地板上。誰才是病人啊?「你到底怎麽了啊……雖然你平常就很奇怪,但今天怪異的又不一樣耶。我說了那麽令你不爽的話嗎?」


    「…………奇怪的人是你啊……」幽珂一邊將瑟奇的枕頭抱在懷裏,一邊說道。然後她就這樣把臉埋在裏麵。「吾來探病有什麽好高興的啊?」


    「你怎麽自己說那種話啊?」


    「因為就是這樣啊,吾什麽都沒有帶喔。沒有料理,也沒有藥……吾、吾……」她抓住枕頭的手輕輕顫抖著。「什麽都沒拿到,什麽都沒有啊!連一瓶飲料,一顆水果都沒有拿到……也輸了賭局。根本沒有什麽魔超獸……」


    「幽珂。」


    一瞬間,幽珂抬起臉來。她的眼睛早已哭得紅腫無比。


    「吾是個草包。隻會在外表逞強,沒有內在。什麽都不會,派不上用場,不討任何人喜歡。見到吾這種家夥,怎麽可能會高興啊?所以你就是在說謊。而為什麽要說謊?就是為了利用吾!不然你就是等著嘲笑遭到背叛而露出蠢樣的吾!!是這樣沒錯吧!快說是啊……!」


    她接下來的話,比起哽咽聲,已經變得像是呻吟一樣,完全聽不清楚。隻是——盡管如此,他似乎還是隱約看得到她始終承擔著的一部分黑暗麵。


    瑟奇受到一股奇妙的使命感驅使。能讓她打起精神的隻有你了——他似乎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在他下定決心的那一刻,上百句想說的話語便湧上胸口,在通過喉嚨的時候卻哽住了。胸口很痛苦,感覺快窒息了。他說服自己冷靜點,並做了一個深呼吸。雖然他不是翔,但也隻能努力看看了。一句一句慢慢來。


    「總之——我可以到你旁邊嗎?我家隻有一張毛毯而已。」


    她沒有反應。


    他戰戰兢兢地慢慢來到彎起背的幽珂旁邊,將被推開的毛毯拉過來,然後蓋在她頭上,他自己也鑽了進來。在毛毯之中看著彼此的臉龐之後,他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的秘密。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和繼妹也會像這樣一起聊天。


    「魔超獸——……我覺得現在放棄還太早了。」


    幽珂的肩膀震顫了一下。


    「話雖如此,畢竟沒有可靠的證據。不過,或許隻是一切並非完全如同『艾司』裏所記述的那樣……就像我的《生命炮》一樣。」


    她依然沒有反應。可是,他知道幽珂確實在聽。


    「給予我的手《生命炮》的人,就是路普·陽……我和『艾司』的作者見過麵。幽珂你應該已經察覺到了吧?」


    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後,她嘟嚷道:「隱約有猜到……」


    「我想也是。其實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我就該說了——但說真的,我實在不想回憶見到那家夥時的事情。那種犯下大失敗,出了大糗時的記憶。」


    「…………」


    「你也是吧,以前應該也發生過什麽。」


    「……吾不會說喔。」她講話時混著鼻水聲。「才不會說呢。」


    「我又不打算問。」


    瑟奇翻弄著『魔倒戰記艾司』,回想第一次翻開這個封麵的那一天,想起來彷佛就像發生在昨天似地。


    「不過,總之你就聽我說一下以前的事情吧。瘡疤這種東西經常會讓人想揭開吧?那種心情啊,就和我現在要回想有點痛苦的過去一樣——」


    〇●〇●〇


    瑟奇生於漁民之城芬尼哥。母親生下他不久便過世,父親在他六歲的時候再婚。但是,他和父親以及繼妹——是繼母與前夫的孩子——處得不好,沒多久就將家庭氣氛搞得很差。


    結果,瑟奇就和專注在興趣上的祖父親近了起來。祖父和兒子夫婦分居,家裏有大量的藏書,當然也有圖畫書(漫畫)。懦弱又體虛的瑟奇無法融入那些在湖邊追逐玩耍的孩子們之中,因此,一直待在祖父家裏看圖畫書(漫畫)。


    他是典型的室內型圖畫書中毒者(漫畫宅)。


    轉捩點發生在祖父從王都買來『魔倒戰記艾司』送給他的時候。


    瑟奇完全著迷於裏頭所描述的魔物獵人的活躍英姿。當然,既然是故事,就會含有大量的誇述和美化。但是,瑟奇少年還不知道這個現實。


    瑟奇開始憧憬魔物獵人。被優秀的同伴們包圍,在他們陷入危機時颯爽趕去營救。他開始想當這樣的男人。


    幫助瑟奇進入培訓所的是祖父。雖然他在瑟奇剛入學不久便病逝了,但留有足夠的金錢讓瑟奇繳學費。瑟奇搬到距離芬尼哥很遠的培訓所宿舍,自此和家人之間的聯係便少了相當多。


    他開始了真正的孤獨生活。


    而後,瑟奇雖然胸中盈滿希望地來到培訓所,但在這個地方,身為圖畫書中毒者(漫畫宅)的他果然還是很突兀。由於職種整體來說以體育類占多數,所以也沒什麽選擇。他的成績停滯不前(大約中下),在同期學生接連通過試驗離開培訓所(其中包含修格)的時候,他一直留在最終學年。


    盡管如此,在他好不容易有希望畢業的某天夜晚——


    他在附近的店裏一邊吃晚餐,一邊迅速翻閱『艾司』時,有一個陌生男人朝他搭話了。


    雖然對方差不多要邁入中年,卻是一位精悍的美男子。


    他報上路普·陽這個名字。


    ——你在讀的那本書,就是我寫的——


    當時,瑟奇的慌張非筆墨所能夠形容。不知道要跳起來還是跑來跑去,也不知道該尖叫還是大笑,或者是哭泣……


    這樣的他,不可能拒絕得了陽的邀請。


    ——我賜與你和艾司相同的力量吧。也沒什麽,就當作是你讀得如此熱情的謝禮——


    陽說完,就將瑟奇叫到毫無人煙的山丘上。當他脫掉手套後,上麵可見複雜奇怪的魔方陣。他說,這便是艾司的《靈力炮》的原型。瑟奇在回應他的握手時,瞬間感覺到右手像是被壓上烙鐵似地疼痛不已。瑟奇好不容易揮開他的手後,陽右手上的魔方陣便消失,轉移到瑟奇的手掌裏。


    超棒的力量。


    這樣一切都會改變。可以讓至今瞧不起自己的家夥好看,也會受到女孩子歡迎。


    瑟奇感動得顫抖了起來,而陽便說了。


    ——『艾司』是以我的體驗為基礎所撰寫的書,不過,其中當然也包含了大量的誇述和美化。而那個力量則美化到了極致,其實有很多麻煩的製約……


    在聽他說明的時候,瑟奇的感動漸漸冷卻下來。對當時的他來說,要求女孩子讓他做色色的事情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他實際上需要的,是和女孩子打好交情的能力,如果為了發揮力量而去和女孩子打好交情,根本是本末倒置。


    所以,既然要靠自己的力量才能和女孩子接觸,那就不需要《生命炮》了吧。


    麵對他激烈的抗議,陽便以鼻子一笑置之。


    ——圖畫書(漫畫)是圖畫書(漫畫),現實是現實。夢想就是因為無法實現才稱為夢想。是你將虛構的世界當真,作著不自量力的夢,才會變成這樣。不過,你就好好努力吧——


    他將緊追不舍的瑟奇一腳踢開之後便離去。


    然後,瑟奇的苦難就開始了——……


    〇●〇●〇


    「……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啊?」


    幽珂用鼻子哼了一聲,睥睨著室內。堆積如山的圖畫書(漫畫)、圖畫書(漫畫)、圖畫書(漫畫)。


    「嗯。」


    「你完全沒有學到教訓啊,滿腦子都是圖畫書(漫畫)。」


    「不……就我個人來說,隻是為了尋找陽才會收集這些書。」


    他是有打算脫離圖畫書(漫畫)愛好者的身分,成為一個大人。


    「我遭到圖畫書背叛,不能再繼續喜歡圖畫書了……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說服自己。結果我還是一邊為自己找藉口一邊收集了這麽多。畢竟是喜歡到骨子裏的東西啊,已經不可能討厭得起來了啦,一定是這樣。」


    所謂江山易改,毒(宅)性難移。


    「……所以呢?」


    「咦?」


    「你想對吾說什麽?」


    幽珂又吸了吸鼻水,將臉埋到瑟奇的枕頭裏,用力擤了起來。這家夥竟然用別人的東西做這種事情。瑟奇一邊忍著快要抽筋的嘴角,一邊說道:


    「沒什麽,隻是因為你說討厭組隊,討厭同伴這些話——」


    「喂,別把吾跟你混為一談!你難道以為吾不過是在『假裝』嗎!?」


    「不是嗎?」


    「不是,才不是。」她不悅地撇過臉。「這是吾觀察人類所得到的結果。」


    「哦,觀察人類。」


    瑟奇故意用刁難人的語氣繼續說道:


    「我不認為你身邊有親近到足以拿來觀察的人啊。」


    「什麽?」


    「你說什麽觀察是騙人的吧?應該和我一樣都是孤獨鬼吧?」


    「才、才沒有騙人,吾才沒有騙人!別把吾和你混為一談!」


    「哦。」


    「好,那吾就說給你聽吧。把耳朵挖乾淨聽好了,吾啊——」


    「真的可以告訴我嗎?」


    「啊。」幽珂支支吾吾了起來。「不……果然不該告訴你。吾、吾並不是想說給你聽喔。才不是想說給你聽呢!!」


    看來她很想說。瑟奇稍微思考一下,便提議道:


    「那麽——就聊聊你朋友的事情如何?」


    「友、友人?」


    「隻要提出別人不值得信賴的根據就可以了,所以就算不是你的經驗談也沒關係喔。拿出你觀察人類的成果就好。你有朋友吧?」


    「當、當然有了,上百、上千的友人!不是……啊,是之前,是之前啦!當然全部都被吾舍棄了喔?什麽友人,不過是寄生蟲罷了!!」


    幽珂連珠炮似地盡情說完後,就忽然露出苦惱的表情。她搔了搔亞麻色頭發,歎了一口氣,開始低聲說了起來。


    「聽好了,這不是吾遇到的事情,才不是吾遇到的事情喔。」


    「知道了知道了。」


    「這是吾的——友人,不對,是認識的人遇到的事情。那家夥被卷入了某個國家的繼承人競爭中。」


    「什麽?」突然開始一個宏大的故事了。「格局非常大嘛。」


    「哼哼,當然啊。吾的器量大,人生的格局當然也會很大!」


    「是你認識的人吧?」


    「吾認識的人格局很大,吾的格局也很大啦!好了,閉嘴仔細聽!!」


    「是是是。」


    「正確來說——繼承人的位子連爭都不必爭,已經決定好了。擁有第一繼承權的皇子——是吾的兄……不對,是認識的人的兄長。可是,那家夥被懷抱野心的宰相誆騙。於是,皇子和宰相串通暗殺帝王,打算自行接任帝位。」


    「噢……就像以曆史為題材的圖畫書(漫畫)一樣呢。」他想到好幾個情節差不多的圖畫書(漫畫)。大部分都是那個宰相為最終魔王,以魔法操縱人心之類的。「所以,你認識的人就一直默默看著嗎?」


    「當然不是——然而,對方是正統的帝位繼承人,而且宰相會使用不明魔法。」


    「果然。」


    「嗯?」


    「沒什麽,抱歉。繼續說下去吧。」


    「從正麵發動攻勢與之競爭也沒有勝算,因此剛開始是靜觀其變。但是,皇子和宰相的惡政毫無止境——終於看不下去的吾……認識的人就站起來了!」


    說著,幽珂真的從床上站起來了。隻是,一受到從縫隙吹來的冷風襲擊,她立刻又鑽回毛毯中。


    「逆轉的秘策就握在吾認識之人的母親手中。那是一位美麗聰明的女性。」


    「母親——的話,那就是被殺害的帝王的妻子。」


    「是第二任側室。而皇子當然是正室的孩子喔。」


    除了正室以外,側室也至少有兩人……那是瑟奇難以想像的世界。簡直就是真真正正的後宮。現充都爆炸吧。瑟奇在心中祈禱著,但如果故事是真的,那當事人早就死了。幽珂繼續說道:


    「母親說,若要破解宰相的魔法,需有兩個條件。那就是——呃……」


    「『找出魔超獸並打倒』和『尋找在天空開洞的方法』嗎?」


    「沒錯!啊,不是——那、那是吾的目的啦!這可是吾認識之人的故事哦,是認識之人的故事!!」


    還要堅持那種設定啊?真是麻煩哪。瑟奇露出苦笑。


    「對喔。不過,現在那種細枝末節就算了啦。後來呢?」


    「唔嗯。總之母親托付了這兩個使命,並幫助吾認識的人逃往國外,身邊還有最值得信賴的兩名部下陪同。但相對地,母親被抓了起來——吾認識的人和那兩名同伴堅定地起誓,一定要打倒宰相,救出母親。」


    同伴——出現了。似乎終於要進入正題的樣子。


    「讓我做一下參考,那兩個人是男的嗎?」


    「女的。然後……那兩個人叛變了。雖然她們身分低微,可是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一直很受信賴。她們發了好幾次誓,說三人的羈絆永遠堅定不移,然而……那些家夥輕易地倒戈到宰相那邊,出賣了吾!雖然吾在危急時刻逃走了——」


    「出賣了你?」


    「啊,不是,不是吾……啊啊,麻煩死了!!」她再次抓起了頭。「總而言之!他人就是不值得信賴!隻要錢財和權力擺在眼前,無論是誰都會輕易倒戈。因此吾——現在就直接說吾了啦——決定再也不會組隊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是……是嗎?明白就好。」


    瑟奇看著在床上抱膝的她,同時想到了一件事。這個故事有幾分值得相信呢?確實,如果剛才的故事是真的,就可以解釋大部分的疑問(特別是這種驕傲的個性和古怪的說話方式)。不過,突然說她是被流放到國外的公主,實在是……


    ——不過算了,怎樣都好。


    瑟奇放棄深究。


    總之,她是以前受過無情的背叛,因此再也無法相信他人!尤其是無法相信他人的善意。這部分應該沒錯。


    而現在,幽珂甚至還開始迷失自我價值。是因為和修格的賭注輸了,或者是因為籌措不到慰問品?


    ——無論如何,他希望自己能幫助她恢複自信。若論起他能做的事情……


    「……剛才啊,我說我很高興你來探望我的時候,你不是生氣了嗎?」


    「是啊。」她在吐露出所有事情後,原本整個人呈現渙散的狀態,但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她又恢複了凶狠的眼神。「當然了。那兩個人也是像這樣吹捧吾的。公主的笑容就是我等的喜悅——諸如此類的。」


    「原來如此。不過啊,你忘了一件事喔。那就是我是男生。」


    「誰會忘啊?看不就知道了?」


    「不,所


    以我說啊——」瑟奇盡量一本正經地注視著幽珂。


    「所謂的男生(雄性),隻要看到女生(雌性)可愛的臉蛋,就能恢複精神喔。」


    「什……」幽珂呆呆地開口道:「——麽?」


    「所、所以……」一股羞恥感往上湧起,但要忍耐。「我在說你很可愛啊。雖然你剛才說自己沒有內在,但沒有也無所謂啊,因為你很可愛嘛!光是這樣,你對我來說,就是具有十足價值的存在了!」


    「你你你你在說什麽——話說你根本沒有在稱讚吾!」


    嗯——是很失禮的說法。這年頭一本正經地說這種話,就算被女權主義者圍毆也不能有怨言。可是,對於現在大鬧別扭的幽珂來說,膚淺的讚美和安慰都起不了作用,這也是事實。


    「我是在稱讚你啊,而且我也可以證明這不是謊言。」


    「你說……證明?如何證明?」


    「這樣證明!」


    說著,瑟奇就突然伸出了左手,抓住幽珂那和身高比起來顯得格外豐滿的胸部。隻見幽珂睜大了眼睛。


    「嗚哇、哇、哇、哇!?」


    幽珂往後一退,手碰到旁邊的長杖。她一抓起長杖,就往瑟奇的頭揮了下去。一道鈍音響起。堅硬的水晶邊角割破額頭,流出了血。


    「你這個——笨蛋!色狼!變態!」


    隻有這一次真的如同她所說的,這毫無疑問是性騷擾行為。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瑟奇的臉轉眼間布滿鮮血。「等……等等!聽我說一下!」


    「吵死了!去死!!消失吧!!」


    「就說不是了!好了!你看看這個!!」


    瑟奇伸出右手。隻見手背發出銀白色光芒,看得出能量槽累積了兩成左右。幽珂就這樣舉著長杖,一臉莫名其妙地問道:


    「那又怎麽了?」


    「我就說啊……」瑟奇趁攻擊停止的期間滔滔不絕地說道:「我才稍微摸了一下,利貝姆就累積了這麽多,這代表你很有魅力啊。沒在戰鬥中派上用場又怎樣?輸掉賭注又怎樣?煽動性、性慾也……也可以用於生孩子啊,還有變成《生命炮》的能量之類的,很重要吧?所以你抬頭挺胸不就好了嗎?你可是有這麽棒的胸——啊呀!?」


    他當然被踢了。一跳下床,滿臉通紅的幽珂就叫道:


    「少小看吾,蠢蛋!吾並沒有派不上用場,也不會輸!吾隻是還沒認真起來而已!隻是還沒認真起來而已啊!!吾可沒有沉倫到被你這種人稱讚身體還會感到安心————!!」


    「原……原來如此……」好痛,超痛的。盡管如此,瑟奇還是露齒一笑。「那麽,從明天開始,你會讓我見識到認真的一麵嗎?」


    「當然了。」


    「策略是……?」


    「就像艾司的《靈力炮》的原型是你的《生命炮》一樣,魔超獸也有可能和圖畫書中的樣貌不同!」


    「說得也是。不然的話,也有可能是現在不在地底湖,而是其他地方,畢竟也有很多生物會隨著成長改變住所,或者說是換代而變成一顆卵,像蟬一樣在土壤中等待成熟之類的。」


    「就是呀,不是還有很多應該找的地方嗎?笨蛋!現在可不是在這種地方睡大頭覺,或是和女人調情的時候!!」


    「也不是意誌消沉而把氣出在病人身上的時候啊。」


    「當然了!吾、吾並沒有意誌消沉喔。才沒有意誌消沉呢!!」


    幽珂說完,一揮鬥篷之後,伴隨高亢的腳步聲離去。


    ——真是的,麻煩的女人,真夠讓人操心的。


    (不過,我也不能說其他人啊。)


    羅羅嗦嗦找藉口買圖畫書(漫畫)的瑟奇,本身也是相當麻煩的家夥,這一點應該沒錯。他望著散落一地的收藏品。


    仔細一想,他也沒有善待圖畫書(漫畫)。雖然他一直很草率地對待這些書,但看到它們被康絲妲踢飛,又被幽珂踩過去的模樣,胸口果然還是很痛。說了這麽多,結果他還是很喜歡它們。


    (總之,好好整理一遍吧。買個書架或箱子之類的——)


    用修格的劍來支付這筆花費也不錯。一切就看明天。從明天開始。


    「先不管那個了——……血止不住耶。」


    額頭流出的鮮血不斷把床單弄髒。雖然人家說額頭的血很容易止住,但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不過,他是故意要惹怒幽珂才會采取那種行動,所以也做好挨個一、兩下的心理準備……隻是被打死的話可就不好笑了。


    究竟瑟奇能不能平安迎接明天的到來呢?這一點,無人知曉。


    〇●〇●〇


    這個時候——


    在王都裏德米洛巴齊亞的地下擴延開來的下水道中,有個東西正在一點一滴成長茁壯。


    堅硬的橘色外殼、鮮豔的藍色皮膚、圓錐狀的角。


    那已經變得比牛或是大象還要大了。它將絕對不寬闊的下水道塞得滿滿的——不,倒不如說還一邊摧毀磚瓦壁——並且靜靜待著。簡直像是羽化完的昆蟲正在等待翅膀風乾一樣。


    它一邊將下水道、泥砂、崩落的磚瓦碎片以及土往周圍推開,一邊在轉眼之間變得愈來愈大。大一倍,再大一倍,然後再大一倍——


    對於潛藏在腳下的威脅,王都裏無人知曉。


    現在還無人知曉。


    【距離期限 尚餘 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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