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馬三丫盡量挑揀著合適的用詞,小心翼翼的問道:“丫丫她娘,是怎麽沒的?”


    “啊?你還不曉得?”周蘭花驚訝地回過頭,一臉愣愣的看向她。


    馬三丫尷尬地笑笑,難怪她會有這反應,別人家嫁女兒,誰不是左打聽右打聽,偏偏自己哥嫂眼裏隻認銀子,哪裏會去管這些。


    周蘭花眼神閃了閃,幹咳了一聲,左顧右盼了一會兒,才壓低聲音道:“唉,這話還真不好說,那就是個薄福的,羅二哥那麽好的人,要不是……”


    話還沒說完,外頭院門忽然哐啷響了一聲,周蘭花趕緊收住話頭,探頭出去一看,便大聲喚道:“娘,你回來啦?”


    她立刻起身迎了出去,一會兒便攙著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子進來,衝著馬三丫抱歉的笑了笑,開口介紹道:“娘,這是羅家二嫂,”


    “大娘好,”馬三丫趕緊從凳子上站起來。見這情形,估計話是說不成了,與趙老太打過招呼,又隨口閑聊了幾句家常,她便借口天色已晚,出去喚過在街上玩耍的小丫丫,一塊兒往羅家回去。


    剛走到羅家門口,就碰上了正往外走的羅文田。他一張臉上滿是焦急,停下腳步張口就問道:“你們上哪兒去了?”


    “在門口碰到蘭花,去她家坐了會兒,怎麽?有事?”馬三丫怔了怔,立刻有了幾分緊張。


    “沒,”羅文田應了一聲,神情一下鬆了不少。彎下腰去揉搓著丫丫的小腦袋,輕聲問道:“今天乖不乖?沒跟你娘調皮吧?”


    丫丫先是點點頭,抬起頭看了馬三丫一眼,又迅速的搖了搖頭。羅文田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頭,打發她先進屋去,才直起身來看著馬三丫,溫聲道了一句:“辛苦你了。”


    馬三丫正被他和丫丫的對話弄得心慌意亂,聞言隻好幹笑一下,錯開他的身旁就往院子裏麵走。羅文田好似渾不在意,立刻拔腳跟上來,沒話找話的說道:“丫丫跟你倒合得來。”


    “她挺招人喜歡的,”馬三丫隨口答了一句,瞥眼瞧著羅文田,又畫蛇添足的補充道:“這麽乖巧懂事的孩子,誰都會喜歡。”


    “你不用慣著她,這丫頭皮的時候也厲害。”羅文田樂嗬嗬的笑著,見馬三丫眉眼間有些疲色,便立刻停下腳步,改口關切的問道:“累了吧?回屋去歇會兒,今天都折騰一天了。”


    “對了,”馬三丫往堂屋那邊瞄了一眼,隻覺得心裏有些沒來由的沉重。見院子裏沒有其他人,她便轉向羅文田,低聲說道:“丫丫今天掉了一顆牙,你不是會弄藥草?要不要給她弄點藥擱一下?”


    羅文田眼裏的目光更加溫和,盯著她看了又看,才道:“我待會兒去瞧瞧,她正是換牙的時候,沒事,你別擔心。”


    “我……”馬三丫立即語塞,這話真是沒法解釋,說她不擔心丫丫?好像又不對。說她擔心,那她該站在什麽立場……她無意識地用腳尖往地上蹭了蹭,隻覺得渾身都透著不自在,趕緊改口問道:“娘和大嫂,怎麽樣了?”


    羅文田臉色一沉,稍微遲疑了一下,便用商量的語氣說道:“晚上你要有空,把丫丫的東西收拾收拾,拿到我們屋去。”


    “娘答應騰屋子了?”馬三丫詫異道,沒想到羅老太鬧得那麽凶,最終還是錢氏占了上風。


    “娘也有她的難處,”羅文田打量著她的臉色,躊躇道:“那畢竟是大哥大嫂,我也不好說啥,你要是覺著不好……”


    “我沒覺著不好,真的。”馬三丫忍不住將他打斷,拋開她的那點私心,她確實沒有認為這事有什麽不妥。之前她還覺得錢氏做得有些過分,後來看到羅老太的表現,加上周蘭花說的那些事情。這個家裏麵孰是孰非,還真是不好說。


    看著天色越來越暗,馬三丫生怕羅文田又講出什麽讓人尷尬的話,便低頭道了一聲:“我去做晚飯,”就匆匆進了灶間。誰知道羅文田竟然跟了進來,也不用她招呼,抱了柴禾就蹲到灶坑前麵去生火。


    馬三丫這邊剛把米淘好,羅文田那邊灶頭上的一大鍋水就已經冒了熱氣。他接過馬三丫手上的米盆,倒下鍋去蓋上蓋子,便轉身去拿了一個蘿卜來削。三下兩下削好蘿卜,他又從牆角摸出幾個土豆,照樣削了皮,拿水衝淨了泥土,擱到案板上“唰唰唰”一會兒就全部切成了絲。


    都說讀書人講究“君子遠庖廚”,羅文田就算不是讀書人,起碼也沾染過讀書人的氣息。看著眼前忙碌個不停的羅文田,馬三丫不禁有些若有所思。再想起這幾日以來他的言行表現,心頭竟輕輕顫了兩顫。


    羅家的夥食也談不上豐盛,前兩天因為有酒席上收下來的剩菜,還能見些葷腥。這兩日便是糙米飯配素菜,一碗水煮蘿卜片,一碟子素油炒的土豆絲,再加上自家推的豆腐,就是晚飯的全部內容。


    而且這素油炒土豆絲,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馬三丫現在才曉得,這時候的普通百姓,鮮少有吃炒菜的習慣。因為炒菜不僅費油還費鍋,普通人家打一口鐵鍋,幾乎就是要用上一輩子,勺子鏟子也是愛護了又愛護。小孩子如果不小心摔破了碗,那指定是大錯,是要被擰著耳朵罵上大半天的。


    可就是這樣的生活,也比在洪山村的時候好上了太多。相比馬家,還有周蘭花那四壁空空的屋子,羅家確實是還算“不錯”。馬三丫盯著鍋裏發黃發黑的糙米飯,忍不住悄悄歎了口氣。來到這裏才發現過去的日子有多美好,而如今,她卻隻能在夢裏,懷念曾經享受過的那些美好吃食了。


    得想個法子謀條生路才行……馬三丫突然蹦出這樣一個念頭,還沒想完又立即苦笑了一下。就憑自己現在的條件,兩手空空身無長物?就算不是難於上青天,也絕非易事。


    晚飯做好擺上了桌,羅老太卻躺在裏屋不肯出來。羅文田和羅文忠分別去勸了兩回,她都隻說自己頭痛,說什麽也不肯下床。


    這哪裏是頭痛,分明是給氣的。馬三丫偷眼看著錢氏,隻見她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便隻好去拿了個海碗,裝了些飯菜讓羅文田端著送進去。


    一頓晚飯吃得沉悶,沒有羅老太在桌上,錢氏更是毫無顧忌,盤子裏大半的菜都被她扒拉進了自己和兩個兒子的碗裏。馬三丫沒有任何發言權,羅文田又是當小叔的,自然也不好開口說什麽。可憐了丫丫,眼巴巴的看著別人吃得噴香,自己隻能就著豆腐湯,胡亂刨上一碗了事。看著她那豆芽菜一樣的身板,馬三丫忍不住在心底默默歎氣。


    吃過晚飯收拾完,馬三丫就去羅文英的屋子裏把丫丫的東西抱了過來。羅文田推門進屋,看見她在忙活,便湊過來上手幫忙整理。


    “放著,別給我弄亂了,”馬三丫劈手從他手裏奪下丫丫的一件小褂子,胡亂疊了疊放進櫃子裏。見他默不作聲,心裏更加有了氣,忍不住衝口而出:“丫丫是你女兒,別人那樣,你就不能說幾句?”


    “說?”羅文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看著她:“說啥?”


    馬三丫立刻扭過頭,蹙眉不悅道:“丫丫今天的牙齒是怎麽掉的,你也不問問?”


    不等他回答,馬三丫歎了口氣,走到桌前拉出圓凳坐下,看著他神色認真的說道:“是小龍把她推到地上,幸好丫丫現在換牙,要不然女孩子家摔掉一顆牙齒,往後得有多難看?”


    “什麽?”羅文田臉色一變,思付揣測道:“小孩子玩鬧……”


    “玩鬧也得有個度,小龍那孩子……”馬三丫瞥了他一眼,斟酌了一下詞句:“我不是要說誰的是非,我聽到小龍罵丫丫,說她是沒娘的孩子。小孩子怎麽會講這樣的話?背後肯定有人在教。還有剛才在飯桌上,一共就那麽點菜,丫丫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該管的時候得管管。”


    羅文田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眼裏思索之色閃個不停。馬三丫見他似乎將自己的話聽進了心,便站起來把床上餘下的衣物歸置好,轉身出了房門去叫丫丫打水洗漱。


    夜漸漸深了,外麵徹底安靜了下來,馬三丫翻過身,伸手摸了摸躺在床中間的小丫丫,心裏安穩了不少。聽著身旁兩道細細的呼吸聲,她彎起嘴角笑了笑,便轉過頭去掖好被子,閉上眼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晨起來,馬三丫蹲在院坎上洗漱完,正要去屋子裏叫丫丫起床,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拍門聲。她走過去將門一打開,兩個身穿白衫頭戴黑巾的男人橫了她一眼,就徑直往院子裏闖了進來。


    “請問二位找誰?”馬三丫一頭霧水,雖然不喜這兩人的做派,但又怕得罪了羅家的客人,便隻好耐著性子相問。


    那兩人把四周打量了一圈,其中一個生著一雙綠豆眼的才回過頭來,神氣活現的衝著馬三丫道:“你家裏的男人呐?叫他出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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