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也沒再多加躲避,若常往祺玉宮去。雲宜閣是她的住處,總是要回去的,再者,不管是要出多大的事,若是不讓杜充華鬧出來,怎麽知道背後情由呢?


    不一刻就到了祺玉宮,沉了一沉,抿起笑容,跨進宮門。


    不覺暗笑,杜充華真是好大的陣仗,自己還不知如何得罪她了呢。


    斂身一屈膝,席蘭薇對數步開外、端坐席上的杜充華施了個萬福。杜充華睫毛輕覆,冷涔涔笑著,將手中茶盞遞給身旁的宮娥,站起身、踱著步子向她行了過來。邊是走著,邊是徐徐笑言:“鳶令儀這一路可當真走得慢了些,讓本宮等得辛苦。”


    席蘭薇頜首,等著她繼續往下說的恭順模樣。


    杜充華輕哼一聲,冷睇著她,話語淩厲:“是當真走得慢,還是先去了別處、耽擱了?”


    席蘭薇眉頭一凝。


    “聽說你方才傳了清和去,清和人呢?”杜充華仍打量著她,眉梢眼底的不信任讓席蘭薇一覽無餘。


    見她沒著人呈紙筆來,便是壓根不想她多解釋的意思。席蘭薇安靜侍立,隨她說就是了。


    一襲微風輕輕拂過,夾雜著些許略帶苦澀的清香。這種味道並不陌生,清明、炎夏都常見這種味道……


    艾草?


    席蘭薇心中一滯,不自覺地掃了一眼杜充華的麵容。細細分辨,精巧的妝容之下,似乎確有些許蒼白,連眼角都似乎添了兩條細紋。


    心中了然,目光落下,卻恰好落在了杜充華的袖口上。


    那石榴色繡蓮紋的袖口上,兩道細微的白色很是顯眼,粘在蓮紋的一縷葉片上,就像是葉片被刀子劃了一道白印。


    席蘭薇在恍悟的震驚中沉下一口氣,繼而頜首一福,是想要告退、不願與她多費工夫的意思。


    退開兩步,杜充華果是怒了,厲然一喝:“令儀!”


    席蘭薇腳下停住,下頜微抬,凝視向她笑意清淺,眉梢帶起兩分饒有興致一般的挑釁意味。便見杜充華奪上前一步,手鉗了她的手腕,壓聲喝道:“你答應過本宮不告訴外人……”


    席蘭薇一震,抬眸望向她,被她眼中的森然冷意弄得渾身一寒,口型動得簡短:“臣妾沒有。”


    “還不承認?”杜充華怒極,揚音一笑,繼而森意更甚,“本宮今日親眼所見,若不是景妃娘娘提點……還要被你蒙在鼓裏!”


    什麽?


    “本宮早不該信你。水性楊花的女人……連改嫁的事都做得出來,本宮竟信了你的鬼話,真是蠢到家了!”


    她說得憤怒,抑揚頓挫間皆是惱火。席蘭薇聽得挑眉,暗說充華娘娘您說自己蠢大抵是無錯的,她卻真不是水性楊花。


    嘴角輕扯,覺得如隻是如此“質問”,她著人去給袁敘回話都是白回了。又一福身,再度打算告退,


    “站住。”杜充華再度喝道。平日裏動聽的聲音變得刺耳了些,又毫不顧儀態地一扯席蘭薇的衣袖:“倚仗著家世不知天高地厚!這孩子若有個閃失……搭上你們席家也賠不起!”


    委實是個沉不住氣的,席蘭薇淡掃她一眼,朱唇輕啟:“如何?”


    費什麽口舌?瞧這陣仗分明就是要動手才罷休,真虧得她有閑情逸致鋪墊這許多。


    “打今兒起,令儀就在雲宜閣歇著吧。”杜充華笑聲清冷,“正好令儀你想圖個清靜不是麽?歇這一陣子,陛下必定是把令儀忘個幹淨,令儀此生都能清靜了。”


    禁足。真是風水輪流轉,前陣子皇帝因為擅動私刑的事禁了杜氏的足,如今情勢一轉,轉眼就成她被杜氏禁足了。


    眼瞧著杜氏這明擺著是仗著她不得寵,席蘭薇也沒多做反駁,第三次朝她福了身,畢恭畢敬地退去。


    禦前的人不一刻就會到,自會打聽清楚出了什麽事,而後,他們也自有法子讓這些事傳到皇帝耳朵裏去。


    笑容淺淡,席蘭薇一步一步想著接下來大致的動向。這杜充華……要禁她的足,也不說想個拿得出手的說辭,如此背地裏說禁就禁了……


    就怪不得她拿她立這個威了。


    .


    霍祁在永延殿與朝臣議了一上午的事,將近午時才往宣室殿走,一路走著還在一路思量西南邊的旱災事宜。步入殿門,忽聽得竊竊私語。輕一凝神,霍祁聽得“鳶令儀”三個字時不覺放慢了腳步,側耳傾聽著,是值守在側殿的宦官在議論。


    一人說:“這鳶令儀可不可憐且不說,充華娘娘倒真是個不長記性的。跟令儀不睦也就罷了,陛下前些日子可是剛為她擅動私刑的事惱過……”


    擅動私刑?杜充華?鳶令儀?


    霍祁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席蘭薇被杖責一事,眼前浮現的是她伏在榻上的無力場景,繼而便想,難不成又……


    登時下意識地一抽冷氣。


    “鳶令儀怎麽了?”


    皇帝突然而至的聲音讓兩個宦官俱是一驚,慌忙轉身,見了禮後如實稟道:“方才聽聞充華娘娘禁了鳶令儀的足……”


    “禁足?”皇帝微放了心,繼而眉心輕動,又問,“為何?”


    “這……臣不知……”那宦官說著一叩首,看似慌張不已,實則是按著袁敘所言稟得意思明確,“傳來的話是……杜充華下旨時是說,把鳶令儀禁足些時日,陛下您就……”


    語聲戛然而止,霍祁等了一等他也沒敢接著往下說,反是抬眸心虛地窺了一窺麵前帝王的神色。


    皇帝不耐,淡然吐了一個字:“說。”


    “諾……”那宦官慌張地一叩首,吞了吞口水,才鼓著勁說了下去,“說是……把她禁足些時日,陛下您就、您就徹底不記得她了……”


    皇帝的麵色分明一黯。敢說這種話?六宮爭寵難免,如今竟還連帶著他一起算計進去了?


    眼簾放低,皇帝凝視著那仍伏地不起的宦官,口吻中有兩分教人聽不明白的意味:“從哪聽到的風聲?”


    “這……”此番,那宦官倒是當真有點慌神、心虛,短短地緩了一瞬,叩首後已是答得如常,“臣不知……宮中傳得厲害,何處起的頭便不清楚了……”


    “哦。”皇帝緩一點頭,神色淡淡,“傳她二人來。”


    .


    席蘭薇在近兩刻之後到了宣室殿門口,行上長階,見杜充華等在門口卻未進殿。頜首一福,望了一望值守的宦官,那小黃門稟道:“陛下吩咐了,二位皆到了,便進去吧。”


    於是一同入殿,斂身下拜。


    心知輕重,這一趟是養傷幾日的秋白清和與她同來的。但見皇帝擱下奏章、毛筆,掃了幾人一眼,目光在秋白與清和身上滯了一瞬,接下了話便是問席蘭薇的:“她們兩個的傷好了?”


    身居主位的杜充華被晾在一旁,頭一句話便是問席蘭薇的、且問及的還是前些日子被杜充華罰了的兩個宮女,皇帝什麽意思,再蠢的人也瞧得出來。


    席蘭薇一福身,點了點頭,側首一瞟二人,秋白清和齊齊一拜,回得清清脆脆:“謝陛下,奴婢無礙了。”


    “嗯。”皇帝一頜首,溫聲道了句“免了”,待得二人起了身,才看向杜充華:“充華前些日子擅自杖責令儀,朕下旨禁足你一個月,昨日張夫人說情才先赦了你。”


    杜充華心中忐忑,眸子中的驚慌閃爍許久才頜下首去,僅僅一個字都應得略帶顫音:“是……”


    皇帝輕笑,又道:“那件事裏,你借著朕的旨意動刑,朕沒跟你計較;上次,你禁著足到雲宜閣去尋事,把這二人打成重傷,朕看在令儀說情的份上也沒再說什麽。”


    都說事不過三,皇帝依次數過“擅動私刑”的頭一次責罰和之後兩次的“未加計較”,接下來顯是要治罪的意思。


    杜充華本就心虛,聽及此不禁腿上一軟,就勢拜了下去:“陛下恕罪……”


    皇帝淡看著她,眼中的疏離淡漠讓席蘭薇都覺得身上涼意陣陣:“從前的事不必提了,朕問你,這次禁席氏的足,是為什麽?”


    “臣妾……”如同席蘭薇預料之中一般,心思淺如杜氏,根本不會去想個合理的說辭,眼下隻能是慌壞了,“臣妾……”


    最後,她無助中竟把目光投向了席蘭薇。自然不是求她的意思,眼中惶恐與威脅交疊著,更像是怕她借此扯個謊來害她。


    “令儀,你自己說。”皇帝口氣輕輕。席蘭薇一抬眼,正有宮娥捧著紙筆過來。她居高臨下地瞥了眼伏在地上杜氏,明眸中終是顯出了兩分輕蔑。


    ——以為她會借此落井下石編話害她?她也太拿自己當回事。


    蘸墨提筆,席蘭薇如實寫了四個字下來:“臣妾不知。”


    四個字映入霍祁眼中,霍祁擱下紙,視線在席蘭薇與杜充華間一蕩,手指隨意地一敲案桌,語中帶著幾分思量:“傳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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