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久,警員接連抵達案發現場周邊。在善通寺宅邸庭院發現的白骨屍體、在鵜飼家別墅遇害的權藤源次郎、在兩間住家中間小徑發現的善通寺春彥屍體,三處都得進行驗屍與現場搜證。案發現場共三處,花費的時間自然是三倍。這段期間,鵜飼、朱美、流平、櫻與遠山真裏子五人,隻能暫時在向日葵莊待命。水樹彩子和砂川警部他們共同行動。


    「啊~不過你們倒栽蔥從那條陡坡滑下去,居然毫發無傷,簡直是奇跡。我聽到你們的尖叫聲,心想大事不妙,必須趕快去救你們,跑到門口剛好看到除雪車抵達,那兩位刑警先生下車走過來,拿出警察手冊給我看。他們說『叫做鵜飼的私家偵探應該在這座宅邸』,我回答『他剛才滑落山穀』,兩人聽到都嚇一跳,後來我就帶他們兩人走那條小徑。嗯?你問哪條小徑?那條小徑一直延伸到善通寺宅邸大門。走出大門沿著小徑直走,會通到清水旅館,途中往左轉就會來到這個別墅區。你們不曉得?哎,不是當地人應該不曉得吧。總之不提這個,我和刑警先生共三人走那條小徑,不久之後就遇見偵探先生、遇見朱美小姐,不知為何還遇見咲子小姐,而且咲子小姐認識刑警先生……我完全搞不懂是什麽狀況。對了,說到搞不懂……」遠山真裏子此時首度麵向流平與櫻。「你們是誰?偵探先生的朋友?」


    「講出這種話的您……」


    「……您究竟是哪位?」


    流平與櫻像是對新品種九官鳥說話般,詢問遠山真裏子。


    三人彼此自我介紹,流平、櫻與遠山真裏子至此才首度得以正常交談。


    初次見麵的三人相互問候之後,十乘寺櫻再度困惑地詢問。


    「話說回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如同真裏子小姐所說,我也滿頭霧水。」


    流平就所知範圍回答。


    「總歸來說,我們以水樹彩子這個藝名稱呼的女星,真正的姓名是善通寺咲子,是鵜飼先生的委托人。善通寺咲子是她嫁給善通寺春彥之後的姓名,婚前的姓名是和泉咲子。此外,和泉咲子直到三年前都是警察,是砂川警部的部下,也是誌木刑警的前輩。這樣懂嗎?」


    「嗯,我懂,這部分我很清楚,我不懂的是另一件事。」櫻難為情地輕拉流平袖口。「我不懂偵探先生他們為什麽在這裏。」


    鵜飼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所以說,如同流平剛才的說明,咲子夫人是我的委托人,我與朱美小姐在附近的善通寺宅邸通宵執行任務。另一方麵,櫻小姐與流平在這間別墅,和水樹彩子——也就是咲子夫人在一起。雙方在不知情的狀況,在相隔很近的地方度過一晚,並且在今天早上巧遇。」


    「是的,這部分我也懂,可是……」櫻朝流平露出更困惑的表情。「既然這樣,戶村大人為什麽對我說那種謊?」


    「……啊?」


    出乎意料的詢問,使得流平眨了眨眼睛。朱美出言消遣流平。


    「喔,流平對櫻小姐說謊啊。不可以欺騙純情大小姐吧?你要是做出這種事,會變成鵜飼先生那樣喔。所以你究竟說了什麽謊?」


    「我、我沒說什麽謊,朱美小姐,請別誤會。」流平將雙手舉到眼前用力晃動否認,並且回頭向櫻抗議。「也請櫻小姐別亂開玩笑啦!」


    「天啊!」櫻臉頰瞬間泛紅。「我沒亂開玩笑!我才要請戶村大人別開玩笑。」


    櫻撇過頭去,流平隨即也開始賭氣。


    「我沒說謊,也沒開玩笑!肯定是櫻小姐誤會了!」


    「我、我不甘心!」櫻緊握拳頭,聲音微微顫抖。「率直道歉就算了,居然還狡辯,一點都不像男人!」


    「是啦是啦,反正我就是不像男人啦!」


    「你這個笨蛋!」鵜飼忽然朝流平脖子賞一記手刀,抓起他的衣領。「真是的,你沒有收拾場麵的能力嗎?我這個做師父的實在看不下去,剛才那是什麽態度?你這個不成材的家夥!」


    「與其說不成材,應該說簡直是小學生。」朱美進一步嚴詞批評。


    「真火爆的師徒關係。」首度見到兩人階級關係的真裏子瞠目結舌。「我不太清楚狀況,但你還是道歉比較保險喔。」


    「我為什麽非得道歉?我沒騙女生啊?」


    「少廢話!」鵜飼以一記頭錘,將不肖徒弟打入沉默深淵,接著主動走到櫻麵前深深道歉。「大小姐,非常抱歉,這小子沒禮貌是我這個師父的責任,請原諒。」


    櫻擔心地看著倒臥在地麵的流平。


    「啊,不,沒關係。偵探先生不需要為此道歉。」


    「感謝您。」鵜飼抬頭重新確認。「話說回來,這個不成材的騙人家夥,對櫻小姐說了什麽謊?」


    「其實,搭電車來這裏的途中,戶村大人確實提到,鵜飼先生與朱美小姐,一起前往豬鹿村某位富豪的宅邸。」


    「他說的就是善通寺家,沒說錯啊?」


    「是的,接下來才是問題。戶村大人說,這座宅邸雖然位於豬鹿村,卻在烏賊川市旁邊。」


    「是的,我也是這樣對流平說明的。」


    「……」大小姐的表情微微抽搐。「偵探先生說的?」


    「造成什麽不便嗎?」


    「不,並不是不便,這樣很奇怪吧……請、請等一下。」櫻慌張離開房間,接著拿著一張老舊地圖回來。


    「偵探先生,請看,我們現在位於這個區域吧?」櫻如此說著,並且指向地圖標示「奧床市」的位置,征求偵探同意。


    「嗯,您說得沒錯。」偵探點頭回應。


    「另一方麵,善通寺家離這裏不遠……」櫻如此說著,將地圖上的指尖稍微移動到「豬鹿村」近郊。「在這附近吧?」


    「沒錯。」這次是真裏子若無其事般點頭回應。


    「所以怎麽了?」朱美露出擔心的表情詢問。


    「天啊,三位在捉弄我嗎?請仔細看,這樣哪裏算是烏賊川市旁邊?從這裏翻越盆藏山的另一邊才是烏賊川市……」櫻地圖上的指尖大幅朝南南西滑動,指著烏賊川市和豬鹿村相鄰的區域。「看,是這裏才對。這裏才是烏賊川市和豬鹿村的交界。」


    「啊啊,原來如此。」


    「是這個意思啊。」


    「沒錯。」


    鵜飼、朱美與真裏子紛紛點頭,櫻見狀進一步強調。


    「就是這樣。所以我聽戶村大人說完之後,一直以為偵探先生等人在這一區,也就是從我們所在的奧床市翻過一個山頭,非常遙遠的另一個地方。但偵探先生卻忽然從斜坡滑下來撞到我們……各位知道我多麽驚訝嗎?」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鵜飼愉快地點頭,如同完全無視於至今的話題脈絡,提出一個問題。「話說櫻小姐,您今年元旦是在哪裏度過?難道是在國外?」


    「咦?」櫻像是被乘虛而入般瞪大雙眼。「是的,我今年元旦人在法國,因為我這三個月住在寄宿家庭。」


    「那你是最近回國吧?」朱美進一步詢問。


    「是的,一星期之前才回來。」


    「難怪你沒頭緒。」


    「嗯,畢竟這也和大小姐的日常生活無關。」


    「是啊,何況又不是看得見的東西。」


    三人相視點頭。櫻看著他們,露出隨時會哭出來的不安表情。


    「請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誤會了什麽?說了什麽奇怪的事情嗎?」


    鵜飼說出震撼的真相。


    「櫻小姐,其實奧床市與烏賊川市在今年一月一日合並,成為新的烏賊川市。」


    「……」櫻突然聽不懂般呆呆張著嘴,數秒後總算掌握狀況。「咦咦咦咦咦!」她猛然後退,背部咚的一聲撞到牆壁,展示架上的「東京鐵塔擺飾」掉下來打中櫻的頭。「合並!」


    「嗯,是的。換句話說,我們現在所在的這裏,直到去年底都是奧床市,但現在已經是烏賊川市。今年一月幾乎都在討論這個話題,但您既然在國外,難免沒察覺這件事。」


    「這、這麽說來,我出發到法國之前,聽過關於合並的消息。但我當時不太感興趣,所以沒在意……」


    「總之,也沒辦法一一在意吧,畢竟世間動不動就在合並。像是各大企業盛行合並,大型銀行也幾乎合並,全國都在進行鄉鎮市的合並。」


    「職棒的近鐵與歐力士也合並了。」


    「這樣啊。那麽豬鹿村呢?豬鹿村現在也合並為烏賊川市的一部分嗎?」


    鵜飼再度說出震撼的真相。


    「不,豬鹿村沒參加本次的合並。換句話說,奧床市和烏賊川市是越區合並。」


    「咦咦咦咦咦!」受到全新驚愕襲擊的櫻,背部再度咚的一聲撞到牆壁,展示架上的「安藝宮島必勝飯勺」掉下來打中櫻的頭。


    「越、越區合並!」


    「是的。所以現在,豬鹿村與烏賊川市的界線,是隔著盆藏山往兩方向延伸。從盆藏山南南西延伸的,是豬鹿村至今和烏賊川市的界線;另一方麵,從盆藏山北北西延伸的,是舊奧床市和豬鹿村的界線,但現在同樣是烏賊川市和豬鹿村的界線。所以善通寺宅邸確實位於豬鹿村接近烏賊川市的位置,這個說法沒錯。」


    「也就是說……」櫻像是在尋找己方般環視四周,但她完全孤立無援。「全都是我的誤會?」


    「是的,至少流平沒說謊。」


    「反倒是櫻小姐手上的地圖太舊了。」


    「不過,隨身攜帶最新版地圖的人才是異類,這也沒辦法。」


    「……」三人朝沉默的櫻投以同情視線。接著櫻似乎終究無地自容,雙手掩麵。「啊啊,我居然做出這種事!」然後櫻跑向挨了頭錘昏倒的流平身旁請求原諒。「戶村大人,請原諒我……」她說完直接打開客廳落地窗衝到木製露台,朝眼前遼闊的舊奧床市雪景大喊。


    「啊~!好·丟·臉·啊~!」


    二


    案件真相在善通寺家客廳揭曉。聚集在這裏的有鵜飼、朱美、流平、櫻、砂川警部、誌木刑警、遠山真裏子等七人,至於第八人——掌握案件關鍵的女性和泉咲子,則是打扮成刑警時代的樣子出現在眾人麵前。以黑色褲裝包裹修長胴體的和泉咲子,在誌木刑警眼中和三年前一樣英姿煥發,最大的改變就是那頭留長的黑發。她在刑警時代是中性短發,肯定是離職之後留長的。


    首先,和泉咲子回溯到三年前一月二十日的夜晚說起。


    「那是烏賊川市下大雪的晚上。晚間七點二十分左右,遭到某人以刀子刺殺的女性,在雪中蹣跚徘徊,最後倒在鶴見街的馬路斷氣。遇害者是打扮得很高雅的美麗婦人。但她不隻是包包,身上完全沒有能夠確認身份的物品,因此無法查明身份。當時擔任烏賊川警局刑警的我,和後輩刑警一起在大雪紛飛的夜晚街道拚命查訪。誌木,沒錯吧?」


    「是的。這麽說來,記得那是一月二十日的案件。」


    「沒錯,剛好是三年前的昨天。當時查訪陷入瓶頸,我們依照『井上攝影商會』店長提供的唯一目擊證詞,將搜查範圍擴大到扇町街方向,還在湊巧造訪的咖啡館,得知遇害者曾經和神秘男性在一起。同時,我們注意到咖啡館附近的路邊,有一輛違規停車的奔馳。我們推測那輛奔馳的車主可能和遇害者有關,調查之後發現奔馳車主是善通寺春彥。砂川警部,沒錯吧?」


    「嗯,沒錯,我逐漸想起來了。隔天早上,我打電話到善通寺家確認,善通寺家的春彥很擔心遲遲沒返家的妻子。我說明遇害者特征之後,電話另一邊的春彥,以不安的語氣表示和他妻子的特征一致。我立刻請他前來認屍,總算查出遇害者的身份。我想想,叫做什麽名字啊……記得是咲子?還是幸子?」


    「警部,是幸子。」誌木如此回答。「善通寺幸子,當年三十一歲,和春彥結婚滿五年,沒有小孩,夫妻關係不佳,死亡保險理賠總額是兩億五千萬圓,而且受益人都是她的丈夫春彥。」


    和泉前刑警接話說下去。


    「幸子是善通寺春彥讚助者的女兒,並不是春彥自願的婚事,因此夫妻感情不算融洽,動不動就起口角。但春彥要是和幸子離婚,等於放棄重要的金援,所以他無法離婚。善通寺家在善彥大師去世,繳清巨額遺產稅之後就陷入危機,每年光是繳納資產稅就沒有餘力。春彥和幸子起口角的原因,也幾乎是爭論是否要賣掉祖產土地與房屋。立場有利的幸子態度越來越傲慢,和春彥的關係終於達到險惡的程度,幸子命案就是在當時發生。質疑的目光當然集中在丈夫春彥身上,但警方沒逮捕春彥,因為他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嗯,沒錯。案發當晚,善通寺春彥在自家和畫家好友們喝到天亮,完全不可能在中途溜出來,前往烏賊川車站前麵行凶,因此春彥不可能是凶手。就算這樣,也找不到其他可能殺害幸子的嫌犯。我們檢討過可能是街頭之狼或路邊惡霸的犯行,但最後都找不到決定性的證據,最後辦案總部解散,案件成為懸案,就這麽經過三年沒有破案。」砂川警部緩緩行走,詢問昔日部下。「和泉刑警,換句話說,昨晚死亡的權藤源次郎與善通寺春彥,以及那具身份不明的白骨,都和三年前的善通寺幸子命案有關?」


    「警部,我是前刑警。」和泉咲子說完輕聲一笑,以三年前的語氣詢問昔日的後輩刑警。「喂,誌木,你知道三年前命案和這次命案的關係嗎?」


    誌木像是投降般聳肩。「不,我完全摸不著頭緒。」接著他提出抗議。「既然前輩不知道,我怎麽可能知道?」


    「你還是一樣沒骨氣。哎,算了。」和泉咲子早早死心,直接做出結論。「雖然有點突然,但我要說凶手了。總歸來說,三年前殺害善通寺幸子的人,果然是外子善通寺春彥。」


    「前輩,不可能啦。當時春彥確定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這樣就對了。隻有這次的案件,擁有完美不在場證明的人物才是真凶。誌木,你還不懂嗎?這是交換殺人。」


    「交換殺人?」誌木放聲驚呼。「您說的交換殺人,是兩名殺人凶手交換下手對象的那種交換殺人?怎麽可能,那是小說或電影裏的題材,實際上不可能順利成功。是的,雖然理所當然,但交換殺人沒辦法隻由一個人進行,必須有兩名凶手以及兩名遇害者才能成立。假設是春彥殺害幸子,就必須還有另一組凶手與遇害者,哪裏找得到這種案件?」


    「有啊,另一個遇害者,就是在權藤家別墅遇害的那名男性——權藤源次郎。」


    「前輩,您說這什麽話?源次郎是昨晚遇害吧?幸子是三年前遇害啊?」


    「沒錯,哪裏奇怪嗎?」


    「還、還問我這種問題……當然奇怪啊!警部,您說對吧?」


    「不,慢著慢著,我們思考看看吧。」砂川警部從室內角落走到另一個角落,自言自語般檢討可能


    性。「春彥希望幸子死掉,這是事實。另一方麵,有個凶手x希望源次郎死掉,這部分也足以令人接受,因為源次郎是惡徒。春彥在三年前的某天遇見x,後來兩人協議交換殺人。x代替春彥殺害幸子,這是三年前一月二十日的事。這次行凶很順利,春彥基於不在場證明擺脫嫌疑。然後時間來到昨晚,這次輪到春彥代替x殺害源次郎,他是以鏟子毆打源次郎致死。隻要x此時在某處準備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就可以擺脫嫌疑。如果真是如此,那麽……」


    「是的,這是相隔三年的交換殺人。」和泉咲子以沉著的語氣斷言。


    「相隔三年的交換殺人!」誌木刑警露出愕然表情,接著搖了搖頭。「不可能,誰沉得住氣,進行為時這~麽久的交換殺人計劃?」


    「還有誰?就是春彥與x。」砂川警部如此回應。


    「那麽警部,這個x是誰?」


    「嗯,命令春彥殺害源次郎的人物,就是憎恨源次郎,而且在昨晚擁有不在場鐵證的人物……是誰?權藤英雄嗎?」


    「不,警部,不是英雄。」和泉咲子這麽說。「凶手是權藤一雄。」


    「權藤一雄?」


    「是的。權藤一雄是源次郎的長子,而且父子相互憎恨,但他三年前離奇失蹤,至今依然下落不明。」


    「所以,你的意思是失蹤的一雄再度現身,命令春彥殺害源次郎,導致昨晚發生那樁命案?」


    「這也錯了。一雄已經不在世間,這件事終於在本次事件得以確認。」


    「……」砂川警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就是那具白骨屍體嗎?」


    「是的,那就是權藤一雄。他不是失蹤,是遭人暗中殺害埋葬。而且肯定也是善通寺春彥下的手。」


    得知意外事實的誌木刑警,表情愕然扭曲。


    「所、所以是這個意思?善通寺春彥在三年前,和權藤一雄協議交換殺人,使得妻子幸子遇害,但春彥後來背叛一雄,將他殺害之後埋在庭院?」


    「對,這就是三年前案件的真相。你終於明白了?」


    「怎麽這樣……那麽,前輩和這種家夥一起生活到現在……」


    「誌木,別提這件事。」和泉咲子以遺憾的表情看向後輩刑警。「我也受傷了。但我不會抱怨,這都是我的責任。我身為女人、身為刑警,都沒有看人的眼光。明明殺人凶手就在眼前,我卻沒有察覺,甚至和他結婚。」


    「可是,即使前輩不曉得春彥是殺人凶手,春彥應該知道前輩當過刑警吧?殺人凶手春彥為什麽會和當過刑警的前輩結婚?」


    「不,他不知道。他肯定隻認為我是女星水樹彩子。到頭來,我和春彥算是老交情了。」


    接下來,和泉咲子說起她和善通寺春彥的離奇緣分。


    時間回溯到和泉咲子的大學時代。當時她已經以女星水樹彩子,或是業餘電影導演水樹彩子的身份,在圈內為人所知。另一方麵,善通寺春彥陷入經濟危機,但表麵上始終是以父親遺產過著優雅生活的單身貴族。


    兩人相識的契機,是她挑選善通寺宅邸,作為她親自執導暨主演的電影——《電影導演彩子》的外景地點。和泉咲子認為這幢古老西式風格建築,很適合成為作品的舞台,親自前去拜訪善通寺春彥提出拍片計劃。春彥剛開始頗感困擾,但終於被她的熱情打動,不甘不願地答應出借,同時春彥提出一個很像畫家會提出的條件,就是希望以女星水樹彩子當作模特兒繪製肖像畫。


    電影順利拍攝完成之後,這個約定付諸執行,春彥為身穿鮮紅禮服的水樹彩子畫下一幅畫。數個月後,善通寺春彥以這幅命名為《女星肖像》的畫作代替花束,向和泉咲子……應該說向女星水樹彩子求婚,但她鄭重拒絕。


    還年輕的她,不想在大學畢業之後直接成為家庭主婦。後來她致力於報考公職,好不容易考上,在畢業之後像是繼承父親職業般成為警察,分發到烏賊川警局,成為砂川警部的部下。和泉刑警就這麽和砂川警部搭檔解決諸多案件,又過了數年,新人誌木刑警分發到警局,和泉刑警成為誌木刑警的指導者。


    再來是三年前一月二十日那樁決定性的案件。和泉刑警以意外的形式,再度聽到「善通寺」這個姓氏。遇害者名為善通寺幸子,而且丈夫就是當年向她求婚的善通寺春彥。


    「被我拒絕的春彥,不久就和名為幸子的女性結婚。而且很諷刺地,我以刑警的身份,參與幸子命案的調查工作。」


    「原來是這麽回事。不過這樣的話,前輩和春彥在三年前的案件,應該進行過命中注定的重逢吧?因為你們分別是遇害者的丈夫,以及烏賊川警局的刑警,既然這樣為什麽……啊,對喔!這麽說來,前輩當時腳受傷了!」


    「沒錯。我的腳在案發第一天骨折,立刻脫離辦案小組,所以春彥見過砂川警部與誌木,卻沒見到我。如果春彥當時見過我,他後來再怎麽樣也不會向我求婚吧。」


    「原來如此。」誌木刑警感觸良多地點頭。「這麽說來,前輩因為腳骨折的後遺症,到最後無法繼續擔任刑警。」


    「嗯,不能全力奔跑的我,沒辦法在案發現場執行勤務。但現在已經完全康複,一點都不痛了。」


    和泉咲子說完,以右腳腳尖用力踩踏地麵,並且露出自嘲般的微笑。


    「我辭去刑警工作之後,再度回到演藝圈,以女星水樹彩子的身份和春彥重逢。春彥在妻子過世之後,看起來意外地和以前沒有兩樣。我考慮到他的心情,沒透露自己曾經以刑警身份參與辦理幸子命案,開始和他來往。剛開始是繪畫模特兒,後來演變成親密的交往。一年前,不知道我曾經是刑警的他,第二次向我求婚,不知道他是殺人犯的我也答應了。回想起來,這真是一段諷刺的緣分。」


    和泉咲子的表情在瞬間蒙上陰影。


    「結婚共同生活之後,我也不知道他是凶惡的殺人犯,過著平凡的每一天。但即使是這樣的我,也終於迎接得知真相的一天。」


    「是基於什麽樣的契機?」


    「是基於……」和泉咲子開口要開始說明時,忽然停頓。「不,等一下,接下來不是和泉咲子的故事。」


    和泉咲子說完,轉身麵向砂川警部。


    「那麽警部,我至此先行告辭。」她致上最敬禮,朝誌木刑警說聲「再見」,轉身背對眾人。


    「咦?前輩,等一下,您要去哪裏?」


    和泉咲子輕輕搖了搖手。


    「我去換衣服。不準偷看啊。」


    三


    數分鍾後,和泉咲子從黑色褲裝搖身一變,以細褶居家長裙加淡藍色高領毛衣的造型,出現在眾人麵前。不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前刑警,而是貨真價實來自名門家係的高雅夫人。


    「是咲子小姐耶,你至今跑去哪裏了?」


    遠山真裏子以逗趣語氣詢問。委托人善通寺咲子登場,鵜飼偵探也立刻起反應。


    「嗨,夫人您好,感覺終於見到您了。比起紅色或黑色,果然藍色才適合您。」


    「哎呀,嘴巴真甜。我也覺得有種恢複為善通寺咲子的感覺了。」咲子夫人抵著嘴角露出高雅微笑,再度麵對鵜飼說聲「這次有勞您了」,接著向旁邊的朱美微微低頭致意。「您似乎也辛苦了。」


    「不,別這麽說。」沒有您那麽辛苦。朱美好不容易忍住沒說這句話。「所以咲子小姐,這是怎麽回事?本次接連發生的事件


    隱含什麽意義,請您告訴我們吧。」


    「好的,我從頭說起。」善通寺咲子為了回答朱美,開始述說本次事件的經緯。「事情在大約兩個月前開始。當時我在奧床市的西服店,領取外子訂製的衣服……」


    ◆


    有人在跟蹤。


    這是善通寺咲子的直覺。她剛到西服店領取丈夫訂製的衣服,如今不經意在奧床市中心的商店街閑逛。她剛開始以為是多心,但似乎不是如此。如果是一般的婆婆媽媽,應該會怕得快步離開,但咲子沒這麽做。咲子曾經以刑警身份跟蹤許多人,也熟悉被跟蹤時如何應付。她利用商店櫥窗、便利商店貨架的縫隙或是在路邊發麵紙的工讀生,努力確認對方身份之後得出結論,跟蹤她的完全是陌生人。素昧平生的男性為何跟蹤,她心裏當然沒有底。


    原本猜測是警察,但對方隻有一人,所以應該不是。何況前任刑警居然被警察跟蹤,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以咲子的能耐,要甩掉對方並非難事。但咲子決定刻意製造機會,讓對方主動搭話。她想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與目的。她這時候的心態已經不是善通寺家的夫人「善通寺咲子」,而是恢複為昔日烏賊川警局的女刑警「和泉咲子」。


    咲子進入小鋼珠店,刻意挑選沒什麽客人的一角,單獨坐著打起小鋼珠。乍看是高雅貴婦的咲子,在大白天打小鋼珠為樂的樣子,就旁人看來或許很奇妙,不過對她來說,這是她學生時代就熟悉的娛樂。久久玩一次會對這種刺耳的聲音不敢領教,但她功力沒退步,很快就即將中大獎。就在這個時候……


    「方便請教一下嗎?」


    那名男性說完,坐在咲子的身旁。


    近距離一看,依然是不認識的人。咲子直接詢問。


    「究竟有什麽事?你為什麽跟蹤我?」


    她以刑警時代習得的強悍語氣提問。


    接著,對方說出超乎預料的話語。


    「其實是關於交換殺人的事……」


    「什麽!」


    咲子驚訝地注視對方。他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看來是認真的。咲子繼續詢問。


    「你明知我是誰,卻說出這種話?」


    「當然。善通寺夫人,正因為是您,我才會找您商量。」


    聽這名男性的語氣,他並不是對前刑警「和泉咲子」說話,始終是對善通寺夫人「善通寺咲子」說話。但他究竟想對「善通寺咲子」商量什麽事?


    對此感興趣的咲子,和男性一起離店。


    兩人在咖啡館一角相對而坐。男性自稱「權藤英雄」。英雄對咲子如此開口。


    「夫人,您知道您丈夫前妻——善通寺幸子三年前遇害的案件吧?」


    「嗯,當然知道。」


    咲子麵不改色如此回答。那個案件是咲子以刑警身份參與的最後一個案件,至今別說逮捕凶手,甚至不確定凶手是誰,成為她內心很大的遺憾。除此之外,她當然也抱持著「想為丈夫前妻的離奇死亡做個了斷」的單純想法。無論如何,善通寺幸子的命案,肯定是咲子希望能立刻解決的案件。


    接著,權藤英雄不發一語,將運動背包放在桌上,從裏麵取出意外的東西。咲子一看到這個東西就不由得睜大雙眼。從包包拿出來的東西,是另一個包包。


    「這不是凱莉包嗎?難道是……」


    英雄微微點頭,將包包遞給咲子。


    「是善通寺幸子的包包。」


    咲子立刻檢視包包。顏色是淡粉紅色,裏頭還裝有善通寺幸子收納駕照或卡片等物品的錢包。咲子努力佯裝鎮靜,內心卻因為事情的嚴重性而顫抖。


    這個包包,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三年前幸子遇害時,警方拚命搜索也找不到的包包,如今卻忽然出現在麵前。驚訝的咲子終於改為刑警時代的語氣詢問英雄。


    「你在哪裏找到這個包包?」


    「老哥房裏。老哥叫做權藤一雄,三年前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咲子對於「三年前」這個時間點感到不對勁。善通寺幸子也是在當時遇害。而且最重要的事實,在於死者幸子的包包,是在失蹤的權藤一雄房裏找到。換句話說,這就是一雄涉及幸子命案的證據……不對,進一步來說,可以推測一雄就是殺害幸子的凶手。


    「是的,我也這麽認為。」


    咲子說出想法之後,英雄很幹脆地點頭認同,但他接下來述說的方向出人意料。


    「殺害善通寺幸子的人,恐怕就是我哥,至少可能性很高。我原本想直接把這件事,告訴您的丈夫春彥先生,因此我前幾天前往豬鹿村,試著叫住散步中的他。


    然而,我正要對春彥先生搭話的時候,他采取很奇妙的行動。我們目光一相對,他就露出驚愕的表情,像是慌張逃走般離去。


    我不認識春彥先生,剛開始完全不曉得他為何光是看見我就逃走。但我後來照鏡子想到一件事。我現在的長相,很像三年前失蹤的老哥。春彥先生不可能是看到首度遇見的我而逃走,所以他應該是把我誤認為哥哥一雄而逃走。換句話說,春彥認識我哥,而且是不太想打照麵的關係。這是合理的推測。


    不過,權藤家和善通寺家沒有往來,他們兩人怎麽認識的?


    我百般思索之後,想到一個奇妙的巧合。剛好在善通寺幸子遇害的三年前冬天,我父親權藤源次郎也在暗處遭某人行刺,導致左肩中刀。如果這兩個案件不是單純的巧合,會是什麽情形?您明白我在說什麽嗎?」


    咲子很清楚英雄的意思。善通寺春彥與權藤一雄之間,有某種不能見光的聯係,而且春彥前妻三年前遇刺身亡。同一時間,一雄的父親也差點遭到刺殺。綜合以上線索,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原來如此,交換殺人嗎……三年前,權藤一雄與善通寺春彥協議交換殺人。首先,一雄依照春彥的委托,殺害善通寺幸子,這部分應該是順利成功。接著春彥依照一雄的委托,試圖殺害權藤源次郎,但是失敗了。源次郎隻有肩膀受傷,沒有死。」


    「我也這麽認為,但之後才是問題。老哥殺害幸子,春彥卻沒殺害老爸,老哥當然無法接受吧。所以老哥當時怎麽做?接下來是我的推測,老哥或許前去逼春彥再殺一次。這是交換殺人,他當然會如此要求,那麽春彥如何響應?這也是我的推測,但春彥或許沒再度襲擊老爸,而是殺害老哥。」


    「原來如此。以春彥的角度,殺害源次郎或一雄同樣是殺人。不對,殺害一雄也能滅口,所以更加有利。春彥殺害一雄,將屍體藏在某處,之後佯裝完全不知情。當時警方將春彥列為幸子命案的嫌犯進行偵訊,卻認定春彥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另一方麵,關於忽然失蹤的一雄,由於找不到他的屍體,無法當成命案辦理,隻能當成單純的失蹤結案。」


    如果認定這是交換殺人計劃,乍看支離破碎的事證,就能以一條線全部串聯。春彥看到和一雄神似的英雄,難免會驚慌逃走。咲子昔日擔任刑警的直覺告訴她,這個推理非常可信。但這也同時意味著她心愛並結為連理的丈夫,其實是凶惡的殺人犯。咲子的心境很複雜。


    「所以,你要我怎麽做?」


    咲子率直詢問,英雄以嚴肅表情低頭。


    「請助我一臂之力。我的目的是揭發善通寺春彥當年的所作所為。您聽到我這麽說,應該會覺得很奇怪,質疑我為什麽沒拿這個包包報警。我也好幾次有這個念頭。


    將這個包包交給警方,警方應該會重新調查三年前的案件,而且肯定會證明殺害善通寺幸子的真凶是權藤一雄。但警方或許隻會做到這一步。


    畢竟再怎麽說,春彥也是傳統名門——善通寺家的人。我不認為警方會由衷相信幸子命案源自春彥與老哥的交換殺人計劃,春彥還因為計劃內訌而殺害老哥。何況沒人找到老哥屍體,警方應該不會出動,最後隻能證明老哥的犯行,我的告發反而弄巧成拙。對吧?」


    「嗯,我很清楚你在擔心什麽。」


    「到最後,最大的問題在於找不到老哥屍體。拿這個包包報警時,必須同時提供老哥屍體的下落,否則沒有意義。我無論如何都要找出老哥的屍體。我覺得應該在善通寺家寬敞建地的某處。我不曉得是埋在庭院或地板底下,還是藏在某個秘密房間,但肯定位於某處。」


    「或許如你所說吧。所以你要我挖出埋在庭院裏的屍體,或是找出可能在地板底下的屍體?但這是強人所難。善通寺家很寬敞,藏屍體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要是毫無線索沒頭沒腦地找,無法期待成果。」


    接著,英雄以自信的表情這麽說。


    「不是我們找,是讓別人找。」


    ◆


    咲子夫人說到這裏總算理出脈絡時,鵜飼開口插話。


    「換句話說,你們自己處理不來,所以讓職業偵探負責找?」


    「不,不是那個意思。英雄擬定的作戰更加大膽。」


    「作戰?」鵜飼歪過腦袋。「我不懂。總歸來說,您與英雄原本想怎麽做?」


    「我們原本的做法,是讓現在悠哉生活的丈夫善通寺春彥,認為本應三年前殺害的權藤一雄還活著,使他因而陷入不安思緒,走投無路,最後不得不親自挖開一雄的墓確定屍體。隻要某人在這時候逐一監視丈夫的行動,肯定能輕易發現一雄的屍體。這就是我與英雄訂立的計劃。」


    「原來如此。」鵜飼無趣般點頭。「換句話說,你們要讓春彥自己找出一雄的屍體,偵探隻負責監視。我們隻是夫人這邊執行作戰的棋子。」


    「是的。」咲子夫人斷然肯定。


    「嗯,所以作戰執行日是一月二十日,這天是幸子的忌日,也是春彥利用一雄這個共犯殺害妻子的紀念日。嗯嗯,我越來越明白了。」


    鵜飼徑自開始述說。


    「首先,您造訪我的偵探事務所,謊稱丈夫出現外遇征兆,這應該是要求我們監視春彥的借口。您之所以沒說明真正目的,是因為擔心我害怕到拒絕委托?還是擔心計劃失敗以防萬一?總之,這不重要。無論如何,我接受您的委托,在指定的一月二十日,和朱美小姐一起造訪善通寺宅邸。


    第一個異狀,發生在我們開車迷路,向路邊金發青年問路的時候。當時,正在散步的春彥經過我們麵前。春彥和金發青年擦身而過時臉色大變、表情顫抖。當時莫名其妙的事件,如今已淺顯易懂。


    換句話說,那名年輕人正是權藤一雄……不對,是假扮成一雄的英雄。應該是人在善通寺宅邸的您,通知正在權藤家別墅待命的英雄,所以英雄可以湊巧在春彥散步時出現。毫不知情的春彥大為驚訝。春彥之前也曾經看見英雄而逃走,所以這是第二次,而且這次明顯從服裝到發色,都和三年前的一雄一模一樣,效果應該很好。春彥內心肯定隱約質疑一雄或許還活著。


    接下來的震撼在晚上,就是餐後打來的電話。那通電話果然是英雄模仿一雄打來的,英雄肯定這麽說:『嗨,是春彥先生吧?是我,我是權藤。依照約定,我將你妻子殺掉了。這次輪到你了。』無法確認一雄與春彥在三年前,是否實際打電話這麽聯絡過,不對,沒打電話的可能性比較高,即使如此,這通電話也有絕佳效果。首先,聲音很像,英雄的聲音和本應死亡的一雄完全一樣。再來就是對話內容,這段話完全令人聯想到交換殺人。知道這個交換殺人協議的人,肯定隻有當事人才對,所以春彥認為這通電話隻可能是一雄打來的,畢竟春彥不曉得英雄已經得出交換殺人的真相。


    春彥目擊本應親手殺害的人,卻接到電話聽到聲音,不難想象他陷入強烈的恐懼。一雄至今依然活在某處,從某處注視著他。不對,不隻如此,如今依然逼他實現三年前的約定。春彥受到恐懼與不安的驅使,終於依照您與英雄的想法行動,也就是親手挖掘三年前埋藏的一雄屍體,想親眼確認一雄死亡無誤。夫人,這樣沒錯吧?」


    鵜飼再度麵向委托人。然而那裏沒有咲子夫人的身影,鵜飼的視線在半空中遊移片刻。「咦,夫人去哪裏?」


    「剛才離開客廳囉。」遠山真裏子以下巴朝門示意。「大概是你講太久,所以覺得無聊吧?」


    「無、無聊?偵探難得出麵解謎,夫人卻離席,這樣還算是委托人嗎?要把解謎過程聽完,這是委托人最底限的禮儀吧!」


    「對我說也沒用啊?」


    「好了好了,冷靜下來。」朱美安撫著依然激動的偵探。「不提這個,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請問。」偵探不甘願地點頭。「盡管問。」


    「春彥瞬間展露驚愕表情的次數,我記得是三次。第一次是散步途中,和金發青年擦身而過的時候;第二次是吃完晚餐,接到電話的時候。你剛才已經說明這兩個部分的真相。不過還有一次,就是傍晚四點左右,咲子夫人要出門時,春彥也露出驚訝的表情,那究竟是怎麽回事?」


    「啊,你說那次?那是……」鵜飼微微聳肩搖頭。「這部分我不清楚。大概和案件無關吧?」


    此時,室內立刻響遍一個否定偵探發言的聲音。


    「不,偵探先生,這就錯了。」


    四


    咲子夫人在眾人注目之下,再度以不同服裝現身。


    「哎呀,夫人。」鵜飼從頭到腳仔細打量委托人。「這套衣服,是您昨天傍晚出門時穿的衣服吧?」


    咲子夫人身穿筆挺的灰色套裝。外衣是強調肩膀寬度的簡樸設計,白色上衣衣領設計得很時尚,裙子長度及膝,鞋跟不會過高或過低,頭發美麗綰起,手上提著淡粉紅色的凱莉包。


    善通寺咲子以新裝扮現身之後,兩名刑警備感驚訝。


    「唔,喂喂喂!」砂川警部瞪大雙眼,以手肘輕頂旁邊的年輕刑警。「快看她的打扮!你看到有沒有回想起什麽?」


    誌木刑警驚訝得像是在寒冬撞鬼。


    「還、還能回想起什麽……從服裝到發型,都和三年前遇害的善通寺幸子一模一樣吧?」


    「嗯,長相不一樣是無可奈何,但連身高、體型都很像。」


    「簡直是遇害的幸子複活。」


    咲子夫人露出微笑,像是樂於看到兩名刑警的反應。鵜飼看著這一幕,像是總算理解般開口。


    「原來如此。所以您昨天傍晚,刻意打扮得像是三年前的幸子,讓春彥看見這樣的您,春彥因而更加害怕。」


    「是的,一點都沒錯。」


    「夫人三年前以刑警身份,參與命案的調查。當時您看過幸子的屍體,所以能輕易模仿幸子的打扮。但站在春彥的角度,這是一幅驚訝的光景。不可能認識幸子的妻子,卻忽然穿著幸子遇害時的衣服登場,內心肯定大受震撼,被迫回想起三年前的事情。難怪春彥會在那種平凡無奇的場麵露出驚訝神色。」


    「是的,重點是讓他擔心並且誤解。為此我也演了一場戲。」


    打扮成幸子的咲子夫人,走到愣著不動的砂川警部麵前,以雙手鄭重遞出手提的凱莉包。


    「這就是三年前,怎麽找都找不到的遇害者包包,交給您當成證物。」


    「唔、嗯。」砂川警部接過凱莉包,立刻檢視內容物點頭。「看來沒錯。」


    咲子夫人滿意地點頭響應警部這番話,再度麵向鵜飼。


    「話說回來,偵探先生。」


    「是,夫人,什麽事?」


    「昨天傍晚,我離開宅邸是基於兩個理由。第一個理由是讓丈夫看見這身灰色套裝的打扮,您明白另一個理由嗎?」


    「嗯,這也是我剛才就有點疑惑的部分。隻讓春彥感到恐懼,之後就交給偵探處理,自己則是離開宅邸……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說,最大的原因在於雙人床?」


    「哎呀,不愧是偵探先生,正確答案。」咲子夫人佩服地點頭。


    「果然如此。即使春彥很想挖開一雄的墓,要是和夫人同床就寢,就很難下床外出行動。所以夫人刻意交給我負責監視,自己則離開宅邸,借以催促春彥自由行動。實際上,春彥正如夫人的預料,在深夜外出挖墓。」


    「是的,直到這裏確實符合我的預料。」咲子忽然露出想不透的表情詢問鵜飼。「不過,其實我不懂接下來的狀況。外子質疑一雄可能活著,因此在深夜挖開一雄的墓,到這裏我都懂。但一雄化為白骨的屍體,肯定在他挖開的洞裏才對。確認屍體之後,他應該會暫時心安回床就寢,我不認為會發生進一步的事,外子卻不知為何單手拿著鏟子,前去殺害源次郎。究竟為什麽會這樣?」


    「啊啊,夫人!」鵜飼如同悲劇演員,大幅張開雙手。「這正是本次事件的悲劇部分!」


    「什麽意思?」


    「三年前,春彥將一雄埋在葫蘆池畔,還擺放尿尿小童當記號,以免忘記地點。所以春彥昨晚毫不猶豫,挖開尿尿小童下方的地麵。但他沒挖到屍體。因為……」


    「啊啊啊!」放聲驚呼的,當然是遠山真裏子。「原、原來是這樣……」


    「沒錯。遠山真裏子小姐曾經開車撞到那個尿尿小童,導致尿尿小童從原本位置偏移約一公尺。」


    「咲、咲子小姐,對不起!」遠山真裏子雙手合十低頭道歉。


    「真裏子小姐,沒關係。你和本次案件毫無關聯。」咲子夫人深深歎口氣,轉身麵向偵探。「所以說,外子挖的位置,和原來位置差了一公尺,因此沒挖到屍體。」


    「是的。春彥的驚慌與恐懼,應該是在此時達到最高潮。挖不到屍體,就代表一雄活著,這麽一來,那通電話就是真的。而且一雄在電話裏,要求春彥履行三年前的約定。如此認定的春彥受到恐懼心驅使,陷入極度混亂,終於展開超脫常軌的行動。他依照電話裏的催促,試著完成三年前交換殺人的約定。


    這意味著他想向一雄贖罪?還是他的時間觀念錯亂,回溯到三年的自己?如今不得而知。坦白說,這是欠缺冷靜的異常行為。不過仔細想想,春彥這三年肯定擔心昔日罪行曝光,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原本就可能因為一點契機,導致精神出問題。


    他就這麽拿著鏟子回到宅邸一趟,打開書房書桌的抽屜。裏麵有個存放鑰匙的小盒子。以下是我的推測,盒裏或許收藏一把權藤家別墅的鑰匙,而且當然是三年前,一雄被他殺害之後的遺物。無從得知春彥基於何種心態,將一雄的東西留在身旁,大概是認為留著有錢人別墅的鑰匙有益無害。實際上,這把鑰匙也在本次派上用場。


    他拿著鑰匙與鏟子離開庭院、鑽過圍籬,從積雪斜坡滑下去,沿著森林小徑抵達權藤家別墅,以鑰匙開門,光明正大進入屋內。然後他在臥室殺害源次郎,完成三年前交換殺人的約定。我想這就是昨晚源次郎命案的真相。」


    室內鴉雀無聲。在眾人語塞的狀況,隻有朱美出聲提問。


    「不過,總覺得怪怪的。」


    「哪裏怪?」


    「春彥是臨時起意犯行吧?他肯定不曉得權藤家別墅裏的目標人物正獨自熟睡,他居然能在那種不明確的狀況前去下手。」


    「沒什麽,春彥沒想那麽多,隻是不顧一切采取行動,並且發現源次郎湊巧獨自在權藤家的別墅睡覺,簡直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夫人,您說對吧……唔哇!」鵜飼一轉身,就睜大雙眼發出近乎慘叫的聲音。「又去換衣服啊!」


    五


    站在眾人麵前的,是身穿鮮紅色華麗禮服的女星——水樹彩子。


    「又換衣服有什麽錯嗎?」水樹彩子直指偵探胸口。「哎,無妨吧?別計較這種事,何況我也必須這麽做。既然我至今依照案件經過,依序打扮成和泉咲子、善通寺咲子,以及神似善通寺幸子的咲子,最後就應該以水樹彩子做總結。話說回來,鵜飼偵探,水樹彩子這個藝名,是從本名和泉咲子改組而成,這一點無須我說明吧?」


    「咦?啊啊,『mizuki saiko(水樹彩子)』和『izumi sakiko(和泉咲子)』對吧?是的,我當然察覺了,哈哈哈。」鵜飼像是打圓場般說完,以隻有身旁朱美聽得到的音量低語。「受不了,這位委托人真傷腦筋。」


    「她是劇場型委托人。」朱美說。


    「但我覺得刻意換衣服也沒意義。」砂川警部說。


    「應該是她本人的堅持吧?」誌木刑警說。


    「改組?什麽東西改組?咦,從拚音改組?我哪知道這種事啦!」遠山真裏子似乎相當混亂。


    最後,五人一副不敢領教般後退,由至今完全沒機會發言的戶村流平代為向前。「終於輪到我們上場了。我一直擔心會不會連一句話都沒得說。」


    十乘寺櫻從流平身後害羞地探出頭。「彩子小姐,終於見到你了。」


    彩子輕輕舉起右手。「喲,櫻,讓你久等了!」


    喂喂喂,聽起來簡直是渥美清的《男人真辛苦》。流平暗自想著這種一點都不重要的事,指著她的禮服。


    「這件禮服,是彩子小姐昨天到奧床高原站接我們時穿的衣服。也就是說,彩子小姐穿著灰色套裝離開善通寺家之後,在某處換上這件禮服吧?」


    「對,我在車上換的。放下綰好的頭發,還換了鞋子,脫掉的衣服放在後車廂。但當時的行程稍微緊湊過頭。我是在四點整離開宅邸,從宅邸正常開車到車站約十五分鍾,你們的電車是四點十五分到站,這麽一來,我沒時間中途換衣服。所以我以當年擔任刑警學習的開車技術,加上身為女星學習到的化妝術,好不容易準時趕到。」


    「當時您確實隻遲到幾分鍾就趕到,我還以為您是普通的飆車狂。」


    此時,誌木刑警走到流平身旁,麵有難色補充。「她不是普通的飆車狂,是亂七八糟的飆車狂。」看來誌木曾經因為她的飆車行徑吃過苦頭。


    流平針對本次事件的經緯,向彩子提問。


    「追根究底,本次事件的源頭,是彩子小姐不知為何要求櫻小姐幫忙買八毫米攝影機。那是怎麽回事?」


    「要說明這一點,得先從我以善通寺咲子的身份,造訪鵜飼偵探事務所的那時候說起。我當時聽到一個不能忽視的意外傳聞,也就是我可愛的妹妹櫻,心儀一個名為戶村流平的青年。」


    「彩、彩子小姐,討厭啦,人家哪有心儀……」


    櫻扭動身體,連耳根都變得通紅。彩子像是以這樣的櫻為樂,以眼角餘光看


    她。


    「我當然也對這位戶村流平感興趣,想實際看看是什麽樣的人。經過一番波折,我偶然得知流平是烏賊川市立大學電影係肄業。」


    「您為什麽知道這種事?啊,我知道了,是鵜飼先生說的吧?」


    「說這什麽話,我口風很緊。」鵜飼以充滿自信的語氣斷言。「我隻是把流平的履曆表傳真給她。」


    「請不要擅自寄別人的履曆表!」


    「這樣不好?」


    「……」真是的,流平連生氣的意願都沒有,隻好回頭詢問彩子。「所以,彩子小姐知道我的經曆之後做了什麽?」


    「我久違的打電話給櫻,請她幫忙買八毫米攝影機,說明是哪個機種、要到哪間店買。不熟悉機械的櫻當然會擔心,所以我建議她找個熟悉攝影器材的朋友陪同,就這樣,櫻終於提到流平。」


    「也是啦,她應該沒什麽熟悉攝影器材的朋友。」


    「再來就懂了吧?我努力慫恿害羞內向的櫻打電話給你。隻要櫻要求陪同買八毫米攝影機,流平應該也不會拒絕。不對,反倒會說『請交給我負責』,畢竟你是烏賊川市立大學電影係肄業。」


    「換句話說,八毫米攝影機是吸引我的誘餌,難怪我一直覺得不對勁。那麽,那間店裏的『中穀sv8』,難道是彩子小姐的東西?」


    「沒錯,我拜托『井上攝影商會』的老板擺在櫥窗代售。追根究底,那是我學生時代愛用的機種。即使『井上攝影商會』是老攝影行,終究也不會在這種時代販賣八毫米攝影機。對了,櫻,有見到攝影行老板嗎?」


    「那位戴眼鏡的老爺爺吧?是的,我有見到。」


    「他有沒有要求為你拍照?」


    「有。你怎麽知道?」


    「那位老爺爺,每次看到美女光顧,都會要求對方擔任攝影模特兒,並且指著牆上的照片說『看,就像那樣』。店裏牆上掛著美女照片展示吧?」


    「是的,確實掛著照片,是非常美麗的女性。」


    「那是三年前的我。」


    震撼的事實。


    「咦,原來是這樣!」櫻放聲驚呼。「我完全沒發現。照片給人的感覺,和現在的你完全不一樣。」


    「因為我當時把頭發剪得很像男人,而且執勤時幾乎沒上妝。」


    「啊啊,是那時候的事!」誌木刑警說完輕敲手心。砂川警部見狀逼問「那時候是哪時候?」,誌木刑警隨即露出尷尬笑容不發一語。看來是兩人之間的秘密回憶。


    流平回到正題。


    「簡單來說,我和櫻小姐買下八毫米攝影機造訪彩子小姐家,全都依照彩子小姐的劇本在走?」


    「幾乎一樣,隻有一件事估算錯誤。」


    「哪件事?」


    「就是日期。我約流平與櫻在一月二十日見麵,這天是鵜飼偵探與朱美小姐來宅邸的日子,也是可能會揭發三年前案件真相的日子。」


    「所以是很重要的日子。」


    「沒錯。不過換個想法,這也是最如意的日子。如同鵜飼偵探剛才所說,我待在宅邸,春彥就無法自由行動,所以我無論如何,當天都必須離開宅邸,這樣剛好可以和你們共度一晚。後來我決定一月二十日晚上,和你們一起在向日葵莊度過,宅邸的事情則是全部交給偵探。」


    此時,櫻忽然開口提問。


    「這麽說來,那間向日葵莊是怎樣的房子?彩子小姐說,那裏是你的第二個家,但應該不是這樣吧?既然彩子小姐住在善通寺家,第二個家就在附近也不太對……」


    「嗯,向日葵莊不是水樹彩子的第二個家,是善通寺宅邸的別館。」


    「別館?」


    「對,隻是偶爾提供訪客住宿的地方。聽說原本是春彥的父親——善通寺善彥大師的畫室。向日葵莊這個名稱,是善彥大師當時以梵穀為印象取的。」


    「原來如此。」櫻大幅點頭。「我明白彩子小姐為何邀請我們住進向日葵莊了,可是為什麽會演變成這種狀況?」


    「最大的失算是權藤源次郎。一開始沒預定他會出現,但是我們抵達沒多久,就聽到權藤家的別墅傳來男性相互怒罵的聲音。我立刻知道是英雄與源次郎撞個正著。我當時要求流平排解兩人的紛爭,因為他們父子的交情確實很差,沒阻止的話真的有危險。此外,我也想和英雄商量,如何應付出乎意料現身的源次郎。我將英雄帶到向日葵莊,討論今後的計劃,英雄表示會離開這裏返回市區,和朋友一起度過一晚。」


    「換句話說,彩子小姐與英雄先生,彼此裝作是初次見麵的樣子。」


    「沒錯。這麽說來,櫻當時邀請英雄留下來住一晚吧?其實我內心嚇出冷汗。即使我是女星,要我整晚做戲也很辛苦。對了,說到嚇出冷汗,還發生過那件事。」


    「哪件事?」


    「溫泉的事。當時我們三人去了清水旅館吧?」


    「這麽說來,我邀請彩子小姐一起泡溫泉的時候,您似乎興趣缺缺。為什麽?」


    「因為考慮到萬一。櫻,你想想,清水旅館就在善通寺家旁邊,我們去露天溫泉時,春彥剛好也去露天溫泉的機率並不是零。尤其昨晚下雪,春彥很可能做出『賞雪泡湯轉換心情』的高雅舉動。假設我在清水旅館的門廳撞見春彥,我就無從解釋吧?我與英雄的計劃,將在這一瞬間化為烏有,所以我才興趣缺缺。」


    「彩子小姐,你想太多了吧?這種事幾乎不會發生。」


    「我原本也是這麽認為,實際上卻發生了。我也嚇了一跳。」


    「咦!」驚聲大叫的是流平。「所以,善通寺春彥當時在清水旅館?」


    「嗯,沒錯。我們三人離開溫泉,抵達門廳的瞬間,春彥正在鞋櫃處穿鞋,我慌張到立刻衝進洗手間。雖然他後來沒發現,但真的是千鈞一發。對了,從時間推算,流平應該是和春彥一起泡溫泉。你當時有看到一個身材偏瘦的中年男性嗎?」


    「啊,有!有一名年約四十歲的偏瘦男性。他就是善通寺春彥吧?」


    這是意外的事實。不過那名中年男性清楚說過,他是住在這附近的人。善通寺家確實距離清水旅館不遠。既然那名中年男性是春彥,就可以理解他為何斷言源次郎是『黑心改建業者』。春彥很可能在三年前聽一雄提過,源次郎經營的是黑心事業。


    「既然這樣,就代表我不知不覺見過善通寺春彥。嗯?也就是說……啊!我知道了,原來如此!」


    「流平,怎麽了?」鵜飼也受驚般詢問。


    「兩人待過同一個地方!」


    「兩人?」


    「就是凶手與遇害者。善通寺春彥泡露天溫泉的時候,權藤源次郎剛好也在。當時源次郎對我說了很多事,這段對話肯定都聽在春彥耳裏。既然這樣,春彥肯定知道源次郎今晚將獨自住在別墅,我們當時聊過這個話題。」


    源次郎聊到的不隻這個話題,還有隱含更重要內容的話題。


    「這麽說來,源次郎當時在我麵前,斷言一雄還活著,因為源次郎在自家附近目擊過英雄。彩子小姐,他見到的果然是打扮成一雄的英雄吧?」


    「沒錯。英雄為了確認自己的裝扮多像一雄,曾經假扮成一雄,到源次郎的住處附近出沒。英雄得知有人謠傳一雄回來之後,對本次的計劃更加自信。」


    「不過,不知道實情的春彥,把源次郎的說法當


    真。他在這時候,也在心中植入『一雄還活著』的印象。」


    春彥當時即使泡在溫泉,也肯定感覺背脊發寒。事實上,他聽到這段對話之後,是以蹣跚腳步離開露天溫泉。


    「不過,等一下。」鵜飼出言打岔。「流平,你是幾點和春彥一起泡溫泉?」


    「晚間七點左右。」


    「晚間七點左右?這就怪了。如果是這個時段,春彥肯定正在搭我開的車外出。他去了距離宅邸五分鍾車程的水沼先生家。」


    「對,那裏就是清水旅館。」水樹彩子很幹脆地回應。「水沼先生是那間旅館的老板。隻是因為溫泉旅館取名為水沼旅館不太顯眼,所以取名為清水旅館。」


    「不過,那裏看起來是普通民宅啊?」


    「清水旅館位於他家的另一邊。春彥和水沼先生是將棋棋友,所以有時候是從他家大門入內打招呼。鵜飼偵探有看到那一幕吧?」


    「不過,車程五分鍾還挺遠的,清水旅館是從這裏走路能到的距離吧?」


    「不,從宅邸大門走小徑,走十分鍾就能到清水旅館,像你這樣從斜坡滑下去抄快捷方式,走路五分鍾就到,但開車過去得繞一大圈,同樣要五分鍾左右。昨天下大雪,所以才會乘車過去吧,以免出浴著涼。」


    「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啊。」鵜飼像是聽懂般輕拍雙手。「那麽,將春彥昨晚的際遇整理起來就是這樣。首先在白天,他在散步時,遇見自己當年殺害的一雄亡魂(實際上是英雄);傍晚,他在玄關目送咲子夫人出門,當時夫人打扮得和當年遇害的幸子一模一樣;晚上,他和當年沒殺害成功的源次郎泡相同的溫泉,聽到一雄還活著的傳聞;晚餐過後,他接到一雄(實際上是英雄)的電話,受到不安情緒的驅使,在深夜挖開一雄的墓,卻找不到本應埋在土裏的屍體,導致他終於采取異常行動。」


    「發生這麽多不同的事情,難免會陷入恐慌。」流平講得像是在同情凶手。「話說回來,彩子小姐看到源次郎遇害時,就立刻明白這是春彥的犯行?」


    「不,我一開始也摸不著頭緒。不過,英雄在電話裏對你說『凶手是權藤一雄』對吧?我聽到這句話就立刻明白了。肯定是春彥如今才執行三年前一雄要他殺害源次郎的命令。當時我原本打算不動聲色回到善通寺宅邸,直接向春彥確認事實。如果是他下的手,我的職責就是勸他自首。幸好警方受到大雪影響而遲到,時間還算從容。但問題在於櫻與流平在我身旁。我那時候很想向兩人說實話,但我覺得兩人和本次事件沒有直接關係,所以還是打消念頭。」


    「所以您等我與櫻小姐睡著,才溜出向日葵莊。我還以為您逃走了。」


    「你這麽認為也在所難免,我當時也很拚命。我穿越森林坡道,沿著小徑前進,在途中發現那具埋在雪裏的屍體。我目睹出乎意料的這一幕而佇立時,流平與櫻追了過來,然後鵜飼偵探與朱美小姐滑下來,砂川警部、誌木刑警與真裏子也從另一邊過來。」


    「終於來到最後的場麵了。」遠山真裏子像是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般詢問。「總歸來說,究竟是誰殺害春彥伯父?」


    水樹彩子以沉痛表情低語。


    「或許是我殺的。都是因為我做了無謂的事……」


    「不,錯了。」至今保持沉默的砂川警部終於開口。「是幸子殺害春彥。」


    誌木刑警驚訝地看向砂川警部。


    「警部,不可能。幸子在三年前就死了。」


    「笨蛋,哪有人直接照字麵解釋?」砂川警部怒斥部下之後繼續推理。「刺殺善通寺春彥的人,恐怕是權藤源次郎。源次郎大概是在即將被鏟子打死之前,不顧一切朝對方側腹攻擊,使用的武器是放在枕邊以防萬一的護身刀子。刀子深深刺入春彥側腹,但因為刀柄發揮阻塞功效,幾乎沒有造成出血。春彥即使身受重傷,依然單手拿著鏟子離開權藤的別墅,他恐怕是在意識模糊的狀態,下意識走回善通寺宅邸,但他還沒返家,就在途中的小徑精疲力盡斷氣。基於這層意義,殺害春彥的是源次郎。」


    「可是……」水樹彩子繼續出言自責。「要是我沒參與英雄的計劃,一開始就全交給警方處理,事情肯定不會這麽複雜,春彥與源次郎也不會相互廝殺……」


    「總之,先聽我說完。」


    砂川警部再度轉身麵向眾人,述說最後的推理。


    「這個案件有個神奇的巧合。在庭院挖出來的那具白骨——一雄的屍體,頭蓋骨前方有著明顯的龜裂,如今已無從查證是在何種狀況造成的,但我推測應該是鏟子重擊造成。因為相同凶手傾向於使用相同凶器,以春彥來說就是鏟子。換句話說,一雄三年前是被鏟子打死。三年後的昨晚,源次郎同樣被鏟子打死。


    另一方麵,善通寺幸子呢?幸子在三年前的下雪夜晚,被刀子刺入側腹,像是夢遊般在街上徘徊之後,終於倒在積雪的路上斷氣。三年後的昨晚,春彥同樣被刀子刺入側腹,意識恍惚地在森林徘徊之後,同樣倒在積雪的路上喪生。


    換句話說,這一連串的命案,乍看之下是一雄刺殺幸子、春彥打死一雄、春彥打死源次郎、源次郎又刺殺春彥,實際卻並非如此。本次案件堪稱是交惡的父子與交惡的夫妻,以相同方式殺害憎恨的對象。基於這層意義,可以解釋為春彥殺害幸子,幸子又殺害春彥。水樹彩子小姐,你不這麽認為嗎?」


    水樹彩子不發一語,緩緩低頭表達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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