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灰色的,細細密密的雨絲飄落大地。


    白色的玫瑰紮成了一束束,擺在棺材前麵,時不時響起“哢嚓”的生意,白玫瑰因此閃爍著細碎的金光,轉瞬即逝。


    奧特萊爾揉著腦袋,表情陰鬱,如同在參加著仇敵的婚禮。身邊的貴族們都識相地沒去打攪他,留他一個人在角落裏。


    “假如你還要陰沉著臉,那麽就請你趕緊從這裏滾出去。”蒼老的聲音帶著厭惡,對方說完話立刻轉身離開,壓根不想多留。


    少年摸著手上的繃帶,臉上沒有表情,就連眼都是死寂的。紅色很快將繃帶汙染,但他沒有任何知覺,仍舊頑固地拆著手上束縛著他的東西。


    “你鬧夠了沒?”摩納哥夫人終於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她不知何時長滿了皺紋的臉崩成了一塊,身上的黑袍製作地格外優雅精致,根本看不出是一天內趕製的。


    見奧特萊爾不肯回話,她深呼吸了幾次,胸部劇烈地擴張收縮,身上的衣服繃得死緊。


    “如果不是你,莉莉絲根本不會死!”


    聽到這句話,少年突然抬起了頭,滿是怨恨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假如不是他現在根本無法動彈,想必他肯定會給這個剛失去了心愛弟子的老婦人幾個阿瓦達。


    “你以為瞪著我就有用了?如果不是你還有用處,我絕對不會讓你呆在這裏。”摩納哥很是厭煩地轉過了頭,避開了視線,說完了這句話立刻匆匆離開。


    低沉的笑聲從他的喉間流出,如同夜鴉的淒鳴,他又慢慢垂下了頭,金發沒精打采地垂在頭上,有些地方甚至纏成了一團。


    “……跟我走,別出聲。”有些粗糙的手握住了奧特萊爾的手腕,少年隻是垂著頭默不作聲。


    “我是普林斯。”奧特萊爾終於產生了一點反應,但那反應也隻是一個淡淡的眼神而已。


    “go with me.”


    一個大力地拖拽讓少年不由自主騰起了身,但他仍保持著坐姿。


    不遠處不以為然聊著天的貴婦人用象牙扇掩著臉,圍成了一團絮絮私語。摩納哥夫人站在棺材旁邊,她的哀戚讓每個人都不忍心質問再多,就連安慰都顯得格外蒼白無力。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了這個角落不正常的動靜,他們甚至沒有朝這邊看過一眼,每個視線掃過這個角落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忽略掉二人的存在。


    “你不想為莉莉絲報仇了麽。”


    奧特萊爾瞬間抬起了頭,他的眼神冰冷,死氣沉沉,如同行將朽木的老人。


    普林斯警惕地掃了周圍一眼,手中的魔杖巧妙地揮舞了一下,被禁錮著的少年一下子軟在了地上。


    繃帶已經被鮮血完全浸透,幾滴血珠掛在修剪整齊的草地上,而少年已經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那個角落。雨絲漸漸讓血液稀釋化開,原本就有些要枯萎了的草地被慢慢腐蝕,剩下了一個空洞。


    他原本是想扶著奧特萊爾走的,但是對方很堅決地拒絕了他的攙扶,哪怕跌跌撞撞著,也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的貴族風範。


    他有些酸澀,又有些忍不住想要嘲諷。


    再高貴又如何?還不是保護不了自己的愛人。


    想到自己也照樣是個失敗者,他突然沒了嘲諷對方的*,一邊默默地看著少年倔強前行,一邊監視身邊的情況。


    如何離開莊園反而成了最大的問題,但是對於奧特萊爾來說,這不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而已。少年拉出掛在脖子上的掛飾,鮮紅如血的玫瑰裝飾讓他的皮膚看起來更加蒼白滲人,他輕柔地撫了撫裝飾,眼裏滿是哀思。


    他垂眸靜靜地站了一會,過長的金發遮擋了他的眉眼。少年安靜地遞出了項鏈,寡言交代著站在他麵前的人如何改造這最後的紀念。普林斯按照他的指揮調整著摩納哥莊園的門鑰匙,呈現玫瑰形狀的門鑰匙很快就變了顏色,


    他麵無表情地輕柔撫了撫門鑰匙,二者的手指都搭在了上麵。肚臍眼似乎被一根堅硬的鉤子掛住,不由自主地往前飛著。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色彩混亂的線條,無論怎麽認真辨認都無法看清周遭的景致。


    奧特萊爾的臉色已經從蒼白變成了慘無血色了,他手上的傷口不斷地流出血液,墜落在他身後不知是何處。少年緊緊地咬著牙,最後的時間挺過去就行了。


    門鑰匙剛結束,普林斯就極為緊張地抱住了奧特萊爾,兩個人都倒在了地上。那個玫瑰的項鏈,掉落在泥中,沾滿了汙穢。栩栩如生的黑色花瓣讓看到它的人都會升起厭惡。


    少年甚至還沒站穩就撲向了那個項鏈,項鏈的墜子被他緊緊的握在手心,鮮血從項鏈上滑落,染濕了黑色的玫瑰花。


    “……走吧。”


    少年恍惚地跟在普林斯身後,不想不看不聽,漫無目的的跟隨著。他腹部的突出部分因為他長時間的走動不斷鼓動著,腹中的胎兒在掙紮,但是他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從長袍內順著腿滑落的濃稠鮮血遺了一路,但他還是默默地走著,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項鏈。


    普林斯走在前麵,越走越忍不住心中的焦躁與怒火。身後濃厚的血腥氣味他早已聞到,他本打算讓少年求他——求他幫忙,但是他料不到對方已經完全放棄了自己。


    腳步越來越遲緩沉重,奧特萊爾的眼皮不斷下搭,但是他的眼睛依舊無神,像是遊魂野鬼般跟隨在黑發男子身後,毫不理會自己的異狀。


    普林斯深吸了一口氣,鼻腔和氣流摩擦發出了輕微的聲音,周遭還是森林,卻也寂靜無聲。所有的動物都開始冬眠了,冬日將至。


    夕陽在地平線垂死掙紮著,黯淡的天空沒有一絲暖意,空氣冰冷而潮濕,腳下的路泥濘濕滑。


    少年猝不及防地撞在了普林斯身上,沒站穩的他直接倒在了泥地,黃褐色的泥土弄髒了他華麗的巫師袍,往日的他或許會有些大驚小怪地用清理一新把自己弄幹淨,但是現在,他已經無所謂了。


    活著,和死了有什麽區別呢?


    為什麽我還要活著呢?為什麽死去的不是我呢?


    那夜他雖然被魔咒擊暈了,但是他仍然記得那兩個人的對話,和之前少女深不見底的怨恨。


    那位少女在折磨他之前曾經說過一句話,“這就是他喜歡的人,真是下賤肮髒。”他知道肯定對方說的肯定是追求過他的人,而且是男性。對比條件,除了馬爾福還有誰呢?


    他無法恨對方,卻也無法原諒自己。


    所以隻好頭看不到天,腳踩不到地,在寒冷孤獨的半空死寂。


    普林斯先是拽起了少年,然後冷漠包含怒火地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奧特萊爾的頭被打得歪向了一邊,嘴角處滲出了血,凝成了血珠,慢慢下滑,最終墜落。


    “我不知道是誰害死了莉莉絲,但是我知道,假如你這樣要死不活,那麽你永遠不可能為她報仇。”


    黑發男子揮了揮魔杖,用魔咒檢測著對方的身體狀況,看到或是綠色或是黑色的光。他的臉色越發難看,有些怨氣地拿出了不知道藏在哪的藥劑,拔開了瓶塞直接灌進了少年口中。


    奧特萊爾被嗆了一下,但是藥劑還是不斷地湧入他的喉中,他隻能痛苦地不斷吞咽著,甚至連掙紮都不到。看到少年難得如此配合,他的嘴角輕輕地揚起了一個弧度。


    原本無神的眼不再失焦,天藍色的眼眸對準了普林斯的臉。眼中的情緒越來越深刻,但是也越來越幽深。那些痛苦被他藏在了最深處,眼睛如同冰冷的深藍色寶石。


    冰冷的身體因為藥劑而逐漸暖和了起來,就連蒼白的臉頰都變得有些紅潤,唯有金發仍然幹枯散亂地披著,上麵還有些黃泥。


    普林斯伸出手,輕柔地用手帕擦掉了卷發上的泥土。


    奧特萊爾垂著眼,拒絕了對視,他的心還停留在那個夜。少女的聲音他絕對聽過,不然不可能這麽熟悉,但是他畢業於布斯巴頓魔法學院,裏麵幾乎全是女生,對方所指的那個人也不一定是馬爾福,他要怎麽找出對方的身份?


    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皺著眉,冷漠的仰望著對方。


    殘陽已經消失在地平線,森林也開始變得陰翳,蟲子開始了嘶鳴。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連眼睛都沒眨,直到最後奧特萊額最先放棄了對視。他默默地任由對方握住他的手腕,傷口已經不再往外滲血。那股一直沒有消散過的冰冷縈繞在他的身上,如同追逐著腐爛的蒼蠅尾隨著受傷的野獸,隻待他死去,便可享用大餐。


    體內不斷擴散的暖意終究還是讓那股冰冷淡了些,從肌膚相親傳達而來的溫暖讓他忍不住稍稍融化了臉上的堅冰。


    “小心點。”


    少年默默地點頭,腳步虛浮地跟在對方身後,小心翼翼地踏著溪水中突起的石頭,走過了溪流。


    奧特萊爾莊園的防禦魔法陣感應到了身份憑證,那些看起來像是絕地的偽裝如同蒸汽般消散,露出了莊園的內部。


    他們終於到了。


    家養小精靈卡爾看到它的主人時驚詫地睜大了它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愣了一會兒後,用它尖細的聲音大聲迎接著它的小主人。奧特萊爾隨意地揮了揮手,疲憊地用手揉著額頭,身旁的普林斯正全神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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