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重大的曆史時刻,夏寧遠頭頂報紙疊的濟公帽,戴著口罩,身穿圍裙,手裏還拎著個拖把,一副勞動大眾的模樣,看得齊媽媽一愣,直接扭頭問身後的男人:“思齊,你給嘯雲新請的鍾點工?”


    齊媽媽姓沈,名嫣,四十三歲,可從外表上看不過三十多,比夏媽媽年輕了不止一點半點。


    顏色鮮豔的連衣裙,染燙十分得體的發型,還有細致卻不誇張的妝容,使沈嫣充滿了活力,也難怪齊嘯雲的繼夫十分愛她。


    半個小時後,夏寧遠脫去了一身行頭,緊張地坐在沙發上,與沈嫣隔著一張茶幾,就像無數個上門拜訪愛人娘親的男人一樣,忐忑不安地等待的最後宣判。


    然而……


    “嘯雲,難得見你帶個朋友回家,不跟媽介紹下?”沈嫣好奇地打量了夏寧遠一會兒,視線就移開了。


    齊嘯雲很獨,能讓他當做朋友的人很少,更不用說帶回家裏了,沈嫣印象中,這還是第一次。不過夏寧遠看起來也就陽光點,挺普通的,沈嫣並不怎麽上心。


    夏寧遠頓時覺得很失落。也是,雖然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與沈嫣相遇,但明明是特別的人,卻隻能被當做普通朋友,落差實在有點大。


    “夏寧遠,我們一個宿舍的。”齊嘯雲看了夏寧遠一眼,頓了頓:“我們正在談戀愛。”


    !!!沈嫣嘴邊的笑意頓時就僵住了,似乎迷惑地眨了眨眼睛,求助般地看向身邊哪怕泰山壓頂也能麵不改色的丈夫陳思齊,隨即又難以置信地來回掃視夏寧遠與齊嘯雲,張開嘴卻一副不知道說什麽好的表情。


    夏寧遠也被齊嘯雲的不按理出牌驚住了,不過這時候他總算還懂得自己該做點什麽,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低著頭對沈嫣大聲道:“沈伯母,初次拜訪請多多指教!”


    說完感覺不夠誠懇,也懊惱於兩手空空竟什麽禮物都沒有,窘迫之下特土地鞠了個躬。


    這下不止是沈嫣,就連齊嘯雲的繼父陳思齊都嘴角抽搐,用看精神病患者的眼神看夏寧遠。


    有點常識的人都不會這麽理所當然吧?同性戀這件事本身就夠讓人震驚了,這個夏寧遠神經該有多粗,才能這麽搞不清狀況,難道當真以為做父母的會容許這樣荒唐的事情?


    沈嫣的臉色瞬間由白轉青:“嘯雲,你給我說清楚怎麽回事?你從小就讓人放心,是不是被壞人騙了?這種事能亂來嗎?啊?!”


    優雅從容的聲音因為情緒的激動而略顯尖銳,沈嫣氣得肩膀直抖。


    陳思齊連忙籠住沈嫣的肩膀,輕撫安慰,同時也嚴厲地瞪了夏寧遠一眼,轉頭對齊嘯雲沉聲道:“嘯雲,你媽身體不好,你想刺激她嗎?道個歉,讓你的朋友先走!”


    沈嫣哽咽了一下,突然就埋頭在陳思齊的懷裏哭了起來:“思齊,難道這就是報應?”


    陳思齊溫柔地安慰著妻子,眼神卻像是凝成了刀一樣,惡狠狠地掃了齊嘯雲一眼。


    夏寧遠被沈嫣的情緒化嚇了一跳,臉色微微發白。


    他知道這種事不被大部份人所接受,可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母親輕易接納了,且從未接觸過其他圈內人,餘謹的事情也平息得很快,他根本沒有意識到普通人對同性戀的態度會反感到何種地步。


    齊嘯雲倒是麵不改色,似乎對自己母親會有什麽反應已經有數,但聲音卻是低了下去:“媽,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我隻是覺得有義務讓您知道。”


    陳思齊聞言皺了皺眉,沈嫣已經直接從他懷裏跳了起來,什麽風度形象都拋在一邊,跟路邊的潑婦一樣遏斯底裏:“齊嘯雲,你說什麽鬼話?能做什麽主?你長到這麽大是自己長的?沒父沒母石頭裏蹦出來的?!”


    齊嘯雲苦笑了一下,慢慢說道:“你們是生了我,但沒有養我,養我的是外公。”


    仿佛按住了暫停鍵一般,沈嫣氣極敗壞的表情和動作都僵住了。她就像慌了神一樣,滿臉脆弱:“嘯雲,你在怪媽是不是?媽不是不要你……真的……但是……”


    陳思齊扶住了沈嫣,嚴肅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怒意:“齊嘯雲,這種話是為人子女應該說的?就算你媽情感上虧欠了你,她在物質上也沒有讓你受任何委屈!”


    齊嘯雲眼神一黯,沒有回嘴。


    夏寧遠看得心中發痛,坐到齊嘯雲身邊,握住他的手,仰頭正視陳思齊:“伯父,錢不是萬能的。”


    “但是沒有錢萬萬不能!”陳思齊冷笑。


    沈嫣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嘯雲,嘯雲……乖,聽媽的話,同性戀是變態,有病的,你趕緊和這人斷了,回媽這邊,媽以後好好對你,我們住一起,好不好?好不好?你說句話呀……”


    說到最後,沈嫣幾乎是哀求的語氣,一邊說一邊捧著胸口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樣子,蒼白的臉上浮出病態的紅,顯得詭異極了。


    “沈嫣,別激動。”陳思齊連忙輕撫沈嫣的背部,同時對著齊嘯雲斥到:“快去拿急救箱。”


    齊嘯雲像傻了一樣,臉上微露茫然。


    夏寧遠之前幫忙清掃時見過急救箱在哪,連忙動作飛快地把箱子取來。


    陳思齊雖然對是夏寧遠做這事感到不滿,但也沒時間說別的,當即從裏頭翻出一支噴霧狀的藥劑,有些用力地扳開沈嫣緊咬的牙關,對著噴了幾下,同時動作熟練地在沈嫣的身體上揉壓按摩。


    夏寧遠不知道沈嫣是什麽病症,但勉強看出陳思齊似乎是在刺激穴位。


    “沈嫣,按我說的做,放鬆,全身放鬆,呼氣……吸氣……呼……吸……”經過陳思齊一番引導,沈嫣的緊張終於有所緩解,臉頰上病態的紅暈也漸漸消退,隻是人還有些無力,軟軟地靠著沙發。


    “去倒杯水來。”陳思齊剛緩下表情,看到齊嘯雲又變成大怒。


    齊嘯雲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取水的動作倒很麻利,似乎也是習慣了這麽做。


    陳思齊剛給沈嫣喂了些水,沈嫣就拒絕了,她也不再訓斥,隻是閉著眼睛默默流淚。


    “媽這兩年哮喘犯得厲害嗎?”齊嘯雲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手卻緊緊捏著,用力很大,指節處都微微泛起了青白色。


    夏寧遠知道齊嘯雲絕不像表麵上看著的那麽平靜,隻不過不善表達,而且今天又為了自己而刺激得母親犯病,此刻心裏還不知道是怎樣的自責。


    他心裏更覺得愧疚,天知道他重生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事就是想補償齊嘯雲,可似乎總也做不好。


    是,既然喜歡了這個人,當然不存在補償不補償的問題,他也的確是盡心地想對齊嘯雲好,因為齊嘯雲值得,可另一方麵,齊嘯雲給予的卻更多。


    錢可以還,情卻不是說還就能還的。齊嘯雲若是為了他跟家裏鬧翻,他得怎樣才能彌補齊嘯雲失去的親情?


    “哼,幾乎沒怎麽犯,你倒好……”陳思齊麵色不善,但餘光看到臉色蒼白的妻子,不由得緩了下語氣:“你們跟我過來。”


    沈嫣體弱,剛才一番折騰顯然是累極,此時半睡半醒,神情倒是舒展了許多。


    齊嘯雲默默看了沈嫣一會兒,拉著夏寧遠的手,向早一步走開的陳思齊走去。


    “齊嘯雲,你雖然是沈嫣的兒子,但她是我的妻子,就算你也不能隨便傷害她。”陳思齊一看到齊嘯雲跟過來,幾乎是壓低了聲音咆哮。


    齊嘯雲無聲地捏緊了夏寧遠的手。


    “伯父,我對嘯雲是真心的,請相信我,我會給他幸福。”夏寧遠也知道這樣的話空洞得很,可他還是希望能表達出自己的誠意。


    “老實說,你幸福不幸福我並不關心,但是你媽在意。”陳思齊麵對著齊嘯雲,用餘光瞥了夏寧遠一眼,眼底隱藏著一絲不快。“嘯雲,我不喜歡你,因為你和齊兆天長得太像了,我甚至不希望沈嫣過多的注意你,這是我的錯,不是你媽的問題。她身體不好,不能受刺激,如果你做不到這一點,就別在她麵前出現。”


    齊嘯雲連唇也失去了血色,他微微皺著眉,表情紋絲不動,眼中卻閃過痛苦。


    夏寧遠無時無刻都在注意著齊嘯雲,此時一見更是覺得心像糾起一樣難過,腦子一熱,有些話就控製不住脫口而出:“伯父,我是尊重你才這麽稱呼你。齊嘯雲和伯母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就算是你,也沒有權利阻止他們見麵!”


    陳思齊冷笑:“哦?那你們就繼續用同性戀刺激她?讓她犯病?”


    “伯父!”夏寧遠憤怒地提高了音量:“同性戀不是罪,也不是病,我愛齊嘯雲,我們畢業之後打算去國外注冊結婚,除了不能生孩子,我們和任何戀人沒有不同!如果齊嘯雲願意,我們還可以j□j,養多少個都可以!”


    齊嘯雲微微一震,看向夏寧遠的眼神多了幾分暖意。


    陳思齊露出被噎住了的表情:“真是沒有教養,你父母就是這樣教你跟長輩說話的?”


    “不好意思,我父母很早就離異了。而且我很尊重我的母親,她從小就告訴我,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伯母遲早有一天會相信我對嘯雲的感情,就算她不肯原諒,我也會陪著嘯雲一起孝順她,等到她肯接受我們的那一天!”夏寧遠無比篤定地瞪向陳思齊。


    他當然感到緊張,也很不安,他不是不擔心自己的堅持會不會使得沈嫣病情更加嚴重,可如果為一個可能,就放棄與齊嘯雲之間的感情,他做不到。


    人總是自私的,為愛忍讓退卻不是沒有嚐試過,現在,他想試著捍衛自己的感情,而不是一昧退縮著等待別人的成全。


    “荒謬!”陳思齊大聲地喝斥,卻一時間也找不出更適合的話來反駁,隻能氣得一個勁的從鼻子裏噴氣。


    “思齊……”沈嫣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似是茫然地喚著丈夫的名字。


    陳思齊這時候也顧不得爭執了,迅速回到了沈嫣身邊,低聲問著還有哪裏不舒服,再三確認後,才扶著沈嫣站起來。


    “帶我回家。”沈嫣也不看齊嘯雲,臉上的表情仍然哀戚,但情緒卻不那麽激動了。


    陳思齊輕歎一聲,扶著沈嫣就往外走。


    齊嘯雲低低地喊了聲“媽”,聲音裏飽含著期望、難過還有愧疚。


    沈嫣的腳步一頓,又要往前走。


    夏寧遠心中發急,顧不得許多,幾步竄到門口擋住去路。


    陳思齊麵色一凜:“讓開!”


    夏寧遠也不管陳思齊,直接對著沈嫣彎下腰,大聲地道:“媽,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嘯雲,連帶著你那份一起愛他,不讓他受任何委屈,也不給他吃苦的機會,我們會結婚會有孩子,除了讓我變成女人做不到,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


    大概是被夏寧遠的無恥嚇到了,無論是沈嫣還是陳思齊兩人都粗喘著氣,好半天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再往前一步。


    齊嘯雲也走到夏寧遠身邊,微低下頭顫聲堅持:“媽,對不起。我沒有怪過你,我隻是……想要一個隻屬於自己的親人!”


    一顆水珠從齊嘯雲垂頭的位置落下,在積著薄灰的地麵上尤其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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