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學校的路上,夏寧遠悶悶地騎著自行車,看著掛在胸前的單反一晃一晃,總覺得相當不真實。兩人出來玩時,餘謹坐在自行車後頭那沉甸甸的踏實感仿佛還留在夏寧遠心裏頭,當時是累得夏寧遠滿身大汗,這會兒車後座輕飄飄的感覺讓夏寧遠又空空落落起來。


    所以說,人總是有點犯賤。


    如果沒有那麽一段死前的經曆,夏寧遠絕對會一路反省自己為什麽要讓餘謹生氣。可現在,雖然心裏挺不好受,卻再沒有平時急切找到餘謹求和的欲|望。


    或許是逃避心理,或者是需要時間好好消化,夏寧遠雖然對自己經曆過一次未來信了八分,對餘謹既失望又痛心,還是下意識不願意去想。他突然有一種,短期之內不要再和餘謹見麵的想法。


    夏寧遠仍然喜歡餘謹。他們一起長大,這份喜歡不知從何時生出,但一晃多年,直到死前,他才恍然發現自己並不了解餘謹。那樣長的時間投注感情,怎麽可能說沒就沒?


    他到這時候,還忍不住替餘謹開脫:此時的餘謹還沒有親自鬆開手,並不是冷漠地看著他去死的那個人,或許是他們相處時出了什麽問題,他沒有及時發覺,這才導致餘謹恨他,希望他死,如果他能知道具體原因……


    想歸想,夏寧遠心裏清楚,芥蒂已生,他對餘謹已經不可能再像曾經那樣純粹且一往無前。況且,現在並沒發生過的事情,又能從哪裏找出真相?


    夏寧遠是個普通人,會痛會怕膽子不大。他不可能為了所謂的真相再去重複相同的未來,也沒有農夫暖蛇的情操,此時此刻他對餘謹的情感變得十分複雜。


    心裏有事,騎車就不那麽當心,臨接近學校的時候,夏寧遠被呼嘯而過的一輛歐美車刮擦了一下,自行車頓時歪倒,幸虧他平時愛打籃球,運動神經反應及時,跳開得夠迅速,隻扭到了腳。


    這下可夠狼狽了,衣服髒了不說,一騎車腳踝就鑽心的疼,夏寧遠也隻好一瘸一拐的扶著自行車往學校裏走。


    上一次他也是自己回校的,似乎沒有碰上這麽倒黴的事啊!夏寧遠心裏嘀咕,隨即他就想到或許從他一回來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那麽……餘謹他……夏寧遠搖搖頭,他不敢再賭一次了。


    也許時間久了,他對餘謹就會淡了。再掏心掏肺對一個人,一旦被傷害,愈合就越難。


    他再沒有力氣那樣付出,也很難相信餘謹會同樣真心對待自己。雖然他不能立刻就對餘謹沒有任何感覺,但總還能控製住不要再陷下去。隻是,這滋味真不好受。


    “哎,寧遠?喲,你不是和你家媳婦兒約會去了麽?怎麽搞成這樣?”


    夏寧遠剛蹭進校門就聽到同宿舍的張誠那極有特色的大嗓門,他下意識抬頭一看,嗬,還真齊全,除了他以外的三個舍友都在場,包括齊嘯雲——這位債主還是一貫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身上的襯衫雪白雪白的,顯得他得眉毛、眼睛和頭發尤其黑,怎麽看怎麽精神,這外形再搭上他那拽樣,如果有女生在場,估計得尖叫。


    夏寧遠也不知怎麽的,看著齊嘯雲半天挪不開眼睛,心裏還生出“噢,原來他長這樣,以前怎麽沒發現”的感覺。


    齊嘯雲似乎是後知後覺地朝夏寧遠看過來,正好和夏寧遠的視線對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寧遠總覺得齊嘯雲好像有點不爽。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然後馬上想到這一回他可沒弄掉單反,於是又昂頭挺胸起來。


    “去你的,什麽叫我家媳婦兒,我們都是男的好不好?”鏗鏘有力地反駁回去,下一刻夏寧遠驚訝地發現他居然一字不錯地重複了曾經的回答。隻不過,那時候他心裏隱約有幾分甜蜜,現在僅剩滿嘴苦澀。


    是了,他怎麽忘了,上一回他和餘謹不歡而散回來,正好趕上食堂大掃除,暫停服務,所有人都隻能隨便解決。條件好點的自然是去校園附近的小炒店,宅點的泡泡麵也就打發了。


    不過……那次他隻看到張誠和廖仕傑勾肩搭背,齊嘯雲並不在場。他正愁不知道怎麽麵對齊嘯雲,就跟著出去狂吃海塞了一通,之後拒絕了張誠他們說出去玩玩的建議,帶著風蕭蕭兮逆水寒的心情回到宿舍向齊嘯雲坦白真相,並請求分期還款……


    原來所謂的蝴蝶效應這麽猛啊!夏寧遠感慨。


    “操,就你和餘謹那粘糊勁,誰信啊~”張誠向來愛搞怪,一臉擠眉弄眼的表情隻會逗人發笑,嘴裏也總跑火車,哪怕什麽正經事,經了他的嘴,大家也都不太當真。


    夏寧遠曾經很擔心張誠知道些什麽,不免有些唯唯諾諾,現在重來一次,他倒放得開了,當即也跟著調笑起來:“去你媽的,再粘糊,也沒你和廖仕傑粘糊啊,我可沒跟餘謹擠一間洗過澡。”


    張誠的臉頓時綠了:“那次不是正好沒地兒了麽。”


    “別解釋,解釋等於掩飾啊!”夏寧遠壞笑。


    張誠被雷得手一抖,原本摟在廖仕傑肩膀的爪子有點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


    廖仕傑冷哼了聲,直接掙脫了擺出個少女抱臂的pose:“好你個張誠,居然對本少爺懷有不軌之心,本少爺要代表月亮消滅你!”


    張誠翻了個白眼,直接伸手把廖仕傑的頭夾到胳肢窩下,利用身高優勢壓製反抗,嘴裏不停嘟囔:“讓你裝美少女,惡心死老子了!”


    夏寧遠這個宿舍算是關係融洽的,不過夏寧遠有空基本都和餘謹呆在一起,齊嘯雲又比較獨,因此廖仕傑和張誠的就顯得特別密切起來。夏寧遠原來隻當他們鐵,現在卻莫名覺得有些怪異起來,更多是羨慕——看那樣子,比他和餘謹的關係可不止好一點。


    “你的腳怎麽回事?”


    夏寧遠正看著張誠他們扭打成一團傻樂呢,冷不防聽見齊嘯雲冷冰冰的聲音,立刻打了個哆嗦,身體下意識就想站好,結果把扭了的腳又扭了一下……


    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夏寧遠算是體會到了。但很難說這是不是不幸,因為齊嘯雲居然主動提出送他回宿舍,至於張誠和廖仕傑則負責吃完小炒帶飯……


    齊嘯雲長腿一跨,右腳踩上腳踏板,麵無表情地看了夏寧遠半天,夏寧遠終於如夢初醒,小心翼翼地把屁|股挪到自行車後座上。


    他好惶恐——齊嘯雲雖然和他差不多高,但是體型屬於削瘦型,再加上所謂的“貴族”氣場,一看就不是做苦力的料。早知道有朝一日,他有幸能坐在齊嘯雲後頭,絕對得減個十斤八斤的,省得被齊嘯雲笑話是壯士。


    詭異的是,齊嘯雲既沒有嘲笑夏寧遠的倒黴,也沒嫌棄夏寧遠的重量,而是在確認夏寧遠坐好後,默默地蹬起了自行車,速度居然還不慢。


    夏寧遠囧囧有神地盯著齊嘯雲微微起伏的後背,兩隻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他居然享受到了冰山齊的服務……怎麽有種感動到想哭的感覺?好賤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連老天都存心找茬,自行車輪也不知道碾到了什麽,突地一跳,齊嘯雲趕緊把著車頭狂扭了幾下才保持住平衡。


    車後座上的夏寧遠就更是倒黴了,一隻手不由自主地在齊嘯雲腰上抓了一把,這才幸免於摔下自行車的悲慘後果。不過,一等車子穩住,夏寧遠就忙不迭地鬆開了手。


    “抓緊!”齊嘯雲不耐煩地扔下一句,但回過頭確認夏寧遠是否坐好的眼神卻不像語氣那麽壞。


    反正都是債主了,也不差再欠些了吧!夏寧遠糾結地揪住齊嘯雲的襯衫,有些鬱悶地想到他還真是不受虐不舒服,就算欠債那也是上輩子的事了,現在單反又沒壞……他怎麽還是覺得不補償齊嘯雲心裏過意不去?


    主動幫他搞定一學期的早操點名?唔,想當初他答應的時候不情不願,畢竟誰不想睡懶覺啊!可現在想想,齊嘯雲挺寬容的,上萬塊的東西居然就這樣輕輕揭過了。都說富小氣、窮大方,齊嘯雲卻是從來沒這毛病。


    以後,對齊嘯雲好點兒吧!夏寧遠暗暗下了決心。對於還沒發生的事,他自然不可能再攢錢還錢,雖然如此,齊嘯雲的情他還是承了,經濟上做不了什麽,他至少可以在別的方麵努力些……哦,除了點名能幫上,好像齊嘯雲還挺喜歡學校小賣部的甜包,如果有機會就盡量捎給他。


    之所以想到甜包,這有一段緣由。


    喜歡甜包大概算是齊嘯雲唯一的瑕疵了,因為很多女生也很喜歡吃,再加上女生參加早操的人數總是大於男生,甜包每天的供應量又有限,等齊嘯雲去買的時候,往往都沒了。


    更要命的是,也不知道誰聽說了這件事,於是有更多的女生搶著買甜包,就為了能親手給齊嘯雲送早餐……齊嘯雲再也沒機會親手買到甜包。


    這件事在男生宿舍裏流傳得挺廣,畢竟每天早上有一堆人等著來送早餐,哪個男生不羨慕嫉妒恨啊?不過齊嘯雲一個也沒接受,這讓眾狼們心懷鬱悶的同時也稍微好受了些。


    夏寧遠沒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把對餘謹的狗腿殷勤轉移到齊嘯雲身上來了,至少在從前,他隻會對餘謹一個人任勞任怨。


    習慣這東西不那麽好改變,但若隻是轉移一下目標,並不太難。


    “襯衫皺了你來熨!”齊嘯雲的聲音悶悶的,和平時不大一樣,顯然是由於騎車載人有點喘,不過那種聽了就讓人不爽的語氣還是一點沒變。


    這邊夏寧遠還在苦苦思索怎麽報答齊嘯雲,結果齊嘯雲一句話又差點讓他暴走——有沒有搞錯?讓我抓緊的是你,嫌棄襯衫會皺的又是你!


    齊嘯雲果然還是和他不對盤……夏寧遠恨恨地鬆開手。若你不是債主,誰要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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