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知州通判


    孟氏的擔憂倒不是不無道理的,明玉身體比不得齊琛,也比不得常做粗活的下人,這路一趕,天氣又酷熱,陸續行了四天的路,隔著馬車厚頂,也覺被熱氣蒸熏的難受,昏沉沉倚在齊琛身上,半日都無話說。


    等夜裏到了驛站,水桃伺候她服下解暑湯藥,躺了許久才覺舒服了些。


    齊琛沐浴回來,屋裏的燈火亮堂,見明玉已躺下,便吹滅了三支蠟燭,獨留一支。站在一旁俯身看她,每每一病,人就憔悴,脆弱得很。


    十七日便要到鄧州,快的話,耗時半月,慢些,便要一個月。朝廷對外放官員本就多約束,上任延期的事做不得。明玉在臨出門時孟氏就這般說過,也不敢讓齊琛放緩行程。


    躺□時,明玉便被驚醒了,身子一動,齊琛偏身給她攏好被子,“驚著你了。”


    明玉揉揉額頭,“昏睡了那麽久,早該醒了。”


    見她將手伸到被子外,齊琛又將她的手捉回被中,“寧可熱些,也不要著涼了。”


    “嗯。”明玉往他身上倚靠,輕歎,“本以為能一路陪三爺賞賞景致,誰想被妾身擾了興致才是真,母親是過來人,倒該聽聽她的,身子不好就別山長水遠的跑。”


    齊琛撫著她溫軟的背,說道,“這一路必定會辛苦,可到了鄧州,你就不覺後悔了。苦上半個月,可以相守三年,倒也值當。”


    明玉笑笑,話說到心坎裏了,“是。”


    “隻是天氣酷熱,怕你受不住,所以我想,我先去赴任,你和下人慢慢上路,不急。”


    明玉遲疑起來,雖然不是沒了齊琛便不能行路,可膩在一塊久了,到底舍不得分開一兩個月。但身子確實受不住,拖了他上任良日,也是她不願看見的。


    齊琛見她默然,也不追問,“我帶一個下人,沿途有驛站,也無妨。”


    明玉思量許久,才道,“帶六個吧,我留兩個便好,否則要一路擔心他們照料的不好。”


    齊琛笑笑,“你若才留兩個,才真要人擔心。”


    明玉想了想,自己是婦道人家,到底比不得齊琛趕路安全,這事確實不該推來推去,“那您留一個護院,一個丫鬟。”


    “嗯。”


    因驛站不能停留,翌日,齊琛送明玉到下個小鎮的客棧裏,才和隨從離開。


    目送齊琛離去,烈日當頭,在傘下也覺暈乎,明玉這才回了客棧裏歇下。醒來已是傍晚,精神已恢複如常,但夜裏不能趕路,水桃又起了玩心,勸了明玉去外頭夜市走走,買些有趣玩意也好,免得一路留憾。


    明玉也不想在冷清的房裏待著,便領著下人去外頭賞玩。


    千裏不同風,百裏不同俗。就連各地賣的東西也與鄰鎮有些許差別。明玉抱著打發時辰的心思來,可走了半條街道,也起了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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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州衙門收到新任知州的紅諭1,便著手將衙門上下粉刷一番,前後清掃,院裏的草木盆栽也都修剪一遍。


    袁知州升了官,巴不得新任知州快些到,交接完要事,回京城一趟,便去赴任。有他催促,衙門上下打掃的速度更快。


    季師爺一早就來了衙門,還在門外就開始仔細查看,進了門,眉頭緊皺,“這兒邊角還有塵土,趕緊清掃了。”


    從前院到後院,已是說了七八句“頂頭房梁可掃了”“那兒的蜘蛛絲瞧瞧瞧瞧”“那樹的枝杈剪好些,張牙舞爪的”。


    解通判聽見,笑道,“季師爺,你倒不如讓他們將整個衙門都翻新得了。”


    季師爺年四十,在鄧州頗有名望,能言善辯,辦事也周到老練,雖無官職,卻也得人尊敬。隻是不苟言笑,第一回見了,極為疏離。待知他為人,任憑如何打趣也是無妨的。


    解通判三十有一,個子高瘦,看著性子溫吞,可做事卻不含糊,衙內有名的笑裏藏刀。


    季師爺看了他一眼,聲調頗冷,“袁大人吩咐下來的,自然要做好。況且正堂脾氣未知,隻是出自京城大世家,又是皇親,聖上欽點的,脾氣倒不見得會好。”


    解通判朗聲笑道,“季師爺說這話未免太過了,京城子弟確實身驕肉貴,但世家大族最重枝繁葉茂,怎能容忍子弟頹廢紈絝,修身為人,想著應當不差。”


    季師爺冷笑,“我有同窗在京城,那齊三少的名字,我可沒少聽,活脫脫的紈絝子弟。好好的京官不做,跑這鄧州來攪什麽渾水。”


    他平生最瞧不得那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子弟,揮霍祖上積攢下的功德,令人不恥。


    解通判笑笑,也不妄斷。隻是那齊琛,確實如他所說,是個風流不可靠之人。他隻求未來三年,這貴族子弟別找他們什麽晦氣,好好的去吃喝玩樂,衙門的事交給他們做就好。


    又過了五六日,季師爺正在家中用食,崔氏剛給他盛了飯,便有衙役過來,說牌票2送到衙門了,讓眾人過去商議。雖不喜新官,但禮數還是得做足。季師爺又是兢兢業業之人,自然不會拖延。


    見父親連飯也不吃便要出去,女兒季芙說道,“爹,您的胃口不好,便是這般勞累的緣故。每每有事就立刻出門,肚子才填了個半飽。”


    季師爺瞪了她一眼,“若是不做事,不過是廢人,擔不起師爺這名頭。”


    崔氏說道,“老爺說便說,這麽大聲做什麽,也就女兒敢關心您,別人都被唬走了。”


    季芙笑笑,“還是娘好,不過爹爹就是這脾氣。”


    季師爺沒再多言,隨衙役去了。


    崔氏歎道,“聽說這新來上任的知州大人名聲極差,你爹又是個軟硬不吃的,就怕要吃虧。”


    季芙默了默,笑笑安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爹爹能應對的,娘親莫憂。”


    聽著女兒乖巧撫慰,崔氏心裏才好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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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牌票後,衙門的書吏、衙役便按照指示準備好迎接的東西。因最後一段路是水路,到了七月十六那日,眾人到渡口相迎。


    近處見著一艘小船前頭掛著一束紅綢,便知來了,待座船劃到前頭,齊齊叩拜相迎。


    齊琛雖不想排場大開,隻是新官上任慣例如此,也入鄉隨俗,免得失了禮數。進了轎裏,一聲“起去”,眾人齊聲道謝,轎起而行,鳴鑼夫、鼓夫便開始鳴鑼開道,浩浩蕩蕩隨同官轎共行。


    季師爺沒瞧見官眷,心中更是冷笑,連個妾侍也不帶來伺候,怕是要在這鄧州搜羅女子了。方才頷首未瞧見他的模樣,心裏已設想為貪婪之相,更是不屑。


    轎子從東門進城,由東往西前進,寓意紫氣東來,兆頭好。第一日並不直接去衙門,而是先去城隍廟祭祀,齋戒宿廟。


    翌日,再拜神靈,才去衙門,到了衙門口,又向南轉了半圈,吉言“兜青龍”,全是祥瑞的習俗。到了堂上,拿了卯冊點屬官、雜官、六房典吏一眾人,一一確認後。眾官吏行禮,齊琛隻需安坐受禮。


    點完名、受完禮,有條不紊的上任儀式才算結束。又與眾人吃了三巡酒,已是申時末尾,這才終於得以歇息。


    躺在陌生屋內,每一處都充斥著新器具的氣味,聞著十分不舒服。身旁空蕩,念起明玉,不知何時才團聚,隻求一切順利。半月奔波疲累,不多久就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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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玉一心想快些去鄧州,又怕太過急切壞了身子,才行一半的路,已是七月十五。這日依照輿圖往前行,想在天黑前趕到下個客棧,可誰想通往那小鎮的路被山石堵住,隻好往另一麵去,卻沒見著客棧。天色漸黑,頓時進退不得。


    水桃瞧著見晚,今日又是中元節,鬼門關大開的日子,怕得很,走的戰戰兢兢,“小姐,要不往回走吧?”


    明玉坐在車內應聲,“往回也晚了,而且我們是官眷,京官外派不回頭,往回十幾步也不行,晦氣。”她探身而出,借著秦護院手中的燈籠看著輿圖,“前行三裏有驛站,去那住一晚吧。”


    姚嬤嬤擰眉,“可少夫人,那驛站隻認文書官印,我們去了,倒不見得能進去。”


    明玉說道,“即便不能入裏頭歇著,到底是官家的地,與其在這露宿荒野,倒不如去那,賊人也不敢輕易靠近。”


    眾人恍然,這才請她坐好,駕車往驛站趕去。


    到了那,驛丞果然不許他們進去。水桃素來是個“厚顏”姑娘,長的又討喜,明玉便讓秦護院和姚嬤嬤退下,讓她去磨。誰想驛丞的相好剛跑了,見著水桃能說會道便心生厭煩,任她磨破嘴皮子也就一個字“不”,氣的水桃跺腳。


    明玉見著無望,說自己的身份也不信,隻要文書和官印,剛開口要喚她回來,便見有馬車從夜色中駛來,馬蹄聲鐺鐺的響。看著那馬夫十分眼熟,一時又想不起是哪家的。


    一會那車上下來一人,身形修長而消瘦,文弱書生的模樣。明玉一見他,已覺前頭不是文弱書生,而是吃人老虎,急忙轉身要上車,誰想就聽見對方喚聲,“哎呀呀,倒是巧了,這不是齊少夫人嘛。”


    明玉暗歎一氣,回身行禮,“見過孟二少爺。”


    孟平璋大步跨前,倒也沒逾禮湊近,隔了一兩丈停下,笑道,“我就說齊少往鄧州去了,怎會沒碰見他。誰想就碰到你了,倒巧。”他又往她左右看看,“齊少呢?”


    明玉強笑道,“妾身身子不適,怕耽誤了三爺上任,因此前後而行。”她頓了頓,“孟二公子怎會在這?”


    孟平璋笑道,“巧了,我也是去赴任的。”


    “赴任?”


    孟平璋點頭,“任澄江府知府通判。”


    明玉知齊琛任職知州,便惡補了一番府州縣各職務。通判在知府手下掌管糧運、家田、水利和訴訟等事項。仔細一想,眉頭擰的更深,還有一個職責——監督州府官員,包括知州。


    想到這,不管他目的何在,心裏不舒服就是了。抬頭看他,搖著扇子,在夜色下似笑非笑,頓覺……更是不痛快。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妹子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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